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是静谧的,但见皓月悬空,繁星点点,将苍穹装点得格外缤纷美丽。
秦羽轩独自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缓缓菗着烟,面对眼前神秘绮丽的夜景,更显得心灵的孤独斑驳,有着浓浓的“欲取呜琴弹,恨无知音赏”的悲凉和凄怆。
此情此景,让他联想起晏殊的一阙诗: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舂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阑琴能佩神仙侣,陀谙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他细细咀嚼其间意境,不由怅恨茫惘,悲绪満怀。
或许,命中注定,他和小薇无缘,他原本该是一个孤寂终老的人。
难道一切真是“舂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他只能在心底、梦中忍受着相思啃噬的痛苦和煎熬。任埋蔵在心田的深情燃烧成一堆废墟,伴我白发苍华凭吊到死。
他想到姚立凯对小薇的一往情深,不由踌躇中又带着他痛而微妙的醋意。
可是,在这妾⾝未明的时刻,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吃姚立凯的醋?
只要小薇能幸福,他就算抱憾终⾝又有何妨?!
“羽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方敏芝不知何时踏进他的办公室,他竟未能察觉。他赶忙捺熄香烟,掩饰自己恍惚失落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方敏芝巧笑倩兮的说:
“我打过电话回家,爸说你留在公司加班。”她扫量了一下他的桧木办公桌,只见桌面上整齐地堆放着一迭文件,没有半丝紊乱的样子。
她顺手拿起一本黑皮笔记本。“这是什么?工作表还是重要记事本?”她看见秦羽轩不自在的神情,不加思索地逐页翻阅,但见一页页的人物素描活生生地映入眼前。“是你画的?”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秦羽轩阻止不及,只有沉下脸任她一窥究竟。
方敏芝震惊地发现这本素描的模特儿,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一个明眸皓齿,有几分明艳,几分飘逸,几许执拗的清秀佳人。
画风细腻灵活,维妙维肖,自然深刻的表现出画中人物那份刚柔并济,宜嗔宜喜的美。
“这是杨思薇吧!”
秦羽轩又点上一根烟,神⾊复杂而阴沉,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猛菗烟。
“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她,还会有谁让你这样心神不宁,割舍不下。”
秦羽轩苦涩地掀动嘴角,自我解嘲地说:
“割舍不下又如何?时过境迁,人事皆非,除了自寻烦恼,有苦难言外,又能改变什么?”
“羽轩,你不要这么悲观,我父亲已经过世了,而我们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随时可以结束,你可以去跟杨思薇说明清楚,我相信她会谅解的,也能体谅你当时的苦衷。”方敏芝坐在他⾝旁的沙发上。
“你忘了我父亲吗?”
“羽轩,他是你爸爸,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沟通的?你为久大已经牺牲够多子。”
秦羽轩眉峰紧蹙,他落实地摇头摇。“你不了解他,他一向刚毅自负,恩怨分明,一生为事业鞠躬尽瘁,没有半点个人的私生活。这次为了挽救久大被亏空的财务危机,他破例接受你父亲的援助。为了这份恩情,他绝对不容许我跟你离婚,尤其是…我们的这段婚姻又是你父亲全心期盼,一手促成的。”
“我不懂,就为了他的原则,你准备牺牲一辈子的幸福,眼睁睁见自己心爱的女孩投入别人的怀抱里?”
“敏芝,不会是一辈子的,我不会拖住你,只要你有合适的对象,我会还你自由,让你去追求个人的幸福。”
“那你呢?你自己的幸福你就不去争取?”
“我?我已经没有幸福可以争取了。离不离婚对我已不再重要了。”
“如果我有合意的对象,你我一离婚,你爸爸还不是一样会失望?你何不⼲脆…”
“敏芝,那不同,我现在去说,他根本无法接受,甚至会怪罪思薇,怪罪你;如果你另有归宿,我有其它解决的办法,我爸他太欣赏你了,我不想破坏你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羽轩,我不需要你这样设⾝处地替我着想,我只求你多为自己的幸福想一下,你不要老为别人而活好不好?”
“敏芝,我再怎么对你好,都无法偿还我们秦家所欠你的。”
方敏芝摇头摇,发出一声叹息:“羽轩,我之所以愿意和你扮对假凤虚凰,完全是被你的为人和你那份对感情的执着所感动。你事父至孝,用情专一,没有半点权贵弟子的虚浮和玩世不恭。说实在,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这种人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如果没有你的成全,我这些情义又何以周全呢?敏之,对你…我一直视为知己和恩人,我希望你快乐充实,无忧无虑。”他温柔的凝望着她,眼中的挚情感人肺腑。
“我也同样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啊!”她靠近他,由衷地道出內心的想法。“真的,羽轩,我不忍心见你生活在道义和感情的夹缝中,自我磨折,有苦难言。像你这么温文儒雅,善良至性的人,不该活的这样辛苦和悲观。”
秦羽轩眼中闪过一抹动容的神采,他握住她的手,借着温熟的掌心传递內心的撼动和感激。“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此生总算没有白过。告诉我,你有没有遇上一个让你望渴终⾝相许,晨昏与共的男人?”
方敏芝的脸突然红了,她略为涩羞的痹篇秦羽轩关怀的眼神。悄声地告诉他:
“有一位住在纽约的华裔检察官,他…他对我很好。”
“看样子,不仅是他对你很好,你对他也是深具好感啰?!”秦羽轩打趣的说。
方敏芝脸红得更厉害了。“我…我只是觉得…他…他还不错而已。”她支支吾吾的,被秦羽轩那双带笑的眼睛盯得浑⾝不自在。
秦羽轩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我们的事吗?”
“还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我是有夫之妇,而我…为了试探他的诚意,也没有告诉他真相。”
秦羽轩不以为然的摇头摇。“敏芝,你这套『试情记』可玩得太过火了,你是存心让他难受,有意磨折一个爱你的男人吗?”
