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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丢名弃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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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不知?”老者冷哼一声“怎么,他这是翅膀硬了。竟做起金屋藏娇、争锋吃醋的把戏?那骁骑营…”却又止了声,只圆睁着一双怒目瞧着她。“妾知与不知,也不过是蝼蚁般的命,又有什么要紧。”

  水云半天等不到下文,便低着头回他,脸上是西芙楼时惯用的笑意。老者看罢大怒,一把将茶具摔在地上“你不必同我装出这副样子,他季雍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一副狐媚相。”那茶摔在水云腿边,滚烫茶水泼了她一身。

  她却一声不吭,心想原来这季家不止季雍厌恶这套。想罢便跪直了板,连语气也一同硬起来“既如此,那便恕妾有话直说了。”“说。”“妾只想知道相爷去向去。”

  水云又磕个头“若是不便告知,便是报个平安也好。”老者似是没听见她的话,只接过仆妇递过来的新茶撇了好一会儿的沫子,直敲得上好的瓷盏叮叮作响,半晌才幽幽开口“你是真担心他?”水云不敢有丝毫隐瞒,点头答“是”

  老者吹吹茶,轻抿一口“为的什么?钱财?权势?”水云深深吐出口气,好艰难才开口,声儿都是嘶哑的,说:“为这个人。”

  “老夫也不打鸳鸯,可你终究是烟花柳巷出来的,做不得季家正位。”老者端详她深半晌“前已为雍儿瞧中了李家的,你是做席的,想必多少了解,不知对李家小姐什么想法?”

  水云自然听懂这话,心头随沉了一瞬,面上却不“李小姐是家中独女,自小学琴,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听闻她母亲早亡,从小便会打理家中大小事务,妾想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好好!”老者听得这话,喜笑颜开“你且安心在墨园住着。雍儿他处境看似凶险,实际啊…好的很!前途无量啊!”自那起,水云再未踏出过墨园半步,只因她晓得,若想教季家如愿娶李小姐进门,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面的。有时她想,便是那人拈花惹草,她也认了。

  说到底,为的也是季雍的仕途,而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八月不知怎么就过了半,她自恪守着诺言,幽闭屋内,不问世事,只偶然听外头小斯丫头嚼舌,说这些日子东城多了些守卫、昨城门口张了新榜之类。每每听过这些话,她便心安三分,有时还笑着同他们聊几句,打听些西芙楼近况。

  不为别的,家仆还能如此闲谈,便是无甚要事,这样的小日子是极好的,是水云曾有过的妄想。如若能除却水云心头不解的牵挂的话。

  ***那炎炎,照的院里青石路滚烫,教人心焦。墨园极深,故而她只能听见墙外头嘈杂人声攒动不息,而后渐渐朝城门外头远去了。

  心下隐隐躁动,四下张望却发现仆妇都不知何处去了,她楞楞瞧着空的院子,有只鸟不知被墙塬外头什么惊着了。

  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越过她头顶走了。这墙隔着的那面是北街,尽头便是午门,若是这条街上吵闹异常,那岂不是…她想,怕是出事了。

  她本不该出门,可却心生急切,生怕是什么动教季家也毁了去。思量再三,她从房里摸了斗笠来带上,蹑手蹑脚想从旁侧小门出去,她想,就一眼,她只看一眼,若不是季雍,她转头便走…若是季雍…她不敢这般想。小门也没人看着。

  她轻轻拨开锈迹斑斑的铁链,出门,转身掩上房门,心头更凉三分,等绕到主街上时,嘈杂已渐行渐远,只余三五闲散人游,她只得瞧见地的烂菜叶子与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臭蛋,愈发焦心。

  瞧着这残破景象,水云脑中刻着的记忆仿佛无风自动,似是还能看到方才的人声鼎沸,那燥热气候教四周不断升温,囚车从大道中间推过去,两边净是叫骂,稀烂的物什四下横飞,囚车一过,人人叫骂。车上是谁?她不敢想。随意拦下一街边老妇。

  她缓口气,声中几乎带了颤抖,问:“敢问方才过去的…是什么人?”却见老妇摇摇头,摆摆手,嘟囔着不知,踩过那地的烂叶便走了。

  她心下又急又怕,却还记着自己此时不便见人,遂掩实斗笠,又多带一层面纱,直叫人认不出她是谁,这才敢往长街远处的人群追去。

  车马似乎赶得急,水云追得气吁吁,好不容易赶上队尾,抬头却被那刺眼头击退,只看见那最前头的囚车里立一拔背影,却不知是谁。

  她焦急万分,几乎断了呼吸,随意抓个人便问:“小哥,敢问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要这样游街?”却听那小哥遥指囚车轻慢一笑“这谁知道?左不过是厚禄高官如今丑事被扒出来。

  圣上英明,终究教他落马上了囚车罢了。”水云听罢一愣,却没时间同他冷嘲热讽,甚至一句敬语也无,直直冲入人群,那老妪不知,这男子也不知。可他们分明不知,却能围着瞧着这血的热闹,瞧着瞧着还要评头论足一番,她兀的明白过来。泱泱众生,蒙昧无知。实际掌权是谁,百姓并不关心。

  何人肆于他人利益之上,百姓也无可奈何。茫茫人世,分明都是世人,却又不都是同样的世人。无知真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罪过,她兀的想起。

  那人同她说高官厚禄…她渐渐停住脚步,双手剧烈颤动起来,险些一个踉跄倒在人群中。高官厚禄…哪里还有比季雍更高的官、更厚的俸…街道渐渐空旷,瞧够了热闹的都四散而去,没瞧够的也都跟着去了。只余她静默立于十字街口,耳中息与心跳声渐渐盖过渐行渐远的喧哗。那样的斩首,莫约十年前她已见过一次,那也是这般,烈当头、刺目异常,那时无人教她闭眼,也无人温柔的从身后遮住她的双眼教她瞧不见这血腥景象,她便这般直勾勾的瞅着父亲与哥哥跪在高台之上,那宽刀挥下时,折出刺眼白光,她甚至未曾看清是怎样的经过,便瞧见什么浑圆物体滚至台边。

  她眼,定睛看去,便瞧见哥哥也直勾勾的瞧着她,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那时她想,只愿今生不再见这锥心场景。

  好巧,今这烈,正如那一般,水云缓缓抬头,妄想直视那刺目烈,却终究睁不开眼。

  她索闭了眼,仰头着光,深深呼出几口气。分明谁人都教她说苦尽甘来,难不成她的苦还未曾吃够?她心头大拗,真想痛哭一场,可泪水早已枯竭了。哪还得出来,身子是飘的,头脑也渐空了。

  接下来该去哪?西芙楼?季府?或是风王府?她已不愿再盘算这许多。西芙楼也罢,季雍也罢…她想,自己藏了这样久,活得不人不鬼,丢名弃姓,最后也还是想护的地方护不得,想保的人也保不住。

  她真是倦了。仰头太久,那烈似乎刺伤她双目,教她视野渐渐泛起雾一般的白,这仓促一生便如走马般自她眼前一幕幕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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