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新年快乐！

　　按照图灵国的习俗，新年第一天国王在大约克城发表了新年宣言之后，以国王、王后为首的王室成员，悉数乘坐华丽宽敞的皇家雪橇前往别都——小约克城。今晚，在那里的雪宫将照例举行盛大的化装舞会，以接国王陛下的移驾。

　　克拉丽丝王后身着银线织成奠蓝色长裙，而海尔嘉则走在她的身后，穿着饰有金色钩花宽边的白裙，背后还张开了一对洁白的羽翼。与众多浓妆抹，雍容华贵的宫廷贵妇相比，她不施粉黛，美态自然大方。由于是化装舞会，因此，每个人都头戴各各样的面具，真实的面孔反而藏而不见。但对于佩戴王冠的国王，王后，还有一头亮丽蓝发的海尔嘉来说，旁人还是轻易地认出了他们。

　　Z也轻松地认出了她。

　　与许多卫军军官一样，他身穿卫军的笔制服。他本来还想打扮成恶魔呢！可惜没钱定做专门的服装。看到场的小丑、恶魔、妖怪、天神、仙女和巫婆飞来飞去，他不有些羡了。海尔嘉背负的是天使一般纯白的翅膀，若是他也张开恶魔那样纯黑的羽翼，和她飞在一起，该是多么相称！

　　第一支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看到国王和王后已经站起身，侍女们为他们掉了披风，而海尔嘉的身边还没有人——好机会！他箭一般冲了过去，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了。

　　“先生们，女士们。”

　　在那布鲜花的旋转楼梯上，一个黑发曳地，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他是玻尔兹曼。

　　“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一位，顶尖的女歌手。”

　　一条戴着蕾丝手套的玉臂被他牵过来，然后，一位头戴智慧女神面具，鬓边留出一缕金发，身穿朱红色呢绒耸肩长裙的女子走到他的身边。

　　“唱吧，”玻尔兹曼对她低声耳语“把你真正的实力…奉献给你想奉献的人吧。”

　　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Z也不由地抬头仰望。当四目相望的时候，他似乎感到女人的身体为之一颤。

　　紧接着，她收回了视线，开口了。

　　云雀一般悠扬，既宛转又悠扬——这嗓音本已动人之极，然而，歌声再美，也不过是不食人间烟火奠上仙子，见证不得人世的悲离合。她的歌喉是温软甜美的，温暖而清澈，如同天使一般充了悲天悯人的气息，就像一股清轻轻柔柔地过人们冰封沉寂已久的心；仿佛呼吸著清新舒适的空气，在唯美浪漫、清新脫俗的乐章里，人们可以享有片刻短暂雕静。更难得的是，高音独有的高亢与尖锐，竟被她演绎得如此忧伤含蓄。那不是俗世的声音，而是纯净得有如水滴，行动缓缓却渐渐渗入的音乐。当歌声缓慢淌过人们的酗，爱的萌芽便悄然生成长。

　　她只为他而唱。

　　因为，那是为爱而生的，爱之歌。

　　只有那支歌响起的时候，只有她的歌声穿透他的耳朵时，他奠空，才会划过一颗属于她的短暂流星。

　　就算一瞬，也好。

　　就算刹那间的辉煌过后，又是一片死寂与黑暗——也好。

　　只要，他曾用心倾听她的歌，曾为她的歌声打动心扉，哪怕只有瞬间，哪怕只有一刹那的感动…

　　她都心满意足。

　　一曲终了。

　　快的舞曲重又响起。直到一对翩翩起舞的人撞到Z，他才从恍惚的沉思中清醒过来。他四下张望，刚才唱歌的女人已然消失了，而海尔嘉那对耀眼的白色翅膀，被包围在一团紧促的帽徽、肩章和军服里面。眼看一个贵族就要挽起她那只白的小手，带着她滑向舞池…

　　这时候，一个急速的身影飞奔而来，闪电般牵住了她。

　　然后，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带走了她。

　　Z！

　　他拉着她的手，旋风一般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在休息室、走廊、楼梯拥挤的人中逆而上。该怎么做？该往哪里去？他事先完全没有计划。

