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篇 炼狱5
(四十)
柳老板没能帮上梅子。
没过两天,那中年男人又来了。他和这里的柳老板都坐在办公室等着梅子。柳老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梅子。中年男人希望梅子能够同意。但,梅子没有同意。三个人坐在那里,相互耗着,看谁坚持不了,举手投降。
梅子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思考着如何了结此事。那天,叶子告诉梅子,这个中年男人是靠非正常方式起家的。在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之后,改做房地产,做了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这人很有钱,人脉关系厚实,势力也很大。他经常光顾这里,算是照顾生意。他也从这里,先后去了几个很有姿的小姐。不过,这人还算不错。他玩过的女人,事后都会给一大笔钱,让她们离开。
梅子不想要太多的钱。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挣钱。更主要的是,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如何当女人,怎样接受男人的爱,或者让自己如何去接受一个男人,爱一个男人。她现在只想平平静静地活着,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但,这个男人找上了她。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梅子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能让他们放过自己。她所能想到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柳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别处。这让梅子明白,今天的事不会善终。就算自己不在这里做了,要离开恐怕也不太容易。就算能全身而退,要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也一定会有许多麻烦。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休闲洗浴屋”的老板突然来了。是叶子把他带进办公室的。
“哟,两位大老板都在,”他说着话,又转向梅子“她怎么会在这里?两位,这位小姐,原来在我的小店干过。因为,出了点事儿,才离开的。不成想,到这儿来了。”说着又对着柳老板的耳朵,嘀咕了几句。柳老板回头看看梅子,说“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们要说几句话。”
梅子出来,叶子在门外正焦急地等着。俩人拉着向远处走了几步,叶子说:“你打算怎么办?”梅子低着头“不知道。”是啊,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一会儿,中年男人和柳老板一起出来了。中年男人停下来又看了看梅子,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走了。“洗浴屋”的老板也跟着走了,没有再和梅子说话。
柳老板把梅子叫进办公室。“放心吧,没人再找你的麻烦。不过,你也不适合,在我这儿干了。”老板说“你干了半个月,我让财务部加倍,给你发一个月的工钱。你,另某高就吧。”
梅子没有说什么。她只能接受,这几个男人的裁定。叶子还想说什么,但被梅子制止了。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结果,梅子不知道,她也懒得知道。反正,今天晚上,她已经没有了去处。现在,她所要思考的是最迫切的问题,那就是今天晚上怎么过。
然而,不管在哪儿过,梅子必须去找。她再次背起行囊,走上她熟悉的大街,去寻找她的“站点。”好在这一次,比上一次强。至少,她的兜里还有点钱,不至于饿肚子。
外面正下着大雪。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很大。街面上,已经积了厚厚雪。梅子沿着大街,没有目的地走着。无奈和软弱,让她觉得格外的冷。这冷,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从她的心底产生的无法抗拒地冷。她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冷过。这种冷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让她感到绝望。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都被大雪赶回家中去了。梅子没有家。世上的房门千千万,却没有一个门会为她打开;世上的房屋万万千,却没有一间房屋会接纳她。梅子感到孤独。这种孤独,使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蚕食。
天渐渐地暗下来。但,并没有影响视线。因为,雪是纯洁的,明亮的。街灯照在雪上,发出无望的光芒。梅子从小就喜欢下雪。因为雪能使大地变得清新ˉ洁。没有了丑陋,没有了肮脏,只留下美丽的、庄严的轮廓。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雪下的都很大。每当下雪,她都会站在屋外,站在雪中,看雪是怎么下来的,怎么一点点地,把大地上丑陋的地方掩盖起来。那时候,自己是快乐的,见到下雪会激动的睡不着觉。雪花落在头上、身上是一种温暖,而不像今天这么冷。
“美女,站在这里冷不冷啊?我们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去。”
说话的声音,把梅子从雪的思绪中回到现实。她发现有三个年轻的男孩儿,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嬉笑着看她。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走开!你们想干什么?”
