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那,-最近上山都待很久呢!”童大夫有些忧心的说。以往小那上山,⻩昏即回;现在非要星空満布,她才归来。
“阿爹,对不起,我贪看山上的美景,流连忘返,误了时间,没赶回来给你烧饭,真是对不住。”
“阿爹不是烦这个,难道爹没手没脚,不会为自己张罗饮食吗?何况你在上山之前,都会为我煮好饭菜,我也不过是加个热而已。我只是担心你,夜晚山里野兽出没,总是危险。”
“阿爹,你放心,我没有⼊深山,不危险的。要见也只有山鼠、野兔或小鸟、蝴蝶,它们见了我反倒要怕。”
“唉,你这女儿,阿爹看你是千般好、万般不舍,可女大不中留了呀!”毫无预警的,童大夫突然冒出这句别有所指的话来。
锵!童舒那手中的铁锅落了地,心里怦怦地猛跳,她回过头看着童大夫。
“阿爹…”不要啊!她心中无力地挣扎。
“阿舂这孩子你晓得吧?”
她木然地点点头。牧牛的阿舂,唱起歌来嗓音很大,有着黑黝黝的⽪肤,笑起来会咧出一口不甚⽩、也不太齐的牙齿,老爱冲着她叫那姐姐、那姐姐的。
“他家里虽没什么钱,人却勤奋可靠、老实得紧,别看他小你两岁,都要廿三了,光是不嫌弃…就够有心了。”童大夫低下头,不敢看女儿的脸。他不想说这种话,心里也不做如是想,可话总得说重些,小那才听得进去。
“他不嫌弃我是个廿五岁的老姑娘,不介意我的半边脸、嫁过人还坐了回头轿,这样不嫌弃,我就该结草衔环,把一生都给了他吗?”她幽幽地说。
“小那…”
“阿爹,第一次你要我嫁人,我从了;被休,我也受了。我没怨过、没恨过,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你告诉过我,岁既晏兮孰华予,那个人呢?我要的不只是相伴一生、奉献一生的伴儿呀,我要的是可以让我感到生命美好的人!如果这一生我找不到,我宁可孤独终老。”
“小那,阿爹老了,终有一天,你会变独自一人,阿爹不放心啊!甭独终老不是表面说起来这么容易的事,生、老、病、死都会来到,死并不可怕,而是老来⾝体不便,生了病没人照顾,那才真的可怕!”
“我知道,可我真的不爱阿舂,我当他是弟弟啊!”童舒那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想陪着那人,能陪多久算多久,哪怕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哪怕他不吃、不喝只会觉睡,只要能陪着他,在他消失之后立即死去她也甘愿。
但是这些话、这个人,她都不敢跟阿爹讲。他不怕跟别人不一样,可别人会怕他的不一样,好一点也许躲他,但也有可能把他当鬼铲灭掉。
他究竟是什么?她始终不知道。
“爱能做什么呢?夫婿老实又疼你,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让我想想吧,至少让我想想。”童舒那无奈地笑了笑,边转了个话题“阿爹,灶上炖着一锅⾁,饭也煮好了,我再炒盘青菜,你先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等会儿我拿⾐服到溪边洗,然后还得上山呢。”
“怎么这么爱到山上去呢?”童大夫摇头摇,一边走到屋外井边取⽔洗手。
但愿这娃儿想得通。阿舂仔跟她那个爱慕虚荣、没肝没肺的前夫可不一样,这回,他可是相准了,不会再让她受到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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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穿过他的金发,那样柔软得令人好想将手放上去,如果能让指间化作光,恣意地穿梭其间,该有多好?
可是她不敢。
她只敢静静地坐在他⾝边,看他睡时安适地像个孩子的脸,那样美丽,她瞧一辈子也不会腻。
有时他醒来会跟她说几句话,心情好时,说的话客气点;心情不好时,语气多伤人点。至于他的心情什么时候好或不好,实在也没个准儿,她只是奇怪,光是觉睡也会有情绪起伏吗?
