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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铁片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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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汴梁”“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原为魏公子无忌的故宅,到唐朝始被改称为“相国寺”寺有宁太祖御赐“大相国寺”匾额。

  传当时外国使节来京,都先朝天子,后参相国,名重一时,寺前有二人碑坊,东题“中邦福地”西曰”梁苑香林”最盛时驻僧三千余人,其规模之宏大可知。

  “大相国寺”前,一如“北平”的“天桥”“长安”的“开元寺”“金陵”的“夫子庙”是个诸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的热闹所在。

  刚进鼓楼大街,就可听见那喧天的锣鼓声,叫卖吃喝声,琴弦丝竹、戏韵声,一句话,什么声音都有。

  变把戏的、练把式的、卖膏药的,龙蛇杂处,卧虎蔵龙,是个走江湖的好去处,英雄豪杰的聚集地。

  在“大国寺”左,有一列长棚,棚是席搭的,既轻使又凉快,那儿尽是些说书的、卖唱的,闲来无事在长板凳上一坐,二郞腿一跷,听上一段书,听上一段唱,那是人生难得几回的惬意事。

  任何人到了这儿,丢一眼,就会发现那头一个棚子,坐的人最多,这个棚子“开封城”

  里试打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书的铁片巧嘴张。

  为什么称“铁片”那是因为他说出来的清脆动听,就跟两块铁片在一块儿敲碰一倦,铿锵有声。

  为什么叫“巧嘴”用是因为他那张嘴生得比别人的嘴巧,他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明明是头牛,经他一说,硬有人相信那是条猪,谁跟他抬扛,他得跟人拼命。

  当然,这个“巧”字也是指“铁片巧嘴”张的说书技巧,他的说书技巧已到炉火纯青,快的时候飞快,似连珠炮一样,耳朵跟都跟不上,一口茶工夫他能从前三皇说到赵匡胤打天下,陈桥兵变,⻩袍加⾝。

  可是到了慢的时候,那真得急死人,他慢条斯理,‮头摇‬摆脑,大半天了,他才说一句话。

  不管快也好,慢也好,听别人的就没有听他的过瘾“开封城”里的人饭能不吃,觉能不睡“铁片巧嘴”张说的书不能不听,到了时候天大的事都全放下往他那棚子跑。

  走江猢,混饭吃,固然要靠一张嘴,可是你没有真本事,真功夫也不行,人家“铁片巧嘴”张硬是有不含糊的真本事,肚子里有学问,装得満満的,前三皇,后五帝,韵事也好,秘闻也好,他没有不知道的,简直历历如数家珍。

  他肚子不但装的书多,便连那不大为人所知的江湖掌故,武林秘事,他肚子里也是俯拾皆是。

  所以“开封城”里的人爱听他的。

  他生意好除了巧嘴所说的之外,还有一个不小的原因,那就是他栅子里那位提茶倒⽔、兼收钱的,是位花⽟般秀的大姑娘,大姑娘人长得美,两只黑⽩分明、⽔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那鲜红的小嘴边永远挂着一丝既甜不酥的笑意,有不少人是来“看”而不是来“听”的。

  可是看归看,眼睛可以投,人却不敢来,凡是爱这调调儿的人都有点小聪明,凡是有点小聪明的人,都知道自己过过秤,比大姑娘手里经常提,提起来全没那回事的那把大茶壶重不了几斤。

  “铁片巧嘴”张的那座席棚子里,摆设很简单,本来说嘴也用不着什么考究而多的摆设。

  一张方桌,一条板凳,方桌上放着一只茶碗,茶碗倒不错,上好“景德”细瓷带红花,茶碗这儿上还放着一块看上去既重又结实的木头,木头既滑又亮,这块木头谁都知道它的用途,猛然一拍能吓人一跳,震得人心弦一抖。

  方桌后,长板凳前,站着个四十多近五十的汉子。

  这汉子一⾝江湖人打扮,一件紫缎长衫,领口开着、袖子卷着,露出雪⽩的两段,脚下是一双薄底布鞋,那自皙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乌黑、乌黑的指环。

  这汉子长得体面,⽩⽩净净的一张脸,连胡子碴几都没有,快五十了,眼角跟额头没一条皱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俊、潇洒,除了那双眼神透着精明、历练有点像跑了多少年江湖的人外,其他的完全像个富贵中人,公子哥儿。

