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萧瑾蘅充耳不闻
“陛下驾崩。”他不喜不悲,似只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到了屈正煊的这种年岁,恩怨是非这些东西已然没有意义,一捧黄土便是过去,再多去纠结便是徒增烦恼。生死有命,萧常忻既种下因,自然要承受结出的果。
可沉之舟与张勉就没有这般释然,听到之后双双沉默着,即使心中知道结果如此,可真正从屈正煊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一瞬间的晃神,他们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生命脆弱,且向来平等。当鼻息与脉搏停止的那一刻,再多恩怨一瞬间便成了前尘。再无法纠葛。屈正煊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面前两个沉默不语的门生自顾自地呷了口茶。待看到他们缓和些,这才幽幽开口道:“瑾蘅那孩子身边,可是有个叫清荷的丫头?”张勉愣了一下,随即如实点头。
“是,她是韫儿救回来的。算来…您之前也是见过的。”“没想到啊…”屈正煊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总算是记起这号人来。“那丫头倒是替瑾蘅背下所有的罪名。据说是好些人见着,三殿下他不便直接给瑾蘅定罪,现下只是押解回长安,到时详查。
过两陛下的事情会昭告天下,至于其他的…老夫会写道折子,毕竟这些事情不好让别人看了笑话。”张勉闻言当下明白清荷定是活不成了。又是一声长叹,接着便撑着头,再度陷入沉默。
“那郡主…”“哎,老夫出面到是能稍稍保她。可不知…她是否会就此消沉,然后…”“夫子!”张勉打断他的话,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出口对屈正煊不敬。“都现在这般,您还想着要让她登基?!”
屈正煊倒也没恼,只不过是抬头盯着张勉,隐隐的威压让人有些发怵。“那你呢,甘心让这么一个伪善之人登基?甘心让韫儿的心血就此全然付诸东?”
“我!”张勉哑口无言,他确实不甘心。“夫子…她是我女儿啊…从她阿娘还在时我们就没求过她要有什么劳什子的贤良淑德,唯一的便是盼她能平安快乐地过这一生。可如今呢?”
张勉说完,用袖袍抹了下眼角。沉之舟闻言,脸上难得出些窘迫。现在想想,一直以来他似乎对沉照溪太过苛刻了些。
他自然是知道沉照溪不同于别的深闺姑娘那般醉心于女红什么的,便也没急着让她出嫁。沉照溪喜欢看些诗书,沉之舟也瞧见过几回她拿了兵书、史书什么的去读。只不过一直视而不见,没去说罢。
沉照溪再长大些,他便见的少了,如此,沉之舟还自得,道是自己也算个慈父。可他似乎从未问过,沉照溪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般细想下去,沉之舟也说不出话来。
屋外,一直偷听的沉照溪此刻也瑟缩着蹲在墙角,她走时清荷明明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如今骤然生变,怎能不心惊,怎能不害怕?听得门启合的声音,沉照溪慌张起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眼前重重迭迭模糊一片,当沉照溪磕磕绊绊推门进屋时浑然不觉自己身上多出好些青紫。怀中的东西愈发硌人,沉照溪却如救命稻草般将它取出,握在掌心。
“啪嗒…”毫无预兆的,念珠散落一地。卷去沉照溪心中最后那点安慰。她这便是再也忍不住,泪一滴滴在地上晕开,而后汇成一片汪洋。怎么办呢…萧瑾蘅,此刻已经冰凉的念珠被一颗颗捡起,捧在掌心。
寒意顺其一点点弥漫,冻彻心扉。眼角滑出的泪是擦不尽的,沉照溪索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任由其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得做些什么…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沉照溪向来有自己的傲骨的,如今却被锉成齑粉任风一吹便四散,这又该叫她如何自处。叩门的声音将沉照溪狠狠一吓,她将整个人蜷进被子,索装睡。
门叩叩停停,似乎认定沉照溪在屋内并且醒着。“沉…沉姐姐?沉姐姐?郡主她有话带给您的…”苹儿此刻也是忐忑。
若不是萧瑾蘅下了死命令让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沉照溪说出来,她定早就憋不住说了。方才见沉照溪那般跌跌撞撞的模样,若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便糟糕了。
“进来。”“沉…沉姐姐…”苹儿见着上缩成的一团,‘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郡主之前便对奴吩咐过,她若遇到什么不测,还望您保重静待,她自有办法。”自有办法?沉照溪被气得哭了又笑,萧瑾蘅这办法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还说了什么?”
“还…还说…”萧瑾蘅给的命令太奇怪了些,眼前的人又有些怒气,苹儿再三踌躇还是开口。“您…您若是…若是太闲了。便帮忙抄下《地藏菩萨本愿经》。”
“说完了?”“说完了…”“出去。”方一将门掩上,苹儿便听到屋内传来有些发闷的哭声,还有拳头击打在木制物件上的声音。拖着灌了铅的脚走了两三步,苹儿走到檐口下蹲着。
阳光暖暖地洒在脸上,背上却转着寒意。怎么不难过啊,虽然她们这种人早该死了。苹儿虽年纪尚小,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她的清荷姐姐一直着自己成为长公主的模样,到头来连却连自己都丢了。怎么能不难过啊…***屈正煊说的不错,昭告天下的是萧常忻于猎苑暴毙,以萧世檀为首扶灵柩即刻返程。对外,丝毫没提什么关于萧瑾蘅的事情。萧常忻未曾写过什么遗诏,即使目前萧世檀大权在握,不过以他的子,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贸然做出些什么的。
他若是贸然取了萧瑾蘅的性命,终归还是有好些人看在长公主的恩情上对萧世檀不的。往后,萧世檀多少还需要这些人助他完成大业。离长安又近了些,城墙上的王旗在缭绕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屏息静听,甚至都能听到它们飘散的呼啸。
萧世檀看着面前这个如老僧入定般许多一言不发的人,眼底有一丝嫉妒快速掠过。萧常忻即位之初尚有长公主管着,还算励图治,可到如今早就坐吃山空。
萧世檀之后即位处理烂摊子都要许久,若失了翼助不知要多伤多少脑筋,而萧瑾蘅呢,犯了错失也有个为相的爹与很多重臣私下求情。
这些事情,萧瑾蘅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凭什么,萧瑾蘅这个废物总是比他幸运?明明他萧世檀才是最适合坐上那个位子的,不过没事,很快萧瑾蘅就要出局了。
“哼!萧瑾蘅,让本宫一直瞧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可真是晦气,想是照溪看见了也会觉得嫌恶的。”对于萧世檀挑衅般的奚落,萧瑾蘅充耳不闻,没有出半分表情,她知道,沉照溪不会。
不过若换做以前,萧世檀在说出‘照溪’两个字的时候萧瑾蘅的拳头应该已经挨在他的脸上了。
说到底,自己之前还是太莽撞了些。这些时她总半梦半醒,深陷于白发魇中,随着时间流逝愈渐模糊的记忆再度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在萧瑾蘅的脑中重现,似乎马上就会把她噬。阿娘和清荷一遍又一遍地死在她的眼前。
而自己却清晰地知道什么都无法改变,她似乎,突然有些理解清荷的执念,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感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萧瑾蘅没能及时抓住。不再纠结于往事,萧瑾蘅选择欣然让过去的苦厄将她淹没,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从前萧瑾蘅为了向萧常忻示弱,同萧瑎一起在长安城里的的确确做了许多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