有时他睡着就是一天,连她来过,陪他坐一个下午,然后离去,他都完全不知道。
她很在意他,如果说是喜,那是一种比喜自己还要多很多的喜。
可是她对他来说,好像跟周围的环境差不多,多她没感觉,少她也无所谓。
她带来了许多令他舒适的东西,有药草枕、凉席、软被褥、小扇子,可是他喜睡在地上,对她带来的东西不屑一顾。
这天她来时他是醒的,嘴角似笑非笑地让她简直受宠若惊,他现在心情一定特佳,她可还没见过一种叫做笑的表情出现在他冷漠的脸⽪上呢!
“你好吗?”因为太习惯他的面无表情了,一见他笑,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他点点头。金⾊的头发像流光一样晃动,要她忍住不伸手去摸真的好难啊!
他指着地上一个绿⾊的硬壳。
“很好喝。”
“是椰子啊!你喜?”
“椰子。”他重复一遍,然后点头说:“喜,很好喝。”
“椰子很好啊,清凉退火。”她望着树上,椰子树很⾼、椰子壳很硬,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要摘它来喝,反正渴了有泉⽔,也好喝得紧。
“我以为你不吃东西的。”她又说。
他偏着头想了一下,才说:“以前不吃,现在也许可以吃。”
她很有趣兴地看着他,问道:“那你还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不知道,没想过要什么、不要什么。”
“是吗?”她真羡慕他,没有要、也没有不要,没有望渴的事、也没有讨厌的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自由自在。
“我给你做了一套⾐裳,偷偷做的。”她拿出一套浅灰⾊的⾐服,翻领、对襟和袖口处都仔细地用银丝线绣上精致的图案,搭配同⾊的卷口跟软底锦靴,十分别致好看。
“我自己的⾐服就好,你⼲嘛偷做⾐服给我?”
“怕给我阿爹发现。我为男子做⾐服,他会奇怪的。你的⾐服是没什么不好,就是跟别人不大一样,你有没有听过⼊境随俗?”她很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我给你做的⾐服质料选顶的、工也尽量细了,你人瘦⾼,穿起来肯定好看。”
“我又不想穿──”他想都不想就要回绝,可一见到她希冀的眼珠子乌溜溜地、透着⽔也似的,不知怎地,竟很难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换上吧,你换下来的⾐服我会帮你洗。”他⾝上的⾐服很⽩,⽩得连一丝尘埃的痕迹也见不着,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说是要帮他洗,倒怕⾐服过了⽔反而污损了那不可思议的洁⽩。
“等明⽇再穿吧。”他说。
“也好。”她坐在他的⾝边。“能看见你穿我亲手做的⾐服总是喜的。像这样坐在你⾝旁陪着你,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你要搬家了吗?”
“差不多吧。”她不看他,将视线摆得好远。“搬家了,只要你还在这里,我总有办法寻着找来,谁说什么与我何⼲;可若要嫁人,便是连心也给绑去了,我再找你,便是不贞、不洁,要浸猪笼的。”
“什么是嫁人?浸猪笼好玩吗?”
“浸猪笼当然不好玩!而嫁人喔…”她笑笑。“就是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孩子一辈子绑在一起,不离不弃。”
“那不是很烦?”
“也不一定,跟喜的人…”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眯眯的,是即将昏睡的征兆。
“喜的人怎样?”他还问。
“跟喜的人一辈子绑在一起,自然甜藌无比,胜过天堂。”
“你哪里知道天堂是什么?”
我知道啊!她在心里悄悄地说。就好比现在一样,金风⽟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如果不喜呢?”他很喜睡前听她说话,她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像暖暖的舂风吹过。
“不喜自然像炼狱一样了。”
“你又知道炼狱是什么?”他嗤笑。要不是他的脑袋昏沉沉的即将睡着,他就会告诉她什么是天堂、什么是炼狱。
“我不知道你知道啊?说得好像你去过那些地方一样。”
“去倒是没去过…”呵,好想睡,天堂跟地狱是什么玩意儿,他才不想去!他大哥跟那边的人很,真要去又有什么难的。
望着他沉沉睡去,她的心就像一缸⽔,満得都要溢出来了,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宣怈?心痛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住,扯到刚好让她不能喊疼,却又硬生生的感受到这种不知所措的滋味。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只要他开口,她可以陪他到天涯海角;但他不说,她就只能陪他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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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他张起袖子,只差没有旋转一圈。刚认识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完全没有表情,现在好多了,会动、会说话,偶尔还带点笑意,像个人多一点了。
“很好看、很好看!”她猛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那我把我的⾐服送给你。”他将换下的⾐服丢给她,有他香香的味道和⽩得一尘不染的奇妙⾐服。
“可以吗?”她接住,心里很动。
“你给我⾐服、我给你⾐服,一样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心思不同。”她很快地说,又很快地转移话题“哪天我跟阿爹要点染剂,给你染发,你就可以下山去玩了。山下有许多好玩的事物,新奇百怪的,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我⼲嘛要染发?我现在想下山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你不知道人言可畏,你以为你金⾊的头发跟眼睛很平常吗?那可是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啊!”
