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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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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凤鸣院。

  这座宅院是“凤岛”主人凤炽在“刺桐”的行馆居处,只是以往少见凤炽,反倒是受到他信任的元老属下陶朱爷出入。

  不过,人们都知道,在凤家老夫人的属意之下,在“凤鸣院”里住了一位“待年”也就是从小就养在家里,等待成年之后才要举行大典的童养媳,人们都知道她是洛家的千金,名叫洛紫绶,是凤炽未过门的妻子。

  而此刻在收到凤炽的名帖之后,站在柳鸣儿面前的女子,就是洛紫绶,一⾝合宜的紫绸衫,与紫衫相衬得宜的‮白雪‬肌肤,五官恰到好处的秀丽脸蛋,在端庄的气质之中,更显得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是谁?”

  柳鸣儿不太明白,她明明说想要见凤炽,可是却来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女人,那个说要去替她传话的奴才,究竟是怎么带话的呢?

  “我姓洛,名叫洛紫绶,柳姑娘,炎爷现在人不在『刺桐』,如果你有事找他,可以交代给我,我会替你转达给他。”洛紫绶无法让自己的眼光离开柳鸣儿的脸蛋,除了不可思议的美貌之外,她那神韵是十分别致的,仿佛是被娇养出来的矜贵,却又有一种不受拘束的野性。

  “我不要!”柳鸣儿拒绝得一⼲二脆。

  “柳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炎爷⾝边很亲近的人,一定可以替你将话如实转达给他,不会有问题的。”

  “你说亲近就亲近吗?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啊!我要见凤炽,现在我就要见他!”说完,柳鸣儿就见到站在洛紫绶⾝后的奴才们个个強忍住笑,似乎在笑她小儿无知,竟然会不知道洛紫绶与凤炽的关系。

  谁都知道洛家的千金洛紫绶是凤家的“待年”十岁时就在凤家老夫人的钦点下住进凤家,今年已经満十八岁,她与凤炽的婚期是指曰可待,届时将会是轰动“刺桐”的一大盛事。

  柳鸣儿丝毫没将取笑她的那些人放在眼里,只是耸了耸肩“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见凤炽,这一趟没见到他,我绝对不离开这里,你们去告诉他,是柳鸣儿来了,我们是好朋友,他会来见我的!”

  洛紫绶微愣了一愣,因为柳鸣儿的话令她觉得不可思议,认识凤炽好些年了,她不以为他曾经给过任何人这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同样地,⾝为他的“待年”也不曾被给予过拥有的权利。

  “好吧!既然柳姑娘坚持,紫绶这就派人去告诉炎爷,来人!”她转头唤来贴⾝侍女妩娘,要她把这件事情交办下去,另外让人去给柳鸣儿与两只老虎准备歇息的客厢。

  而就在柳鸣儿带着两只老虎前往客厢去之后,她才觉得‮腿双‬一软,所有的害怕都涌上心头,明明对那两只庞然大物害怕得要命,但好強的个性不容许她表现出一丁点儿…

  若是提起凤家的船队,人们会说起“刺桐城”也同时会提起位于南海之中的“凤岛”这个至今在世人眼中依旧十分神秘的岛屿。

  这座岛屿是凤家的发源根据地,曾经被人们传说是海盗的巢⽳,只是事实真相,如今已然不可考究,只知道岛上有大片可供耕种的良田,再加上地势险峻,和于修筑城寨,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此刻,凤炽正站在城墙的哨堡上,遥望着中原大地的山陵起伏,在他的⾝后是一片无垠的蓝⾊海洋,他自小就在“凤岛”长大,对于这片海,比任何人都熟悉,知道它的危险,也知道可以从它⾝上获得多少利益。

  “炎爷。”柴叔重走上哨堡,来到主子的⾝后拱手唤道。

  他的长相厚实,可以看得出来脚踏实地的个性,原本,他与严宽两人是凤炽相当倚重的得力手下,负责打理“凤岛”的大小事宜,这个岛屿是凤家造船相当重要的地方,当今世上,还未出现比凤家更好的船舶,而所有打造的技术,都被列为最⾼的机密,不得对外人透露。

  只是许多工匠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造船细部图被收蔵在金柜之中,却不料被严宽给偷走一部分,幸好及时取了回来。

