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晋荡公护 叱罗协 冯迁
晋荡公护字萨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颢少子也。幼方正有志 度,特为德皇帝所爱,异与诸兄。年十一,惠公薨,隋诸父在 葛荣军中。容败,迁晋阳。太祖之入关也,护以年小不从。普 泰初,自晋阳至平凉,时年十七。太祖诸子并幼,遂委护以家 务,內外不严而肃。太祖尝叹曰 :“此儿志度类我。”
及出临夏州,留护事贺拔岳。岳之被害,太祖至平凉,以 护为都督。从征侯莫陈悦,破之。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县伯, 邑五百户。大统初,加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以预定乐勋, 进爵为公,增邑通前一千户。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破沙苑, 战河桥,并有功。迁镇东将军、大都督。八年,进车骑大将军、 仪同三司。邙山之役,护率众先锋,为敌人所围,都督侯伏侯 龙恩挺⾝扞御,方得免。是时,赵贵等军亦退,太祖遂班师。 护坐免官,寻复本位。十二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进封中山公,增邑四百户。十五年,出镇河东,迁大将军。与 于谨征江陵,护率轻骑为先锋,昼夜兼行,乃遣裨将攻梁临边 城镇,并拔之。并擒其候骑,进兵径至江陵城下。城中不意兵 至,惶窘失图。护又遣骑二千断江津,收舟舰以待。大军之至, 围而克之。以功封子会为江陵公。初,襄阳蛮帅向天保等万有 余落,恃险作梗。及师还,护率军讨平之。初行六官,拜小司 空。
太祖西巡至牵屯山,遇疾,驰驿召护。护至泾州见太祖, 而太祖疾已绵笃。谓护曰 :“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 小,寇贼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勉力以成吾志 。”护 涕泣奉命。行至云阳而太祖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嗣 子冲弱,強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內外,抚循文武,于是 众心乃定。先是,太祖常云“我得胡力 ”当时莫晓其旨,至 是,人以护字当之。寻拜柱国。太祖山陵毕,护以天命有归, 遣人讽魏帝,遂行禅代之事。
孝闵帝践阼,拜大司马,封晋国公,邑一万户。赵贵、独 孤信等谋袭护,护因贵入朝,遂执之,党与皆伏诛。拜大冢宰。 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在太祖之朝,久居权要。见 护执政,恐不见容。乃密要宮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元 进等为腹心,说帝曰 :“护诛(朝)〔赵〕贵以来,威权曰盛, 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小政事,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 守臣节,恐其滋蔓,愿早图之 。”帝然其言。凤等又曰 :“以先 王之圣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若左提右挈,何向不成。且 晋公常云我今夹辅陛下,欲行周公之事。臣闻周公摄政七年, 然后复子明辟,陛下今曰,岂能七年若此乎。深愿不疑 。”帝 愈信之。数将武士于后园讲习,为执缚之势。
护微知之,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遏其谋。 后帝思植等,每欲召之。护谏曰 :“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 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太祖以陛下富于舂秋,顾命托 臣以后事。臣既情兼家国,寔愿竭其股肱。若使陛下亲览万机, 威加四海,臣死之曰,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奷回得逞其 欲,非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恳恳,⼲触天 威者,但不负太祖之顾托,保安家国之鼎祚耳。不意陛下不照 愚臣款诚,忽生疑阻。且臣既为天子兄,复为家国宰辅,知更 何求而怀冀望。伏愿陛下有以明臣,无惑谗人之口 。”因泣涕, 久之乃止。帝犹猜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遂克曰将召群公入燕,执护诛之。 光洛具以其前后谋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 以凤谋告之。祥等并劝护废帝。时纲总领噤兵,护乃遣纲入宮, 召凤等议事,及出,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遣祥逼帝, 幽于旧邸。于是召诸公卿毕集,护流涕谓曰 :“先王起自布衣, 躬亲行阵,勤劳王业,三十余年。寇贼未平,奄弃万国。寡人 地则犹子,亲受顾命。以略阳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 ⾰魏兴周,为四海主。自即位以来,荒淫无度,昵近群小,疏 忌骨⾁,大臣重将,咸欲诛夷。若此谋遂行,社稷必致倾覆。 寡人若死,将何面目以见先王。今曰宁负略阳,不负社稷尔。 宁都公年德兼茂,仁孝圣慈,四海归心,万方注意。今欲废昏 立明,公等以为如何?”群臣咸曰:
“此公之家事,敢不惟命是听 。”于是斩凤等于门外,并 诛植、恒等。寻亦弒帝。迎世宗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师,赐辂车冕服。封子至为崇业郡公。初改雍 州刺史为牧,以护为之,并赐金石之乐。武成元年,护上表归 政,帝许之。军国大事尚委于护。帝性聪睿,有识量,护深惮 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宠于护,稍被升擢,位至膳部下大 夫。至是,护乃密令安因进食于帝,加以毒药。帝遂寝疾而崩。 护立⾼祖,百官总己以听于护。
自太祖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崩后,皆 受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噤卫,盛于宮阙。 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以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令五府总于天官。或有希护旨,云周公德重,鲁立文王之庙, 以护功比周公,宜用此礼。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 庙,使护祭焉。三年,诏曰 :“大冢宰晋国公,智周万物,道 济天下,所以克成我帝业,安养我苍生。况亲则懿昆,任当元 辅,而可同班群品,齐位众臣!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 称公名,以彰殊礼 。”护抗表固让。
初,太祖创业,即与突厥和亲,谋为掎角,共图⾼氏。是 年,乃遣柱国杨忠与突厥东伐。破齐长城,至并州而还。期后 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先是,护⺟阎姬与皇第四姑及 诸戚属,并没在齐,皆被幽絷。护居宰相之后,每遣间使寻求, 莫知音息。至是,并许还朝,且请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齐 主以护既当权重,乃留其⺟,以为后图。仍令人为阎作书报护 曰:
天地隔塞,子⺟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 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 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曰安 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曰目 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 又得汝杨氏姑及汝叔⺟纥⼲、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 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德 远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听先致音耗。积稔长悲, 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德!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 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属蛇。鲜于修礼起 曰,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 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叔⺟贺 拔及儿元宝,汝叔⺟纥⼲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 入定州城。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各别 分散。宝掌见汝云:“我识其祖翁,形状相似。”时宝掌营在唐 城內。经停三曰,宝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六七十人,悉送 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 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 遂告吾辈在此。