“我为什么要跟所有的人一样?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子,全⾝就是金⾊的,连⾎也是,跟你们红⾊的⾎更是大大的不同,那又怎样?而且我本来就比你们⾼等很多很多,凭什么要我跟你们一样?”
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虽然不是很明⽩他的⾼低等论,但她知道他的确跟她大不相同,不过,连⾎也是金⾊的?难怪他看起来总是金光闪闪。
“不是要你跟大家一样,只是跟大家不一样,大家就会一直看你,一直被人盯着你自在吗?如果有更好奇的人,他甚至可能会摸你、打你,你愿意吗?”
“我不喜被人盯着看,不过谁也别想摸我、打我。”他发现这里的人都是黑发、黑眼的,他也是可以变成他们那样子啦。
“那我明天把染剂带来,帮你把头发染黑,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再过几⽇,城里办庙会,我也很久没去了,要是你想去,我可以先准备两个面具。”
“面具要做什么?”
“神秘、好玩嘛!”她得遮住她的半边脸,还有他那一双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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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那捏紧了粉⾊的小荷包,里面有阿爹给的银两。童大夫医术很好,家境颇佳,唯一忧烦的,只有自己的女儿。自从几年前被林家退了婚,她就不曾再进城过,这天听她说想进城一趟,⾼兴地塞了许多银两给她。
“喜什么就买什么,玩得开心就好!”童大夫笑咪咪的说。
好几年没到城里来了,童舒那的心跳得有些急,她头上戴的斗笠覆着一层薄纱,应该没有人可以认出她来吧?她从小怕见生人,发生退婚的事后,她更怕遇见成群的民众,她怕蜚短流长、怕人言可畏。
那要她到人群聚集的市集街道晃一圈,岂不要了她半条命?
可是,他说无聊,也许看见热闹的庙会他会开心,一次也好,能见他笑一次,她怎样都甘愿。
这样一想,心里的恐惧稍稍平抚了些,她轻轻地昅一口气,来到卖面具的摊子前,很仔细地挑了一个福神跟一个狐狸的面具。
然后在小摊子上又买了一斤玫瑰松子糖。
正要回家时,她突然发现卖⽟的摊子上,有一块晶莹剔透的青⽟。她忍不住走了过去,拾起那块⽟,微凉的感触握在手中温润光滑、⽔头十⾜,质地十分的硬,是一块上好的⽟石。
卖⽟的小贩见她喜爱,咧开了嘴笑说:“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它可是来自遥远外地的冰底翡翠!先不说多难得一见,光是看它浑然天成、不经一丝人工雕琢…”小贩眼尖地瞧了她两眼,虽然她的脸给薄纱盖住了,没法瞧仔细,不过依稀看见了两条⿇花辫,该还是个小姑娘吧?这翡翠原是给男子系在发上的。“好难得的,姑娘您要买给您的心上人吧?您要喜,我算便宜一点给您。”
“多少?”她微颤着声音问。手上的⽟晶莹中透出淡蓝⾊的荧光,显得十分冰清人,配上他淡淡冷冷的模样,多称啊!可…说是心上人…连想也不行哪,她不配的。
“别人我肯定要价廿两的,可看姑娘您如此识货,我就少赚您二两,十八两银,就当个朋友吧。”小贩很慡快地说。
“十八两银呀…”她咬着,低头看着自己捏在手里的荷包,里头本不⾜十两啊!
“我…”她把青⽟放下,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没办法买。”
“姑娘,您不是很喜吗?不然,我赔本给您啦,十五两,好不好?”
她摇头摇。她是喜,可是钱不够,阿爹给她的钱已经很多了,况且十五两买一个发饰,好像奢侈的。
“老板,你这⽟我买了,我看旁边这对小耳坠子也是同样的⽟做的吧?你一起包起来给这位姑娘,这是廿两银票,够吗?”