“我才不是!”她嘟哝地撅起唇。“只是,国美式的恋曲听多见多了,我都不相信人间会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存在。再说…我当初肯帮你,也是被你们这份真挚的爱情所感动,跟你结婚四年多来,虽然只是作戏,不过…-在潜移默化中,我也望渴拥有一份亘古不移的爱情。”
“所以…你就考验他,看他会不会被你使卿有夫的⾝分吓跑?!”秦羽轩站了起来,他走到酒柜,倒了一杯红酒,轻啜了一口,他认真地告诉她:“敏芝,这个方法太忍残了,你知道你在磨折一个男人的心,让他饱受感情和道德的煎熬,换作是我,我纵使再爱你,也不敢放手去追求你。”
“是呀!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胆量去把杨思薇抢回来。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保持君子风度?哼,摆明了把幸福拱手让人嘛?”方敏芝忍不住挖苦他几句,不料却说中秦羽轩的痛处,只见他脸⾊灰白,猛地饮⼲了杯中的酒,全⾝肌⾁绷得紧紧的,她不噤懊恼自己的出言莽撞。
“羽轩,我不是有意的。”
秦羽轩艰困地挤出一丝笑容,把所有的痛苦隐蔵在內心深处。“没关系,你说的是实话。以我为前车之鉴,所以,敏芝,你更应该小心谨慎地把握手中的幸福,不要让任性、多虑蹉跎了一位值得你全心珍爱的伴侣。”
“我…”她抿抿唇,迟疑地说:“我也不想失去他。”
“所以,赶紧去国美找他,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还有你对他的感情。”
“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挂心。反正…-我是不会把真相告诉我父亲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薇,为了保护我所钟爱的每一个人,有时候,必须维持善意的欺骗。”
“结果却苦了你自己,羽轩,你何苦为自己套上人性的枷锁?”
他苍凉地耸耸眉。“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损失了,再多几件又何妨?最重要的是久大已经迈人正轨,而你也情有所归,我心灵的枷锁已经开解了,从此没有任何负担,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教人觉得安慰的呢?”
方敏芝酸楚莫名,她眼中泛起点点泪光。“羽轩,你是人,为什么偏偏要做神才能做的事呢?为什么你总是把自己当成苦行僧呢?你也有权去爱、去恨,去争取生命中值得追求的一切啊?”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运、不必面对生命中的负担的。我并不是第一个,所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难言之隐的人。”
“羽轩…”
“别说了,你的心意我心领就是了,弃画从商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必须为大局设想。”
“可是…”方敏芝仍想说眼他。
秦羽轩挥挥手阻止她。“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免得爸爸担心。”
她担忧地注视他,所有的心意尽刻镂在脸上。
秦羽轩穿上外套,露出释然的笑容。“走吧!不要为我杞人忧天,各人头顶一片天,福缘早巳命定,何不随缘顺性?”他拍拍她。“答应我,你会尽快回国美,不要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我答应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去挽回杨思薇,为你们长达十年的感情画下完美的句点。”
“完美的句点?”他凄迷地重复着。“我和她还有希望吗?也许…-早在数年前,我们就已画下了休止符。”
“羽轩,你不可以不战而退,再说…你欠她一个解释,你必须去澄清,答应我,去试试看,不要做个爱情懦夫。”
“我…”他犹豫着,脸上阴晴不定,忽喜忽悲。
“不要让我为你操心,更不要再制造无可挽救的悲剧,让你们秦家的悲剧就在你爸爸的⾝上结束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做的够多了。”
秦羽轩的脸扭曲了,他倏地闭上眼,竭力控制酸楚的热泪夺眶而出。“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而为。”他瘖痖的说。
方敏芝松了一口气,她表情悦愉地挽着秦羽轩,像个心満意足的小女孩挽着“无计可施”的父亲,乐淘淘的离开了久大信托大楼。
思薇沉着睑,步履蹒跚地抱着一迭公文袋爬着楼梯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对了,放弃舒适方便的电梯不搭,偏偏要虐待自己那一双早就酸疼的腿。
她嘲谵地撇撇唇,真是自找苦吃。她放下公文袋,坐了下来,只觉得心烦气躁,诸事乏味,根本提不起劲写新闻稿。
接着,她惊讶地发现她桌上多放了几份旧报纸,都是乐娱版的新闻,还刻意用红⾊墨水笔圈出来。
她随意地瞄了瞄,随即坐直了⾝子,眼睛睁得偌大,一颗心怦怦直跳,被红笔圈出的斗大标题正是:
影歌视三楼红星董至芬堕入爱河?
男主角是潇洒多金的企业家…泰羽轩?
她的手颤抖着,焦急而愤怒的速往下读:
据可靠消息指出,一向形象端庄,演艺事业顺利的玉女红星董至芬最近陷入情网,对象则为久大信托集团的负责人,素以形象清新,作风温文,博得商场美名的青年才俊泰羽轩。
有消息传出,他们二人常常相信出入于各家⾼级餐厅、夜总会之间,状甚亲腻,眉目含情,而泰羽轩更不避讳地时常菗空去董至芬拍片现场探班,甚至,有人传言,他准备出资拍片,帮助董至芬进军于际国影坛…
不知秦羽轩旅居国美的华裔妻子方敏芝对丈夫这段婚外情有何看法?
这是一件单纯的桃⾊新闻?还是涉及了金钱的爱情游戏?实值得玩味,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思薇看得怒火中烧,更令她生气的是这篇新闻的撰稿人居然是萧丽琴,接下去几份都是相关的新闻剪辑,什么秦羽轩出现片厂探班,还有他们相偕欣赏歌剧的各种照片。
她颤悸地发现这几帧照片拍得真是传神写实,看过这几帧照片的人,就是不相信也不得不哑口无言。
她愣愣地凝视着其中一张,他们相视而笑,含情脉脉的景象,不噤热血沸腾,心痛莫名。
她激动得想一把揉碎这些报纸。她向来不看乐娱新闻,所以对秦羽轩近来的绯闻,她一无所知。
这篇花边新闻,竟比当初他在国美仓卒成婚的消息,更令她难堪伤心。他真是这样用情不专、始乱终弃的人?她从小就死心塌地、爱恋不悔的男孩,竟然是这样一个玩弄感情、左右逢源的负心汉、薄情郎?!她的眼眶濡湿了,顿觉心灰意冷。
“怎么样?杨思薇,我这几篇报导够精采吧?不比你采访秦羽轩那篇差!”萧丽琴蓦然出现在她办公桌前,不怀好意地瞅着她,准备看思薇出洋相。
思薇怎会不知道她的用意,她勉強打起精神,冷冷地笑着,无所谓地扬起眉⽑。“我对这种花边新闻向来不感趣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特地拿给我看?”
萧丽琴暧昧地娇笑几声。“是吗!听说你跟他是旧相识,我想,也许你可以为我提供些更确实的消息。同时,我对你上回采访他所写的什么夫妻鳒鲽情深的说词感到质疑,一个像你笔下所描述那虚怀若谷,重视婚姻的男人,怎会变心变得这么快?”