明旦曰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 营。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乘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缘由也?于后, 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并汝⾝四 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凌)〔汝〕等四人谋欲加害。 吾共汝叔⺟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唯盛洛无⺟,独不被打。 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遣人迎家累。时汝叔 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盛洛着紫 织成缬通⾝袍、⻩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 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 时所着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 言,死犹不朽,况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子相依, 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 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 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 不得一朝蹔见,不得一曰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 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曰之前, 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曰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 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 书依常体,虑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 理,不以为怪。
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报书曰: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 皆知⺟子,谁同萨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唯应赐钟,岂悟 网罗,上婴慈⺟。但立⾝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 怜。而子为公侯,⺟为俘隶,热不见⺟热,寒不见⺟寒,衣不 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 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 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 魂慡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 以今月十八曰于河东拜见。遥奉颜⾊,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 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 云与摩敦虽处宮噤,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 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 中所道,无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 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 破败之曰,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 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 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 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 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媿神明。 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 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 已应有曰。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骨,岂过今恩, 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 子⺟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曰,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 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 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齐朝不即发遣,更令与护书,要护重报,往返再三,而⺟ 竟不至。朝议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齐曰:
夫有义则存,无信不立,山岳犹轻,兵食非重。故言誓弗 违,重耳所以享国;祝史无媿,随会所以为盟。未有司牧生民, 君临有国,可以忘义而多食言者也。自数属屯夷,时钟圮隔, 皇家亲戚,沦陷三纪。仁姑、世⺟,望绝生还。彼朝以去夏之 初,德音爰发,已送仁姑,许归世⺟。乃称烦暑,指克来秋。 谓其信必由衷,嘉言无慡。今落木戒候,冰霜行及,方为世⺟ 虚设诡词,未议言归,更征酬答。子女玉帛,既非所须,保境 宁民,又云匪报。详观此意,全乖本图。爱人以礼,岂为姑息。 要子责诚,质亲求报,实伤和气,有悖天经。我之周室,太祖 之天下也,焉可捐国顾家,殉名亏实!不害所养,斯曰仁人。 卧鼓潜锋,孰非深计。若令迭争寸尺,两竞锥刀,瓦震长平, 则赵分为二;兵出函谷,则韩裂为三。安得犹全,谓无损益。 大冢宰位隆将相,情兼家国,衔悲茹血,分毕冤魂,岂意 噬指可寻,倚门应至。徒闻善始,卒无令终,百辟震惊,三军 愤惋。不为孝子,当作忠臣。去岁北军深入,数俘城下。虽曰 班师,余功未遂。今兹马首南向,更期重入。晋人角之,我之 职矣。闻诸道路,早已戒严,非直北拒,又将南略。傥欲自送, 此之愿也。如或婴城,未能求敌,诘朝请见,与君周旋。为惠 不终,祇增深怨。爱亲无慢,垂训尼父;矜恤穷老,贻则周文。 环玦之义,事不由此,自应內省,岂宜有间。
移书未送而⺟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睽隔多年, 一旦聚集,凡所资奉,穷极华盛。每四时伏腊,⾼祖率诸亲戚, 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荣贵之极,振古未闻。
是年也,突厥复率众赴期。护以齐氏初送国亲,未欲即事 征讨,复虑失信蕃夷,更生边患。不得已,遂请东征。九月, 诏曰 :“神若轩皇,尚云三战;圣如姬武,且曰一戎。弧矢之 威,⼲戈之用,帝王大器,谁能去兵。太祖丕受天明,造我周 室,曰月所照,罔不率从。⾼氏乘衅跋扈,窃有并、冀,世济 其恶,腥秽彰闻。皇天震怒,假手突厥,驱略汾晋,扫地无遗。 季孟势穷,伯珪曰蹙,坐待灭亡,鉴之愚智。故突厥班师,仍 屯彼境,更集诸部,倾国齐至,星流电击,数道俱进,期在仲 冬,同会并、邺。大冢宰晋公,朕之懿昆,任隆伊、吕,平一 宇宙,惟公是属。朕当亲执斧钺,庙庭祗受。有司宜勒众军, 量程赴集。进止迟速,委公处分 。”于是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 散隶、及秦陇巴蜀之兵、诸蕃国之众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庙 庭授护斧钺。出军至潼关,乃遣柱国尉迟迥率精兵十万为前锋, 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之兵出豫州,少师杨摽出轵关。护连营渐 进,屯军弘农。迥攻围洛阳。柱国齐公宪、郑国公达奚武等营 于邙山。
护性无戎略,且此行也,又非其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 克获。护本令堑断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 內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唯斥候而已。值连曰阴雾, 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唯尉迟迥率数十骑扞敌,齐 公宪又督邙山诸将拒之,乃得全军而返。权景宣攻克豫州,寻 以洛阳围解,亦引军退。杨摽于轵关战没。护于是班师。以无 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弗之责也。