  真的,要不是“开封城”的人都知道“铁片巧嘴”张,也不会说他是个说书的。

  那位大姑娘,十八九年纪,⾝材刚健婀娜,一⾝花布褂不宽不窄、不长不短,恰好合⾝儿。

  那模样像极了那汉子,汉子人俊够潇洒。这字眼儿要是用在姑娘家⾝上,那就该说是娇、美、悄。

  的确,不说别的,单是大姑娘那双眼,那双黑⽩分明,⽔汪汪,会说话的单凤眼,就⾜够人酩酊的了。

  外加一排整齐的“刘海儿”一条耝又黑更光亮的大辫子,大姑娘的凤韵更动人。

  那汉子这时候正坐在方桌后那条板凳上养精神,左手一湘妃竹的杆儿,翡翠嘴儿的旱烟,一口口的噴烟吐雾,右手端着那上好细瓷花茶碗,一口口的喝香茶。

  大姑娘这时候可正在忙,提着那把大茶壶,在一排排的长板凳间穿梭着倒茶对⽔,别看人挤,大姑娘⾝轻巧俐落,⽔没洒一滴儿,连人的⾐裳角儿都没碰着。

  当然,大姑娘她也不容人碰。

  目光近百道,有一半焦急地望着棚子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等棚里那汉子“惊人木”

  一拍开口了。

  有一半随着大姑娘那无限美妙的‮躯娇‬东西,随着大姑娘⾝后齐的那条大辫子来回转。

  在这近百道目光里,有两对目光较为奇特,这两对目光一对冰冷、贪婪而带着笑儿琊味儿。!

  另一对,则充満了怜惜,还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也许这对目光不时看大姑娘提那把小伙子都难提动的大茶壶。

  终于,大姑娘倒完了茶,对完了⽔,一拧⾝子回到了棚里,在靠后一只⽔桶里对満了⽔,把那只大茶壶又放在⽔桶旁边那炭炉子上。

  就在这时候,那汉子慢呑呑地开了口;“大妞儿,完事儿了么?”

  大姑娘抬抬腕,理了理额边几的头发,道:“完事儿了,爹,您开场吧。”

  好清脆、娇甜、动听的一口京片子。

  那汉子说的也是一口京片子,可就没人家大姑娘嘴里说出来的清脆、好听,脆的像琉璃一般,一碰就碎。

  那汉子慢条斯理地把左手里的旱烟锅在鞋底敲了敲,随手往桌上一放,然后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拱起双手:

  “今儿个累诸位久等,诸位多包涵,好在诸位都是本地人,也都是我这棚子的常客,今儿个要是听不完,咱们明儿个再来…”

  棚前几排板凳中有人点了头;“说得是,到底人家会说话,咱们那一天能不来,谁又在家待得住。”

  “可不是么?”另一人帮了腔“我要是一天不来听上这么一段,心里头,就跟少了什么似的,整晚都睡不着觉。”

  又听得一个异常怪气的话声说道:“那!要不是,本地上,外地儿来的该怎么办,很倒霉么。”

  说话的人坐在第二排板凳上,是个瘦⾼⾼的中年汉子,一张马脸,⽩惨惨的,长眉,细目,左眉上还有一片刀疤,颜⾊红红的,看上去有点吓人。

  此人⾐着很讲究,够气派,看上去像个有来头的,只是他那双既森冷而又贪婪的眼神只在大姑娘⾝上打转,十分惹人厌恶。

  “铁片巧嘴”行走江湖道,什么人没见过,这常烘还应付不了,他那双眼神在那瘦中年汉子脸上一扫,立即合笑开口说道:“这位老哥,不要紧,你这位外地来的要是听不完今儿个这一段,待会儿,收场后请到舍下去,我为你说完,茶⽔招待,不收你分文。

  这原是常烘话,任谁听了心里一舒服,天大的事也就没了,岂料那瘦⾼中年汉子骛地望着“铁片巧嘴’咧嘴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的?”

  “铁片巧嘴”张没犹豫,一点头道:“没错,老哥,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朋友们抬爱叫我一声巧嘴,可是我这张巧嘴向来是一句算一句。”

  那瘦⾼中年汉子嘴角含着一丝令人看着不舒服的笑意,一连点了好几下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今天听不完不要紧了,说你的吧,我不打扰了,再打扰下去只怕我就要引起公愤了。”

  可不是么,有多少人用厌恶而又气愤的眼光看着他。

  “铁片巧嘴”张微一点头道:“我遵命。”

  抬眼一扫,接问道:“那位记得咱们昨儿个说到哪儿了”

  只见前排一个穿褂的胖汉子扬起了手:“我记得,昨天说到狄青上了‘万花楼’刚落座。”

  敢情说的是“万花楼”

  “铁片巧嘴”张一点头,道:“对,你这位好记…“拿起那块“惊木头”“砰!”地就是一声,然后,他清了清喉咙,接着昨天的那段说了下去。

  刹时间,棚前聚精会神,鸦雀无声,静肃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听的人只觉得那不过一转眼工夫“铁片巧嘴”张那铁片一般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由云霄一泻而下,接着像沉⼊了汪洋大海,一点影儿都没有了。

  大伙儿刚觉耳中一空“铁片巧嘴”张接着又是一句:“大妞儿,给诸位爷对茶。”

  一口气从大伙儿的肚子里吁了出来,灵魂儿这才归窍,棚前有动静了,大伙儿没拿茶碗先喝一口,却纷纷探手⼊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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