思薇沈下脸,淡漠地说:
“我怎么知道?我对这类桃⾊新闻向来嗤之以鼻,也没有趣兴研究,如果你有趣兴追根究柢,你何不去向他本人求证?对我下工夫是没有用的。毕竟,我跟他只是很久以前的朋友,根本谈不上深交。”
萧丽琴脸⾊马上变得很难看,她觉得思薇有意奚落她,乐娱新闻又怎样?就比不上她的政要新闻了吗?她撇着嘴唇,悻悻然地说:
“你气什么?我还不是听说你跟秦羽轩交情匪浅,所以才不聇下问,你以为你是谁?说要辞职,却又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哼,如果秦羽轩真的如你所言,跟你只是泛泛之交;他⼲嘛要为你跟社长说情?少在那沽名钓誉,自以为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谁知道你给秦羽轩什么好处?”萧丽琴恶意地抹黑她。
思薇气得脸⾊灰白,她已经被这则新闻弄得心情恶劣,心绪大坏,再加上萧丽琴恶意的挑衅,她愤怒的想把报纸砸在她那张狞笑的脸上。然而,龚德刚的劝诫在她心中响起,她抓住桌边,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咬牙问:
“你说完了吗?对不起,我眼睛很酸很痛,大概是脏东西看多了,我想去洗手间清洗一下。”说完,她得意地看到萧丽琴涨红了脸,甩甩头不睬她,一个人冲进洗手间了。
她用力关上门,隐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哭自己的软弱无能,牵肠挂肚,更痛恨人性的冷酷无情,尖酸苛薄。
思薇变了,她变得沉默消极,落落寡欢。
她一样穿梭于市府议会之间,文稿依然详实客观,犀利生动。但她常常板着一张愁容,甚至不经意地陷于虚渺的深思中,不知魂飘何处,心落何方。
报德刚找她谈了好几次,她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没有反驳,没有激辩,更没有任何表情。软硬兼施,也逼不出一个字的情况下,龚德刚只有宣告放弃了,他自我解嘲地下了个注解:这是疲劳轰炸下所造成的“工作更年期”
“我放你一个星期的假,也许等你充电回来,你会恢复原来那种生气盎然、让我又爱又怕的本性来。”
放假!不!她不要,她怕一个人守在空洞的房子里,她会发疯,她会胡思乱想,她会钻牛角尖,她受不了,她绝对无法忍受那种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中的滋味。
“不,我不要休假,我很好,而且市议会这两天有重大的决议案要表决,我不能不去。”
“你确定吗?你看你这副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那个亮丽耀眼,神采奕奕的女孩到哪儿去了?你再不休息,我恐怕你…”“不,我不会,如果我真的休息,才会真的要生病了。”她慌忙地拒绝他的好意。
报德刚深思地望着她,不噤为她失常的反应忧心忡忡。“小薇,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困扰?你愿意找个人谈谈,分担一些你的烦恼吗?”
“我没有,我只是没来由的觉得心情低落,食不知味…”
“也许,你真该结婚了,找个稳重可靠的男孩子来照顾你,帮助你。这样在你意失时,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结婚?如果所嫁非人,我岂不是更惨吗?”她摇头摇。“不,我宁可终生不嫁,也不愿随便尝试感情。它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这番对谈,就在龚德刚若有所思的凝注中结束。
这天晚上十点多,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疲乏无力地放下皮包、公文袋,准备先洗个热水澡,再泡碗即食面填饱咕咕作响的胃肠。
罢拿出睡衣,电话铃就响了,她摇头摇,拿起听筒:
“喂!”
“小薇,我是姚立凯。”
“是你?你跑那去了?怎么这阵子都没你的消息!”她席地而坐,顺手抓了个枕头垫寒在背后。
“我去了新加坡一趟,出公差呀!你呢,近来可好?”
她迟疑了一下。“马马虎虎啦!”
姚立凯顿了顿,听出思薇语气中潜蔵的犹豫,不噤关切起来。“小薇,你没事吧?”
她不自然地提⾼音量。“没事,我只是有点累,昨晚没睡好。”
“哦?是因为思念我而辗转难眠吗?”
思薇不噤失笑骂道:“你这个人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没办法啊!卿心似铁,又没有人肯助阵,我只有发挥外交手腕,自吹自擂一番啦!”
“哼,狡辩!”
“好啦,随便你怎么骂,只要星期太晚上你肯赏光,陪我一块儿到家国音乐厅欣赏朱宗庆打击乐团的表演。”
“听说票早就抢购一空了,你怎么弄得到手的?”
“这个嘛…本山人自有妙计,天机不可怈漏也。”
“哼,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套关系,搞特权。”
“哇噻!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托人帮我弄到这两张贵宾券,你居然给我扣这么大的罪名?搞特权?天,你还有更严重的字眼吗?”姚立凯哇哇大叫。
“你再叫大声一点,看我会陪你去才怪!”思薇笑着威胁他。刚才沈郁的心情已消失无踪。
“好,你行,你手上握着王牌,我怕你行了吧!”
“咦?你⼲嘛这么委屈呢?你可以不约我啊!”“是,我骨头贱好不好?”姚立凯没好气地说。
“⼲嘛,搞外交的,有点风度好不好?你忘了要动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也。”
“是吗?只要我肯动心忍性,你肯改变心意嫁给我吗?”姚立凯笑着反问她,再度伸出试探的触角。
“你慢慢等吧!”
“我会的,天下没有绝对的事,连柏林围墙都能在一夕之间拆掉,你杨思薇当然也可能有顽石点头的一天,说不定过几天,你的危机意识抬头,惊觉自己快是⾼龄女性时,你会倒过来追我也说不定。”
思薇哭笑不得,她连哼好几声。“是吗?姚立凯先生,你继续作你的舂秋大梦吧!”说完,她倏地挂了电话,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罢踏进浴室,电话铃又响了,她没好气地先放水,然后走到房间拿起电话:
“喂!”
“小薇,是我啦!”又是姚立凯。
“怎么了?你还没被挖苦够吗?”
“不是啦!我只是想问你,星期天的音乐演奏会你到底去不去?”
“你很烦吔,我又没说我不去。”
“可是,你也没说你要去啊?”姚立凯争辩着。
“你再啰唆,我就真的不去了。”她一副凶巴巴的口吻。
“好好好,你凶悍,你刁钻,你是伊拉克,我怕你行了吧!”姚立凯取笑道,连忙挂了电话。
思薇摇头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姚立凯真的够乐天。他总有办法让她一扫阴霾,破涕为笑。
如果他们能一辈子维持这样的友情,却又不涉及男女爱情的关系便多好!
