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已信了大半
只见男人站在宅门处敲了几声,不一时,门自里面打开,周兴瞧见王崇身边狼狈的陆希娘暗吃了一惊,忙要行礼却叫王崇制止:“你就在这处守着。”这宅子是王崇前两年才买下,他的私产。
原本只有个婆子负责洒扫。陆希娘进了院子不免骇然,宅子瞧着怎倒像她在国公府中的院落,连院中的海棠和石桌都别无二致。王崇将站在外间的婆子给撵了出去,伸手扯了陆希娘往里屋走,又将房门给锁了。
房里正跪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子,陆希娘隐约觉得这婆子有些眼,哪知这婆子蓦地抬起头瞪她。陆希娘吓了一跳,正要往王崇身后躲藏,哪知王崇冷眼看她避开了去。
她方望向婆子,这婆子老态龙钟,一张布沟壑的脸糙如树皮,是以陆希娘没能认出来,她又细看了几眼忽惊道:“兰平,你怎的变成如今这样!”
她正要过去,猛然想起自己如今这身份,生生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未动,谁料兰平突然站起身,拿了紫檀架子上的青釉花瓶向她砸来:“你这恶妇好狠的心,一家子狼心狗肺从上就坏了。我少不得要跟你拼了命!”
她慢了一步,呆呆看着兰平举着花瓶,眼看着就要落在她头上,身旁王崇忽拉了她一把,兰平来不及停手,花瓶愣是狠狠砸到王崇后背。王崇闷哼了声,兰平怔住,老妇人扯了嗓子哭喊:“您如何还护着她!
那药可是她从外面递了来,否则我好端端连国公府大门都未出过,哪里来的药?”“你纵然死罪难逃,总要让你二人对峙了才作数,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王崇冷声说道。
却把陆希娘心疼得不行,仰头看王崇,生怕兰平那一下把她家哥儿打伤了,而且哥儿手还伤着呢。王崇越发不懂她,已到这个时候,这妇人竟还丝毫不惧,他径自坐了榻:“陆月香,兰平说当是你将毒药交给她,让她害了‘王夫人’,你可要辩解?”
他不提自己与陆希娘的关系,只说官家赐给陆希娘一品诰命的封号,摆明了不愿善罢甘休。陆希娘早些时候就猜到兰平或者和她的死有关。
这会儿听了这话但觉头晕目眩,忙扶了一旁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子,她目通红低了头去。兰平虽是家生子。
她却真心当她是姐妹,当她原也想放了兰平出去嫁人,是兰平执意要留在她身边。要说这世上她最在意的人,除了崇哥儿就是兰平,她哪里会想到兰平会害她,她不吭声。
那边兰平已跪下给王崇磕了三个头:“您看她无话可说,奴婢苟活了三年,夜夜难眠惦记着娘子在那边无人照应,这条命早该去了。如今只盼您能替娘子报仇,莫叫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若嬷嬷你所言非虚,还是别去扰了她清净。”王崇嗤笑声,看也不再看她,偏身瞧着立在门边的妇人“你有甚话说?”***
陆希娘背倚着门喟叹口气,见兰平瘫软在地上痛哭,又望望正言厉的王崇温声道:“国公爷,我有话要对你一人讲。”王崇尚未发话,兰平便立即嚎哭道:“哥儿可莫要受这妇人蒙蔽!
奴婢愿当面跟她对峙,谁不知她花言巧语哄得娘子还当她是个好的…”她情急之下连往日称呼都唤了出来,王崇不言语,兰平瞪向陆希娘,陆希娘淡淡瞥了眼她,这一眼却叫兰平惊得哑口无言。这陆月香身着浅色中衣,头青丝垂在背后,借着昏暗的灯光瞧去,方才这一眼倒她以为娘子回来了。
“滚出去。”良久王崇才出声,这话却是对着兰平说的。兰平闻言面如死灰,大哭一声喊:“哥儿!我爹娘老子虽都死了。
家里兄嫂侄儿还都在侯府,我如今将我一大家子的性命抛下,哥儿可万万不能叫这妇人狐媚手段哄住,娘子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王崇一拳重重砸向榻上小几,原叫瓷器扎破的掌顿时鲜血直,男人也不管只怒目道:“你还有脸提她。她哪里对不住你,滚。”
兰平跌撞着退了出去,经过门时陆希娘离远了些,看她也可怜得很,她今年四十还未至模样竟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媪。想当在府中,吃穿用度都不曾少了她的,陆希娘抹了抹泪,别开眼去,她重新锁了门,看到王崇仍那个姿势坐在榻上。
她浑身发冷又不晓得怎么开口,不停着衣袖边的花纹,痴站了许久才忍住羞,着泪:“崇哥儿,你拿帕子先把手包扎了。”王崇还当自己听错,愣了瞬侧身怔怔看她,她站在窗棂边,月倾泻屋中照在她一半身子上。
王崇僵硬身子坐了半晌忽被怒斥道:“你这妇人又有甚花招,我只问你她的死和你家有没有干系!”陆希娘不答,只说:“你五岁到我院中,那时丁点大的人瘦弱矮小还不到我间,我力气不大却也能将你抱起来,那时你谁都不让碰。
也不肯沐澡,还是我拿广寒糕哄了你好几天才愿下水…你虽启蒙得晚,但是人聪慧读书好…你自小到大的衣物都是我给你做的…”王崇怎么都料想不到从她口中听了这一番话。
他坐在那儿,屋内并没有燃炭火,但觉身子一下坠到冰窖里,又像烈当空炙烤,不知什么滋味。
他看她站在窗边哭泣,半天才寻回自己的音,冷道:“你莫忘了我如今做什么,我手上人命又岂止一条,难不成还怕你这牛鬼蛇神。”显然是不肯信她的话。陆希娘也知这荒诞的事说出去只怕任谁也不会轻信,然而话已至此:“我也不知怎的。
那晚我给你做汗衫,还读了你寄来的信,后面就没了印象。再醒来…”她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又看王崇丝毫不为所动,硬着头皮说道:“是你和月香的房花烛,我当时还不知究竟发生甚事。
只见到你容貌唬了一跳,等到次才勉强猜出大概。世上我最挂念你,本该告诉你这般匪夷所思的事。
然而前一夜你我…你虽不唤我母亲,但我知你素来敬我为母,你让我如何说。”王崇忽笑了声,嘲道:“你真当我任由你哄骗,那些事兰平一清二楚,或者她也曾当故事讲了给你听。以为说了这话我就能饶过你,倒也不用你跟兰平对峙,这仇我自会一个个亲手来报。”
***陆希娘还是觉得冷,许是站久了人愈发昏沉,她着颤往前走了几步,细想过后又道:“我记得你后有道伤疤,幼时偷偷爬到桂花树上摔了让石头硌伤。”
“你我睡了这些日子,我身上哪里能瞒得住你,何况这事又没瞒着谁。”“…”她一时难以呼吸,扭过头去道:“还有一件,连兰平都不晓得的。
你那时年纪小,也许不记得了…那东西被我夜里偷偷埋在海棠树下,如今只怕还在那儿,这话我怎么好说给别人听。”她说的这事,王崇早没了印象。便就是真的。
她往年呆在那院里的时也不少,如何作数,王崇回过神来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其实兰平那话刚说,他已信了大半,让她过来,只想着不好这样就定了她的罪,或者他心里还曾有别的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