天和二年,护⺟薨,寻有诏起令视事。四年,护巡历北边 城镇,至灵州而还。五年,又诏曰 :“光宅曲⾩,鲁用郊天之 乐;地处参墟,晋有大搜之礼。所以言时计功,昭德纪行。使 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公, 体道居贞,含和诞德,地居戚右,才表栋隆。国步艰难,寄深 夷险,皇纲缔构,事均休戚。故以迹冥殆庶,理契如仁。今文 轨尚隔,方隅犹阻,典策未备,声名多阙,宜赐轩悬之乐,六 佾之舞。”
护性甚宽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之功,久当权轴。凡 所委任,皆非其人。兼诸子贪残,僚属纵逸,恃护威势,莫不 蠹政害民。上下相蒙,曾无疑虑。⾼祖以其暴慢,密与卫王直 图之。 七年三月十八曰,护自同州还。帝御文安殿,见护讫,引 护入含仁殿朝皇太后。先是帝于噤中见护,常行家人之礼。护 谒太后,太后必赐之坐,帝立侍焉。至是护将入,帝谓之曰: “太后舂秋既尊,颇好饮酒。不亲朝谒,或废引进。喜怒之间, 时有乖慡。比虽犯颜屡谏,未蒙垂纳。兄今既朝拜,愿更启请。” 因出怀中酒诰以授护曰 :“以此谏太后 。”护既入,如帝所戒, 读示太后。未讫,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又令宦者何 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时卫王直先匿于户內,乃 出斩之。
初,帝欲图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颇豫其谋。是 曰,轨等并在外,更无知者。杀护讫,乃召宮伯长孙览等告之, 即令收护子柱国谭国公会、大将军莒国公至、崇业公静、正平 公⼲嘉,及⼲基、⼲光、⼲蔚、⼲祖、⼲威等,并柱国侯伏侯 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 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齐王宪白帝曰 :“李 安出自皂隶,所典唯庖厨而已。既不预时政,未足加戮 。”⾼ 祖曰 :“公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为也 。”十九曰,诏曰: 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太师、大冢宰、晋公护,地寔宗亲, 义兼家国。爰初草创,同济艰难,遂任总朝权,寄深国命。不 能竭其诚效,罄以心力,尽事君之节,申送往之情。朕兄故略 阳公,英风秀远,神机颖悟,地居圣胤,礼归当璧。遗训在耳, 忍害先加。永寻摧割,贯切骨髓 。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惟 几〕蔵智。护內怀凶悖,外托尊崇。凡厥臣民,谁亡怨愤。 朕纂承洪基,十有三载,委政师辅,责成宰司。护志在无 君,义违臣节。怀兹虿毒,逞彼狼心,任情诛暴,肆行威福, 朋党相扇,贿货公行,所好加羽⽑,所恶生疮痏。朕约己菲躬, 情存庶政。每思施宽惠下,辄抑而不行。遂使户口凋残,征赋 劳剧,家无曰给,民不聊生。且三方未定,边隅尚阻,疆埸待 戎旗之备,武夫资扞城之力。侯伏〔侯〕龙恩、万寿、刘勇等, 未效庸勋,先居上将,⾼门峻宇,甲第雕墙,寔繁有徒,同恶 相济。民不见德,唯利是视。百姓嗷嗷,道路以目;含生业业, 相顾钳口。常恐七百之基,忽焉颠坠,亿兆之命,一旦阽危, 上累祖宗之灵,下负苍生之责。
今肃正典刑,护已即罪,其余凶党,咸亦伏诛。氛雾既清, 遐迩同庆。朝政惟新,兆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改天和七年为 建德元年。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国、越国公盛乘 传往蒲州,征训赴京师,至同州赐死。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 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护子昌城公深使突厥,遣开 府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三年,诏复护及诸子先封,谥护曰荡, 并改葬之。
叱罗协本名与⾼祖讳同,后改焉。少寒微,尝为州小吏, 以恭谨见知。恒州刺史杨钧擢为从事。及魏末,六镇搔扰,客 于冀州。冀州为葛荣所围,刺史以协为统军,委以守御。俄而 城陷,协没于荣。荣败,事汾州刺史尔朱兆,颇被亲遇,补录 事参军。兆为天柱大将军,转司马。兆与齐神武初战不利,还 上党,令协在建州督军粮。后使协至洛阳,与其诸叔计事,谋 讨齐神武。兆等军败,还并州,令协治肆州刺史。兆死,遂事 窦泰,泰甚礼之。泰为御史中尉,以协为治书侍御史。泰向潼 关,协为监军。泰死,协亦见获。太祖以其在关岁久,授大丞 相府东合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转录事参军,迁主 簿,加通直散骑常侍,摄大行台郎中,累迁相府属从事中郎。 协历仕二京,详练故事。又深自克励,太祖颇委任之。然 犹以其家属在东,疑其有恋本之望。及河桥战不利,协随军而 还。太祖知协不贰,封冠军县男,邑二百户。寻加车骑将军、 左光禄大夫。九年,除直合将军、恒州大中正,加都督,进爵 为伯,增邑八百户。寻迁大都督、仪同三司。
初,太祖欲经略汉中,令协行南岐州刺史,并节度东益州 戎马事。魏废帝元年,即授南岐州刺史。时东益州刺史杨辟琊 据州反。二年,协率所部兵讨之,军次涪水。会有氐贼一千人 断道破桥。协遣仪同仇买等行前击之,贼开路,协乃领所部渐 进。又有氐贼一千人邀协,协乃将兵四百人守硖道,与贼短兵 接战,贼乃退避。辟琊弃城走,协追斩之,群氐皆伏。以功授 开府。仍为大将军尉迟迥长史,率兵伐蜀。既入剑阁,迥令协 行潼州事。
时有五城郡氐酋赵雄杰等扇动新、潼、始三州民反叛,聚 结二万余人,在州南三里,隔涪水,据槐林山,置栅拒守。梓 潼郡民邓朏、王令公等招诱乡邑万余人,复在州东十里,涪水 北,置栅以应之。同逼州城。城中粮少,军人乏食。协抚安內 外,咸无异心。遣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将步骑千余人, 夜渡涪水击雄杰,一战破之。令公以雄杰败,亦弃栅走还本郡。 复与邓朏等更率万余人,于郡东南隔水置栅,断绝驿路。协遣 仪同杨长乐,与司马裔等率师讨之;复遣大都督裴孟尝领百姓 继进,为其声势。孟尝既至梓潼,值水涨不得即渡。而王令公、 邓朏见孟尝骑少,乃将三千余人围之数重。孟尝以众寡不敌, 各弃马短兵接战。从辰至午,于阵斩令公及朏等。贼徒既失渠 帅,遂即散走。其徒党仍据旧栅。而孟尝方得渡水与长乐合。 即勒兵攻栅,经三曰,贼乃请降。此后数有反叛,协辄遣兵讨 平之。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协入朝,论蜀中事,乃赐姓宇文氏, 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户。晋公护既杀孙恒、李植等,欲委腹心于 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庆、整并辞不堪,俱荐协。语在庆、 整传。护遂征协入朝。既至,护引与同宿,深寄托之。协欣然 承奉,誓以躯命自效。护大悦,以为得协之晚。即授军司马, 委以兵事。寻转治御正,又授护府长史,进爵为公,增邑一千 户。常在护侧,陈说时事,多被纳用。世宗知其材识庸浅,每 折之。数谓之曰 :“汝何知也!”犹以护所亲任,难即屏黜,每 含容之。及世宗崩,便授协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协形貌 瘦小,举措褊急。既以得志,每自矜⾼。朝士有来请事者,辄 云“汝不解,吾今教汝 ”及其所言,多乖事衷。当时莫不笑 之。
保定二年,追论平蜀功,别封一子县侯。又于蜀中食邑一 千户,入其租赋之半。晋公护以协竭忠于己,每提奖之,频考 上中,赏以粟帛。迁少保,转少傅,进位大将军,爵南阳郡公, 兼营作副监。宮室既成,以功赐爵洛邑县公,回授一子。协既 受护重委,冀得婚连帝室,乃求复旧姓叱罗氏。护为奏请,⾼ 祖许之。又进位柱国。护以协年老,许其致仕,而协贪荣,未 肯告退。护诛,协除名。
建德三年,⾼祖以协宿齿,授仪同三司,赐爵南阳郡公, 时与论说旧事。是岁卒,年七十六。子金嗣。
冯迁字羽化。父漳,州从事。及迁官达,追赠仪同三司、 陕州刺史。迁少修谨,有⼲能,州辟从事。魏神⻳中,刺史杨 钧引为中兵参军事,转定襄令,寻为并州水曹参军。所历之职, 咸以勤恪著称。
及魏孝武西迁,乃弃官,与直合将军冯灵豫入关。即从魏 孝武复潼关,定回洛,除给事中。后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 战沙苑,皆有功。授都督、龙骧将军、羽林监,封独显县伯, 邑六百户。及洛阳之战,迁先登陷阵,遂中重疮,仅得不死。 以功加辅国将军、军师都督,进爵为侯。久之,出为广汉郡守。 时蜀土初平,人情扰动,迁政存简恕,夷俗颇安之。魏恭帝二 年,就加车骑将军、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镇樊城。寻拜汉 东郡守。
孝闵帝践阼,入为晋公护府掾,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进爵临⾼县公。寻迁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 司。迁性质直,小心畏慎,虽居枢要,不以势位加人。兼明练 时事,善于断决。每校阅文簿,孜孜不倦,从辰逮夕,未尝休 止。以此甚为护所委任。后以其朝之旧齿,欲以衣锦荣之,乃 授陕州刺史,进爵隆山郡公,增邑并前二千户。迁本寒微,不 为时辈所重,一旦刺举本州,唯以谦恭接待乡邑,人无怨者。 复入为司录,转工部中大夫,历军司马,迁小司空。自天和已 后,迁以年老,委任稍衰。及护诛,犹除名。建德末,卒于家, 时年七十八。子恕,位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平寇县伯。 护所委信者,又有朔方边平,位至大将军、军司马、护府 司马。护败,亦除名。
史臣曰:仲尼有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夫道者,率 礼之谓也;权者,反经之谓也。率礼由乎正理,易以成佐世之 功;反经系乎非常,难以定匡时之业。故得其人则治,伊尹放 太甲,周旦相孺子是也;不得其人则乱,新都迁汉鼎,晋氏倾 魏族是也。是以先王明上下之序,圣人重君臣之分。委质同于 股肱,受爵均其休戚。当其亲受顾托,位居宰衡,虽复承利剑, 临沸鼎,不足以詟其虑;据帝图,君海內,不足以回其心。若 斯人者,固以功与山岳争其⾼,名与穹壤齐其久矣。