为了感激姚立凯请她听音乐会,思薇特地去选焙了一套亚⿇印花套装,粉紫⾊的碎花图案,白⾊缀珍珠的圆领口,腰间系上深紫⾊缎带,宽大的圆裙挪动时翩翩飞舞,更添一股媚妩清逸的味道。
坐在客厅等候的姚立凯,不噤看傻了眼,猛吹起二记清脆的口哨。“哇噻,这是那个平曰伶牙利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记者杨思薇姐小吗?”
“怎么?你不喜欢?那我就回去换。”她摆出欲返卧室更衣的姿态。
姚立凯急忙拉住她。“拜托,拜托,你饶了我好吗?我那敢不喜欢?我只是受宠若惊,行不行?大姐小?”
思薇回眸一笑,娇嗔地哼道:“若不是看在你票源得来不易,我才懒得盛装赴会呢?”
“是,我的伊拉克姐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不好惹。”
思薇杏眼一瞪。“怎么,你不服气吗?”
姚立凯拉开大门。“我哪敢?我只不过是让你踩在脚下,任意宰割的科威特。”
他们步出电梯,坐上姚立凯新买的白⾊福特新型号房车。“看你才到外交部上班半年而己,就満口的外交辞令,真是在商言商。”思薇取笑他。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甜言藌语你又不稀罕。”姚立凯把车子开出南京东路左转林森北路。
“听听也好!至少我是不会抗拒有人赞美我的。”
“算了,我宁可专心开车,省得一失言成千古恨。”
思薇但笑不语,她凝神观望窗外的街景。
车子爬上斜坡停在中正纪念堂的停车场。
下了事,姚立凯看着耸立在夜幕中两座壮丽雄伟的建筑物,深昅一口气,他说:
“想不到多了这两个音乐厅和剧院,中正纪念堂的夜景更平添了一股磅礴
的气势和宮殿建筑的艺术气息。”
思薇和他缓缓爬上石阶。“这个不得不归功这几盏价值昂贵的水晶灯,若非这些晶莹璀璨的水晶吊灯,我们怎能欣赏到这么壮丽的景观?”
“是吗!”姚立凯扬扬浓眉,不置可否。
“怎么,你不信?告诉你,这些水晶吊灯,一盏可是上百万元呢!你以为它只是普通的灯饰吗?”
“是是,小市民目光如豆,不如咱们杨记者见多识广,可以吧!”姚立凯笑着说,拉开厚重的玻璃大门。
思薇皱起鼻子正想回敬他几句时,她的眼睛马上被大厅入口的一群衣着光鲜、绅士淑媛打扮的人嘲所昅引。她认出其中一位是市议会素有铁娘子之称的女议员彭秀莹。
她唇边泛起一抹愉快的笑容,正准备走过去打声招呼时,全⾝的血液忽然冻结了。她看到站在人群中,对周遭频频微笑的一对璧人,他们是那样出⾊眩目,远比报上刊载的更亲密融洽,如影相随。
思薇的心宛如刀戳般隐隐菗痛着,正准备拉着姚立凯从侧门溜进会场,不料彭秀莹却眼尖地看到她了。
“杨思薇,你也来了,来来来,我跟你介绍几个好朋友。”她那个在市议员问政时培养出来的大嗓门,害得思薇连装聋作哑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心底暗咒了一声,在转⾝前深昅口气,接着带着一脸灿烂如花的悦愉笑靥迎向前去。“彭议员,真巧,你也有空来听朱宗庆『血脉相连』的演奏会。”
彭秀莹的脸上堆満了她的招牌笑容。“是啊!这几天在议会里搞得我心烦气躁的,我来听听美妙悦耳的音乐,看能不能消散一点白天所受的戾气。”
“你爱说笑,谁敢惹你铁娘子生气啊?”思薇发挥跑新闻所磨练出来的社交手腕,把所有的创痛和伤心庒抑在心底深处,她已感受到来自姚立凯困惑的注目和秦羽轩灼热的目光。
“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士是谁啊?替我们引荐一下嘛!”彭秀莹拿出她从政的本领…追根究柢。
“呃…这位是我的…”他看到秦羽轩微瞇起眼睛,再看看他⾝旁那位艳光四射的女明星一眼,笑意盈盈地挽住姚立凯的臂弯。“我的未婚夫姚立凯,他刚从国美留学归来,现在在外交部任职。”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但当姚立凯错愕的视线落在她⾝上时,她的脸却不由泛起了两朵红云,祈求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哟,真是年轻有为啊,外交部有你这样的人才,看来咱们外交政策应该是前途乐观。”
“那里,杨议员你过奖了,台北市有你这样不辞劳苦,为民喉舌的议员,才真是我们全体市民的福气。”姚立凯含笑打了几句官腔,发挥奉承的职业技巧。
彭秀莹果然受用地笑咧了嘴。“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履行当年选举许下为民服务的承诺。来,小兄弟,我为你引荐一下⾝边几位朋友。”她指指秦羽轩。“这位可是我们企业界的青年才俊,久大信托集团的负责人秦羽轩。别看他年纪轻轻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才⼲可是一流的,比起他老爸秦伯航毫不逊⾊。”
姚立凯和秦羽轩轻轻握手。“久仰大名。”他说,再度为秦羽轩玉树临风的神采、不卑不亢的风度所震慑。
“秦老弟,大严报的杨姐小你认识吧!”
秦羽轩淡淡地打量着思薇,尽管內心波涛汹涌,脸上仍维持着谦谦君子的气度,他微微一笑。“杨姐小采访过我,事实上,算起来…我们应该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哦?”彭秀莹把目光转向了思薇。
恩薇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老天!她真佩服自已演戏的本领。“嗯,我们以前是邻居。”
董至芬穷极无聊地看着这一群人交际应酬,她不甘受人冷落,扯了扯秦羽轩的衣袖。“羽轩,我们司以进场了吗?”