  “有事吗?”凤炽的嗓音淡淡的。

  “『刺桐』的府里派人来报,说有一位带着两只老虎,名叫柳鸣儿的姑娘要见爷,说没见炎爷一面,她绝不离开。”

  “柳鸣儿?”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凤炽想起那天初见柳鸣儿的情景,不由得泛起一抹浅笑。

  “她说与炎爷是好朋友,坚持一定要见您一面。”

  “是啊!我与她确实是好友,还是勾过手打过印的。”他笑叹了声,想起了自己说要好好款待她的承诺,不过,眼下他必须处理严宽捅下的楼子,没心思陪一个少女玩耍“传我之令,将她与带来的两只老虎待如上宾,把『凤鸣院』里的『小兰亭』拨给她当居处,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好好让她在『刺桐』游玩一段曰子,等到她玩得嫌腻了,应该就会离开了。”

  天翻地覆。

  在不久之前仍旧十分平静的“凤鸣院”在柳鸣儿造访之后不到几天的功夫,就只胜这四个字可以形容了。

  而古昭⾝为“凤鸣院”的总管,对于倾自己毕生心血打理的地方变成一个少女的玩耍之地,更是欲哭无泪。

  此刻,那位少女的两只老虎正泡在院里的大池塘里,一边清凉地游水,一边捉鱼填饱肚子,这是继少女打破古董花瓶,毁掉名贵字画之后,所做的不知道第几件的丰功伟业之一。

  “哎哎哎!那鱼不能吃啊!”古总管躲在池边的大石头后面,就怕老虎随时扑上来咬人。

  “既然是鱼,为什么不能吃?”柳鸣儿回头睨着他蔵得只剩一颗脑袋的⾝影“难不成是毒鱼?”

  “不是,鱼当然没毒,可是,这些鱼是炎爷交代要人细心照料的宝贝,爷闲时最爱站在池塘畔喂鱼看鱼,你现在让老虎把鱼吃了,我们这些奴才该如何向主子交代去?”

  “没毒就好,大不了我先让白银和⻩金把鱼给吃了,然后再买新的回来补上就好啦!反正只要是鱼,都是一样的嘛!”

  “可是——?!”那些鱼可都是细心养出来的宝贝,古总管简直快要哭出来,心想怎么可能一样啊!

  但柳鸣儿才不管,轻哼了两声,嗓调明快地对⾝后的大白虎喊道:“白银,留两条肥的,一会儿我要架火堆,把它们给烤了吃。”

  她倒要吃吃看,那些被说不能吃的鱼,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凤炽走进院门就正好听见她对白银和⻩金说那些话,他走进曲廊,来到了通往池畔的入口,这时,古总管见到主子,如蒙恩赦。

  “炎爷,奴才们实在是招架不住,请爷恕罪。”在他的⾝后还有几名随从,一个个都吓得只能各自找蔵⾝之处。

  “我知道,都退下吧!”凤炽扬手晾了一晾,遣退了众人,只剩古总管一人还留守着。

  这时,他正好看见白银叼了一只通体金⻩的鲤鱼交到小主子手上,明明咬着鱼⾝的是极锐利的一口虎牙,可是鱼交到柳鸣儿手上时,还是活跳跳的。

  “好玩吗?”他走到柳鸣儿⾝后,笑问道。

  “你终于出现了!”柳鸣儿笑嘻嘻的,随势将手里的鱼给放回水里,鱼一入水,溜似地游开“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些鱼,要不然,我不小心砸破古董花瓶,撕破名家字画,都没见你出来吭声呢!”

  其实,她是不小心毁了那些玩意儿之后,才听人说那些瓶瓶罐罐以及涂鸦,其实是很值钱的,他们都说她是故意的,她也懒得跟他们说明清楚,反正他们要如何想她,不关她的事。

  凤炽看见她那张柔嫰的小嘴咧开一抹笑,没有丝毫做坏事被逮到的心虚,这瞬间,在他的心里浮现一个念头。

  他想,她是故意的,故意使坏,故意捉弄人,故意让她那两只大老虎吃掉他池塘里的鱼,因为,如果不做尽坏事,不弄得大伙儿鸡飞狗跳,就不能逼他非要来见她不可。

  只是听她说他舍不得池里的鱼,凤炽淡然笑道:“我来不是阻止你,只是想问一声,需要我派人把池里的鱼全捉齐给你吗?来人——?!”

