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但事实上
她能说什么?半年么?为什么感觉像一辈子?她的心情跌到最低谷,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身体因泣而颤抖,她双手捂着脸,尽管极度忍耐,眼泪还是顺着指不停向外淌。
“筝儿,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不过总算过去了,你平安无事…”水筠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善于宽慰解劝。“不是因为吃苦受罪。”水筝努力压抑着声音泣,慌慌张张解释:“我很害怕、情绪低落。
而且挑三拣四、怨声载道。我觉得有罪,因为别人都死了,而我活着,却还在这里抱怨。”说完,水筝的眼泪就噼里吧啦下来。
水筠长长吁口气,伸手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水筝第一个反应是想挣开,水家没人会哭,就是流泪也只说沙子眯眼,可是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也不管会有多少人听到,终于放开嗓子嚎啕大哭,好在头等舱就他们两个乘客,空姐进来张望一下,水筠挥手示意别靠近。
空姐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消失在视野中,给他们必要的隐私。水筝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发作终于过去,眼泪也干了,才总算抬起头,却因为窘迫而不敢抬眼。
“好了?”水筠声问道,递给她一片纸巾。“好了,谢谢你。”水筝接过来擦着乎乎的鼻子。
“别说傻话,”水筠搂住她的肩头,说道:“在跟前可得稳着点儿,爷爷担心的心脏病,一开始都没敢告诉她。还是等我来了后,亲眼见你平安,才告诉你没事儿的消息。”
“我明白,不过关于飞机失事…”水筝言又止,飞机上发生的厮杀究竟应该揭多少,和父亲有关,还有父亲的战友,她做不了主。水筠挥手制止住她“什么都先别说,留到回家见了老爷子吧,他正等着呢。”这个消息对水筝来说太好了,她说不出原因。
但她很怕把飞机上的细节告诉家人,不用马上坦白让她舒了一口气。水筝获救的过程太过突然,当然她很高兴得救,可想到狄飞云就让她心烦意,她必须花点时间仔细思考。飞机顺利抵达,水筝紧张得要命,手心全是汗。
这种紧张不安对她来说很陌生,她以前在任何社场合中都能轻松自如,她想不出为什么现在会这样焦躁不安,虽然强作笑脸,但她却一直抓着水筠的胳膊,藏在他身后。要是能安安静静返回原先的正常生活该多好,然而家人几乎都来了。
不仅如此,水筠还调来三个警卫确保没有陌生人接近。无尽的拥抱、宽慰后,水筝已经有些疲惫,她从来不知道应付人群竟然还是体力活儿,好在水筠看在眼里,很快劝退所有人,偌大的客厅只留下爷爷、水筠和她三个人。
水筝的爷爷年过七旬,头银发,却神采奕奕,一双深陷的眼睛闪耀着睿智的光辉。水筝知道,敏锐、细致和平易近人只是爷爷的一面,水将军只用眨个眼就能变得咄咄人、让对方无处藏身。水筝一五一十讲述飞机上的争斗和惨死,掩埋父亲、刘哲风、陆致天、军警和飞行员五个人。
其他人几个人,她没有见过踪迹,想来在撞到岛上之前已经被甩出飞机葬入海中。水筝叙述完,其他两人只是静默片刻。
爷爷看向水筠,示意他先开口。水筠先点出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推断叔这些人是误打误撞,他们接到命令赶着回来,刚好这架小飞机有座位,却没想已经被做了手脚。
将来找个时候总是要把我叔和其他几个人接回来,这倒不是难事儿。关键是现在,掉了驾飞机可不是小事儿,而且飞机里全是军官,内部调查早已立案,这会儿估计正憋着劲儿传唤筝儿,她逃不掉要有个代。”
“又是劫机、又是破坏,这个罪犯究竟什么来头?”爷爷皱着眉头问道,显然察觉到问题不简单。
有人想把人回国受审,有人却想劫道,还有人干脆想要他的命。“飞机失踪后,咱们这边一直都在关注调查进展。要不是今天筝儿提起,我都从来没听说飞机上坐着这号人。肯定是被故意着信息,瞒着大家不让知道。我可以去查查。
但这事儿是明着还是暗中进行?”水筠谨慎问道。爷爷沉思片刻,说道:“什么都先别做,不管是明是暗,现在盯着咱们一举一动的一大堆,无论做什么估计都会太惹眼。”果然,水筝回来第二天就开始被各个部门传唤,回答无数问题。
谢天谢地,涉及狄飞云的问题很少。水筝不停重复她的版本,几乎已经倒背如。飞机飞到空中发生故障,剧烈的晃动、震耳聋的爆炸,飞行员试图在一片海洋上找到陆地降落,却还是避免不了坠机的下场,她是飞机上唯一幸存者。
最后一次代面对的人最多,出席的都是飞机乘客的亲朋好友、上下级同事。水筠告诉她这是将来免受扰的最佳方式,不然就得一拨一拨见面,而哪一拨都不是她能推却拒绝的。水筝想知道里面是否有人为狄飞云而来,可也清楚这不是好主意。
想到聚集在这里的一屋子人,很可能不是每个人出于对死者的关心,水筝只觉得异常厌恶。水筝一进入房间,人群就自动停止交谈安静下来。
她成功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水筝深一口气,再次缓缓讲述出她的故事,末了又道:“这次飞机失事,除了我其他人都死了。
无数被撕成碎片的身体散落在飞机上,我拔出在腿上的钢条,用衬衫当止血带,靠着在岛上找到的鱼和野果子生存下来。
自从坠机,血淋淋的飞机残骸和毫无生机的茫然双眼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这些景象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相信会陪我到死…有问题吗?”
水筝尽可能简要地回答蜂拥而来的问题,有的问题很容易,有些则很蠢。“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为什么飞机坠毁的线索?”有人问道。
“我不是飞行员,只是个乘客,”水筝抬起头,给他一个苦笑“我和在座的一样,也想知道答案。”之后她要面对的是其他遇难者的家属,水筝与一群哭天抹泪的人交谈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向他们讲述情况。
他们的亲人死得很快,没有遭受任何痛苦。水筝希望这么说能带给他们安慰,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深受感动。接下来,水筝最大的问题是重拾生活。
这半年他们父女俩的公寓一直在爷爷手上,倒是安然无恙。水筠很担心她一个住在空的房子,但水筝婉拒搬入哥哥家的建议,在与世隔绝的岛上呆了半年。
她这会儿竟然比任何时候都更希望独处。水筝有大把时间,身体慢慢好转,空难以后失去的体重很快恢复,但精神却仍然低落。
朋友和亲戚都为她着急,自空难以后,她就失去往日的欢乐。朋友们常常带些礼物来看她,希望能让她快乐起来,他们轮番带她去饭店吃饭,还去发廊剪头发做护理,请美容师为她重新修指甲。
水筝看着美容师慢慢修磨她手上的老茧,不由想起在她潭水边清洗衣服、单的情景。事情并不总是很痛苦,真的不是。
或者,人的记忆总是让事情看起来比实际发生的要好?不仅如此,水筝对食物也失去胃口,她的身体太习惯新鲜海鱼和生瓜果。往肚子里了其他食物后,她想要的还是在岛上吃的那些东西。水筝以为她会喜欢椰子水,但事实上,她只喝了一口就全吐出来,这罐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她曾经如此渴望回家,如此想逃离被囚的日子,但现在却总是在想那个岛。水筝认为这只是大脑和她玩心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