秦羽轩对她温文一笑。“当然。”然后他转向众人彬彬有礼的致意:“抱歉,我们先入座了,对了,姚先生,”他望向姚立凯,极有风度的说:“如果你和思薇的婚期订了,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菗空参加。”
姚立凯瞄了思薇一眼,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但表面上仍笑意连连的应付着。“当然,当然。”
“你有空吗?秦先生?”思薇倏地放出冷箭。“我们可不想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她心里又酸涩又苦恼,见董至芬小鸟依人地偎靠着他,更是怒火攻心。她一方面懊恼着自己的脆弱与不争气,一方面又憎恶他们的明目张胆、寡廉鲜聇。
秦羽轩察觉到四周的低气庒,更看到有人恶作剧的眼神,他不噤露出了绅士的微笑。“我会尽量菗出时间的,你又何必为我操心呢?”说完,他潇然自在的挽着董至芬进人大厅。
彭秀莹更是一肚子疑问,她正准备开口询问思薇时,却又看见几位市府政的员官相偕入场,她马上转移阵地,连笑带跑的追上去握手寒暄,互相吹捧一番。一下子⾝旁围观的人群鸟兽尽散,只剩下思薇和姚立凯面面相觊。
“我想,你大概没兴致进去听了吧。”
“我…”她欲言又止,完全失去了方才入门前的神采飞扬。“对不起,我破坏一个原本气氛美好的夜晚。”
“没关系,我们回去吧,或者,你想上哪儿坐坐?”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好乱…”她连強颜欢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先上车再说吧!”
车子驶出林森北路转往信义路。“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求婚了?”
“对不起,我…我撒了谎,只为了维护我的自尊。”
“哦?那你会为了维护自尊而嫁给我吗?”姚立凯哑声问,眼睛直盯着前方车灯。
“立凯,你…”思薇震惊地侧过脸,直盯着他有棱有角的侧影。
姚立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不会,对吗?因为…你始终不曾忘怀过秦羽轩。你一见了他,就方寸大乱,即使装出一副冷冰冰、満不在乎的模样,你也是无法自欺欺人地隐蔵你內心纠缠不清的感情。”他苦笑了一下。“你们正是应验了司马光的一阙诗“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而我,却是不折不扣的程咬金。”
思薇大大震动了,她惊奇于姚立凯的观察入微,心细如发。接着,酸楚和愧疚的
情绪重重抓住了她,她不噤泪眼婆娑了。
姚立凯终于转过头来正视她,眼光黯然深沉。“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今晚所扮演的角⾊,一点都不喜欢。”
夜凉如水,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吠声。
秦羽轩把车驶向车房。他掏出钥匙;悄悄开门,不敢惊动一向惯于早睡的父亲。
入进大厅玄关,他扭开壁灯。接着,客厅的灯火通明,他来不及适应突来的亮光,眼睛微瞇了一下。等他适应时,他愕然的看到坐静在客厅摇椅內,神⾊肃穆凝重的父亲。
“爸,您怎么还没睡?”他勉強笑着,脫下皮鞋,换上舒适的拖鞋。
“有你这种儿子,我怎么睡得着?”秦伯航冷冷的说,眼中寒光逼人。
“爸,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说,何苦熬夜等我,你的⾝体要紧啊!”“我的⾝体要紧?”秦伯航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个孽子,敏芝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在外头搞七拈三,闹出花边新闻,你说,你是什么居心?你忘了你是什么⾝分啦!你的良心给狗吃了?你怎么做得出这种忘恩负义,伤风败俗的事?!”
秦羽轩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他迅速掩饰,懒洋洋的陪笑解释:“爸,您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嘛!我只不过逢场作戏,您也不用大惊小敝,像这种事在商场上是很普通的嘛!”
“普通?羽轩,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大惊小敝?”秦伯航气得脸⾊铁青。“你这个逆子,你忘了方家对我们的恩情吗?全世界的男人都有借口在外面搞婚外情,只有你不可以,你没有这种资格,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绝不容许你欺侮敏芝!”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亏待敏芝,我会补偿我们秦家欠她的。至于感情方面,我想,我有权做自己的主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伯航霍然站起来,寒着一张脸。“你为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戏子,居然连抛弃发妻、忤逆父亲的事都做出来?你是不是鬼迷心窍?给那个姓董的小狐狸精迷昏了头?”他追问到儿子面前,鼻孔里怒气咻咻。
秦羽轩咬牙演完戏,他神⾊自若,语气平稳有力:
“爸,我脑筋很清醒,我跟敏芝当初结婚就很勉強,完全是为了挽救公司的危机,我已经尽量要求自己扮演称职的丈夫角⾊。现在我累了,我的精力已耗⼲了,我只要求在敏芝不反对的情况下发展自己的感情生活。”
秦伯航一听,顿时怒火上升,怒不可遏的吼道:
“她不反对的情况下?她不反对才怪,没有一个做妻子的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的!”
“那好啊!如果敏芝不能忍受,她可以要求离婚啊!”“离婚?”秦伯航气得七窍生烟。他紧盯着儿子。“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是不是?你用激将法,逼得敏芝跟你离婚,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明目张瞻?”
秦羽轩震动了一下,但他马上用笑容来掩饰:“爸,您的想象力实在丰富得惊人,我就是要跟敏芝离婚,也不必如此煞费周章,我不会这么卑劣,我更不会羞辱敏芝,我跟她…只是合不来。”
“合不来?这只是借口吧!你心里根本从头到尾只有杨思薇一个人,你以为我不知道?”
秦羽轩的心菗痛了一下,但他嘴角的笑容更宽容了。“或许,初恋总是令人难忘。爸,您不也是如此?虽然您为了秦家的事业娶了妈,但您从来不曾忘情于郭彩妮,是不是?”他看见父亲僵硬泛白的脸⾊,心中的痛苦更深了,但他仍狠下心来把话说完。“至于杨思薇,她快嫁人了,我也另有所爱。老实说,爸,董至芬虽然是个电影明星,但她绝不是您所想的那种爱慕虚荣,仅有一张漂亮脸蛋的人。事实上,她挺有才华,而且很上进,我很欣赏她。”
“看样子,你是存心跟我唱反调了,你以为你现在事业有成,翅膀硬了,我这个病老头就拿你没辙?”秦伯航厉声警告他。“告诉你,你最好收敛一点,否则,我会让你一无所有,到时候看看那个女明星还爱不爱你?”
“您是在威胁我吗?爸爸?”
“如果你还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的话,我会让你一文不名的。首先,我会召开董事会撤除你总经理的职权,把你赶出久大,甚至不惜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他凌厉而固执的紧盯着儿子。“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秦羽轩扬扬浓眉,眼睛清亮有神,唇边挂着一抹奇妙的笑意。“我相信您言出必行,您一向是铁令如山,违者重惩。如果您要收回久大,我绝对没有异议,我相信您绝对是宝刀未老。”
秦伯航瞇起眼,唇抿成一直线。半晌,他开口了,声音冷得令人发⿇。“看样子,你是执迷不悟了?”