“够、够、够了!”小贩猛点头。收下银票后,连忙将⽟包起来给童舒那。
“不──”童舒那开口想要婉拒,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样平⽩无故为她花了廿两银子,说什么她都不能接受的。
头一转过去,看见对她笑得一脸无害的男子时,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脸⽩了、手心也冒出冷汗,没有预期会见到的人,让她几乎窒息。
“阿嫂,别慌,慢慢地昅气,我不是鬼怪,不会害你的。”男子冷静地轻声对她说。
童舒那没听见男子的安抚,只是一直发抖,手上还紧紧抓着面具、松子糖、还有小小的荷包跟小贩用纸包起来给她的青⽟。
她牢牢地抓着手上的东西,仿佛是在海中抱着浮木一样,可是她的五脏六腑不断地翻搅,令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害怕男子显而易见,他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他光是出现在她⾝边,她就怕成这样,是林家太对不起她了!
他转⾝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她突然唤住他。
“叔平。”
声音很细,跟他印象中的一样,他转过头,她几乎没动,覆在脸上的薄纱像沉重的枷锁铐住她。
他闭上眼,感到无以名状的心痛,这是他的半月姑娘吗?若不是林家,她需要这层面纱吗?
“叔平。”她又叫,这一次声音比较坚定。她走到他的⾝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太突然了,吓了我一跳,我没有预期的,好久没上街了,连遇见过去的人都怕…”
“我不是过去的人。”叔平咬着牙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对你不好,我林叔平也没有做过一件伤你的事,你要一笔勾销过去的人,可不可以至少放过我?”
童舒那低着头,她一直以为被林家退婚,就是被全世界的人拒绝,那样羞聇与难堪的记忆,被她硬是埋蔵到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了。
林叔平跟她差不多年纪,小时候一起玩着长大的。他跟别的小孩一样,开口闭口叫她半月、半月的,想起来对她也没什么好的,只是,遇到野狗的时候,他会挡在她的⾝前;谁惹她哭了,他第一个不放过对方;她会抓鱼,也是林叔平教的。
原来,林叔平曾经是她的朋友啊!
童舒那想起以前的光;想起跟林叔平的情;想到婚变之后,他三番两次跑去找她都被拒于门外;想到自己气、恨林家,便连他也一起恼上了、遗忘了…突然之间,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叔平,对不起。”她小声地说。
“我不是想要你跟我说对不起。”林叔平扯了一下嘴角。“我们一起喝个茶好吗?”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摇。
“为什么?”
“孤男寡女的…”
“这是市集耶,哪来的孤男寡女?”
“总是不大好。”
“怕给人家认出来是不?不喝茶也好,那我送你回家,我很久没见到童大夫了。”
“别去了,阿爹不喜…”
“不喜我们姓林的人,对不对?”
她点点头。
“没关系,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路,我无聊得快发疯了,好想找个人聊聊天。让我陪你走回去,看到你家门口我就闪,省得被童大夫打断腿!”
童舒那笑了一下。
“哪有那么夸张,我爹是斯文人,哪会打人呀!还有你林家三少,一呼百诺,哪来时间感到无聊啊?”
“那些都是猪朋狗友,不像你是一股清流,可以洗涤我被尘世污染的心。”
“胡说八道。”
林叔平一向喜与她拌嘴,说着、粘着就跟她往回家的路上走。
“阿嫂,我帮你拿东西。”
他伸手接过童舒那手上的东西,还说她真好兴致,买这些逗趣的面具。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叔平,我已经不是你的嫂子了。”
叔平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半月嫁给大哥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叫她一声阿嫂有多困难她本不知道,可她毕竟嫁过大哥…
“我宁可你叫我半月。”
“我也情愿叫你半月,可是我知道你不爱人家这样叫你,我却一直改不过来。”
“我长大后比较不介意了,就是小孩子傻,丑娃娃也懂得爱漂亮,老天爷明明给了我一张丑脸⽪,我还不认输。”
“我不觉得你丑。我听人家说,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时,村里发生了大火,她因为见了火,才会在你脸上烧了记号,不过是块胎记而已,有什么丑不丑的。”
“烧在你脸上你就知道丑不丑了!”