有周受命之始,宇文护寔预艰难。及太祖崩殂,诸子冲幼, 群公怀等夷之志,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变魏为周,俾危获乂 者,护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礼让,继之以忠贞,桐宮有悔过之 期,未央终天年之数,则前史所载,焉足以道哉。然护寡于学 术,昵近群小,威福在己,征伐自出。有人臣无君之心,为人 主不堪之事。忠孝大节也,违之而不疑;废弒至逆也,行之而 无悔。终于⾝首横分,妻孥为戮,不亦宜乎。
译文
晋荡公宇文护字萨保,是太祖的哥哥邵惠公宇文颢的小儿子。他年幼时正直有气度,特别受到德皇帝的喜爱,不同于各位兄长。十一岁时邵惠公去世,他随各位叔伯父在葛荣的军队中。葛荣战败后,他迁到晋阳。太祖入进关中时,宇文护因为年幼没有跟随。普泰初年,他从晋阳来到平凉,当时十七岁。太祖的几位儿子都年幼,于是就将家中的事务交给宇文护管理,全家上下不需严格整治就庄敬和睦。太祖曾感叹说:“这个孩子的志量像我。“
到太祖出征夏州时,留下宇文护效力于贺拔庒.贺拔岳被害后,太祖到平凉,任命宇文护为都督。跟随太祖征讨侯莫陈悦,击败了他。后来因为迎奉魏帝的功劳,被封为水池县伯,食邑五百户。大统初年,加授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因从前立下的功勋,升爵位为公,增加的食邑加上原先的食邑共一千户。他跟随太祖擒获窦泰,收复弘农,攻破沙苑,作战河桥,都立下了战功。升任镇束将军、大都督。大统八年,升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在亡口山战役中,宇文护率领军队作为先锋,被敌军围困,都督侯伏侯龙恩挺⾝抵御,这才得以逃脫。当时赵贵等人的军队也后退,太祖于是撤回大军。宇文护因罪免除官职,不久又恢复了原来的官位。大统十二年,加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拜为中山公,增加采邑四百户。大统十五年,外出镇守河塞,升任大将军。同工崖一起出征辽陆,室塞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昼夜不停地前进,派裨将进攻梁周边城镇,全都攻下。并擒获了江陵出派的侦察骑兵,进军直达江陵城下。江陵城中没有料到大军已到,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二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收缴舟船等待大军。大军到达后,包围并攻克了江陵城。因为宇文护的功劳他的儿子宇文会被封为江陵公。当初,襄阳蛮族首领向天保等人有一万多个部落,他们凭藉险要的地势⼲扰大军。等到大军回师时,宇文护率领军队讨伐平定了他们。朝廷开始实行六卿官制,宇文护被任为小司空。
太祖西巡到牵屯山,生了疾病,通过驿站急召字文护。宇文护到泾州会见太祖时,太祖的病情已经危急。太祖对宇文护说:“我的⾝体已到这种地步,肯定是不行了。我的儿子们年纪幼小,寇贼没有被平息,天下的大事,托付给你,你要努力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哭泣着接受了太祖的遣命。走到云阳时太祖去世。宇文护隐瞒了太祖去世的消息,到达长安后才发布太祖的死讯。当时太祖的嫡长子年幼,強敌就在附近,人心不安。宇文护执领內外大政,慰抚文武官吏,于是人心才定安下来。此前,太祖经常说“我有胡人相助“。当时没有人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到这时,人们以宇文护的字来解释它。不久宇文护被任为柱国.太祖下葬后,宇文护认为天命有了归依,派人讽谕魏帝,于是发生了惮让的事情。
孝闵帝即位后,室塞谨拜任为大司马,封置凰公,食邑一万户。叠遗、周皿值等人谋划袭击室塞芦,室塞谨趁赵岂入朝时,逮捕了趟贵,他的党羽也都被诛杀。宇文护被拜任为大冢宰。
当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人,在太祖时,就长久地位居要职。他们见宇文护执掌朝政,担心主塞墨容不下他们。就在暗中结交宮伯乙弗凤、张光洛、贺龌、五进等人作为心腹,他们劝孝闵帝说: “圭塞盏自从杀掉盘遗以来,威望和权力曰益盛大,出谋划策的文官和久经沙场的武将,都争先恐后地依附他,大大小小的政事,都由宇文护来决定。根据我们的观察,他迟早不会遵守作为臣下应有的节操,恐怕这种情况还会滋长蔓延,希望早点想办法对付他。“孝闵童认为他们的话很对。乙弗凤等人又说:“凭先帝的圣明,尚且把朝政委交给李植、孙恒,如今若是提挈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办不成。而且晋公还经常说我现在辅佐陛下,想效仿周公行事。我们听说周公代理政事七年,然后才将朝政交还给盛王,陛下现在怎么能在七年內像这样呢。殷切地希望你不要犹豫。“孝闵帝更加信任他们。多次带着武士在皇宮后花园中练兵习武,操练捉人捆人的动作。
宇文护在暗中察觉到了造件事,于是让李植离开京城担任梁州刺史,孙恒去担任潼州刺史,想以此阻止他们的阴谋。后来孝闵帝思念李植等人,经常想召见他们。宇文护规劝说:“天下最亲的人,不会超过兄弟。如果兄弟之间还互相猜疑,其他的人又怎么能容易轻信呢。太祖因为陛下年幼,遣命把后事托付给我。我对你既然同时具备有私家的亲情和家国的深情,实在愿意竭尽全力辅佐你。如果能使陛下亲自主持繁多的军国大事,威望施加于海內,我即使死了,也还好像活着。衹担心把我除掉以后,奷诈的小人可以逞行他们的私欲,不仅对陛下没有好处,而且家国恐怕也会危亡。我之所以要勤勤恳恳,冒犯陛下的天威,衹是为了不辜负太祖的重托,保国全家的权政而已。没想到陛下不明白我的一片诚心,突然产生了怀疑隔阂。况且我既然是天子的哥哥,又是家国的宰相,还有什么贪求和奢望呢。我深切希望陛下了解我,不要被谗臣的话所迷惑。“说完流着眼泪哭泣,很长时间才停止。孝闵帝仍然怀疑他。
乙弗凤等人更加害怕,他们的密谋也加紧进行。终于约定时间打算召集各位大臣入宮饮宴,趁机逮捕杀掉室塞厘。退旦巳络将他们前后的密谋告诉了宇文护,圭塞羞于是召集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人,将乙弗凤等人的密谋告诉他们。贺菌搓等人都劝主塞护废掉茎盟童。当时尉 辎统领着噤军,圭塞盏就派慰迟翅入进宮中,召集乙弗凤等商议国事,等他们出宮时,依次将他们抓送到宇文护的府第。还趁机遣散了宮中值宿的卫兵,派贺兰祥逼迫孝闵帝退位,将他幽噤在即位前居住的府第中。于是宇文护把各位王公全部召集起来,流着泪对他们说:“先帝从布衣起家,亲自率军征战,为帝王的大业勤劳,前后三十多年。寇贼没有平定,就忽然去世。寡人的⾝份是太祖的亲侄子,亲自领受他的临终遣命。因为略阳公⾝居嫡长子之位,我与你们一起奉立他,巾除西魏建立北周,成为四海的君主。自从他即位以来,荒淫无度,亲近小人,疏远忌恨骨⾁至亲,对大臣重将,都想杀掉。如果他这个圆谋最终实现,家国必定会导致灭亡。寡人如果死去,将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今天宁可对不住略阳公,也不能对不起家国了。宁都公年轻德盛,仁孝圣慈,天下的百姓对他心悦诚服,万方的民人对他倾心向往。现在我想废黜昏君奉立明主,你们认为如何?“公卿大臣们都说:“这是您的家事,怎敢不听从您的命令。“于是将乙弗凤等人斩杀在宮,并诛杀了李植、孙恒等人。不久也杀死了孝闵帝。从岐州迎来世宗立他为皇帝。
明帝二年,任命宇文护为太师,赐给他辂车冕服。封他的儿子字文至为崇业郡公。开始将雍州刺史改为雍州牧,任命宇文护担任雍州牧,并赐给他钟磬类的乐器。武成元年,宇文护上表归还权政,明帝答应了他。但军国大事仍然交给宇文护统管。明帝聪明机敏,有见识度量,宇文护很怕他。有位叫李安的人,原本因烹调受到字文护的宠幸,逐渐被提升,担任了膳部下大夫的官职。到此时,宇文护就在暗中命令李安趁送食给明帝的机会,在裹面加入毒药。明帝于是病倒去世。字文护立⾼祖为皇帝,百官各统己职听命于宇文护。
从太祖担任丞相开始,就设立了左右十二军,全部隶属于相府。太祖死后,十二军都受宇塞护统领,凡是征集调遣,不是室塞护的手令就不能施行。宇文护府第驻守的噤卫队部,多过了宮中。事情不论大小,都由宇文护先决定后再奏闻皇上.保定元年,任命宇文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命令五府全都隶属于天官府。有人迎合宇文护的旨意,说周公德⾼望重,在鲁国建立文王的祭庙,认为字文护的功绩与周公相等齐,也应该采用这种礼仪。于是武帝下令在同州晋国的府第,设立德皇帝的别庙,让宇文护在那裹祭祀。保定三年,武帝下韶说: “大冢宰晋国公,智谋周遍万物,道德接济天下,所以能完成我大周的帝王之业,定安抚养我大周的苍生。况且从亲属关系上讲他是我的哥哥,从职位上讲他是朝廷的重臣,怎么可以与各位员官的品级相同,同众位大臣的地位相等!从今以后凡是诏令诰书及所有官署的文书中,都不能直呼晋国公的名字,以此显示对他特殊的礼节。“宇文护上抗表坚决推辞。
当初,太祖开创基业,就与突厥和睦亲善,打算同突厥互为支援,共同对付⾼氏。在这一年,派柱国杨忠与突厥一同东伐。攻破了齐国的长城,到并州后返回。同突厥约定在第二年再度举兵,南北相互呼应。齐主大为恐惧。在此前,宇文护的⺟亲阎姬与皇第四姑及亲属,都沦落在北齐,全部被幽噤着。宇文护当上宰相后,常常派密使寻找,但探听不到他们的音讯。到这个时候,齐国答应将他们全都送回,并请求双方和睦友好。保定四年,皇姑先行回到京城。齐主因为宇文护既是执政的权臣,就留住他的⺟亲,以便为以后作打算。并派人替阎姬写信给宇文护说:
天地阻塞,我们⺟子⾝处在不同的地方,已有三十多年,存亡的消息相互断绝,心中万分痛苦,无法忍受。想象你悲痛思念的心情,又怎么能够定安。我自思十九岁时入进你家,现在已经八十岁了。正好遇上动乱的年代,尝尽艰难险阻,一直希望你们长大成人,能够看到一天的安乐。怎能料到因为罪恶深重,我们生死分离。我一共生下你们三男三女,现在在我眼前,却看不到一人。我讲到此处,悲痛切肤入髓。仰仗齐主的悯惜,稍稍可以安度晚年。又得以同你的杨氏姑⺟及你的叔⺟纥⼲、你的嫂嫂刘儿媳一起居住,也还感到比较安适。但是耳朵稍微有些⽑病,要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行动饮食方面,幸好没有
太多的不方便。如今大齐的恩德施及远方,特地降下大大的慈悲,既同意了将我送回到你那裹,又允许先给你通报讯息。长期积累的悲痛,得以豁然舒展。这种仁德与天地化育万物的功德相等齐,我们将怎样来报答这种大德啊!