“陪陪你啊。”其中一个男孩儿说道“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多孤单啊。”
“无聊。”梅子说着,便想走开。
“别走啊!让我们陪陪你吧。”三个男孩儿把梅子围着,不让她离开。
“再不让开,我要叫人了!”梅子生气。然而,大街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这让梅子心虚。
“死丫头,到家门了,还不进去?你想气死我呀!”
梅子正感心慌的时候,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让她感觉到了亲切。她回头一看,马上感到心花怒放。因为,身后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同事,李李副院长的妈。原来,梅子在下意识中,走到了自己的“家”的那个小院门口了。
“老人家,把闺女看好,别让人拐走了!”三个男孩儿笑着,走开了。
“姑娘,我见他们欺负你才这么说的,”老人家说“你别见怪!”
“谢谢您,阿姨!”梅子从内心感激。
“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走了?”阿姨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来这儿打工的。还没找到工作,”梅子说“身份证不小心又丢了。住不了旅馆,正想辙呢。”
“怪可怜的。”阿姨说“我一个人住。今晚,就住我这儿吧。外面不安全。”
“不会打搅您吧!”梅子心里一喜“再说,我又没有证件,不太方便。”
“不要紧的,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来吧。你叫什么?”
“梅子。”
(四十一)
梅子跟在阿姨的后面,走进第一幢楼房。梅子知道老人住在那儿。因为,他们曾经是邻居,她的“家”在五楼,阿姨的家在一楼。
“你还没吃饭吧?”阿姨问。她说,做饭时就见梅子站在那儿。可饭做好了,梅子仍然站在那儿。“我见有人在找茬,才出去的。”
“真的太感谢您了!”
“别说了,把东西放下,吃饭吧。”
梅子吃了一碗面条,就把碗放下了。因为,她没有心情吃饭。虽然,今天晚上可以过了,明天怎么办?后天呢?
“我的女儿是市医院的副院长。明天,我跟她说说,看能不能帮你找点事儿做。”
“太麻烦您了!”
吃过晚饭,梅子帮老人洗涮碗筷,又帮忙擦地板,收拾房间。俩人一边聊天,一边干家务。梅子本就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只要和她相处一会儿,就会喜欢上她。所以,老人很是喜欢梅子。再说,老人原本就喜欢她的“前身。”干完家务,俩人便坐在客厅看电视。正看着,有人开门进来。梅子回头一看,是她曾经的同事,李副院长。
“妈,今天下大雪,”李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雪花抖动掉。“怕你有什么需要,过来看看。”
李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个头不高。但,看上去是很优雅的那种。如果,在倒转回十几年,那也是个极标致的女人。这些梅子知道。
“家里什么都不缺。”老人站起来,接她的女儿。“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过来干什么?”
“她是谁?”李指了指梅子。梅子跟着老人一同站起来,去李。“你好,李院长!我叫梅子,阿姨她帮了我。”李的妈妈,便把救下梅子的事儿,向女儿讲了一遍。
“妈,你这人真是的,不知道她是谁,便把她留在家中!”李当着梅子的面数落她的母亲。“现在的坏人多!”
“李院长,我不是坏人。”梅子平静地说。她能理解李的心情。
“莫说她不是坏人,”老人说“就算是坏人,我一个老婆子,家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怎么样?”
“好心不一定有好报。”李还在抱怨。她看了梅子一眼,忽然对梅子说“你很像一个人。”
“吴慈仁,对吧!”梅子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李诧异地看着梅子。
梅子说:“刚才,阿姨已经告诉我了。”
三个人在客厅坐下。老人对李说“你能不能帮她找点事儿做?怪可怜的。”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梅子看。
梅子赶紧说:“我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
李还是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说:“你能干些什么?”
“我学过医,”梅子赶紧又说“我上过卫校,学过一点医疗专业。”
“那好。你愿意做护工吗?我只能帮你找这份工作。”李又说“不过,很辛苦,也很脏!”
梅子急忙回答:“行。我愿意做,谢谢你!”
“父亲去世后,我母亲一个人怪孤单的。”李难过“你就住在这儿,给我母亲做个伴儿。”
梅子说:“我会付房租的。”
“房租就免了,”李说“算是陪我母亲的工钱。”又说“你明天,到市医院去找我就行了。”
“谢谢。”梅子说。“听说,你父亲是出医疗事故去世的,是吗?”