　　他只知道，带着她，离开那污浊的舞厅，到一个清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了一间宫室的门前。那里烛光摇曳，昏暗的走廊上连一个侍从都看不到。

　　在这里应该安全了吧？他推门，房间应声而开。里面有一张大，上面垂下来一幅蜘蛛网似又高又阔的银色纱幔。王弟微微扫视了一下，梳妆台、桌、椅、沙发，一样都不缺。看来这是一间供女使用的卧房。

　　“进来吧。”他拉了海尔嘉一把，她便默默地走了进来，一声都不吭。王弟感到她纤细的身躯向他微微靠拢了一点。

　　一时间，他竟陷入了沉默。不是没话说，而是脑子太，一时无法理清这些头绪。他很想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很想告诉她这一个月来他的情形。他刚准备开口，却又放弃了。

　　说这些无聊的话，她真的会感兴趣吗？

　　海尔嘉也一直低下了头。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默不作声地相对坐着。王弟从走廊上取来了一支蜡烛，就立在他们面前的桌上。隔着暗昧不清的烛光，他突然觉得，她低垂时的粉颈十分好看。

　　曲线玲珑，尤其，柔和的烛光为它笼上了一层薄纱。更何况，她那一低头的风情，更是娇柔无限。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他的双手绕过她背负的那对翅膀，他的头温柔地搁在海尔嘉的肩上。他对着她的耳朵，吹进一道恶魔的咒语：

　　“我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

　　海尔嘉惊愕地回头，正看到他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面具下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神奇的光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钩起了她尖尖的下颚。

　　“我喜欢你，至死不变。”

　　吻。

　　深吻。

　　那不再是强行的征服之吻，那是承载了腔的浓情意，云开雾散的一吻。那吻轻柔得如同微风，却又犀利得像一道闪电。什么都不用多说，所有的爱意，情谊，只在这轻轻一吻中！

　　突然，王弟倒下了。毫无半点征兆。他用力握住自己的喉咙，勉力想吐出什么似的，却痛苦得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他的手指，指向面前那个面微笑的女人“不是海尔嘉！”

　　女人轻轻一抖，手里便多了一段瀑布似的蓝色头发。她缓缓摘下天使的面具，那下面是一张朱红色镂空的面具，面具下则是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丑陋笑容。

　　“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假发’…你不知道吗？”

　　王弟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在他丧失知觉以前，他唯一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维纳斯蹲在他的面前，用力捏住了他的脸颊。她那红扭曲成一个妖魔似的血盆大口。

　　“我告诉过你，”她狰狞地笑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永远，都别想！”

　　“你唱得很好。”

　　从楼梯上退到一旁的走道，玻尔兹曼如是对蒙面的金发少女说道。少女默不作声地摘下面具，头波般起伏的灿烂金发顿时如树间淌的阳光，尽情倾泻在她的肩头。

　　“真的吗，玻尔兹曼老师？”

　　黑发的男人出了温和的笑容“不骗你，”他说“刚刚的你，具有感动人心的力量。”

　　薇罗妮卡低下头去，戴着蕾丝手套的两只手臂不安地织在一起。当初她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心血，才求得首席歌唱家玻尔兹曼的教导。在听完她的清唱之后，玻尔兹曼严肃而不留情面地向她指出：

　　“嗓音无可挑剔，技巧也还算纯，但是，缺乏打动人心的力量。”

　　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劝你放弃。”

　　歌声贵在以qing动人。无论多么空灵绝美的歌喉，多么华丽圆的技巧，一旦缺乏感情的极端投入，便缺乏歌曲本身的感染力。你为什么要唱呢？又是为谁而唱？玻尔兹曼告诉她，只有你清这些问题的时刻，我才会教你进一步的唱功。

　　然后，平静地过了一两个星期之后，某一天的清晨，当玻尔兹曼站到阳台上练声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楼下金发少女纤细的身影。那一刻，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而在今天，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报。

