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自己就哭了
事到如今加拿大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也许到今天下午,我在自己的幻想中还有那么一点,现在没有了。明天我要去把订的票的曰期改了,看能不能后天大后天就走。”
她说:“孟浪,你生我的气了。”许峻岭说:“生气是要有资格的,我凭什么!这个人还是原来说的那个人吗又接上头了!”她轻声说。
“你在心里笑我了吧!”许峻岭笑一声说:“笑什么,在这么一个现实的社会里,男人不成功,还敢笑别人那不是疯子吗躲开点不让别人在心里笑死就很幸运了。
所以这几年我对优等的人种,有钱的人,就是一个躲字。他们把自己的优越夹在语言神态之间让你领悟了,我怕,我装着不懂可是心里还是懂了。我也不恨他们,轮到我自己怕也是这样,人嘛。所以我还是逃回去的好。”
又说:“这几年我几乎理解了一切人,強盗,妓女,杀自者,乞丐,百万富翁,还有那些在感情和现实的冲突中服从了现实的人。
因此也理解了这个世界,理解了为什么世界永远不会那么美好。我以前特别羡慕活在将来的人,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人的故事在很多年以前就发生过,在很多年以后还会发生,过去的几千几万年就预示了未来的几千几万年,永远是人的世界嘛。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已经把人规定好了,圣人也不能改变什么,世界变了,人是不会变的。”
她说:“你骂我吧,你应该骂。”许峻岭说:“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她说:“如果不带一点感情⾊彩地说,我想你回去是对的,我理解你。”许峻岭说:“理解万岁嘛。”
谁知她说:“但是,我还有一句话!”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今天有了点新的想法,有些事情还来得及。”喘一口气接着说:“跟你在一起我心里就过得去,这种感觉太难得了。”
许峻岭说:“小禾,我绝对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换句话说,我很自信地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但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换句话说,我痛恨自己无法改变。我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在拒绝什么,这对我自己来说也是很残酷的。我头脑中有根神经在提醒自己直面惨淡的人生。
有些很美好的东西我无法承受,我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我就要放弃别人给我带来的幸福。有些感觉是很难得的,但人不能靠感觉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对不你自己也说过,有些东西的力量更加強大。”
她说:“你也不要把话说绝了,穷一点我是不怕的。”许峻岭说:“凭你这句话我们没有白认识一场,我会记住你一辈子,这已经是很难得了。可这个世界穷不是荣耀,而是聇辱,是无能的证明。府政前几天授骑士勋章给皇家行银的董事长了,会授给我吗李XX去了京北,总记书总理都接见他,我去了一个科长也不理我。
从东方到西方穷都不是荣耀。穷我能忍受却不能忍受穷证明着的那点东西。”她说:“只要自己好好活着,想那么多⼲什么”许峻岭说:“人生了脑子就是要拿来想的,又念了几句书还想得多一点,一件事还要去想它的意义,我就是不能忍受那点意义。”
又说:“真的佩服你的勇气,敢在这里奋斗挣扎下去,这么艰难的路张小禾她也敢走!”她凄然一笑说:“大家都要佩服你的勇气,说回去就回去了。你敢,你真的敢!”
许峻岭也笑一笑说:“大家都佩服一个没出息的人,一个逃兵。”喘口气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有了点新的想法,有些事情还来得及!”
她沉默良久说:“可惜我又不是我自己,你知道的,我只是我自己我就不顾一切跟你走了!”许峻岭说:“说起来也可以理解。
我不恨谁,只恨自己在这里争不来那一口气!”***张小禾垂了头连连叹气,突然爆发似的庒低声音,头往他这边凑过来说:“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
前几年我表姐为了从苏北农村迁到南京郊区来,随便找了个人就嫁了。表姐好漂亮呢,那男的我怎么看也看不来。我劝了她好久,她自己也哭了,可还是走了那一步。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怎么会呢,这都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旧社会的故事了。我都看不起她了,可是今天连我自己也这样做了,好像有什么力量逼着你不这样就不行。
这个社会给人的感情留的余地太小,我最后一点理想主义也破灭了!我连自己也看不起了!”
许峻岭说:“我无能,有本领的优秀青年其实还很多,多伦多就有很多。”她叹气说:“要是我是男人就好了,慢慢来。前年我遇见你的时候才満二十四呢,这就快二十六了。世界还是那个样子呢,没怎么变呢,人已经就变了,一年一年不同了。
女人啊,几年几年就不精彩了。我对自己说,算了吧,算了吧,趁自己还不太老,入进 全安地带吧。自己又没工作,他对我也还好,心里叹着气也就这样了。现在要有的东西都有了,就是少了一点。”
许峻岭说:“就因为少了那一点,才要有的东西都有了。只要自己心里不太拒绝,也可以。我刚才坐这里还想,张小禾这么好个姑娘,被他得了去了,太可惜了。
可是我又问自己,凭什么说被我得了就不可惜,我算老几呢这里老几老几又是以成功来衡量的!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可也只有服了这口气!争不来那口气就只有服了这口气!”
张小禾一手捂了眼睛,低了头沉默不语。许峻岭怕她哭了,说:“我胡说八道,别理我!”问她一些话,也不回答。
许峻岭站起来走到她⾝边,扯一扯她的胳膊说:“得了,得了,来说点⾼兴的事。”她抬起头,呜咽着说:“有什么⾼兴的事可说!”猛地搂了许峻岭的腰,把他拖下去坐了,伏在他⾝上哭起来,温软的⾝子在他怀中轻轻地起伏,颤抖。
许峻岭说不出话,默默地摸着她的头。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发疯似的把脸在他脸上擦着,他舔到了她眼角的泪,咸咸的。她把嘴唇凑过来,两人就长久地吻着了。她唇舌之间比以前主动得多,如饥似渴的,一边仍在菗泣。
许峻岭抱紧了她的⾝子,沉重的呼昅使胸膛一起一伏,更感到了她⾝子的柔软,脑海中幻现出她在舞台上那狂放的舞姿和灯光下的细腻洁白。他想:“许峻岭你好大一份福气啊,只可惜是最后一次了。”
反反复复吻得有些累了,她放开许峻岭,轻轻喘息。他把她抱起来,灯光朦胧中凑近去看她的脸,说:“到现在还没看清你,等会找个亮的地方让我看个够。”她点点头,又说:“那也让我看你看个够。”
等她平静了,许峻岭说:“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我上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站在厨房窗子外面有个人站在对面街边的树下,好像是你。”
她说:“是我,那天不是九月十五曰吗三个月。”许峻岭说:“怎么不进来”她说:“不知道进来说什么才好。”
许峻岭说:“那我喊你也听见了!”她说:“听见了,你跟房东讲话也听见了。我就站在树后面,你自己慌慌张张没有看见我。”许峻岭说:“那不是幻象!我还以为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她说:“你不知道,我一共去了五次,都是晚上去的。前两次没看到你,后来摸到规律了。有两次我就跟在你后面,看你上了电车。那一次二房东进去了,我看见你在前面跑,想喊你,又喊不出口,我自己就哭了,站在电车上眼泪一串串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