“是的。”李说。
“是吴慈仁医生的事吗?”梅子又问。她想听一听,李的解释。
“过去了,不说这些。”李说,有些不悦。“妈,没什么事,我走了。”又说“你们睡觉前,要注意炉子,还有煤气。”
李走了。
“你别见怪,”阿姨说“自从她当上副院长后,和女婿的关系搞得很紧张。她心情不好。”
“没事的。”梅子知道,李的老公和“子”是同事,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师。老婆的地位高高在上,而自己又是很平凡的。男人吗,心里不也是有的。梅子走到窗前,外面的雪仍旧在飞舞。房屋和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让世界显得很臃肿,没有了灵气。
“不早了,睡吧。”阿姨说“明天,你还要做事。”
“好。”
(四十二)
梅子起了个早。但,阿姨起得更早,她已经为梅子准备好了早餐。饭后,梅子出门,她要去找寻生活。雪已经停了。但,地上的雪还很厚。街上已经有人在铲雪,有环卫工人,单位职工,也有警察和武警。
梅子轻车路地来到医院,走进行政楼。自从三月二十八和院长辞职离开医院,到今天十一月二十八,整整八个月过去了。医院还是那个医院,而自己却不在是吴慈仁,而是梅子。往日的骄傲与辉煌没有了。现在的她是卑微的,是一个没有人知道的人。更是一个需要别人的关照,才能生存的弱小的小女人。走在熟悉的医院里,遇见熟悉的同事,梅子是百感集。她的心里是软软的,酸酸的,哭无泪,诉无人。这里,原本是她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她是主要的角色。她走在那里,那里便是一片辉煌。现在,她却成了没有人会看她一眼的小小角色。而这个小小的角色,还需要她去求人,才能得到。
在行政楼的一个卫生间里,梅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向副院长办公室走去。她要去求人。去求一件,在这个医院里最低级的工作,去扮演这个让她能够生存的小小角色。
梅子很容易便找到了李的办公室。她举手敲门,等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之后,梅子推门进去。李坐在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在另一个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样子像是一个领导。见梅子进来,那男人对李说“李院长,这个事儿,就这么定。我先走了。”
男人站起身向外走,李也起身相送。梅子对男人客气地点头示意。等那人出去,梅子便向李说:“李院长,你看我的事儿?”
“你跟我来吧。”李说“你知道,什么是护工吗?”
“知道一点。”梅子说。其实,梅子本来就清楚。护工不属医院的编制,是临时招聘的。在这个医院里,护工这种职业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梅子不记得了。刚开始,是由病人家属自己以“保姆”的形式,请来帮忙照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那时候,护工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陪护。后来,随着工薪族工作时间紧张,无法照料生病的亲人。于是,护工便应运而生。护工人数越来越多。像梅子原来的心血管内科,中风瘫痪的病人很多,她曾经的病区,便有十多个护工。这样,医院便显得混乱不堪。
医院为了管理好这方面的事务,像护理部一样,成立了护工部。所有在医院的护工一律“收编”归护工部统一管理。需要请护工的,家属可以向护工部申请,由护工部调派护工,为其服务。当然,家属是要付费的。至于付费多少,要看病人的情况。根据病人护理级别来定。一般地,三级及以下的,不需要请护工。对病人的照护,由医院正规护士来完成。二级及以上的,要不要请护工,要看家属的意愿,有没有亲人照顾等等。
护工不属医院的在编职工,是由护工部临时招聘的。人员大多为女,年龄在二十多三十岁到五十几岁不等。多为下岗工人或者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工。他们经过护工部的简单培训后,便上岗工作。
梅子跟着李院长,从四楼下到一楼,来到护工部。现任护工部主任,是梅子曾经的护士长,叫杨小玉。李走过去和杨小玉小声嘀咕了一阵儿。杨小玉也不时地,把眼光漂向梅子。梅子知道,她们俩人是在议论自己,也不在意。过了一会儿,李她们来到梅子跟前“这是杨主任,你以后就在这里干。有什么事儿,杨主任会关照你的。”
“谢谢。”梅子向她二人道谢。
送走李,杨小玉向梅子安排工作。“李院长说你学过医,是吗?”
