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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用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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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江澜就不一样了,他总有办法一直朝前看。快乐对周江澜来说有多简单,对周迟来说就有多难。

  想到周江澜,李承业才稍微安宁了些,他不会发光,没法温暖周迟,却总还可以借着别人的光,顺手照亮自己。李承业靠着枕头吹着风,慢慢合上眼。

  他比较了一下少年和少女,迷糊糊地想,人太单纯不行,想得太多更不行,自己处于二者之间,也算是恰到好处吧。周迟在小轩窗下读书。夜已深了。

  她临时起意,决定给那本《温君蕙传》作注,她从这本书读出了许多她要的答案,如何看待过去、该写什么样的文章,以及,为谁而写。

  她越写越精神,心里也充了快乐,玩大发,笔尖蘸了墨,在砚台里轻巧地一旋,再斜着点两下,一副简简单单的墨兰倚石图就成了,她当年出宫探望何公也是这样做的。

  她想看到何公振作起来,就算被皇帝伤了心,也不要从此一蹶不振,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他完成。

  然而何公听她如此说,低头道,臣只愿独善其身,公主请回吧,她知道劝不了何公,于是留在书房研墨,她给父亲当过侍读,这些事对她并没有什么难度。

  何公艰难地写完一副对子,重新蘸墨,见砚台里一方顽石,几片兰草,顽石下面有墨黑色的浅潭,天然一处好景,不由地笔尖一顿,神色也随之渐渐松动了。

  周迟感受到他压抑的伤心,不曾说话,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临自己的帖。这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如果不重新遇见何公,也许她都不会记得这个。

  她的生活永远妆点着兰草、清溪,以及比兰草和清溪更美妙的事物,还有他者的涓涓爱意,根本无需借他人妙笔。这件事之后还有一件事。

  就更微不足道了。周迟有一个弟弟,这位弟弟叫周琮,年纪比她小两岁,当年朝堂生变,周琮跟着周迟见证了事态的全部,也眼睁睁看何大人血溅宣政殿。

  他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那之后好几天,他跟在周迟后面,像一条小尾巴,寸步不离。周迟想偷溜出宫去看何大人那天,周琮被她发现躲在车架的隔板下面。

  周迟捞周琮出来,温柔地说道:“这里危险,万一你睡着了怎么办?你不想我们担心你,对不对?”周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去找何大人?”周迟道:“来,先出来。”

  周琮乖乖地跟着周迟下车,他下车之后,周迟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抛下他,理都不理,冷冷地回到车上,命宫女出发。周琮追了几步,被侍卫一把抱起,他坐在侍卫肩头看着姐姐的车驾远去,委屈地哭了。

  他哭得很有分寸,能大声时才大声,此刻只是咬着嘴,无声地抹泪,不时通红的眼睛。周迟的车驾驶出去一阵,停在原地,犹豫良久,而后回来接他。周迟道:“你要和我一起吗?”周琮道:“我要,我要。”

  侍卫放周琮下来,周迟拉着周琮的手,带他上车。周琮这才感觉自己被她重视了。擦干净脸,眉开眼笑,道:“还好你回来了。我刚才打算,如果你丢下我,我就去告诉父皇,说你出宫去找何大人。”

  时移世易。周迟在窗下望着月亮,回想着这些,逐渐收拢五指,差点折断手中的笔。时隔多年,她变得幼稚了。今番表现还不如那时的她。

  那时她好声好气地和周琮说,何大人受了伤,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让他不开心的事。若是换成现在,她真想不管发生什么,先把周琮提在手里揍一顿再说。

  所幸周琮在她眼里也不是毫无优点,那天回宫路上,周琮异常沉默,一脸苦大仇深,天塌下来也莫过如此。

  周迟从何大人家出来之后,心绪已然平复,她瞧着周琮皱在一块的眉毛、眼睛还有撅着的嘴、气鼓鼓的脸,简直疑惑不解。

  他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沉重的情绪,它们可以属于她父亲、她哥哥周珩、苦心进言的臣工,甚至她,唯独不会眷顾周琮,他才七岁,天生是个话痨,不该这样。周迟问道:“胃疼?”

  “没有呀。”“鱼刺卡喉咙了?”“不是。”“孟夫子罚你抄书?”“没有。”“那你犯什么病?”“周暮烟!”周琮气道“我再也不理你了。”周迟心说,求之不得。

  进了宫城,周迟看着黄昏的霞光染红琉璃碧的房顶,还有军在换班,知道这一天过去,该去父亲跟前领罚了。周珩常带她出宫,因此在行动的自由上,父亲不限制她,但他并未准许周迟去看何大人。

  她自己坦白,总比等着父亲责罚来得好。可今,周迟不想去父亲那里,也不想回居所,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从未犯过错,连想犯个错都很难办到,非要纠错,那也是她父亲有错,他不想承认自己错了,就把刀剑指向摘出他错误的人。比起被责难,她更不想面对这个。

  周迟决定去正在建造的占星台看看。听说过不久,这里会住进来一位年轻的道长。周琮勾了勾周迟的手指:“父皇不在宫里。”

  “那又怎么样。”周琮认真地想了想,道:“周暮烟,过两天是我生辰,你想看看我的新衣服吗?”周迟道:“躲起来有用吗?”周琮道:“如果没用,又是谁发明的呢?”周迟道:“好吧。”

  小时候的周琮有几分像现在的周江澜,可惜越长大越讨厌。周迟倚着陌生小镇客栈的窗子,微微地笑了。

  她和周琮之间很少有温情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都在勾心斗角,针锋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迟知道他是父亲和姑姑的孩子,所以她永远无法打消对周琮智力的怀疑,尽管她决不承认,但她的的确确对普通人和痴人怀有些许的歧视。

  同时,周琮也对这个毫不友善的姐姐又爱又恨,从来都只肯直呼她的大名,除非对她有所求。周迟放下笔,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深深地呼吸十月的桂子留存的香气,她想念周江澜了。

  看到花就会想起他。周江澜比周琮强出好几百倍,不用她规训,自然而然就叫上了姐姐,姐姐两个字到他这里才算被赋予了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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