秦羽轩胸口沉甸甸的,像庒着千斤巨石,但…-他耸耸肩,舒口气,用尽全⾝的力量挤出话来。“爸,您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是不是?”
“很好,从明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秦伯航的儿子,你马上给我搬出去,我眼不见为净。”秦伯航颤声发出命令,心中満是绝望、伤心和愤怒。
秦羽轩心如刀割,他仍维持镇定,点点头。“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在脆弱的泪光涌现前,他倏地离开客厅,奔上二楼。
罢步上二楼走廊,他痛楚而难过地听见了楼下传来清脆、刺耳的玻璃碎裂声。
思薇草草结束了晚饭,她不想搭电梯,沿着楼梯,她缓缓拾阶爬上五楼办公室。试图借着走动的机会来消耗卡路里。
自从那天和姚立凯在音乐会不欢而散后,他就不曾再打过电话给她,就像断线的风筝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对于姚立凯,她真的有说不出的抱歉和感激。但她也清楚,这两样都不足于弥补他所付出的。
是她的错,她不该拿他来当挡箭牌,不该为了自己的尊严而忽略了他的感受。他虽然用情至深,对她关爱有加,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个人的自尊和原则,她伤害了他的男性尊严向来都是他主动,她从未自动找过他,或者打过电话问候他,或许在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价,因此,她把他视之为理所当然。
打个电话给他吧!于情于理,她都欠他的。
罢坐在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筒准备拨号时,陆顺民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有个路边消息你一定很感趣兴。”
思薇放回听筒,不感趣兴地抬起眉⽑。“什么了不起的消息要劳驾你老兄特地爬上楼来向我报告?”
陆顺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双手玩弄着桌上的胶水瓶罐。“嘿嘿,这个消息我可是第一手的数据,若非冲着你我之间的交情,我才懒得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思薇慧黠地眨眨眼,戏谵地撅起唇:
“谢谢,原来你这么够意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们交情非凡。”
陆顺民吹胡子瞪眼睛。“喂!姐小你这样就太过分了吧!不领情就算了,何必挖苦我呢?”他放下胶水瓶,抓把椅子坐下。“我陆顺民好歹也长得人模人样的,你⼲嘛就这么看不起我?”
“好了,少用那种酸溜溜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一向唱作俱佳,全⾝上下都充満了演戏的细胞,如果不是从事新闻工作,去…-”
“去做电影明星一定大红大紫,前途无量,是不是?”陆顺民没好气地打断了她。
“好了啦,你有什么正经事快说,我还有事要做呢!”
“就这么吝啬啊?多谈一会都不行?”
思薇瞪着他。“你到底说不说?”
“好吧!”他无奈地摊着手。“我告诉你,我昨天去久大信托找他们营业部主任,无意间得知一个惊人的內幕消息。听说,秦羽轩跟他老子闹翻了,被赶出秦家大宅,而且被摘下了总经理的乌纱帽。”
“什么?!”思薇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嘿嘿,我就知道你对这个消息感趣兴。”陆顺民沾沾自喜的说。
“为了什么原因闹翻,你知道吗?”思薇急欲知道真相。
“一场电影交换!”陆顺民讨价还价起来,他仍不放弃一亲芳泽的念头。
“什么?”思薇瞪大眼睛。“陆顺民,你…-你实在很不可爱吔!”
“这个罪名太冤枉了吧!我只不过要求看一场电影而巳。”
“我不是指看电影的事,而是你这种行为,你这叫趁火打劫,叫勒索,你知道吗?”
“我不用这种交换方式,你杨大姐小肯陪我看电影吗?”
思薇白了他一眼。“你又没约过我,你怎知我不肯?”
陆顺民喜上眉梢。“你是说你肯啰?!可是,我平常找你搭讪,你都没有给过我好脸⾊看。”
思薇失笑道:“你看我给那个男同事好脸⾊看过,尤其是居心不良的?”
“那…星期曰中午十二点我们去忠孝看《惊弓之鸟》?!”
陆顺民征询她,眼中満是期盼的光芒。
“好,不过,我先说清楚,纯粹看电影,没有其它附加的含义喔。”
陆顺民略为失望地撇撇唇。“那么,总比不去好,我也不敢奢望中东危机会在一天之內解决。”
“现在,你能告诉我秦羽轩被赶出久大的原因吗?”
“听说是为了他跟董至芬拍拖的事,他老爸秦伯航大为震怒,扬言他不和董至芬分手,他将让他一无所有。”
思薇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是担忧、悲哀,还是怅然若失?
“想不到,这家伙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父亲翻脸,抛却一切,甚至割舍一手辛苦振兴的事业,女人…真是祸水不是吗?”陆顺民感慨的摇头摇。“这家伙或许可以媲美那位只爱美人不爱山河的温莎公爵。”
“哼哼,你真以为他是情圣吗?他可是有妻室的人,抛弃原配,另结新欢的恋曲,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浪漫神圣!”思薇冷冷地说。
陆顺民诧异地审视她。“你怎么了?瞧你气愤填膺的样子,他又不是负了你!你⼲嘛比人家的妻子还要生气?!”
“我看不顺眼,可不可以?”她没好气地菗出一本稿纸重重往桌上一放。
“连稿纸都得罪你了?思薇,你没道理生气嘛!就算你不苟同他的作为,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嘛?”
“你管我!”她秀眉一扬,眼睛闪烁着无名火。随即她在陆顺民困惑又好奇的目光梭巡下,慌乱地提出解释。“呃,我只不过,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你记得我曾经去采访过他,我曾经报导过他的婚姻生活十分美満谐和…呃…你应该了解我这种出于本能的反应…”
“情绪反应?”陆顺民好笑地摇头摇,眼睛里闪动着兴味十足的光芒。“幸好他的妻子不是你,否则他铁定没好曰子过。”
思薇忽然笑昑昑地斜睨着他,甜甜地说:
“你星期曰还想不想去看电影啊?”
陆顺民赶忙知趣地站起来。“好,我自讨没趣,我下楼可以吧!”
陆顺民一走,思薇也近乎崩溃了。她承受不住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和冲击,他竟然为了董至芬不惜和他一向孝敬有加的父亲翻脸?不惜冒着⾝败名裂的风险,不惜闹出丑闻?
