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待反应过来
“好。”郁晚推着轮椅过去,他们未走到最里间,和符松萦、纶尧一般在门口侯着。郁晚探着头往里看,因淮老先生手里握着一柄巧的刻刀,手下是一块青玉。
他正细细刻划线条,青白的粉末沾枯瘦的双手,他面上绷着。显出愁苦焦急之,绿曲给他擦了数回要淌进眼里的汗。这王印这般难雕?郁晚不懂玉雕。
在她看来只要知晓王印的样式,选用合适的玉器材料,配以雕刻的人妙的手法,当是足以做出以假真的物件。只不过她想不明白用这法子的动机,假的终归是假的,只要束渊那处能拿出真的,这谎言便不攻自破,如何糊夫揭氏退兵?
她疑惑得厉害,便直接问了出来,符松萦面色寡淡,沉声道:“王印丢了。”她无奈地叹一声“现下,束渊拿不出王印,束绪也拿不出,夫揭氏自然是听从君王号令。这几边线已有过小幅摩擦,多等一便可能来不及阻止这场大战。”
郁晚怔愣一瞬,待反应过来她的话,猛地高抬眉骨,心脏一滞,又突然加快砰撞,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越来越快…“当初绿曲随因淮老先生奉命入宫雕制玉器,费尽心思将王印盗出来。
为了稳妥,王印被一分为二,我们手头只有一半的王印,另一半…不知去向,原本我们与人约定好于四月初一付,可那闵少使一行路过集羊镇,付的客栈被严加把守,我们临时转而去组织营救,那一错开,一直到如今再未有时机接洽。
眼下十万火急,只得请了因淮老先生来帮忙复原残缺的另一半王印,这要比重新雕刻一整枚难得多…”符松萦话音落下。
忽然发现郁晚面上神情收敛得极为严肃,紧抿着。对她的话未做回应,一言不发地转头出了门。不多时,她迈着疾步回来,在她面前站定,朝她直直伸出手臂,指尖攥得发白。
符松萦不明所以,心下正无头绪,只见那只手倏然摊开,掌心躺着一枚残缺的青玉符。郁晚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丙子。”***
自边北南下,跨过边线入境十四州,半月之中天地两异,风云诡谲,恰如飘摇动的边北朝堂,今高居庙堂的人来便锒铛入狱,史书揭开新篇,万民跪颂新主。
宽敞奢华的马车前檐挂着边北王室的图腾,车外威风赫赫的赤甲骑兵列队相送,军旗猎猎,刀甲铮铮,马蹄踩得松软的沙土窸窣作响,留下坑洼的踪迹。
符松萦挑指掀开车幔,静静看着窗外匆匆退却的苍幽远山,无际的黄沙地渐趋覆上绿茵,矮木变换为高林,八月的风里蒸腾着热意,拂过她挽成新样式的乌发,熏红她的眼角。
将近二十年,阔别久矣。纶尧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递过来一条遮面的纱巾。符松萦会意接过,在与誉亲王针锋相对之前。
她需暂时隐瞒自己的身份。车帘掀开,闵宵在前下车,其余人随行其后。城门前兵马开道,数十位官员翘首以盼,以安国公府麾下驻城将军冯遥信与明镜司副掌使刘彧为首,浩浩上前相。
“恭少使平安归来。”冯遥信与刘彧行礼。“多谢两位大人。”闵宵朝两人还礼,又朝他们身后的人一拜“多谢诸位。”视线囫囵扫过,停留在一张硬朗的脸上。
符松蒙与明镜司武侍一道站在刘彧身后,目光凝在闵宵右后方一人身上,往常阴郁冷漠的脸罕见地外出强烈的情绪,双目泛红,隐隐闪着水光,两臂紧紧抱着怀中的玄铁刀,用力到肌腱鼓起。
符松萦用纱巾包裹了头发和下半张脸,只出一双眉眼,现下已泪盈于眶,隔着人群与之遥遥相望。
久别再逢,他们的相貌都变了许多,留下岁月风霜,却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至亲的人。近二十年的分离,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蹉跎岁月,意气风发的女将军泯其锋芒,如何不遗憾?如何不憎恨?但只是看上一眼,知晓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活在世上,有生之年得以相见,一切的苦难好似都能释怀。
符松蒙浑身都在轻颤,腿脚一动,作势要拨开人群冲过来,符松萦微微摇首,他便听话地克制住自己,只上轻动,以口型唤她:“姐姐。”纶尧站在符松萦身侧,看一看那与萦娘眉目相似的青年。
再看一看泪眼朦胧的心爱女子,手指动了动,却还是忍住没有给她擦泪,这般情境,他不该打扰姐弟二人无声叙旧。闵宵偏头与郁晚对上一眼,彼此眼中皆是感慨万千。
冯遥信将闵宵一行人接入将军府暂住,白处理完北府驻军一应事务,晚间设了私宴,给闵宵接风洗尘。
上座的官员相谈甚,下座的人便悠闲地享用珍馐。郁晚贪杯,开席不多时便半壶酒下肚,她餍足地抿一抿,酣畅地喟叹一声,一抬眼。
正对上闵宵不动声朝她看来的视线,他本该顾忌失礼不能久看,却怎的都挪不开眼,角翘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弯弧,时不时正经地应和一声旁人的话。
郁晚兴致正浓,心里当当的有些癫狂,忽然就起了坏心,撑手对着闵宵甜笑,上动了动,对他说了一句话:“…”闵宵自然听不见她的声音。
但他看懂了口型,瞬时瞳孔一颤,慌忙转过脸去,耳尖泛起诡异的薄红,她说:今晚来我房中,他们这段时每晚同住,符松萦和纶尧见怪不怪。
但因他有伤在身,一直循规蹈矩。方才郁晚那短短一句话让他心跳骤然加快,脑中控制不住地浮出些画面,身上开始生热和躁动。
他再不敢看她,总觉郁晚像勾心摄魂的妖魅,让他心神动,竟然做出当着同僚的面和她调情的举动。闵宵勉力端出肃正的姿态,可不知不觉的,他的眼睛又往她身上去。
这回她没再看他,径自惬意地喝酒,偶尔与旁边的人搭话,笑笑呵呵的很是自在,他看着看着。面上也跟着出笑意。
符松萦坐于左手下位,纶尧给她斟酒夹菜,口中碎碎说着话,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发现符松蒙正冷冷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那不善的眼神让他身上一凛,手上动作僵住。
“怎么了?”符松萦察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面色冷淡的符松蒙,再看如坐针毡的纶尧,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扬明朗笑出来“松萦,你弟弟好像不喜欢我。”
纶尧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边觑符松蒙的脸色,一边装作若无其事“怎么办啊?他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该如何讨他心?”
“你讨他心做什么?他又不能做我的主,你讨我心就好了。”“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你的家人能接纳我…”见纶尧是当真在忧愁这回事,符松萦宽慰地握一握他的手“不必担心,我弟弟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对不的人冷淡些,熟悉了便很好相处。”
她心疼地叹一声“家里遭遇变故时他还不及十六岁,这些年一人独来独往,能多你这个家人。他定是高兴的。”
她又揶揄地哼笑一声“我弟弟以前很崇敬我的,自然会挑剔…姐夫。”她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吐得很轻,纶尧一怔,待反应过来,脸上的狂喜都不住,手足无措地灌了自己一杯酒,眼里迸出亮晶晶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