你同我分别的时候,年龄还很幼小,以前的家事,有的还不是很了解底细。从前在武川1镇生下你们兄弟,老大属鼠,二老属兔,你属蛇。鲜于修礼兴起的时候,我们全家大小,先在博陵郡居住。相随大军准备去左人城,走到唐河北面时,被定州的官军打败。你的祖父及两个叔父,当时都阵亡了。你的叔⺟贺拔及她儿子元宝、你叔⺟纥⼲及她儿子菩提,加上我和你共六人被捉入定州城中。不久,将我和你送给元宝掌。贺拔、纥⼲等,也各自分散。元宝掌见到你说:
“我认识你的祖父,你们俩人的相貌很相像。“当时元宝掌的军营在唐城內。遇了三天,元宝掌所抓获到的男人、妇女,大约有六七十人,全部送往京城。我当时和你一起被遣送。到定州城南,夜裹住在同乡人姬库担家中。蕴苞奴看到鲜于修礼军营中的灯火,对我说:“我现在逃往我们的军中。”他到达鲜王修礼的军营后,就报告了我们在这裹。第二天早晨,你的叔父率兵阻截,我和你们才得以回到营中。你当时是十二岁,和我同乘一匹马跟随着大军,你能不记得这件事情的由来吗?之后,我与你同在受阳居住。当时元宝、菩提及你姑⺟的儿子贺兰盛渔,加上你共四个人一起读书。教你们的博士姓盛,他为人严厉苛刻,你们四人计划想加害他,我和你的叔⺟等知道后,各自抓住儿子殴打。衹有贺兰盛洛没有⺟亲,惟独他没有被殴打。后来在尔朱天柱死去的那一年,贺拔阿斗泥在闱西,派人来迎接家眷。当时你的叔父也派下人塞宮来迎接你和贺蓝盛造等人。你当时穿戴的是红⾊丝袍、银装带,贺兰盛洛穿的是紫花⾊的丝织通⾝袍、⻩⾊丝织內衣,共乘骡车一起离开的。登菌盛渔比你小,你们三人都称呼我为“阿摩敦“。这些事情,你应当是很清楚地记得的。现在我又寄给你小时候所穿的锦袍外衣一件,你当好好地察看,知道我多年来悲戚的心情。
现在正值千年难逢的良机,又遇上大齐的仁德,怜悯我年老施予恩惠,同意我们相见。当听到造句话时,就是死了也像是永生,何况现在,我们定能相聚。即使是禽兽草木,⺟子还能相依,我有什么罪过,竟和你分离,现在又有什么福分,还能够见到你。讲起这种悲伤和喜悦,就好像是死去了又重新复苏。人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能求得到,⺟子处在不同的家国,又到哪裹去寻找。即使你有王公的尊贵,比⾼山大海还要富有;但是你的⺟亲,八十岁了。还漂泊在千里之外,死亡在旦夕之间,却不能有一刻的相见,不能有一天的共处,寒冷时得不到你的服衣,饥饿时得不到你的饭食,你虽然极为荣华富足,光彩荣耀于人世,你又有什么用处?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在今天之前,你既然不能供养,过去了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在今后,我的余生,衹有寄望于你,你头顶上天脚踏大地,中间有鬼神,不要以为它们暗昧无知就可以欺负。
你的杨氏姑⺟,现在虽然炎热,仍能先行出发。由于我们受到关山河流阻塞,相距很远,隔绝多年,因此书信按照普通的体例,担,t2,你会产生疑惑,所以都保留有款识证物,加上也记载有我的姓名。你应当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因此而感到奇怪。主塞谨极为孝顺,收到书信后,悲痛不已,⾝边的人都不敢仰视他。字文护回信说:
天下分崩离析,遭遇到天灾人祸,我离开⺟亲大人膝下,已有三十五年。凡是禀受天地之气的有形之物,都知道⺟子之情,谁
像我萨保,这样不孝!往曰的灾难和积久的罪过,衹是回报给我⾼位厚爵,怎能想到牢狱之祸却连累到了慈⺟的⾝上。但我树立己⾝及所作所为,没有亏负一人,圣明的神灵若是有知,也应当为我感到哀怜。儿子贵为公侯,⺟亲却是俘虏家奴,天热时不知道⺟亲的炎热,天寒时不知道⺟亲的寒冷,服衣不知道有没有,饭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好像是消失在天地之外,无法听到任何消息。我曰夜痛哭,都流出了血泪,我心怀怨恨酷痛,度过一生,死后若是有知,希望在九泉下奉养⺟亲。没有想到齐朝解除噤网,赐与佳音,将⺟亲、四姑都同意予以怜悯释放。我NI’4~I听到这个消息时,魂魄飞越,喊天谢地,无法控制。四姑已经受到礼遇送回,平安地入进境內,我已于这个月的十八曰在河东拜见到她。远远地奉望⺟亲的容貌,我肝肠俱断。但是由于离别多年,生死相隔,在刚刚相见时,无法多叙,衹是讲述齐朝的宽容,常常施予大德。四姑讲到⺟亲虽然受到幽噤,但经常受到优厚的礼遇,现在来到邺城,恩惠知遇更加隆厚。怜悯地允许⺟亲垂示告诫,曲诉悲痛,捆说家事。我还没有读完,就心如刀割。您信中所说的,没有一件事情我敢忘记。⺟亲年老,又加上忧伤痛苦,常说寝食减少了,有的事情多有遣漏;我拜读您的论述,见到叙述的次序很清楚。心中一方面悲伤,一方面又⾼兴。当家乡破败的时候,萨保已经有十多岁,邻里的往事,还能记得住;何况家中遭受祸难,亲戚们流亡离散,与您在一起和同您分离的时候,您前后的教诲,我都刻骨铭心,时常萦绕在心中。
天下长期丧乱,四海动荡不安。太祖藉助天时,齐朝顺应气运,在两河、三辅各自施展神妙的计谋。推究事迹的根源。二者并不相互违背。太祖去世时,还没有确立国运,萨保是侄辈中年龄最大的,亲自接受了他的遣命。虽然我⾝肩重任,担负着忧念国事的职责,到了除岁庆贺时,子孙都在家中,我顾念哀伤,悲痛欲绝,有何面目活在人世,愧对神灵。齐国深厚的恩泽,既然已像舂雨一样降下,爱敬之心到了极点,就会施及旁人。即使是草木都有感情,禽兽鱼类都会感恩,何况我⾝为人类,哪能不铭记⺟亲的恩情。家长国君,都应以信义作为根本,我暗中计算⺟亲的归期,已当确定时曰。衹求早曰见到⺟亲的尊容,便永远完成了我此生的心愿。即使是使死者复生使白骨长⾁,又怎么能超过这次的大恩,我即使有负山背岳的力量,也难以承受齐国赐给的大德。周、齐两国阻隔,按常理是没有书信往来的,但皇上因为齐朝不隔绝⺟子的恩情,也同意我写书信回答。没有预料到在今天,还能通家书问候,我手抚信纸哭泣,言语未能表达我的內心。承蒙你寄来萨保在分别时所留下的锦袍外衣,时间虽然久远,但仍然能依稀认识,我抱着这件锦袍悲痛地哭泣。至于拜见您的事,我殷切地期待着,到那时又怎知我是如何激动的心情!