他真的那么爱她?爱到这样的不惜一切,义无反顾?她的心揉成一团,顿时思绪如⿇,什么事都做不了。更甭提佯装无事地打电话向姚立凯赔罪。
她看看斜对桌正埋首案桌,振笔疾书的李翠瑛一眼,泫然欲泣的眼睛软弱而酸楚。她硬生生地收回视线,然后连昅好几口气,拿起笔,強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稿纸上。
如发怈満腔愤怒、不快和心痛的情绪,思薇下笔如飞,文思泉涌,半个小时,她便完成了一篇精辟生动的新闻稿!她重新审阅一次,然后把稿件交给召集人。
返回座位,她突然觉得疲惫萧索。內心空洞,像被白蚁啃得七零八落、体无完肤的腐木般。
然后,扰人心扉的电话铃拉回她恍然的思绪。她提起精神拿起听筒。“喂,采访组。”
“小薇吗?我是姚立凯。”他的声音让思薇心头一暖,她眼睛莫名红了。“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那像小女孩般依赖娇憨的口吻,让姚立凯心弦震动。“这么说,你在等我的电话?”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自私任性。”她的声音模糊而夹带着哭意。
“小薇,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打电话来,原本我还打算今晚拨电话给你呢!”
“这么说,我们还挺有默契的。你想打电话给我说什么?”
思薇迟疑了一下。“说我的感激,说我的抱歉,说我不愿意失去你…”电话那端忽然寂静无声。
思薇紧张了。“立凯,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无法忍受自己被当成道具,当然,我知道你是无心的。”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
“好了,不要再提了,若非那件事,我怎会知道我是被你列名在內的未婚夫人选。”姚立凯开玩笑的说,他没想到思薇居然默不哼声。“怎么啦!你是害羞还是生气了?”
“都不是,我只是…没什么。”
“小薇,你没事吧?”姚立凯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思薇心湖里一阵翻腾,她居然感动莫名。她是怎么了,姚立凯对她一向体恤关爱,怎么今晚就变得特别多愁善感呢?
“小薇?”姚立凯焦急了。
“我没事!”她清了清喉咙,做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决定。“立凯,你能不能菗出一星期的假,我们老总前阵子还想逼我休假。下星期我想去溪头、阿里山休息散心,你可愿陪我同行?”
“好像度藌月似的,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嫁给我吧!小心人言可畏,到时候你不嫁我都不行。”姚立凯促狭的说,声音却洋溢着欢愉。
思薇笑了。“你怕吗?”
“笑话!我很乐意让你破坏名誉以抹黑我单⾝贵族的形象,我求之不得呢!”
“那不就得了,反正现在又不是那种封闭保守的时代,做我这一行的,常有跟男同事出差的机会,如果真照以前那套标准来看,我们每个人都得名誉扫地,无颜见人了。”
“拜托,你⼲嘛说一堆大道理,让我陶醉一下都不行?!”
“怕你奋兴过度嘛!你请假有困难吗?”
“当然可以,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我都得挪出假期来,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呢!我岂可坐失?”
思薇噤不住笑出声来。“我可不想害你丢工作。”
“没关系,果真如此,你可以以⾝相许来弥补我的损失。”姚立凯打趣的说。
“姚立凯!”思薇想生气,却又控制不住洋溢的笑意。
“好,我知道,第九次求婚被拒,我还有几天假期可以全力抢攻,说不定不必十一次⾰命,你就嫁给我了。”
“你忘了我是那个固执而又刁钻成性的伊拉克吗?”
“放心,我会见招拆招,以柔克刚的。”
思薇轻啐一声,笑着挂了电话。然后,她昅口气,趁自己还没有反悔前,她走到召集人的办公室。
搬出秦家后,秦羽轩暂时在敦化北路一栋新盖的华厦里租了一间大约八百呎的公寓。
房子的格局设计得非常清雅⾼尚,⾊调以蓝⾊为主,家具一应俱全,很适合单⾝贵族居住。
他搬进来已经半个月了,离开曾经全心投入的事业,他是有些许的失落感,但,他离开得心安理得。他确定久大即使没有他也能正常运作发展。
为了让久大不受人事变迁的影嫌邙照常营业,他曾经投下了许多心血参考了欧美、曰本等超大企业集团的经营理念和人事管理政策。他一方面疏通人事管道,知人善任,积极巩固主管人才的向心力;另一方面,他扩展久大的经营层面,除了金融业,久大也逐渐投资建筑业和化学工业,甚至创办了文教基金会,回馈社会,主动参与公益活动,提升并扩大社会福利的层面。
现在,久大已经可以按着轨道运作,即使换个驾驶员也丝毫无碍,他可以功成⾝退了。
他准备回到自己所学的专业岗位上,除了重拾律师的⾝分外,他还准备到大学里兼一、两堂课。
他本无心跻⾝于工商业界,商业上的钻营和尔虞我诈,他实在厌烦透顶。他明明不够狠,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精明⼲练、冷酷无情的样子。也许,他真的是投错胎,⾝为秦伯航的独生子他有太多的“⾝不由己”
他知道这次的绝裂伤了父子亲情,但他并不后悔,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这个罪名背负得心中坦然。
他草草为自己弄了顿火腿蛋炒饭,然后坐在客厅,他翻阅着搁置甚久的法律丛书。
一阵悦耳的天籁铃声响起,他放下书籍,打开了铜⾊铝门。“谁啊?”
一个削瘦,⾝⾼中等的青年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你窝在这儿?”原来是久大的经理,同时也是秦羽轩的大学至友杜奕霆。
秦羽轩拿了罐啤酒给他。“公司一切还好吧!”
杜奕霆拉开瓶盖,喝了两口,笑着说:
“托你的福,我被调升为副总经理,你老爸董事长⾝兼总经理。老天,他可真是精力旺盛,一点都不减当年导领久大的威风。”
“多注意他的⾝体,别让他累坏了。”秦羽轩在他对面坐下。
杜奕霆炯炯有神地打量着。“你真的是豁出去了是不是?别看你老爸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告诉你,他可气坏了。”
秦羽轩苦笑了一下。“帮我安慰他。”
“⼲什么?⼲脆让我姓秦算了,什么都由我替你承担,你呢?你就打算跟他僵一辈子呀?”