  “不必了!”柳鸣儿打断他的话,看见站在他⾝后的古总管脸⾊惨白,忍不住又觉得想笑“反正这些鱼看起来也不怎么美味,捉了它们做什么,让它们留在这池子里多活几天吧!”

  “你确定?”说着,他眉梢一挑。

  “嗯。”她点点头,无比肯定,朝着他露出一抹再灿烂不过的笑容“既然你终于得空来见我了,我正好可以把带来的礼物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款待』原来就只是找一堆人围着我团团转,给吃给喝的,不过,我给你带来的这份礼可是相当有诚意的,是给你带来的,所以还是要给你!”

  “神仙果?”

  此刻,他们二人与两只老虎移到了偏厅之中,凤炽看着她交到他手里的小颗红⾊果实,约莫寻常男人拇指大小,一接过手就立刻嗅到清冽的香气,还有一种十分诱人的甘甜味。

  “对,据说是长在天山上,神仙爱吃的果子,是我爹在很久以前移植一株到『百花谷』,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寻常人可以百病全消,练武之人可以增加十年功力,九年才开一次花,从开花到结果需时一整年,所以,要得一颗神仙果,需要十年的时间,而且,一整株也只长这一颗。”柳鸣儿笑着说完,用期待的眼神催促他吃掉。

  “可是你却把它送我,既然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不该自个儿留着吗?”不是不信她的话,而是一颗小丙子可以增进十年功力,实在匪夷所思。

  她小脸微偏,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我的朋友吗?珍贵的东西拿来送朋友,不对吗?”

  闻言,凤炽微愣了下,她率直的言语令他感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勾起浅笑,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中吃掉了那颗“神仙果”只觉那气味十分特殊,在整个呑进喉咙之后,香气的余韵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好了,我该走了。”柳鸣儿见他把“礼物”给吃掉了,站起⾝,双手搓拍了两下,脸上挂着终于把事情办完的満足笑容“等这神仙果再结果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凤炽立刻意识她所说的话不太对劲,眉心微拧,瞇细眸光道:“你不是说这神仙果十年才结果一次吗?”

  她点点头,似乎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奇怪“人家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咱们是朋友,十年才见一次面也还是朋友啊!”

  听她把秦观的“鹊桥仙”拿来胡乱比喻,凤炽不住是好气又好笑“是,无论多久才见一次面,咱们都还是好友,不过,你来了『刺桐城』几曰,咱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你不多待几天,让我这个好友善尽款待之责吗?”

  “就让人给吃给喝的?”她笑哼了两声,表示敬谢不敏。

  “不,是由我亲自款待,一定教宾主尽欢。”凤炽定眸瞅着她,不愿意让她就此回去,就只带着让人“给吃给喝”的印象。

  他总觉得就这样让她回去,是丢了他凤炽⾝为“凤岛”东家的脸面!

  “可是他们都讨厌我呀!”

  “你在说谁?”他微挑起一道眉梢。

  “很多人。”她伸出双手比数,却发现十根手指都用完了还不够数“那些自称是凤炽你手下的人,我知道他们个个都讨厌我,见了我和⻩金白银,都当成瘟神一样厌恶和惧怕,我走了正好让他们轻松快活。”

  “你在乎吗?鸣儿。”凤炽轻撇起一抹笑痕,直视着她“他们讨厌你又如何?你在乎别人心里如何看待你吗?”

  “不在乎。”她耸了耸纤肩,毫不犹豫的回答态度,一如她不假辞⾊的直率个性“可是我不要你讨厌我,我不过跟他们相处几天,就教他们如此讨厌,那要是我跟凤炽你也多相处几天,你一定也会讨厌我,不如让咱们十年再见一次面,就永远都可以是好朋友。”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凤炽觉得不可思议,他以深沉的目光直视着她,原以为她只是以退为进,可是,他看着她反过来注视他,那疑惑的眼神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盯住她不放。

  为了要永远都跟他当好朋友,所以宁愿十年才见一次面?这瞬间,她与众不同的思考逻辑让他忍不住失笑出来。

  “留下来。”半晌,他收住了笑,沉声说道。

  “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吗?你会讨厌我呀!”柳鸣儿搔搔头,心想该如何才能让他明白她的“万不得已”

  “我不讨厌你,只是你以为我会。”他的嗓音平稳而和缓,一如他温柔的容颜令人看起来舒服而悦目“虽然神仙果十年才结果一次,可是十年才能见你这位好友一面,会让我觉得遗憾,鸣儿,我不会讨厌你,我向你保证。”

  “那你可以保证,如果有人向你说我的坏话,无论说我做了多教人讨厌的事,甚至于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都会相信我的‮白清‬吗?”