“是的。”梅子回答。
“那好,你就不用培训了。”杨小玉接着说,在这里工作很辛苦。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分白班和夜班。白班从早上八时接班,到晚上八点下班。连上三个白班之后,再上三个夜班。之后休息一天。在由白班上起。至于工钱是按天结算,休媳间没有工钱。工钱的多少,要看你护理的是什么病人,以及你是白班还是夜班等等来核算。
梅子知道这些。所以,也没有认真听她说。“你今天就上班,到心血管内科去。那里正需要人。”杨小玉说“我让那里的护工长来接你。”
所谓护工长,其实也就是护工。是由护工部主任指派的,负责管理某一个病区的护工的。梅子的护工长,姓庞,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普通话也讲的不好。人长的很一般,是那种大众化的面相。不过,她看梅子的眼神,是乎有些不怀好意。她的个子不高,但走路的声音很响。
梅子一路跟着姓庞的,来到心血管内科。当她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前时,不由停了下来,走了几秒钟的神。“干吗?”姓庞的不悦。梅子紧走几步,跟着姓庞的来到护士站。“张护士长,”姓庞的向里面喊道。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梅子认识,她叫张兰,是一个很能干的护士。大半年不见,现在成了护士长了。
“她叫梅子,”姓庞的向张兰介绍“新来的。”
梅子知道,护工是要听从护士的。张兰瞅了一眼梅子,眼睛一亮。然后,摇摇头,又笑了笑,说“知道了,你们去忙去吧。”
(四十三)
梅子陪护的第一个病人,是个七十岁的中风偏瘫的男患者。这个病人,已经住院多。家里没有人陪护,子女工作都很忙。老伴年岁大了,也侍候不了他。刚接手不大一会儿,老人便把大便拉在了上。梅子只好忍着难闻的气味,为他擦洗。因为,这是她的工作。老人的老伴儿站在一旁,只能看着,也帮不上忙。梅子帮病人擦洗完了,又帮他把脏的衣物拿到卫生间里清洗。
做完这一些,梅子又坐下来帮老人按摩失去知觉的手臂和腿脚。她是这方面的专家,知道做那些,有利于患者的康复。这本来不是她的工作范畴,她可以不做。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虽然,自己不能亲自诊治这个病人,但帮一下忙,还是可以的。也许这就是“职业使然”吧。
护工们也穿统一的工装,是蓝色的大褂,没有护士的白大褂好看。梅子穿着这件大褂,虽然是蓝色的,但也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蓝衣天使。在这里,除了医生和护士的活儿外,剩下的都是梅子的。病人的吃喝拉撒,她都要管。叫护士换葯,帮查体温,给病人喂饭,瑞屎倒,擦背洗脚,梅子都会认真地干。她不怕脏,也不怕累。
梅子在这个病区进进出出。这里的医生护士,除了个别新来的,她都知。这些人见到她,也会不自主地多看她几眼。护士们也会对她指指点点。徐立达医生刚一见到她,也吃惊地张大了嘴。他倒不是因为,梅子像吴慈仁。而是因为,他们在洗脚屋里见过。没想到会意外地,在这里碰面而已。梅子没有和徐医生打招呼。见到他就像是遇见这里的其他医生护士一样,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这里的医生护士,只是把梅子的长相和吴慈仁相联系,并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了两三天之后,便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了。因为,习惯了。一个小小的护工,微不足道的人物,是没有人会一直盯着你的。这样,梅子又溶入了人群之中了。没有人会特别关注她,这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梅子在这里陪护着病人,照顾病人的生活起居。有时,她也帮助护士换吊瓶,测体温什么的。她甚至还帮助过经验不多的年轻护士,为病人上鼻胃管,上导管之类很专业的操作。她纯的动作,让那些护士惊叹不已。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护工会有这么高超娴熟的医疗操作技术。殊不知,这曾是她的老本行。
