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姝儿饿阿娘
好歹是裴焱的车夫,身后人急得甩手顿足,他且慢悠悠拉缰绳掉头。裴焱转头,胡绥绥亦转头,马儿跑不上半炷香时辰,就在一处溪边劈面相逢。
裴焱有些傻眼,胡绥绥带着两条宛然的粉泪痕儿,不作什么仙子的凌波微步,风一般跳下马车又风一般跳上裴焱的马车,道:“绥绥不愿独宿,所以翻口了。要随你去。
你不能嫌绥绥给你惹麻烦,还耽误你办事儿。”裴焱心里充实,把握恰恰盈掌的双肩,与她同进马车做好,道:“自然,不嫌弃。”之后吩咐车夫继续行走,往京城方向行走。
胡绥绥倒在裴焱怀里,装作朦胧要睡的光景:“绥绥没有带衣裳。”裴焱笑回:“路上买,去京城亦买。”胡绥绥又道:“绥绥也没有带银子。”裴焱继续笑回:“我有,都与你。”
***母下的蛋本是归原主的,胡绥绥死活不让裴焱还,也不让人煮来吃,裴焱也就作罢。裴焱没打开过胡绥绥收集的蛋的袋子。一好奇心发作,打开来一看,那蛋壳上有的用黑墨写了数字,数字无序。
而有的蛋没有写任何东西,裴焱研究了半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他拿着一袋蛋去问胡绥绥。
胡绥绥在哪儿卷珠帘,卷到后头珠帘打绺难解,气得用嘴咬下一条珠帘。三个月前胡绥绥被脉出有了身孕,得知有孕后,她夜夜手托粉腮,望月许愿,求狐仙赐她一对好儿女。
明年一月是分娩之期了。还有两个月就要分娩,胡绥绥又期待又烦躁,肚子大,她什么也不能做。孕者的脾气总是来得快,也消得快。
见蛋,她慢移孕体,步上一武,护犊子似的把蛋接过,拿起两颗写着“一”的蛋,说:“这是裴裴离开第一母妹妹下的蛋。”之后接连拿起一颗写着“四”的蛋,两颗写着“六”的蛋,说:“这是裴裴离开第四母妹妹下的蛋,这是裴裴离开第六下的蛋…你一声不吭离开,绥绥不知你何时回来,连点期盼也没有。”
胡绥绥把蛋一颗颗认真看了一回,确认蛋无一颗破损,一并包起藏到金盒子里。金盒子装的是首饰珠宝,但她不描不画,不钗不饰,装首饰的金盒子且变成了装鸡蛋的金盒子。
胡绥绥早有心在他身上了。裴焱因一时口角而冷落她一月,如今回想起来很觉恻然,不住地摸她然的肚子,喟然道:“往后不会再一声不吭离开了。”
有孕后,胡绥绥圆润了不少,微有重颐俏脸蛋儿,比往前更显痴憨可爱,低头做事,眼底却如含了情,裴焱忍不住凑过头去,唼喋数声,与她亲香。
胡绥绥忙着装蛋,陡地飞起一条玉腿踹开裴焱,她把蛋写了数字的装一盒,没写数字的装在另一盒:“裴裴离开时下的蛋装在这儿,裴裴在时下的蛋装在这儿。”
胡绥绥断断续续地叽咕了一阵子,不知是什么逗中了伤心事,一股怒火高举三千丈。怒过之后便是一阵无名的伤心。
她绥绥珠泪溅,把没有写任何东西的蛋交给裴焱,呶声呶气道:“这盒蛋可以吃,这盒蛋绥绥要留起来,等孩儿出了肚皮,绥绥就要拿着蛋,揭发他爹爹的恶行!呜…”***
胡绥绥腹中的珠暗暗结了三个月才被发现,她受孕头三个月,一点症状也无,那为何会发现呢?是因为胡绥绥某一发现自己变不成狐狸样了。
她一面哭着。一面说:“狐不能成狐,将死是也。昔乐今愁,不想狐绥绥卑卑龄而已,却是将死是也。”然后一面哭,一面写遗书。
裴焱的心也揪起,认为她身子出了什么大岔子,赶紧请来朱子林诊视。朱子林伸出二指一探,嘴角勾出冷隽一笑,姁姁地回话:“裴夫人,福气入腹,有孕是也。”
裴焱神情不可捉摸,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得知胡绥绥有孕,厥后他每天空着一颗心儿,在灯前想象:有狐绥绥,尤姝美,肚里膏儿亦姝美。想玩他拿起一本古籍翻阅,心念:诞女则取姝字,诞男则取御字。
朱子林预想一月是分娩之期,可如今都三月了。胡绥绥肚子一点动静也无。转睫弥月,一胡绥绥用饭后,由裴焱腋着在府里摆洒。
她愁态可掬,行一步,懒一步,摸肚皮不住地想:“裴裴,都说足月不生,此儿或许是怯胆之儿。”“非也,足月不生之儿,定然智过于腹。”
言次,两腿间下一股温热的水儿,胡绥绥粉汗盈盈,变作土木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嘴上只管叫唤:“啊…裴裴,胞浆破了。破了。”
裴焱如听间一个青天霹雳,急三火四地打横抱起胡绥绥,脚下疾如风,飞也似地去了产房。胞浆破的突然。
那收小抱的妇人手脚滴羞蹀躞,忙前忙后个不停。裴焱无时休息,房内的嘈杂声入耳清,但他两耳可滤了除胡绥绥以外的声音,胡绥绥嗓子都喊沙哑了。
不觉月上花梢,阶前抛下的一抹月影,照着院子如同白昼。裴焱立在月影上,有意无意间看向产房,心里活络如少年郎:“无事是,无事的。”
然后开始不停默念《有狐》: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又过一刻钟,房内传来一阵戛玉婴啼声,接着门打开,只见一位庚齿六十的老妇人,两眼笑得成了一条,说:“母女平安。
恭喜裴府君,粉月时刻喜得粉团团小千金,此千金千金难买也。”母女平安,裴焱所有的担忧顷刻之间泯焉焉,不胜情地眼眶一濡。狐仙没如胡绥绥所愿,一口气生对儿女,胡绥绥只生了一位叫裴姝的小姑娘。
正如胡绥绥所想,裴姝确实是一位胆儿怯的姑娘,尚未蓄发前就怕生,蓄发之后仍旧是见生人必捂脸遁去,若无路可遁,则躲在柱后或窜入草丛内。
胡绥绥是狐狸,裴姝也是一只小狐狸,方生出来的时候她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一只狐狸,睡着睡着又变成了人。变成人也罢,偶尔冒一条尾巴,时不时长出一对尖耳,没有定数,牙口的时候,还会咬衣服和被褥。
裴焱恐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寝室,一步也不允许。其他姑娘两岁的时候都能利索地说完一句话,而裴姝没喊过爹爹一声,连眼神逢上裴焱都不敢。
就更不敢与裴焱通一语,戒心十分强,只会叫含糊地叫胡绥绥阿娘,躲进胡绥绥怀里扯娇:“阿娘,姝儿饿。”“阿娘,姝儿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