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嘴滣颜栬淡淡
被子随便搭在身上,出口裹住的伤口,其余地方深深浅浅的陈年疤痕,别有一番凶悍之气,而他面容平静,听了这种称得上诛心的话,也不十分动声。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怨气,说实话,今的局面,你固然觉得不堪,可是于我而言,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处置。”
“人贵自知,倘若我得不到我心爱的女人,心里就总有一股子不甘,不平,不服。鲧治水靠堵,不成,换了大禹用了疏通的法子,才终于平定。”“我心里的不服也是一样,终有一,猛虎出柙,恐不能制。”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把这么多年内心的不甘,不平,和不服一笔带过,好像他这么多年想爱而不敢爱,想恨又不能恨,统统都只值得这么一句话而已,那些因为她而半夜惊醒又彻夜不眠的夜。
想起她就哭不得也笑不得的时候,生死一瞬时她面容掠过带来的遗憾,都只在这一句轻飘飘的话里,她本来就不该担负这些。
“至于子吉…我确实可以让你不嫁人,也可以随你嫁给谁,寻个机会把人杀了。也并不算十分难。”
“可是娇娇,世间女子本就难为,无论是终身不嫁,乃至于和离,休夫,甚至守寡,那样的日子真的是好过的吗?”
“大好青春年华,不能与人际,不能赏花,莳草。京城人口百万,在这么熙熙攘攘之处,做一个异类…当哥哥的,怎么能容忍妹妹过那样的日子?”
“你屋子里还有小四合香的味儿,固然是比正经的四合香省钱,可是不摆这些不是更省钱吗?你终究是有心爱的玩意,而且就算生活有些艰难也不能舍弃。
如果连这些闲情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儿。”他转过头,十分恳切的说:“娇娇,子吉此人与我投契,他绝不是看中这些俗物的人,哪怕你我如此,他也绝不会因此看低你半分。相反,他会心中有愧,加倍的待你好。”
“兄长筹谋此事久,自然事事妥当。”韩娇无言半晌,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正是如此”韩如懿好像全没听出来韩娇是在讽刺。只是说:“其实这世间道德文章,不过用来拘束庸常之人,只是我辈存身世间,不能不有所妥协。除此之外,大可不必被这些劳什子东西管教着。”
“大兄的意思,是要我认命了?”她角微翘,俨然是一丝冷笑。韩如懿苦笑“何必这样说,子吉人才风,当朝探花,要不是年轻,当年点了状元也未可知。至于我,自问也是相貌堂堂。”
“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不能说是辱没了你。”“而在民间,百姓娶不上子,兄弟乃至一家子共的有的是。”他几乎是在哀求。
“娇娇,我不求别的,只盼着你能稍稍放宽心,稍稍尝试这样的日子,未必就不舒心快活。”
她说不上是疲惫还是厌倦的闭上眼睛,不肯吭声了。韩如懿不想迫她太过,凑过去吻了她额头一下,他那么大而沉重的一个人,这一吻小心翼翼,一触即收。韩娇却觉得眉心滚烫,这样周到、妥帖、低微。
但也强硬、不容拒绝的,所谓爱。***第二天韩娇醒来,进来侍奉的竟然全是韩如懿手下心腹侍女,一个个行动干,沉默寡言。
她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安全感,似乎不被自己府中人直面这不堪的一切,这些事情就全未发生过。
到底昨晚行事太过烈,两人完事之后又一番谈心,韩娇自己辗转反侧,半夜才迷糊糊的睡着。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亮,四肢酥软的韩娇一边任由侍女们为她穿衣,一边淡淡问:“你们主子呢?”
祝余是这些人中领头的,拿热水拧了帕子过来给她敷脸,恭顺道:“主子去前院打拳了。跟姑爷一起。”
给她敷完脸,祝余领着人搀扶她下净面梳洗,韩娇强忍着肢酸痛,腿间微有刺,勉强保持着行动如常。
她听了祝余回话,微微扬眉,疑问道:“姑爷?”祝余低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回道:“大小姐之前收拾了前边院子,姑爷昨晚就宿在那边,这边…
这边没有校场,主子早晨起来惯来要晨练的,这才去前边院子里找了姑爷一起。”韩娇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一眼,轻轻笑道:“我倒忘了。
他们原是同学,大约一起晨练也是当年习惯了。你说是吗?”祝余怔了一下,平静答道:“大小姐恕罪,奴婢等是女子,主子宿在国子监的时候是不许我辈随身侍候的,因此奴婢并不知道主子和姑爷有没有这样习惯。”
韩娇被这样顶了一下,并不生气,也不再说什么,过去洗手净面刷牙。洗漱完了。祝余领着其他人给她换外衣,捧出几套衣裳给韩娇挑。
她扫了一眼,指了中间的一套,这一套袄裙,上面是鸭青色浅色小袄,下面是藏青的六幅裙,裙角是金银二的忍冬纹样,行走间六幅裙裾摇曳,花样也跟着翻滚不休,等到衣服穿完了。
侍女中有一个叫丹粟的俯身一礼,领了人出去摆饭。祝余引着韩娇在妆镜前坐下,侍候她上面脂。韩娇看着手里托着面脂盒的祝余。
忽然伸手轻轻贴上她的脸,稍稍用力,祝余有些疑惑的躬身低头。“你昨晚给我清洗上药的时候面色就有异,刚刚回答我的话又是看我又是迟疑的,是在可怜我还是看不起我呢。”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山中冷泉,泠然而下,和她的手一样冰冷。祝余从容的把手中盒子放下,接着就跪了下来。
只是垂着头不吭声。韩娇盯着自己选在半空中的手看了一看,收回手来,仰着脸让侍女杜衡给她描眉,一边轻声笑道:“你倒是忠心,快起来吧。”祝余道了谢,按着膝盖起身。
韩娇一边感受着黛石描眉那种刺感,一边含笑道:“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这回你可要回答我。”她不待祝余回答。
就问道:“我记得你来家里很久了。影影绰绰也听说过你的来历,只是不真切,你说给我听好吗。”
“…”祝余看着韩娇。她端坐在那里,裙摆垂下来,秋日里早上天还有些凉,阳光确好,顺着支开的窗子斜着照到妆台,显得她皮肤白的像是透明的一样,她还没上胭脂,脸色有些憔悴,嘴颜色淡淡的,像是一尊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