齐朝没有立即送遣,再次让宇文护的⺟亲给宇文护写信,要宇文护重重地报答,双方书信来回多次,而宇文护的⺟亲仍然没有送来。朝廷议论齐朝丧失了信用,命令有关官吏移送文书给齐朝说:有仁义就能存在,没有信用就无法立⾝,⾼山大岳比信义还要轻,军队粮食都比不上信义重要。所以不违背自己的誓言,因此重耳就能在位为君;祝史没有惭愧之心,随会才会结盟。从来没有管理民人,统治天下的人,可以忘掉信义而经常背弃诺言的。自从时运艰难,天下阻塞。皇家的亲戚,沦陷了三十多年。朕的仁姑、伯⺟,断绝了活着回来的希望。你们家国在去年初夏时,就发出了美好的音讯,并已将朕的仁姑送来,也答应了将朕的伯⺟送回。但又称天气闷热,指望要到秋天来后才送来。朕以为信用必须发自內心,美好的言辞不能失约。现在草木零落告知节候,冰霜已经到来,还在为朕的伯⺟假造诡辩的话,没有提到将她送回,反而要求酬谢报答。美女和玉帛,不是你们所需要的,保卫边境安宁百姓,又说不是报答。仔细地审察你们的意思,全都违背了本来的意图。以礼爱人,怎么能算得上是无原则的宽容。要挟儿子来索取诚心,扣押亲人来要求回报,实在是伤害了和睦的气氛,违背了天理常道。我们周室,是太祖的天下,怎么能够抛弃家国而顾念家庭,追求名声而亏损实利!不伤害他人的父⺟,这才称得上是仁爱的人。偃息战鼓潜蔵兵锋,谁能说不是深远的良计。如果是不断地争夺尺土寸地,双方刀枪相争,激战长平,则趟国裂分为两部分;大军开出函谷关,则韩国裂分为三部分。怎么能够保全自己,说是没有损失。
大冢宰⾝居将相的⾼位,兼有家庭和家国的感情,饱含悲伤痛苦,冤魂离散,哪能想到⺟子之情可以重温,他倚门迎接⺟亲的到来。但是仅仅听到了好的开头,最后却没有好的结果,这使得百官震惊,三军愤慨。不能成为孝子,就应当做个忠臣。去年我军南下深入,多次攻到你们的城下。虽说是撤回了大军,但剩余的功业还没有完成。现在我军作好了南下的准备,再次等待着深入南下。像晋人抓住鹿角那样同突厥一起攻击你们,是我们的职责。听说你们的各条道路,早就已经戒严了,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北方,也是为了将要向南略侵。倘若你们想自投罗网,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如果你们要是环城固守,使我们无法求战,就请马上相见,与你们决战。善事不做到底,衹会加深怨恨。敬爱亲人不要怠慢,这是孔子留给后人的训诫;悯恤老人,这是周文王传给后人的榜样。取舍去就,不按这样的道理来决定,你们应当在內心好好地省察自己,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文书还没有送走而字文护的⺟亲就送回来了。朝廷內外无不欢庆喜悦,⾼祖也因此大赦天下。宇文护和⺟亲分隔多年,一旦相聚,对⺟亲所有的供给侍候,都极为豪华丰盛。每逢四季的伏祭和腊祭,⾼祖都要率领皇亲国戚,向字文护的⺟亲行家人的礼节,敬酒祝寿。荣华尊贵之极,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遇。
在这一年,突厥又率领军队前来赴约。宇文护因为齐氏刚刚送回⺟亲,并不打算马上对齐国进行征讨,可是又担心失信于突厥,重新产生边患。迫不得已,就请求束征。九月,⾼祖下韶说:“即使像⻩帝那样的神圣,尚且要经过多次战斗才打败了炎帝;就是像周武王那样的圣明,还要全力一战,才能灭掉殷商。弓矢的威力,⼲戈的作用,是帝王的实器,有谁能够除去战争。太祖接受天命,缔造我周室,凡是月所照到的地方,没有不遵从的。⾼氏趁混乱之机骄横強暴,非法占据了并州、冀州,乱世助长了他的琊恶,他污秽的行为天下俱知。皇天震怒,藉突厥之手,驱兵攻掠汾晋,要将⾼氏彻底扫除⼲净。就像季孟那样困窘,像伯珪一样艰难,⾼氏已是坐以待毙,这种形势无论是愚人智者都很清楚。原先突厥军队虽已撤退,但仍驻扎在齐国境內,重新聚集各部落兵马,调动了国全的兵力一齐来到,飞速行军,从几路一同推进,相约在仲冬,会师于并州、邺城。大冢宰晋国公,是朕的亲兄,⾝居伊尹、吕尚般的⾼位,统一天下,非他莫属。朕当亲自手执斧钹,在宗庙的大庭敬授给他。有关员官要下令各军,迅速赶来集结。进退快慢,交给晋公部署调遣。“于是宇文护征调二十四军及左右两厢噤卫军、秦陇巴蜀的军队、各蕃国的队部共二十万人。十月,⾼祖在宗庙大庭授予宇文护斧铁。宇文护出兵抵达潼关。派柱国尉迟迥率十万精兵为前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的队部出兵豫州,少师杨尉出兵轵关。宇文护沿途筑营慢慢推进,将军队屯驻弘农。尉迟迥围攻盗腿。柱国查公宇文宪、塑凰公达墨武等驻守坐山。
宇文护本来就没有军事才能,而且这次束征,又不是他的本意。所以出兵虽然很长时间,但没有取得什么战绩。宇文护本来命令切断河阳通往洛阳的道路,阻止北齐的救兵,然后合力攻打洛阳,使得洛阳內外隔绝。各位将领认为北齐军队一定不敢出战,所以衹是出派斥候侦察而已。当时正好遇上连曰大雾,北齐骑兵径直前来,围攻洛阳的军队霎时间纷纷逃散。衹有尉迟迥率几十名骑兵抵御敌军,齐公宇文宪又督率各位邙山将领抵抗,这才得以保全大军撤回。权景宣攻克了豫州,不久因为洛阳的包围解除,也率军撤退。杨尉在软关战死。宇文护于足班师。因为没有功绩,宇文护和各位将领向⾼祖叩头请罪,⾼祖没有降罪给他。
天和二年,宇文护的⺟亲去世,不久⾼祖下诏命宇文护重新处理政事。天和四年,宇文护巡视北方边境城镇,到灵州后返回。天和五年,⾼祖又下诏说:“建都曲⾩,鲁国就使用在郊外祭天的音乐;地处参宿的分野,晋国就有五年一次的军队大检阅的礼仪。因此议论时享计算功绩,是为了彰显仁德记述行事。使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公,躬行正道,胸怀大德,⾝居皇戚的尊位,才能⾼大。家国时运艰难,天下的平治险恶都深深依赖他,家国纲纪的构造,都与他息息相关。所以他的业迹近似圣人,修养品性符合仁爱之心。如今文教流通的渠道仍被隔绝,边境四隘依然阻塞,典章制度没有齐备,声威名望多有欠缺。应当赐给他轩悬的乐器,和六佾的乐舞。“
宇文护性情非常宽厚温和,但不明大体。他自恃有建国立邦的功勋,长期担任宰相的职位。凡是他委派任用的人,都不称职。加上他的儿子们贪婪残暴,部属骄纵横逸,仗恃宇文护的威力权势,没有谁不是败坏政治残害百姓的。上下相互欺蒙,毫无疑虑。⾼祖因为宇文护极为凶暴傲慢,就在暗中和卫王宇文直策划除掉他。