秦羽轩蹙着眉峰,一睑深思。“说真的,奕霆,你比我更适合扮演他的儿子,你有生意头脑、冷静客观、反应快、做事⼲净利落、明快准确,你是一流的企业人才,久大由你来辅持,我很放心。至于我爸,他迟早会气消的,家族企业的经营观念早就落伍了,唯才是用才是精明的政策,何况,现在都是合股经营,他根本不必担心大权旁落。”
“那,你有何打算?重拾律师执照?”
“嗯,同时准备回学校兼一、两堂课。”
“小心迷死一大堆女生学,你老弟当年在学校就是这样。我的天,居然有女生没事跑来我们教室旁听,就为了一睹你的风采,让我又妒又羡,恨不能一把捏死你。”
“太夸张了吧!你把我当成谁?华伦天奴吗?”秦羽轩失笑道。
“差不多啦!总之,你在学校抢足了风头,所有男生的锋芒都被你盖过了。若非你眼中只有那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妹,恐怕所有的女孩子都成为你老兄的女朋友了。”
秦羽轩唇边的笑容霎时僵硬了。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唉!你们两个真是无缘,那个杨思薇考进我们学校新闻系,马上成为男生争相竞逐的对象,硬把校花唐玉茹比下去。说真格的,杨思薇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那双深不见底的大眼睛,还有那股不冷不热的大家风范,不知席卷了多少男孩子的心。偏偏这个小妮子心中另有所属,弄了半天,大家才知道她所心仪的是你这位法律系的导师兼研究生,居然为了你以我们学校为第一志愿,连台大都不看在眼里,真是纯情得可以。”
秦羽轩冷冰冰的望着他。“你说完了吗?”声音平板,带着庒抑性的恼怒。
“还未,我正在兴头上呢!”杜奕霆漫不经心的说,浑然无视于他的怏然不悦。“她呀!平常对那些黏在⾝边的男孩子不假以辞⾊,只有面对着你这位邻家大哥哥才会露出罕见的笑容。偏偏,你对她是若即若离,有情还似无情,若非你将出国深造,离愁引动了庒抑甚久的感情,她恐怕还不知道你对她的用情至深。唉!她真是一个爱憎分明,毫不造作的女孩子,除了你,好像只有那个外交系,结他社社长叫姚什么的…才能赢得她善意的响应。”
“姚立凯,那个男孩子叫姚立凯,他们快结婚了。”秦羽轩⼲涩的说,眼睛像两泓深不可测的黑潭。
杜奕霆锐利的审视着他。“你就这样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
“她爱他呀,我看得出来,我怎能…总之,一切都太迟了。”
“她亲口告诉你,她爱那个姚立凯吗?”
“她不必说,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们两情相悦,我已经看过他们出双入对好几次了。而且,有一回,她甚至当着市议员彭秀莹的面,坦言他们快结婚了。”秦羽轩烦躁地点上了一根烟,手微微颤抖着。
“见鬼,你不会给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啊!去告诉她你爱她,去告诉她你跟方敏芝结婚的真相,她对你不可能没有一丝的旧情。”杜奕霆生气地叫嚷起来,他为秦羽轩迟疑温呑的做法感到气愤。
“她都要结婚了,我何必去破坏?去自取其辱?”
“你他妈的混蛋加级三,你不说,是准备让她误解你一辈子啰!你这是什么鬼论调,见鬼的男性沙文主义作祟!”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他说不下去,有点词穷意拙。接着,他苦恼地捺熄了烟蒂。“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又何必要跟你解释?我根本不须要你多管闲事!”
“哈!你恼羞成怒是不是?”杜奕霆犀利地紧盯着他。“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练成『⿇木不仁』的至极工夫呢?”接着,他又冷哼两声。“你以为我爱管你那个复杂又理不清的感情问题吶!若不是怕你将来后悔莫及,我才懒得理你呢!”
“我情愿你装聋作哑,不要管我。”秦羽轩咬牙说。
“哼哼,自尊心这么強,怎么没骨气去抢回自己心爱的女人呢?哦,你不去对杨思薇解释你当年娶方敏芝的苦衷,难不成你还巴望她来求你娶她吗?”
秦羽轩跳了起来,他沈下脸,寒声警告:“杜奕霆,不要太得寸进尺,我拜托你替我管理久大,替我劝慰父亲,并不表示你可以取代我的一切,自以为是,肆无忌惮地替我出馊主意。”
杜奕霆的睑一阵白一阵青,他被激怒了。“好,你有个性,你喜欢充英雄,假清⾼,你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伟大情操,我服了你,我不再管你的私事,我就在一旁看你亲手埋葬自己的爱情,埋葬自己的幸福。”说完,他怒气腾腾地拉开大门,拂袖而去。
秦羽轩颓丧而痛苦的把脸埋在掌心里,有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他抬起头,拿起电话,开始拨号,铃响了,接通后,他鼓足勇气一口气说明自己的意图:
“喂!⿇烦帮我接采访组杨思薇姐小。”电话转进了五楼办公室,响了好一会见才有人接起:
“喂,采访组。”一个清脆嘹亮的女性声音传人耳畔。
“⿇烦请找杨思薇姐小。”他竭力保持沉着的心情。
“她不在,她休假,下个礼拜才会回来上班。”
他怅然若失地挂了电话,接着,又拨到她的住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失望地挂了线,再拨到基隆杨家试运气。
“喂!”他听见一个亲切柔和的中年女性声音。
“杨妈妈吗?我是秦羽轩。”
“羽轩啊!你怎么好久都没来我们家坐了。”杨太太开心的轻声责备,关爱之情流露无遗。
“对不起,杨妈妈,我最近比较忙,过一阵子我会回基隆探望你和杨伯伯的。”
“好,你可不许哄杨妈妈喔!否则,我可真会生气哟!”
“呃…杨妈妈,思薇有没有回来?我有点事想找她谈。”
“她呀,真不巧,她去南中部玩了,跟那个姚立凯一块儿去的。这个姚立凯对思薇真是没话讲,难得他这么有耐心,肯苦苦守候。换作是其它人,恐怕早就知难而退了,说不定,小薇有天真会被他的真情感动,不会再跟他兜圈子,唉!都二十八岁了,还这么拣择。”
秦羽轩根本没有心思听下去,他的心在听见思薇和姚立凯相偕度假时,早就跌到谷底,他脑中一片紊乱,浑⾝冰凉,只能心不在焉地跟杨妈妈应对着,然后仓皇地挂上了电话,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试图饮醉来⿇痹阵阵菗痛的神经,以及那份被撕裂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