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若是不妥
闵宵昏睡中开始发热,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拎出来一般,郁晚守在边给他擦洗了许多回,直到天黑才趋于好转,他昏昏沉沉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半晌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郁晚…我是不是做梦…?”
郁晚握住他的手,用脸颊蹭他的手背“你不是做梦,你是烧糊涂了。”她又问:“是不是还难受得厉害?”闵宵阖了阖眼感受一会儿“好受些了。”郁晚放下心来“你想接着睡觉,还是做些别的?”
“我想和你说话。”“好。”郁晚将油灯端近一些,将两人的面孔照得亮堂堂,笑着问:“你想说什么?”闵宵看着她却又不说话,抿成线微微下拉,面颊因为高热而蒸出的浅红,漉漉的眼睛蕴着幽怨。郁晚摸不着头脑“怎么忽然不高兴了?”闵宵垂下眼“我都这幅样子了。你就不能主动说吗?”
“说什么?”“说你爱我,说你不能没有我,说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闵宵不地蹙起眉,郁晚当真不解风情,说情话还要他手把手教,但很快他又妥协,闷声道:“我想听。”郁晚面色复杂,一时未开口。
“没错。”闵宵缓缓叹一声,苦涩地笑“这些话其实是我想对你说的。郁晚,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牵过郁晚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润的眼尾轻蹭她的拇指“遇袭后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一件后悔过无数次的事…我后悔五年前不该和你吵架。
我忍不住想,如果注定要死在二十三岁,我希望这五年都是和你一起度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短到我不甘心、不忍心、也舍不得死。
郁晚,我们曾经说过要相伴一生,这话现在还作数吗?”热的水意沾掌心的纹路,郁晚轻轻了鼻子“当然作数。”
闵宵含着泪笑开,干燥的轻轻贴了贴她的手心“往后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但你也不要再将我推开。”郁晚郑重点头“等誉亲王落马、郁家沉冤得雪,这二十多年来的心结便算抚平,往后我也该重新做打算。”
“你想做什么?”郁晚沉片刻,故意卖关子“还未着手开始呢,以后告诉你。”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说了许多话,夜渐深,正当睡意昏沉的时候,屋外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轻响。郁晚倏然眼神清明,竖着耳朵去听。
那脚步声是绿曲的,正匆匆朝萦娘夫妇的住房去,她松下一口气,想起白与萦娘的谈话,喃喃道:“既然萦娘是符家人,绿曲应当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闵宵颔首“符家出事距今不到二十年。”
而绿曲看起来已有二十岁。“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在集羊镇丢了人,边北王往怕是要将这镇子的地皮都翻起一层。”
话至此处,绿曲的脚步声又仓皇往门外去,郁晚纳罕地开门去看,只看到将将关上的院门。符松萦站在廊下看着她离开,眉间深深蹙着。面带焦,郁晚出声问:“萦娘,可是出事儿了?”
“束渊下令让夫揭氏率兵十万陈于边线。”符松萦的声音里仿若浸着寒冰。郁晚大惊“这不是铁了心十四州开战?”本就是战火一触即燃的关头。
在跨一脚就能越界的地方突然布上十万兵马,这是何等嚣张的挑衅!本以为将人质解救出来就能暂缓两地战事,谁承想这束渊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好战到这等地步!
她虽不涉朝政,但现下的境况她也清楚“须让夫揭氏撤兵才行。”土匪抢地盘且会为了争一口气而大打出手。
何况是一国之君,十四州并不势弱,一再忍让只会有损国威。“夫揭氏只听王印行事,如今束渊为王,他自然听从他的号令,除非…”符松萦面上愁绪更浓“除非我们能拿到王印。但此事颇为曲折,一言难尽。”
她见郁晚干着急,递来安抚的眼神“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这些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边北少雨,眼下正值春日,难得落下几滴甘。
纶尧给闵宵做了一辆轮椅,郁晚推着他在门口吹风,看屋檐下的雨帘如断线的白玉珠淅沥坠落。郁晚给他理了理腿上的薄毯“下雨天腿疼吗?”
闵宵牵过她的手仰脸看她“不疼。”郁晚依偎着他坐下来,怔怔看着面前的雨景,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雨水中般憋闷,她叹了一声又一声。
“怎么了?”闵宵捏一捏她的手指。郁晚知晓闵宵比自己焦虑更甚,只不过还分出心思在意她的情绪,她闷声喃喃:“这几萦娘和纶尧昼伏夜出,脸色一比一差,外头的境况怕是不妙。”闵宵“嗯”
一声,目光落在阴沉的天幕上“一旦开战必定血漂橹,边北与十四州积怨愈深,不知何年才有复通往来那…”“…”一时无人说话,绵密的雨声听得人生出恍惚之感,后知后觉出有马车行路的辘辘之声朝宅子过来。
马车在宅门前停下,雨水落在车顶砸得噼里啪啦响,有人下了车,冒雨大步跑到屋檐下,将积水踩得飞溅。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里探出个脑袋,竟是七八未见的绿曲。
她一边抹着额上的雨水一边朝郁晚招手“晚娘,叫一下阿爹和阿娘,让他们帮忙接人。”符松萦听了郁晚的话,眼里一亮,叫上纶尧一道带着伞出去。不多时,三人搀扶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先生进门来。
他是纯粹的边北人长相,头发已近乎全白,皮肤干皱地覆在深邃的轮廓上,身骨孱弱,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迈步。短短一段距离花了好些时间才走到檐下,符松萦向他介绍了郁晚和闵宵,又向他们二人介绍这位老先生,如郁晚猜想的那般。
她说:“这位是因淮老先生,绿曲的师父。”看来那首饰铺老板所言并非全然虚话,这处地方不是因淮老先生的宅子,但他的爱徒在此,故而能在此处见到他本人。郁晚与闵宵拱手行礼。因淮老先生虽是边北人。
但周身带着常在十四州人身上可见的儒雅气度,为人谦和,周到地向他们两个小辈回了礼。料想是事态紧急,他未多做歇息与寒暄,径自随绿曲进了郁晚之前闯进去的那间屋子。
郁晚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心底恍然,惊诧道:“这是要…伪造王印?”因淮老先生是边北无出其右的玉雕高手。在这等紧要关头,顾不及他身体抱恙将人请来,定是走投无路、不得已为之。符松萦眸黯淡,未作否认“只能一试了。”
整整三,因淮老先生闭门未出,郁晚推闵宵出门透气时时常能听见屋子里敲凿玉器的脆响,从声音足以判断操作的人手法老练,技艺巧。
她隐隐觉得奇怪,连因淮老先生这等玉雕高手也造不出假吗?闵宵目光凝在那处,淡声道:“我想进去看看。”那门大敞着,除了绿曲,符松萦和纶尧也都在里头,当算不得打扰,若是不妥,及时退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