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时刻准备离开
她会克服,会想出一个办法,和记忆共存的同时平静回归正常生活,然而阴暗的房间里一片恐怖的寂静,墙壁太白太亮,太软太大,家具太拥挤,没有用处的东西也太多。水筝总是会花很多时间在洗手间,个光站在镜子前凝视自己。皮肤渐渐养白,伤疤却很明显。
医生曾经问她要不要通过美容手术把腿上的伤疤去掉,水筝拒绝了,虽然皮肤一大块凹凸不平、皱皱巴巴。
但这道伤疤就像一个纹身,标记着一段她不想忘记的回忆。水筝想起睡觉时一只大手放在她的腹部,想起双腿绕着那具坚实的身,想起厚实的嘴吻她时胡须刮擦脸颊的微痛。水筝深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股夹杂着海盐的雄味道。
但她闻到的只是浓浓的泡泡浴芬芳。水筝爬上,把被子拉到头上,哭着睡着了。***三周后,水筠告诉她复职的事儿已经安排妥当,她可以随时回去工作。水筝想回办公室,不是因为想念工作。
而是需要做点什么让水筝忙碌起来,才好远离这种悲惨的生活。水筠清清嗓子,说道:“回去之前,你得做个心理评估。”“什么?有这必要么?”水筝翻了下眼睛,毫不隐讳她的排斥。
“没办法,就是得确保你不会因为飞机失事而在心里留下创伤隐患,承受不了压力,适应力减弱什么的。”水筠听上去也很无奈,带着一脸抱歉的笑容,恳求道:“听着,这都是例行公事,你会没事儿的。”
水筝小声咒骂,可到底还是把期和地址写在便笺簿上。四天后,水筝在接待员的带领下走进郑医生的办公室。屋里有两个高级皮椅和一个躺椅,水筝可以想象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可怜虫坐在这里,倾诉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墙上挂了一副美丽的风景画,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阳光的照下,叶子向上伸展,远处是一片沙滩和海洋,宁静且安详。
水筝不需要心理学文凭也知道这样的景可以帮助病人平复紧张的情绪,可她见过真正的丛林,感受过大自然带给她的平静,很难想象一副假画对她有丝毫用处。
她选了个背对挂画的位置坐下,等待郑医生的来临。水筝要见的郑医生,工作中应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书桌和书架上的文件夹都被彩标签编码,像士兵一样排列得整整齐齐,他也很有鉴赏力,厚厚的绒地毯昂贵干净,巨大而结实的橡木书桌和皮革家具都是证明。
窗台上有一台机器发出嗡嗡响的白色噪音,可能是为了给他们的谈话一些隐私。水筝觉得很别扭,自己就像一个等待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水筝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任何地方,虽然她也知道事实不尽然。有一个地方属于水筝。抬起眼,书柜的高光门板映出她的样子,水筝自以为慌乱、害怕,但看上去却并非如此。
她穿着圆领白色绵衫、柔软舒适的黑色工装,四股辫盘在后脑勺,脸庞干净整洁,表情镇静自若。都说人在经历重大变故后,会快速成长。这条显然对于水筝也适用,不过半年。
她也练就出山崩于前面不改,海啸于后心思坦然的本事。水筝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纳闷郑医生在哪里,他已经迟了十五分钟。
水筝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镀金奖状,也许这就是原因。郑医生乃业界知名人士,张张嘴皮就能够掌握无数军官的职业生杀大权,做起事来自然要端出些架子。
水筝发出一声自嘲的、无趣的笑声,好像她真的在乎一样,忽然,旁边一扇门打开,水筝吃惊地瞥了眼走进房间的郑医生,她原本以为对方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儿,最起码也得是个精明沉稳的中年大叔。
这位郑医生比水筝以为的要年轻很多,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四肢,白净的面庞,再加上高挑的颧骨,丰的嘴,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男模而不是医生。
会有人向这样的男人诉说秘密、吐心声?这不是胡扯八道么,水筝已经决定这次会面是浪费时间。“水筝?”郑医生客气地伸出手,又简要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水筝站起来,喃喃说道:“对!”
郑医生示意她坐回沙发上,然后坐在她的对面,一边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道:“水筝,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吗?”水筝叹口气,脸上强挤一个笑容,说道:“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例行公事。
如果想要回去工作,见你是前提条件,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浪费你的时间。”郑医生含笑点头道:“我很清楚,我们需要评估你在飞机失事、荒岛生存后,心里和生理状态是否能够正常工作,对吗?”
水筝困难地深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跳到主题,她移开目光,低声道:“是的。”“我看过你在被营救后为调查做的笔记和录像。印象深刻,你非常勇敢,了不起!”郑医生语气平缓清晰,对她的赞扬溢于言表。
水筝没有回应,不知道郑医生期待她说什么。郑医生接着问了些关于她被营救的细节,是否能够适应回归正常生活,是否经常和家人朋友联系,是否有了新的兴趣爱好,除了偶尔低头在本子上写点什么,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水筝的面庞。
郑医生的问题很奇怪,但这是水筝第一次见心理医生,谈不上有任何经验去做判断,指不定这些都是行业常规。
水筝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问题,只希望快点儿结束这场会面,她暗下决心,无论是否能够通过郑医生的评估,她对于返回工作岗位已经失去兴趣。
“要杯水么,水筝?”郑医生好像也感觉到她的烦躁。水筝并不想喝水,但确实希望能打破郑医生问问题的节奏,她点点头,郑医生很快端给她一杯水,水筝感激地接过来,拿在手中。
“告诉我关于狄飞云的事儿,”郑医生直直盯着水筝,忽然冒出的问题让水筝大为震惊,口更是隐隐发痛,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按住怦怦跳动的心脏,尽管冷气充足,可她的前额却沁出一层细汗。水筝低下头把水杯放回桌子上,摇头道:“我对他一无所知。”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郑医生皱眉,语气明显缺乏热情,而且还带点儿不高兴。“什么?”水筝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能再次重复在调查中叙述的版本“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一半的机身在沙滩上,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结论不言而喻。”
郑医生鼻梁上方的眉毛拧起一个结,他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水筝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工作见鬼去吧,即使之后面临离开军队,她也会坦然接受,总是能找到其他办法继续生活。
“稍安勿躁,水筝,”郑医生提醒道,她不愿意又能怎么样?有那么一瞬水筝想拂袖而去,不过她还是克制自己。郑医生傲慢的态度刺着她的神经,让水筝心烦意。水筝快速瞥了他一眼,正好上郑医生怀疑的目光。这个男人不相信她。
“你为什么不喝口水?咱们放慢些节奏。”郑医生装模作样清清嗓子,指着杯子说道。水筝拿起杯子盯着里面的水,她不想喝水,只是让双手有点儿事情做。
“你的叙述有自相矛盾的地方,”郑医生仔细盯着水筝的表情,缓缓说道:“你曾经说在飞机残骸里看到四具尸体,飞机里一共九个人,其他尸体在哪里?
飞机里的人究竟谁死了?谁没死?或者说还有谁没死?”水筝站起来,这不是所谓的评估,是拷问。“坐下,”郑医生面色一沉,命令道。
“不!”水筝坚决地说着,将头扭到一旁,时刻准备离开,忽然间,郑医生身上散发的气息全变了,刚才明明是一副老练专业的模样,现在却变得让人骨悚然。水筝浑身血像结了冰,她颤声说道:“你不是郑医生,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