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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希尔伯特大公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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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他们的前行,雅可比城高耸的尖塔在他们的视野里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画家告诉海尔嘉,这座塔是萨克雷国王的双胞弟弟,狄更斯大公特地为他的爱妃修建的,距今已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据说大公妃自从离开家乡,孤身一人嫁到雅可比城,终郁郁寡,以泪洗面。为了抚慰大公妃的思乡之情,狄更斯大公因而建造了这座望乡塔…

  然而望乡塔并非这座城市唯一的美景。宫殿洁白的穹顶在树丛的绿色海洋中屹立,珍珠般的尖塔林林总总,矗立在碧玉般的水边,的黄铜城门雕了古老的花纹,敞开着,向他们夸耀着雅可比城的人间仙境。

  “殿下,归来。”

  必恭必敬接海尔嘉一行人的,是个须眉斑皤的老者。他的身后,则是城门两侧整齐列队的仪仗队伍。海尔嘉正准备答话,然而,归来…?

  “辛苦了。”回答他的,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弟,而是——

  画家。

  他转向面诧异的海尔嘉,大手潇洒地望城中一挥:

  “到我家来,亲爱得妹。”

  他出殷勤的笑容,温言软语徐徐吹进她的耳朵:

  “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堂妹,才特意去接你的,海尔嘉。”

  希尔伯特,亦即树上的那位画家,是狄更斯大公的独子,海尔嘉公主唯一得兄,也是雅可比城的城主。

  拜身边一干老臣的精心抚育所赐,虽然自幼失祜,以十岁不到的年纪便登上领主宝座,更被赐予“大公”这一王室尊号,但是他并未沾染多少纨绔习气,便顺利成长。

  他时常微服,或入酒馆街市,与百姓打成一片;或出高山森林,静静地写生,作画。他随和的平民作风赢得了口称赞,而他的画,据画商评价,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比起先君狄更斯大公也不遑多让。

  此外,他也很能干。

  穿过长长的螺旋扶梯,海尔嘉被带到了一个塔楼顶部的房间。那里的装饰富丽堂皇,四壁琳琅目地悬挂着花毡和各式各样生气的风景绘画,都镶嵌着精美花纹的盘丝金画框。壁炉对面的四柱大上,铺着浅玫瑰的丝绸单,浅玫瑰的羽枕;围在周围的蓝丝绒帷帐上,镶有金色苏,丽夺目。所有的陈设都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彷佛刚刚才换上去似的。

  “还满意吗,海尔嘉堂妹?”希尔伯特手擎枝型烛台,含笑问。

  海尔嘉点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哇!”

  她冲到的石砌阳台上,极目眺望。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蜿蜒在雅可比城畔的约当河宛如绚丽的蓝宝石,折出粼粼的波光。城下抬眼可见的高低不一的塔楼,此刻望下去却成了绿色大地上一丛丛白色的尖尖“蘑菇”凉爽的风不时呼呼掠过她的长发,舒服极了。

  “这是城中仅次于望乡塔的高塔,也是最舒适的卧房。从这里的阳台,可以将雅可比城尽收眼底。”

  “果然好漂亮。”海尔嘉满意地打量四周,朝他嫣然一笑“真是太感谢你了,希尔伯特堂兄。”

  薇罗妮卡住在海尔嘉隔壁的小间里,以备不时召唤,而对面则是希尔伯特安排的一些侍女。两位骑士,Z和帕斯瓦尔则稍远,在楼下歇息。不过,诚如希尔伯特所言,海尔嘉居住的乃是高层,骑士们只需扼守下层便可保证无恙。

  安顿下来之后,海尔嘉又被侍女们领到宫殿里的浴池。侍女们屏息静气,垂手站在汉白玉的浴池四周。

  “请公主殿下沐浴更衣。”为首的侍女道。

  尽管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幔,要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衣服,海尔嘉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有技巧地起衣裙下摆,每走下一个台阶就把衣角高一截,最后,当她全身浸泡在池水中时,她的衣服,也整个儿从头顶处掉了。

  池水既热又清,还散发着玫瑰的浓郁香气。海尔嘉美美地洗了一个澡,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舒畅。等她心满意足地洗毕,早有侍女为她披上秋香蕾丝滚边睡袍。多丽丝,也就是侍女押班,带着四个侍女鱼贯而入,手捧银盘跪在她的面前。

