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可是那曰

　　晓喉头哽得厉害，眼眶泛酸，她对这些虚礼并不看重，在她看来早入宫完成剧情任务才是关键。

　　晓从没有想到，从来对礼教不屑一顾的谢殷风，竟然会这么重视她的及笄礼。及笄礼是大梁女子的成年礼，及笄后，便代表着姑娘长大了。可以嫁人掌家了。一般由长辈持。

　　“小叔叔，我不在乎这些虚礼。”她眨了眨眼睛，将水汽散去。可谢岑丘眼中却突然滚落一滴泪水，他大声道：“可是我在乎，我谢岑丘在乎。”

　　“小叔叔！”谢岑丘捏着手里的酒杯，依旧不去看她的眼睛，他忽然说：“我的人，在关外找到了大哥的遗骸和部将。软软，你小小年纪，竟就会骗人了。”晓惊愕。

　　他发现她不是谢东的女儿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瞳，线条漂亮的睡凤眼认真地凝视着她“早又如何，晚又如何。”都来不及了。

　　“小叔叔。”晓咬住。她竟然不知道谢岑丘偷偷瞒着她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戳穿她，当初她还用叔侄伦讽刺过他与谢关元。谢岑丘突然将身前的矮桌推翻，酒水散落在地，低低息，再抬头时脸颊微红，眼尾泛着浅浅的绯红，脸色微白，他的淡淡，珠轻抿。

　　“软软，我将要离开，今便不唤我叔叔了吧。“他说。她无言。也无法说出什么，她像是猜到了什么。“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软软做我谢岑丘的娘子，好不好？”谢岑丘掩着，喉结不断滚动，膛剧烈起伏着。

　　却又逐渐平息“这些日子，我总是难以入眠。便梦想着。若有一你我成亲，婚服该如何设计，该为你购置怎样的眉笔，婚庆要如何布置。”

　　想得深了。噬骨的痛楚，便不算什么了。晓沉默着。这个世界结束，便结束了。哪里会有什么来世呢。

　　归结底，她身边歇斯底里的这群人，都只是小世界的一群剧情角色，做不得真，可是她却感到自己脸颊有什么划过。幼时的夜陪伴，又岂是这般容易磨灭的。鲜红的袖角被谢岑丘暗自卷起。

　　他放下手，在怀中掏出一只小盒子，巧的雁木小盒，雕刻着一只大雁衔住一朵花，他将脂盒摊平在掌心“这是我从前为你准备的及笄礼物，是我亲手调制的口脂颜色，亲手雕刻的盒子，你要不要看一眼。”

　　晓嘴角苦涩地勾起“我可不要看，每次你与我涂口脂，都没好事。”谢岑丘微愣，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第一次为她涂口脂，是送她出嫁，第二次为她涂口脂，她与他决裂。

　　“可是，软软生得貌美，我只是觉得，若是点上口脂，便更漂亮了。”谢岑丘舒了一口气，将手掌收起“若你不愿，就算了。”

　　“那小叔叔为我涂吧。”她起身凑近他，掩藏不了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她像是什么也闻不到“小叔叔的手常年舞文墨，生得好看极了。最适合来为我涂口脂。”

　　谢岑丘瓣绷成一道直线，他认真打开盒子，食指点上嫣红的口脂，轻轻摩挲，而后抚上了晓柔软的，点点涂开“软软。”

　　他专注地凝视她，眼睛眨也不眨。晓握住他的手指，忽然俯身凑近他，要去吻上他的“软软要看看，谢殷风涂上口脂，是否也好看。”即将相触的瞬间，他将她抵住了。

　　谢岑丘反握住她的手，将留有口脂的指尖在自己上抹了抹“要看，这样也能看。”添上一抹瑰的殷风公子俊逸如海棠微醺，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眸颤动，干涩地道：“如此便够了。软软不要给小叔叔吃太多甜头。月则亏，小叔叔若是高兴太过，便要缺亏了。”

　　晓埋在他的肩头，将眼泪都浸入他柔软的白袍。骗人的谢岑丘，他明明还有那么多遗憾，还有那么多未竟之事，还有这么多牵挂，却胡诌什么月则亏，他这轮明月何时过。

　　他缺失了那么多，都要消失了。“软软好好活着。做你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妨碍你。若是遇到麻烦，可以去找横竹他们，旁的不会，一帮子家伙，帮你吵架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晓的嗓音呜咽“小叔叔就不能帮我了吗？”他不说话。黄昏沉下，太阳从这座长安城的西边沦入了黑暗。晓簪了一朵花，在这个院子里，陪着谢岑丘从夜里，看到了第二出。

　　在熹微的晨光中，她静静睡着，那个男人轻柔将她放在草地上，在她额心落下一吻，离开了。

　　他今便要离开长安，一早奔赴海州督造海航船队，在他走后，晓慢慢睁开眼睛，将鬓边已经干萎的花朵摘下来，温柔的朝阳落在她脸庞上。

　　她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会温柔地叫她软软，在她杀了人后抱着她，安抚她贼人死有余辜，让她不要害怕的那个人。

　　长安城中，再没有牵着她四处笑闹的男子。两个月后航队出行，四个月后，海州传来丧报，国公府谢三公子海上远航遭遇风暴，船队抵抗不能，葬身海底，尸骨无存。

　　那个教她念书写字，读诗作画，习剑品酒，为她启蒙的谢岑丘，再也见不到了，她那天就察觉到了谢岑丘的身体已近崩溃，油尽灯枯，她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又为何这样从容。最终，他还是不舍得死在她眼下，惹她伤心，便遥遥陨落在大洋上。

　　他以为这般，她会好受一些，可并非如此，她的伤心一点不少。晓在镜前缓缓为自己涂上口脂，低叹，果然谢岑丘每次为她涂口脂，都没好事发生。小叔叔，我不能杀了陆拂为你报仇。

　　可是我会去陪你的。谢岑丘，太巧了。我的结局就是被挫骨扬灰，一半撒入道旁被万人践踏，一半撒入海里被鱼群食。你守护的软软要沦到这个结局，你可千万别急着瞑目，等着她来找你诉苦。

　　＊＊＊“母妃那自谢府回来后，便没有同朕笑过，如今朕费尽心血准备的封后大典被毁了。

　　你倒是笑得十分开心。我究竟是那一处开罪了你，哪里不讨你的喜欢，你要如此羞辱我。”在封后大典举行的前一天，宫内四处走水，就在众人忙着救火时，封后大典天坛会场忽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整个会场在不知多少火药的引爆下，化成一堆废墟。

　　礼部众人连夜奔来，嚎啕痛哭，这个耗费了举国之力，无数能工巧匠心血的封后大典，就这样被硬生生毁掉了。一滩废墟丝毫重建的可能都没有了。

　　陆拂夜里惊醒，赤脚奔到那里，双目赤红，呆立良久，一声咆哮后，气急攻心昏倒过去。醒来后，这个大梁皇帝便披头散发闯进了抚殿，声嘶力竭地朝悠闲用膳的太后喊道。抚殿的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阴沉沉的天光从门外映入，一场小雨落下，雨势逐渐变大。

　　晓搅了搅玉碗内的燕窝，似笑非笑地睨向陆拂，并不出声。陆拂双目内血丝布，袍服凌乱，死死咬着牙“可是那，谢殷风跟你讲了朕哪里不好？”他紧紧握着拳，鼻头微红眼尾也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