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带着早舂寒气
“师姐啊…真是遥远的称呼…”再度将眼眸转回,微微颤抖的嘴将清荷所要强行粉饰的平静击碎。
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萧瑾蘅见她这样,撇了撇嘴,走到案前上两盏茶。“要来尝尝吗?太平猴魁,阿娘最喜欢的。”
是了。萧瑾蘅这些年用着长公主留下的剑,喝着她最喜欢的茶,全都是希望脑海中那温柔含笑的脸能慢些模糊。滚烫的热茶同酒一般一饮而尽,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
被掩于袖下的泛着苦笑,可是阿娘啊…女儿不孝,你的音容愈发破碎,任凭怎么找都拼凑不起来…面前的人似乎同她想到一处,缄默不言。
“清荷,有些事情,我想问你,以小辈的身份。”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清荷似乎料到了萧瑾蘅的问题,妥协地点了点头。“你对我阿娘的情感,是像我同沉照溪那般吗?”“不是。”她回答得很干脆,声音低沉而哀伤。
“她既是师姐,也像师傅一般,她将奴从寇手上救下,给了奴新生,仅此。”萧瑾蘅看着她固执的神情,一笑而过,径自替自己上茶水。信与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看她这副模样是要画地为牢,将自己困死其中。
“你先下去吧,本宫乏了。”离去的脚步不似往常那般轻盈,萧瑾蘅微微叹息,复又走到窗边,望着一个方向,看得入神。沉照溪应当已经见到家人了吧。
她定是开心的。心中的酸涩并没有减去半分,萧瑾蘅想替她开心,嘴角却有千斤。沉之舟呢,大抵已经告诉她萧世檀的事情了,她会直接去找他吗?沉照溪与萧瑾蘅之间虽不似仇人。
但再也没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举动,在萧瑾蘅的认知里,沉照溪只是对自己这个可利用的人生出几分同情罢。
“萧瑾蘅?”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了萧瑾蘅一跳。转过身去的萧瑾蘅暗暗地提醒自己,不该对沉照溪这般不设防,她沉着脸,言语比往日冰冷许多。
“怎么回来了?”沉照溪的脸颊红扑扑的,微张着嘴呼吸有些急促,一看便是小跑着来的。萧瑾蘅认命了,就算沉照溪方才在她身后捅一刀她大概也是情愿的。
“桌上有温茶,你若是不喜,少喝些润润嗓也是可以的。”“不必。”沉照溪勾住她间的宫绦,垂眸有些扭捏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过来。
“今年的柳树芽实在是早,方才见着不错,给你摘了一枝。”所幸她脸本就是红的。此刻升温想是也不太明显。萧瑾蘅倒茶的手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地接过。
“嗯…多谢。喝杯茶吧。”折柳的意思她懂得,沉照溪自然也是懂得的,只是,怎么会啊…她知道之前对沉照溪多么过分,沉照溪又怎会?“你兴致不高?”
“嗯…有些乏了。”萧瑾蘅如实道,可心中又想同沉照溪呆得长些时间。“今…你可从你父那听到了什么?”被问起这个,沉照溪的面上染上喜。“嗯…爹爹说三皇子他被陛下解了足,上元宴也在宾客内。我想…”
“你明就可以见到他了。”萧瑾蘅冷冷地打断。“本宫乏了。”“行吧,不打扰你了。”沉照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回房细细思索才反应过来,萧瑾蘅是一直与萧世檀不对付的,她本来还想着能让她同萧世檀结盟,现在看来,怕是有些困难…
***翌,天方蒙蒙亮萧瑾蘅便已起,方一睁眼便见着沉照溪坐在她的前,眉目中转的是她说不上来的东西。
“什么时候来的?”她没好气地嘟囔着,按理说沉照溪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越界,萧瑾蘅应该给她些教训才是。不像现在,半分气也撒不出来,只能跟个怨妇一样,沉照溪伸手扶她起身,递上一杯茶水,柔柔道:“刚来没多久。”她其实早就来了。
昨沉照溪回房后便一直神思不定,索直接到安居阁的密室来找萧瑾蘅。密室昏暗无比,只有半截残蜡努力地燃着自己,发出幽幽的昏黄。真不知道萧瑾蘅为什么会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你昨夜一直在梦呓。”萧瑾蘅闻言,系着外裳的手一顿,眉心也渐渐拧起。“本宫说了什么?”“你别紧张,一直在叫阿娘罢。”沉照溪上前,葱指探向萧瑾蘅的间,安抚似的在她的掌心画着圈。
“今怎么穿了这一身,不练剑了?”“不了。”默默躲开沉照溪的手,萧瑾蘅径直摁动机关,迈步走,后又觉着态度有些生硬,便回头解释道:“今上元,得去阿娘墓前上香。”原来如此,沉照溪当下了然,也难怪萧瑾蘅方一起便如此反常。
“那个…我能同你一起去吗?”“以什么名义?”萧瑾蘅蹙眉反问道。沉照溪间萧瑾蘅如此,立即上前勾着她的袖袍。
“以一个敬仰长公主殿下的后辈。”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半分都不是!萧瑾蘅拂开沉照溪的手,冷嗤道:“天下多少敬重本宫阿娘的人,若是个个都要去,那她还能在泉下清净么?!”
话是如此,沉照溪一时找不到理由,她现在只是一介平民,就算沉之舟没有被革职,皇家陵寝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求你…”沉照溪平里的声音便是细细软软,如此一软再软地恳求着,萧瑾蘅当即便酥了,半分架子也摆不出了。
萧瑾蘅依旧板着脸,眉间的云却早已散去。“咳…看在你第一次求本宫的份上,就允你一次。路上不许看,老实呆着。”见她这般,沉照溪不免垂头抿轻笑。
这人,总是如此。一路上,马车两边的帘子被萧瑾蘅用匕首扎在车架上封得严严实实的。沉照溪几次张口说明她不会看,倒也不必如此让这上好锦缎裁成的车帘破损,可见着萧瑾蘅倚在车架上蹙着眉昏昏沉沉着,便也只能作罢。
郡主府本就在郊外,这下又颠簸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渐渐停下。沉照溪正狐疑着路程的遥远,掀开车帘后方才看见她们哪是在皇家陵园,明明是在一处偏到不能再偏的山沟里。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地连处炊烟都见不着,若不是知道驾车的人是清荷,沉照溪当真要以为她们又要遭遇什么险境。山涧有一处潺潺动的小溪,沿着溪水逆而上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萧瑾蘅才在一处碎石堆成、杂草横生的地方停下。
沉照溪自是玲珑剔透,见萧瑾蘅停下便大抵知晓了眼前的是为何物。可心中总是不敢相信的。长公主殿下何许人也啊!是差点就登上帝位的人,是时至今还有无数人敬仰的人。怎的会落到这般?
“沉照溪。”余光瞟见沉照溪那极力掩藏的惊讶和颤动,萧瑾蘅淡淡地开口。“你可知,差点便就是差了。”萧瑾蘅似是能窥见她的心思给予警告,又似是在告诫自己,总之她没有再说些什么,也没有理会沉照溪是何种神情,只是自顾自地俯身拔着碎石间野蛮生长的绿色。
清荷也上前拔着,一切事毕后两人齐齐跪下。奇的是清荷竟跪在萧瑾蘅身前半步。沉照溪自知现在不是问这些劳什子事的时候,便也紧跟着跪在萧瑾蘅的身后。常常被溪水浸着的碎石没有半分被磨平棱角,反而是愈发锋利,带着早的寒气,顷刻便渗入沉照溪的身体,引起阵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