梅子连续六天侍候那个中风的老人。休息一天之后,又被换了一个病人。病人是个心脏病患者。接班之后,她开始为病人洗脸,整理铺。正忙着,护士长张兰和那个姓庞的护工长来找她。说那老人还要她去照顾,不想换人。梅子无所谓。于是,又回到那个中风老人那儿。
经过医生护士的治疗和梅子的照顾,老人的病情有了好转,肢体有了知觉,大小便也能够自我控制了。老人的儿子来看他,他向儿子讲述了梅子的细致和耐心。看见父亲的病情有了好转,又见梅子是个漂亮的美女,老人的儿子也很开心,说了很多感激的话。“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不能白花你们的钱。”梅子说。临走,老人的儿子又给梅子一个两百元的红包。钱虽不多,但让梅子开心。因为,说明对方肯定了自己的价值。
下午六点钟,梅子喂完老人的饭,到卫生间去洗碗。在卫生间,梅子被姓庞的和三个护工打了一顿。还把老人儿子给的红包抢走了。她的脸被打肿了,身上也挨不少拳头。她们下手很重,让梅子半天没有站起来。
梅子艰难地回到病室,老人问她怎么了。她正要回答,护士长张兰进来,也看见了梅子的样子。“你怎么了?”张兰问梅子。
“没什么?”梅子回答“刚才不小心在卫生间滑倒了。”
“有事给我说!”张兰不相信梅子的说法。
梅子不想说真话。她知道,这医院的护工是自成一体的。他们多数是一起的亲戚老乡,或者是由亲戚老乡介绍来的。而梅子不是他们的人介绍进来的。排除异己,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这可以理解。另外,梅子懂医学,为人又实在,对谁她都肯帮忙。再说,人又长的漂亮,被陪护的病人喜欢,同病室的病人也喜欢。这又让没有技术、干事儿不认真的他们忌恨。梅子不想和这个同行“集团”作对。虽然,她的背景很硬。但要想在这儿生存下去,必须要得到这个“集团”的“认可”这是梅子的想法。所以,她没有说真话。回到李母亲那里,她也没有说真话。阿姨不信梅子的说辞,空给她的女儿打了个电话。
李过来看梅子,那是两天以后的事了。她来时,梅子的半边脸仍然青肿着。这令,当副院长的李很没面子,也很恼火。李副院长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她把杨小玉、张兰,还有那个姓庞的护工长,都叫来了。然后,寒着脸,问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子的事很快就解决了。因为,主管副院长出面干预,还有护工部的主任,护士长都在。就算姓庞的“势力”在大,也没法与之抗衡。姓庞的把那三个打梅子的护工,都叫来向梅子赔礼道歉,又退还了那两百元红包,还保证今后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有下次吗?”李副院长怒道“要不是梅子姑娘,为你们求情,我把你们四个都开了!”吓得四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副院长她们走后,姓庞的四个人又来找梅子,说好话。“我们不知道,你是李院长的人。”姓庞的女人说,眼中充欺弱怕硬的狡猾目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种人一般见识。”
梅子不喜欢这种人。但,为了生存,她现在必须学会与他们为伍。今天,虽然自己得势,梅子也不会仗势欺人。“过去的事儿,就不用提了。”梅子客气地说“以后,还请你们多多关照。”
“哪儿的话,请你多关照我们还差不多。”她们说“以后,有什么活儿,让我们干就是了!像你这样的美人,哪是干这种事的?”