丢勉七年三月十八曰,宇文护从同州返回京师。直担亲临塞室殿,接见空塞谨完毕,直担引导宇文护到含仁殿朝见皇太后。此前⾼祖在皇宮接见室塞谨时,常常使用家庭的礼节。室塞馑拜见太后,太后一定会命宇文护落座,⾼祖则站在旁边侍候。此时宇文护将要入宮,⾼祖对他说:“太后年纪大了,却很喜欢饮酒。她不亲自接受朝拜,有时还不让别人入宮晋见。喜怒哀乐,常有违背常理的地方。近来我虽多次规劝,但都没有被采纳。兄长今天既然去参拜,希望你再劝劝她。“说着从怀中拿出《酒诰》交给宇文护说:
“用这去规劝太后。”宇文护入进含仁殿后,按⾼祖的告诫,向太后宣读《酒诰》。还没读完。⾼祖从宇文护的背后用玉埏打他,宇文护跌倒在地。⾼祖又命宦官何泉用御刀砍他。何泉因惶恐畏惧,没有砍伤他。当时卫王宇文直事先已蔵在室內,就跳出来斩杀了宇文护。
当初,⾼祖想策划除掉宇文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常参预谋划。这一天,王轨等人都在宮外,再没有其他的人知道。杀掉宇文护后,⾼祖就召见了宮伯长孙览等人将此事告诉了他们,马上命令逮捕宇文护的儿子柱国谭国公宇文会、大将军莒国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嘉,以及宇文⼲基、宇文⼲光、宇文⼲蔚、宇文⼲祖、宇文⼲威等人,和柱国侯伏侯龙恩、侯伏侯龙恩的弟弟大将军侯伏侯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在殿中把他们杀死。齐王宇文宪对⾼祖说: “李安出⾝奴隶,他所掌管的衹是庖厨而已。既然没有参预时政,不足以杀死他。“⾼祖说:“你有所不知,世宗的去世,就是李安⼲的。“十九曰,⾼祖下诏说:
皇亲不得逆乱,逆乱就一定要诛杀掉。太师、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为皇家同宗亲属,在道义上兼有家族家国双重责任。在家国草创的初期,他能共度艰难,于是⾝任总理朝廷大权的职务,家国的命运深深寄托在他⾝上。但是他不能竭尽诚效,尽心尽力,竭力保全奉事君主的操节,伸张送往之情。朕兄原略阳公,英俊的风姿清秀挺拔,神奇的心智聪慧超人,他⾝居皇嗣之位,按礼继位为国君。太祖的遣训还留在耳中,宇文护却忍残地先将他杀害,永怀悲哀,刻骨痛心。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胸蔵大智。宇文护內怀凶恶叛逆之心,外托尊贵崇⾼的地位。所有的臣民,有谁没有怨恨。
朕继承大业,已有十三年,将政事委交给太师,督责宰辅处理。宇文护心中没有君主,违背作为臣子的操节。胸怀毒恶,放纵他的豺狼之心,任情地诛杀暴虐,肆意地作威作福,广结朋党,公开地贿赂财物,为他喜爱的人增加荣耀,对他憎恨的予以害迫。朕自⾝节俭省约,专心政务。每当朕想要施予恩惠给臣民,但立即就被庒制住不能施行。于是使得国內人口凋零,劳役赋税繁重,家中没有一曰的供给,百姓无法生存。而且三方尚未平定,边境四隘,依然阻塞,疆界上战旗等待备用,武士储积守城的力
量。侯伏侯龙恩、侯伏侯万寿、刘勇等人,没有建立功勋,却先居上将之位,⾼大的房屋,雕饰的宅第,像这样的人很多,他们狼狈为奷。民人看不到仁德,衹看到追求利益。百姓愁怨的声音嗷嗷不绝,在道路上以目示意;人们惶恐畏惧,相互之间不敢开口说话。朕常常担心七百年的基业,会忽然倒毁,亿万百姓的生命,会突然面临危险,在上有损于祖宗的神灵,在下辜负了苍生的重托。现在严正刑法,宇文护已经服罪,其余凶恶的党羽,也都被诛杀。凶气已经澄清,远近共同欢庆。朝廷的政治焕然更新,百姓重新开始生活。可以大赦天下,将天和七年改为建德元年。
宇文护的世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当天夜晚,⾼祖派柱国、越国公宇文盛乘坐驿车前往渣州,征召宇文训前来京师,走到回业时被赐死。宇文护的长史代郡人叱罗协、司绿弘农人冯迁以及主立护所亲信的人,都被免职。宇文护的儿子昌城公宇文深正在出使突厥,⾼祖派开府字文德携带皇帝加有玺印的文书前往突厥就地杀死了他。建擅三年,直担下诏恢复圭塞谨以及他的各位儿子原先的封号,赐给宇文护谧号为荡,并将他改葬。
叱罗协的原名和⾼祖的名讳相同,后来更改了名字。他年少贫困低微,曾经当过州中小吏,以恭敬谨慎著称。恒州刺史杨钧提升他为从事。到北魏末年,六镇骚乱,他客住在冀州。冀州被葛荣围困时,刺史任命叱罗协为统军,委派他守卫冀州城。不久冀州城被攻陷,叱罗协被葛荣俘获。葛荣失败后,叱罗协在汾州刺史尔朱兆手下效力,深受尔朱兆的信任厚待,补任录事参军。尔朱兆任天柱大将军,叱罗协又改任司马。尔朱兆同齐神武初战失利,回到上党,命叱罗协在建州督管军粮。后来派叱罗协到洛阳,与尔朱兆的各位叔叔谋划,商议讨伐齐神武。尔朱兆等人战败,回到并州,命叱罗协任肆州刺史。尔朱兆死后,他又奉事窦泰,窦泰非常礼遇他。窦泰任御史中尉后,任命叱罗协为治书侍御史。窦泰出兵潼关,叱罗协任监军。宝泰死后,叱罗协也被俘获。太祖因为他在潼关的时间很长,任命他为大丞相府东合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后改任绿事参军,升任主簿,加授通直散骑常侍,代理大行台郎中,多次升任为相府属从事中郎。
叱罗协分别在二京任职多年,熟悉从前的典章制度,又非常约束自己努力奉公,太祖十分重用他。但仍因他的家属在束面的齐国,怀疑他有眷恋故土的,,愿。到河桥之战失利后,叱罗协跟随军队返回。太祖知道叱罗协并没有二心,封他为冠军县男,食邑二百户。不久又加授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九年,授任直合将军、恒州大中正,加授都督,进爵为伯爵,增加食邑八百户。不久又升任大都督、仪同三司。
当初,太祖打算经营汉中,命叱罗协兼任南蛙州刺史,和节度束益州戎马事。魏废壹元年,就任南岐州刺史。当时东益州刺史杨辟琊占据州城反叛。二年,叱罗协率领他所属军队征讨杨辟琊,他的军队停驻在涪水。遇上一千氐族盗贼切断道路毁坏桥梁。叱罗协派仪同仇买等人前往攻击,盗贼让开了道路,叱罗协就率军逐渐推进。又有一千氐族盗贼阻击叱罗协,叱罗协就率四百兵士守住峡道,与盗贼短兵交战,贼兵退避。杨辟琊弃城逃走,叱罗协追上斩杀了他,氐人也都降伏。叱罗协因功授任开府。仍担任大将军尉迟迥的长史,率兵讨伐蜀。入进韧阁后,尉迟迥命叱罗协代理潼州事务。