  在不知道“百花谷”以外的世界时,柳鸣儿不懂这一点有多重要,可是直到这几天,她才知道,原来,只要一被人当成了坏蛋,别人就很容易把这“坏蛋”没做的坏事,全都推说是“坏蛋”做的。

  所以,她明明只打破两只花瓶,后来又有另一只花瓶被打破了,婢女们推说是她做的,人们就真的认为第三只花瓶也是她打破的,她心里觉得很生气,气呼呼跟他们说不是,但每个人都一口咬定她是在狡辩。

  她想,以后这“凤鸣院”里再有花瓶被打破,即便她人已经在万里之外,大家也都会说是她做的吧!她不懂这就是所谓的“替罪羔羊”就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她想要凤炽相信她!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吗?”凤炽淡挑起一道眉梢,笑问道。

  “你看!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了,还说不会讨厌我?!”她撇了撇红润的唇角,后退了几步“还是十年见一次面比较好,这样一来,就算天下人都讨厌我柳鸣儿,至少还有你是我的好朋友。”

  说完,她朝他绽放一抹明艳至极的笑靥,慡快地转⾝,以手圈口发出一记哨声“白银,⻩金,咱们走了!”

  两只大老虎听见小主子的叫唤,不约而同地起⾝,两双炯炯有神的虎眼朝着门內望去,等着她过来与它们会合一同离去。

  “留下来,让我弥补这几曰来对你这位朋友的冷落。”凤炽冷不防地以大掌擒握住她纤细的臂膀,在她的⾝后说道:“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说自己是‮白清‬的,我便信你,便不相过问。”

  柳鸣儿眨眨美眸,眸里的笑意就像闪烁灿烂的星子“真的?”

  “真的。”他点头,浑厚的嗓音再肯定不过了。

  一连几天,柳鸣儿被一堆乱七八糟的“误会”強加在⾝上,心里早就呕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此刻听凤炽说会相信她,她心里⾼兴得就像得到全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冲上去一把抱住他。

  “凤炽!凤炽!凤炽!”她好快乐地喊着他的名字,觉得每喊一次,就像呑了颗糖,连心里都甜了。

  “为什么这样喊我?”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棵大树般,任由她像只猴子似地攀抱住。

  “不为什么,因为我⾼兴。”

  “只要你⾼兴,你便会这样唤人吗?”

  “对。”她点点头。

  “也会像这样随便将人一把抱住?”他以目光瞅了下她紧抱住他的一双纤臂,唇畔泛起一抹浅笑。

  对于他这个问题,柳鸣儿微偏着小脸很努力地思考,最后,她以有些迟疑的嗓音回答他“我只抱过我爹,还有白银和⻩金。”

  “是吗?我知道了。”凤炽笑着颔首,心里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她只抱喜欢的人和东西,而他,想必就是她喜欢的人吧!“你一个人来『刺桐』,家里的人不担心吗?”

  闻言,柳鸣儿愣了一愣,一双宛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美眸顿时显得黯然,她放开凤炽,低着头,好半晌才幽幽地回答道:“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就没见到⻳爷爷人了,我给他留了书信,说我来了『刺桐』找你,我也已经让黑鸽子带书信去找爹,如果他见到书信,会知道要到哪儿找我,等他来找我之后,我们要一起去游山玩水,他说要先去给我探路,一定能带我吃香又喝辣。”

  说到最后,她绝美无伦的脸蛋又重新绽放了光亮,凤炽瞅着她,心想若非他是知情的,要不,很难想象她口里那个先帮她去探路,要带她去“吃香又喝辣”的人竟是“天下第一恶人”傅鸣生!

  虽然,以凤炽锐利的直觉,感到这整件事情里透着不寻常,不过他只是淡淡一笑,没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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