  “这是大公殿下为您准备的妆点之物,请公主殿下笑纳。”

  海尔嘉知道这是堂兄的美意,心中暗暗赞叹他的细心。侍女们麻利地为她穿好紧身内衣,浅绿小花白色滚边袒立领连身长裙,湛蓝缎面滚珠天鹅绒高跟鞋,最后,更是由多丽丝亲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钻石花冠——那花冠是由黄金整个打造成形,再镶以几十粒大小不一、形状相同的钻石,光华灿烂,华贵无比。钻石夺目的光芒掩映着宝蓝的秀发,使得侍女们竟不得不深深低下头去,战战兢兢,不敢仰视。当海尔嘉风神绰约地走在雅可比城的回廊之上,阴冷的石壁也因绚丽的光彩而生动起来。她每行一步,步步生辉,步步留香。当她出现在议事厅的中央,彷佛是一束从天而降的神光,眩花了众人的眼睛。希尔伯特着了魔一般,全然不顾在座或惊愕或诧异的目光,离开自己的宝座,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当他揭开海尔嘉的蝉翼面纱,整个城堡都被她的美貌所照亮。那便是美,绝尘世,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在希尔伯特的牵引之下,海尔嘉于朝觐厅的阳台之上,向城下数以千计的百姓挥了挥手。当宛如仙女的公主殿下施以倾城一笑,民众被她的美所深深折服。他们先是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继而,突然异口同声地爆发出雷鸣般惊天动地的欢呼。她却高兴不起来。是夜,她一头扑倒在上,连睡袍都没换便赶走了侍女。

  能受到民众如此的爱戴,当时她的确很激动。身处人民热烈欢呼的重重中,握住她手的希尔伯特堂兄,也兴奋地双颊通红。但是,当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我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值得他们为我欢呼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什么都没有”民众只是见到一位落难的美貌公主,便由衷地表达热爱之情。至于她地品好歹,才能高低,他们一概不知。

  好吧,为了让你们的爱戴货真价实,从明天起,我要好好行动。

  海尔嘉捏紧了拳头,噙着香甜的微笑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海尔嘉突然醒了,更不知为何,她浑身打颤,处于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她感到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正盯着她的脸,她的身体,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活像恶鬼拖长了舌头食似的令她骨悚然。冷汗逐渐侵蚀着她的肌肤,周围则是死一般的寂静,只除了掠过高塔的风声,呜咽作响。这风声在白天或许意味着凉爽,但在这万籁俱静的子夜,分外萧瑟凄凉。

  海尔嘉摸索着,想点亮旁的落地烛台,但她怎么都点不着。她沉了片刻,决定不拉铃绳叫侍女,而是揣上匕首,跳下。阳台的门大开着,纯白的羽纱窗帘在空中漫天飞舞,银色的月光冷淡地撒进来,像是在地上下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靠过去,匕首朝着阳台胡乱挥舞了一阵——

  没有人,是风。

  清晨,珍珠般洁白的尖塔,碧玉般蔚蓝的约当河水,以及翡翠般绿奠堂树,共同沐浴在阳光的清辉下,彷佛披上了一层朦胧不明的金黄羽纱。白色的河雾,袅袅升起在约当河畔,半掩半现地,为海尔嘉展示着雅可比城晨晖下的美景。

  她了两口清新润的空气,暗笑自己的多疑与胆小。的确,如此明媚的早晨,距离昨夜那种恐怖的感觉实在是太遥远了。

  侍女们服侍她洗漱完毕之后,又捧着银盘进来。

  海尔嘉皱了皱眉,四个银盘里分明是几套色彩丽的衣裙。

  “多丽丝,这是做什么?”

  多丽丝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公殿下吩咐,这是您今天备选的服装。”

  海尔嘉明白了。这是宫廷的规矩,以前在拉普拉斯城的时候,不光是服装而已,接下来她还要挑选发型、头饰、项链、戒指、耳环等等。王宫的女人们,那些声名显赫的王妃、公主和宫廷贵妇们,整天除了争妍斗便无所事事,自然将全副精力放在梳妆打扮上面。

  但是我不同,蓝发公主心想,除了以美悦己悦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去做。

  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她们“不用了——从今往后,这一规矩就蠲了——等我见了希尔伯特大公,自有主张。”