当时有五城郡氐族首领趟雄杰等人煽动新、潼、始三州百姓反叛,聚结了两万多人,在州城南面三里远的地方,隔着涪水,占据槐林山,设置营栅拒守。梓潼郡的百姓邓肭、王令公等诱招乡里一万多人,也在州城束面十里远,涪水北岸,设置木栅与氐人呼应.一起进逼州城。城中粮食少,军人百姓缺少吃的。叱罗协安抚內外,城裹的人都没有异心。叱罗协派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人率步骑一千多人,在夜裹渡过涪水袭击赵雄杰,一举击败了他。王令公因为趟雄杰战败,也丢下栅寨逃回本郡。又舆邓肋等人再次率领一万多人,在郡城东南面隔水设置栅栏,断绝驿道。叱罗协派仪同杨长乐,和司马裔等人一起率兵讨伐;又派大都督裴孟尝带领百姓跟随前进,为他们扩张声势。裴孟尝到达梓潼,遇到河水上涨不能渡过。而王令公、邓肋见裴孟尝的骑兵很少,就率领三千多人将他们重重围住。裴孟尝因为寡不敌众,就各自下马同敌人短兵交战。从辰时一直激战到午时,在阵中斩杀了王令公和邓肭等人。贼众失去了首领,就立即溃散逃走。王令公、邓肋的徒众仍然占据原先的栅营。而裴孟尝这才得以渡过涪水和杨长乐会合。马上率军进攻栅营,经过三天,贼兵才请求投降。此后有多次反叛,叱罗协都立即派兵征讨平定。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召叱罗协入朝,商讨蜀中事务,于是赐姓宇文氏,增加的食邑加上原有的共一千五百户。晋公宇文护杀掉孙恒、李植等人后,想将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人委任为心腹。柳庆、令狐整等人都推辞说无力胜任,都推荐叱罗协。此事记载在堑瞳、令皿整传中。室塞遥于是征召生罗挝入朝。吐历趋到后,吏塞护让他同自己睡在一起,深深地委托他。叱罗协⾼兴地接受了宇文护的委托,发誓要以死效命。宇文护十分⾼兴,认为得到叱罗协太晚了。当即就任命他为军司马,将军事交给他掌管。不久改任治御正,又任命他为宇文护相府长史,进封公爵,增加食邑一千户。叱罗协经常在宇文护⾝边,向他陈说时事,大多被采纳使用。世宗知道他的才识平庸短浅,常常挫辱他。多次对他说:
“你懂什么!”但仍因为他受到字文护的亲近信用,难以立即将他罢黜,常常容忍他。到世宗去世后,便任命叱罗协为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叱罗协体形瘦小,行为褊急。得志之后,常常⾼傲自大。有朝中的员官前来请示时,他常说“你不明白,我来教你”等他说出后,大多违背事理。当时人没有不笑他的。
保定二年,追叙他平定蜀地的功劳,另封他的一个儿子为县侯。又在蜀中食邑一千户,交纳一半的租赋。晋公宇文护因为叱罗协对自己竭尽忠诚,常常提升奖励他,多次考核为上中等,赏赐给他粟米布帛。升任少保,后又改任少傅,升任大将军,封爵为南阳郡公,兼任营作副监。宮室建成后,因功赐爵为洛邑县公,转授给他的一个儿子。叱罗协既已受到宇文护的重任,希望能同皇室联姻,就请求恢复他原来的姓叱罗氏。字文护为他上奏请求,⾼祖答应了他。又升任柱国。宇文护因为叱罗协年老,同意他辞官回家,而叱罗协贪恋荣华,不肯告退。宇文护被诛杀后,叱罗协被除去名籍,取消原有⾝份。
建德三年,⾼祖因为叱罗协是朝廷老臣,任命他为仪同三司,赐爵位为南阳郡公,经常同他一起谈论往事。叱罗协在这一年死去,终年七十六岁。他的儿子叱罗金承袭了他的爵位。
冯迁字羽化。父亲冯漳曾任州从事。到冯迁官职显赫后,冯漳被追赠为仪同三司、陕州刺史。冯迁年少时为人很谨慎,有才⼲,州府征辟他为从事。魏神⻳年间,刺史杨钩推荐他为中兵参军事,后改任为定襄县令,不久又任并州水曹参军。在他所任官职期间,都以勤恳恭谨着称。
到魏孝武帝西迁时,;鼹辞掉官职,与直合将军冯灵豫入进关中。跟随魏孝武帝收复潼关,平定回洛,任给事中。后来跟随太祖擒获窦泰,收复弘农,征战沙苑,都有功绩。授任都督、龙骧将军、羽林监,封为独显县伯,食邑六百户。在洛阳之战时,冯迁率先冲入阵中,⾝受重伤,仅仅是没有死去。因功加授辅国将军、军师都督,升爵位为侯。很长时间后,出任广漠郡郡守。当时蜀地刚刚平定,人心骚动,冯迁为政简约宽恕,夷人很定安。魏恭帝二年,就任车骑将军、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镇守樊城。不久拜任汉束郡郡守。
孝闵帝即位后,冯迁被召入任晋公宇文护相府府掾,加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升爵为临⾼县公。不久升任宇文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冯迁性情正直,小心谨慎,虽然⾝居要职,但不以权势地位欺凌他人。加上他熟悉时事,善于判断是非。常常查阅文书,孜孜不倦,从早到晚,从不停止。因此很受宇文护的信任重用。后来因为他是朝中的老臣,想使他富贵荣显,就授任他为陕州刺史,升爵为隆山郡公,增加食邑加上从前的共二千户。冯迁本来出⾝寒微,不被当时的人所看重,当他担任了本州刺史后,衹是以谦逊恭谨的态度接待乡里,没有人怨恨他。他又重新被召入任司录。改任工部中大夫,历任军司马,升任小司空。从天和年间以后,冯迁因为年老,受到的重用稍稍减退。宇文护被诛杀时他被除去名籍,取消原有⾝份。建德末年,死在家中,当时他七十八岁。他的儿子冯恕,官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平寇县伯。
宇文护所信任重用的人,还有朔方人边平,官至大将军、军司马、宇文护府司马。宇文护败亡后,也被除名。
史臣曰:仲尼说过: “可以同他一起按照正道取得成就的人,未必可以同他一起权宜通变。“所谓正道,就是遵循礼制;权变,就是违反常道。遵循礼制就是遵循正理,容易成就辅佐帝王的功绩;违反常道就是不合常规,难以建立匡扶时世的大业。所以得到了贤能的人天下就能定安,伊尹流放太甲,周公辅佐幼君就是这样;不能得到贤能的人天下就会混乱,王莽篡夺汉权政,司马氏倾覆魏室就是这样。所以先王明确上下的秩序,圣人重视君臣的名分。奉事君主要和辅臣一样,接受爵位是为了与君主分享哀乐。当亲自接受了先王的遣托,⾝居宰辅之位后,即使是头悬利剑,面对沸鼎,也不能使他畏惧;拥有帝业,君临天下,不足以改变他的心意。像这样的人,本来就可以使功业与山岳争⾼低,名誉同天地一样长久。
在北周刚刚接受天命的时候,宇文护实在是经历了艰难。到太祖去世时,他的儿子们年幼,王公们怀有取代的志向,天下的人有背离的心意。最终能够将魏变为周,使危难转化为平安,这是宇文护的功劳。假如他能再加上以礼谦让,同时保持对君主的忠诚坚贞,太甲有悔过的时候,西汉也能保全自然的寿数,那么从前史书上所记载的,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然而宇文护缺少学问,亲近小人,作威作福,专权独断。有作为人臣而目无君主的心,做出君主无法忍受的事情。忠孝是最⾼尚的操节,他却毫不犹豫地违背它;废弑君主是最大的叛逆,他却毫不后悔地去做。最终自己⾝首异处,妻子儿女被杀,不也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