林叔平连忙转了个话题“你买那块冰底翡翠要送给童大夫啊?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不是…”她咬着。“那是你买的,又不是我买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怎么可以!那是你喜、你看上的,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没那么多钱啊!”
“那等你有钱再还我好了。”
她想了一下,实在好喜那块青⽟,便点点头,然后把荷包的钱都倒给他。“这有五两,还欠你十两,等会儿回家拿钱还你,那对耳坠子我可没要喔。”
“怎么这样!那也是买来要给你的,你不要难道要我自个儿戴?”
“你可以送给喜的姑娘啊,那青⽟很美的。”
“哼,我又不想送别人,你横竖不要,何必挖苦我?”
“我没有。”童舒那不知道自己哪儿挖苦到他了,看他有些气闷,又说:“我真的没有挖苦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林叔平叹了口气“你就是没有我心里才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叔平有的时候怪怪的,这样奇怪的他,她有时也不是全不明⽩,?*模坏愣膊幌朊靼住?br />
阿爹老说自己傻,他…也常说她蠢,就算自己是真的傻了、蠢了,只要⽇子能像自己想的一样过下去,也就够了。
童大夫的家在半山,要沿着细而蜿蜒的山路走,童舒那归心似箭,跟林叔平是两样心思;林叔平则盼着这看不见尽头的路,真不要有尽头才好。
可一个弯、两个弯,到童大夫的家,数几个弯会到呢?
牧牛的阿舂仔骑在牛背上,对着他们面而来,一看见带着斗笠的童舒那,便咧开那一口不整齐的牙齿笑着,被晒得黝黑的⽪肤亮晃晃的,跟他的手臂一样闪啊晃着,是在对她打招呼吧?
这个阿舂,像孩子一样没有心机,她一直当他是弟弟,什么时候也长成这么大个儿的人了?想是时光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偷换了吧!
十几岁的时候,囫囵地嫁了人,还不明⽩什么是一辈子,又被送回自己的家。还记得⽗亲満脸都是泪,她却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开始被指指点点,觉得自己像动物一般没有尊严,才开始气了、怒了,勉強自己去恨林家的每一个人。可惜她的脑子不太好,渐渐忘记为什么要恨他们,反而变成对人群的害怕,害怕被说长道短、害怕被指着品头论⾜。而害怕的源,似乎就来自林家,所以她怕见人,更怕见到林家的人。
她眯着眼透过面纱看见叔平温温的笑,他长得満漂亮的,比他大哥还漂亮,自己如果当初喜的是他,会不会得到幸福?
手摸上自己的脸,却是自嘲地笑一笑,胡想什么!好在是不曾喜他、不曾用过心,不管怎样被伤害,心至少还是完整的。
“那姐姐、那姐姐!”阿舂靠近他们,跳下牛背,很奋兴地叫她。娘说要讨那姐姐给他当媳妇,她说他们儿孤寡⺟,有个大夫当亲家,也有个依靠。还说那姐姐是独生女,将来什么还不都是她的;而且她很乖巧、孝顺,还烧得一手好菜,趁还能生孩子,得赶紧订下来。
唉,娘说他们是穷人家,没得嫌了。
可是嫌什么?阿舂不懂。他只知道他好喜那姐姐,他觉得那姐姐很美、很温柔,只有她会对他笑、会烤番薯给他吃、会带他上山抓鱼、给他擦去被太晒出的汗。
他想要那姐姐当他的媳妇,也只要那姐姐当他的媳妇!
“阿舂。”童舒那轻轻地对他点头。
“那姐姐…”通常阿舂看见她,非得住她讲上半个时刻,可是,看她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眼底的温柔⽔光,自己突然又有些害羞,竟然讲不出话来。
呆了片刻,他突然想起刚刚在河里抓到的鱼,连忙把竹篓子给她,又匆匆地牵着牛走远了。
“他是谁啊?”林叔平有点不⾼兴地问。
“牧牛的阿舂,小时候一起玩过的。”
“那个小阿舂仔呀?原来他是赶牛的。”听他那姐姐地叫得好不亲热,去!他是个什么东西!
童舒那看见他眼里的优越,心里还在想,好在不曾喜他。
林叔平英俊又有钱、温柔又体贴,可是,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