  同样是这个清晨,在议事厅的大殿之上,希尔伯特郑重接待了公主卫队的一干人员。对于赫夫曼克扣军饷、贩卖兵丁作了相应的处分;所有被掳军奴,凡是不愿作战的,一律发给路费,择准其回乡;愿意为国效命的,则发放另一笔安抚款,并按其才能大小安排军中职位:几件事办理得井井有条,令人不由心悦诚服。

  他当场令凯泽与护卫比剑。当看到凯泽不过几招,便干净利落挑落对方之剑,竟带头高声喝彩,啪啪啪鼓起掌来。

  “好!”他叫道。

  他仔细打量着傲然在他面前的Z。Z高高昂起头,神态倨傲。

  站在希尔伯特下首的白发老者,见此不怒火中烧:“大公殿下在此,你为何不跪?”

  Z冷冽的黑眸摄出咄咄的寒光,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我是只臣服于公主殿下一个人的骑士;除了海尔嘉殿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

  希尔伯特笑了;他慢条斯理地叉起双腿:

  “罢了,欧几里德。堂妹有如此忠心耿耿的骑士,不正是我们的福分吗?”

  他转向Z,貌似无心地问道:

  “对了,听说堂妹一路上承蒙你的照顾,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替妹妹好好赏赐你。”

  “不敢。”

  Z之所以深深低下头去,是唯恐希尔伯特会窥见他脸上压抑不住的不屑之。区区一个亡国的大公而已,竟然要赏赐他,堂堂提坦的王弟,真是天方夜谭!

  “这些都是下臣的本职所在,不敢在大公面前夸耀。”

  希尔伯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如果真要赏赐下臣,不妨暂且寄下;等下臣想要的时候再向殿下讨,如何?”

  回到书房,希尔伯特兀自回想,那黑发黑眸骑士的狂傲之态。他说:

  “欧几里德,你看那人怎么样?”

  “凯泽吗?”老者眯起双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有香农城领主哈特莱的荐书在此,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个我知道,”希尔伯特不耐烦道“我说的不是他。”

  “是Z吗?”欧几里德沉片刻“他好生古怪。”

  “哦?”“首先是他的名字。既然是公主殿下爹身骑士,为何报了一个假名?Z明显并非真实姓名。”

  希尔伯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也不一定。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捏造一个其他姓名也并非难事,何必一定用一个Z,好让人一眼识破?”

  不等欧几里德回答,他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笑道:

  “好了好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傲慢,其他的也没什么。”

  屏退了欧几里德,希尔伯特独自坐在房中读书。烛光照得不大的书房室明亮。不多会儿便响起了叩门声。

  “凯泽吗?”他高声叫道“请进。”

  一袭黑衣的凯泽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门轻轻合上。

  希尔伯特却自顾看书;自从凯泽进屋之后,他便再也不理他。

  他不言,凯泽也不语。烛光照在两个静止的身影上,仿佛一幅凝滞的画。

  过了许久,希尔伯特猛地伸了一个懒,打着哈欠赞道:

  “乖乖,真是mian悱恻,催人泪下!”

  他好像刚刚发现凯泽一般,吃了一惊:

  “你来了?”

  凯泽点头。

  希尔伯特不经意地把书合上:“赫夫曼走了?”

  凯泽复点头。

  “叫你帮我传话,多谢赫夫曼对公主一路上的悉心照料——照办了吧?”

  希尔伯特一直打量着凯泽,他发现,凯泽的手突然攥紧了。

  他佯作不知,继续说道:

  “真是多亏了他这个护卫队长啊,公主殿下才能平安抵达雅可比城,这个恩情,公主和我一定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的。”

  他瞥了一眼凯泽,问道:

  “他怎么回答?”

  由于太过用力,凯泽的指节异常发白。他深深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希尔伯特一眼。这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居然在这个貌不惊人的画家面前丢兵卸甲,溃不成军。

  “凯泽卿。”

  希尔伯特背剪双手,不慌不忙踱起步来。

  “想必你也知道,我自小便喜欢绘画,虽然也习了薄薄武艺,念了一些书籍,但这些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不过是敷衍功课罢了。如今,国家的形势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身为王室宗亲,我也只得勉为其难,协助公主殿下匡复大业。但是,却有一事颇为头疼。不知凯泽卿能否为我分忧解难?”

  他亲热地扶起凯泽,直视着他暗绿色的双瞳:

  “请凯泽卿做我的将军,不知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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