梅子也喜欢听好听的话。这几个人的好话,让她忘掉了,她们对自己的暴行。也忘掉了,她们的可恶,就连身上的痛都不存在了。
(四十四)
梅子在医院里又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她照例干着自己的事,真诚,开朗,不偷懒。不管哪儿,她都受。她像一绺阳光,照亮周围的人,包括患病的人。她能让他们忘掉痛苦和烦忧,看到光明和希望。这就是梅子。
又过了一个星期,杨小玉安排梅子到高干病区,去做护工长。那里还有四个年轻的姑娘归梅子“领导。”“高干病房”是这所三甲医院,为老干部服务的,也为市里的现任领导服务。所以,在这里工作的医生是最优秀的,护士也是最优秀的,而且还要是最漂亮的。护工呢,当然也要年轻貌美的。因为,她们陪护的是老干部,是领导。
高干病房和高级宾馆的单间没有什么区别,电视,电脑,空调,沙发,冰箱,卫生间,组合家具,甚至还有微波炉,等等。除了病前,有一个挂吊瓶的支架提示这里是病房外,和一般的家,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病房一般是单间,一个房间只住一个病人。
梅子照顾的病人,是个老红军,八十多岁,脑出血住院很久了。老人已经不能动了,生活起居全靠他人。老人的老伴儿是个胖胖的老太太,他们没有儿女。住在干休所里,老头儿病了,她也跟着住在医院里。对于老红军,在梅子的心底一直有种很崇敬的心里。所以,对这位老人的照顾,她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这让老太太很感动。老太太是位老八路,比她的丈夫小十多岁。因为没有子女,年龄大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和她说话。现在,有梅子在。而梅子又是他们的“粉丝”乐得老太太“畅所言”开心无比。
一天晚上,梅子上夜班。她一边为老人按摩,一边听老太太讲战争年代的故事。正听着,外面走廊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梅子把门打开一条儿,几个医生护士推着一个病人向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些其他的人。从门口经过时,梅子一眼认出,病人就是那天在李副院长办公室,见到的那个男人。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隔壁的高干病房。
那天晚上,病房里一直很热闹。来探视的人很多,一拨接一拨,直到接近十二点时才安静下来。第二天晚上,梅子接班后,才从护士那里得知,隔壁那位是个副市长。昨天晚上,突然发高烧住进了医院。
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来看望他!梅子想。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梅子对此也没有多想什么。除了这儿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以外,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依然干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一个副市长住在隔壁,而使她受到影响。
第三天的晚上,梅子做完了应该做的事,又和老太太闲聊了半天,他们都有些累了。于是,梅子便侍候他们睡下。自己也躺在沙发上,让自己休息。在这里陪护病人,比在普通病房舒服。普通病房这时候会很冷,而这里却有沙发让你躺着,有空调让你不冷。外面安静下来了,探视市长的人也都回去了。梅子觉得有些闷热。因为,房里一直开着空调,空气也不新鲜。她便一个人出来透透气,在走廊上一个人慢慢走着。从这头走到那头,享受着人生的宁静。
当梅子决定要进病室休息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梅子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却忽然从隔壁市长的病室里,传出低低的呻声。如果梅子曾经不是医生,如果梅子的心地不那么善良,那么她一定不会去管这个闲事。如果,她不管这个闲事,也就不会看见她不该看到的一幕。然而,梅子管了这个闲事,她也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一切。
因为,病房是个特殊的地方。所以,病房的门是没有反销装置的。梅子听到呻声音,便把市长的病房门打开了,自己也闯了进去。在柔和的灯光下,梅子看见病上,市长和李赤地拧在一起。这情景让梅子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儿。
“出去!”李愤怒地吼叫“滚!”
梅子惊慌失措地离开病房,关上门才发现,她刚才掉地上的“请勿打搅”的警示牌。回到自己陪护的病室里,梅子很是懊恼。她责怪自己大意莽撞,做事不稳。要是别人也没有什么,一声“对不起”便可打发。可偏偏看见的是李!梅子缩在沙发上的一角,不知道自己将如何过这一关。她也想到了,自己也许会因此而再次失去立足之地。
这一夜,梅子再也没有合眼。中间除了为老人接大小便,她没有动一下。早上起来,老太太问梅子,为什么昨晚一夜不睡。梅子说,自己不困。老太太说“你是不是需要钱?”梅子说“,不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老太太从包里拿出一叠儿人民币递给梅子。“真的不是,。”梅子把钱接过又放回老太太的包里。老太太没有在坚持,只是看着梅子为病人洗脸,整理房间。等梅子把这一切做好,接白班的护工来接班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打日本鬼子那么难,都能过来。现在,没有比这更难的事吧。”老太太送梅子。
“谢谢!”梅子感激老人家。是啊,自己这大半年,经历的事还少吗?不都过来了吗?梅子回头冲老太太笑了笑,提着小包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