　　那便是…他的目光。

　　他的凝视。他的专注。他的聆听。

　　当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只有在那一刹那，她才能彻彻底底地拥有他。也只有在那一刹那，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他拉离她的身旁。

　　“真是…太幸福了…”薇罗妮卡深深地低下头去，必恭必敬地向着玻尔兹曼，鞠了一个大大的躬。在那浓密金发的遮掩下，她早已泪面。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玻尔兹曼听见自己的哭泣。

　　“真的…很感谢您的教导…”

　　重新梳洗过以后，她总算镇定下来了。刚才有个侍女通知她，说海尔嘉公主召唤她过去。是的，她深了一口气，该忘记的就全部忘记吧，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绚烂梦境空一场。从今往后，我只要想着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只要我，尽力守护在海尔嘉公主的身边，就好了…

　　她一路打听海尔嘉公主的去向，不止一个人为她指明了方向，毕竟背后装饰着一对雪白翅膀的公主，相当的引人注意。当她最终站在一条昏暗烛光的走廊上时，也不犹豫了片刻。

　　被Z单独带走的公主，他们两个会离开繁花似锦的舞会，跑到这种偏僻幽暗，连个侍女都没有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说，先找找看。薇罗妮卡的目光首先被一扇门吸引住了，它虚掩着，刻意似的留出了一条裂。

　　她轻轻推开，只看到——

　　一张大，以及从拱形奠花板上垂下来的，一幅蜘蛛网似的又阔又高的银色纱幔。

　　纱幔薄而透明，透过那质地细密的纱幔，薇罗妮卡看到里面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Z睡在那里。

　　他仍穿着那件图灵国卫军的制服，只不过，他的上衣被解开了，出里面白色的衬衣，下身则盖着羽绒被子。他的睡相安详得像个天使。他甚至连，桌上的蜡烛还没有熄灭，就睡着了。

　　该不会是…

　　薇罗妮卡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探他的呼吸。还好，他呼吸很均匀，她顿时又松懈下来了。

　　我好傻，甚至以为他死了…她抱头苦笑。Z他应该只是太劳累了，才休息片刻的吧？还是不要耽误他比较好。理智告诉她应该起身去找海尔嘉，但情感令她的双脚就像牢牢粘在地上一样，死活挪不开一步。

　　她在看Z的睡脸。

　　当海尔嘉公主和Z在约当河边躲避追杀的时候，那三个月的时间，整夜整夜，海尔嘉公主都在看他的睡脸吧？而当Z醒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又会进行怎样的交谈，倾吐多少彼此的思慕呢？

　　多羡慕她。

　　自己只能拥有他的瞬间，而海尔嘉则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占尽了他的目光。

　　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Z睁开了双眼。他那夜晚大海般深邃的黑眸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当薇罗妮卡一踏进房间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甜腻入骨的香味，那味道令人麻酥酥得沉醉不止，然而她并没有多想。她呼唤着Z的名字，但好不容易醒来的Z，却像剥夺了生气的玩偶一样，连动都不动一下。

　　甚至连眼皮都不眨。

　　那个素来冷静睿智的Z，他究竟是怎么了？

　　金发少女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忙不迭掩住了Z的口鼻，扯着他的耳朵大喊：

　　“快起来呀！赶快走！”

　　她使出全身吃的力气，将男人单薄的身体扶了起来。Z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随着她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得赶快离开这里！她心急如焚，若是再晚上那么一点点，那种香味一定会把他们，都噬掉的呀…

　　正当薇罗妮卡即将成功迈出这个充*气味的房间时，门，被一只手“咣当”一声扣上了。

　　太迟了。

　　她感到身一紧，一双大手，从背后搂住了她纤细的肢，而且，还不安分地上下游移着。

　　她回头，注视着那双曾经沉静的黑眸，而现在，那里只充着念与yu望。

　　“Z？…”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人更紧地抱住了她，把她抵在了墙上，他的手富有侵略地伸到了她的裙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