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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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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推开诊所的玻璃门进来。

  “陆医师在里面,现在轮到于老大看病。”候诊区的一个小朋友好心地告诉他。

  “小于也生病了?真是难得,我进去打声招呼了。”

  他一踏进诊疗室,眼前一闪,好像看到陆医生飞快退了几步。

  “小于,你生病了?”

  立在中央的大个儿把某样东西进牛仔口袋里,神色如常。

  “没事,我只是来向陆丝拿点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这种小地方是没有什么医病隐私的,只有邻人的关心。

  “只是一些医疗用品啦!”陆丝的脸颊过度娇红,眸光水润润的,看起来就一副那个…咳…漾的样子。但是淳朴善良的村长只想到…

  “啊陆医生你的脸好红,你不是也感冒了吧?”

  “没有,我没事!”陆丝飞快说。旁边传来一声低笑,她狼狈地瞪眼过去。

  今天于载是拿来保险套的,在他家的那盒用完了…过去三个夜晚他们用凶的…本来他是说他去便利商店或葯房买就好,开玩笑!要是让他跟周妈妈那个广播电台买保险套,过不了两个小时全村就都知道了,陆丝死活挡着不让他去买。

  “你明天来诊所拿!你如果敢去别的地方买,就自己找地方把它用掉吧!”

  于载实在是觉得很好笑。这几天她都睡在他那里,村长夫人天天帮她整理房间,焉会不知那张有没有人躺过?

  算了,这女人脸皮超级薄又超爱面子,他还是不要太赌自己的运气。

  “那个,没事你就出去吧。”她对于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窘什么,村长又不会去翻他的口袋看里面的包装。

  “咕咕咕。”散完步回来的公拍拍翅膀,踱进诊疗室找主人。

  基本上,邻里们已经很习惯这只大公的存在。咕咕的卫生习惯非常好,平时就在诊所里找个角落窝着,如果想上厕所,它自己会摇头摆尾的走到外面草地去。

  “陆医生,你这只要是再不宰就太老了,不好吃!”村长好心提醒。

  “咕咕咕…”咕咕悲愤地看着他。

  “咕咕是宠物,不是养来吃的!”陆丝郑重声明。

  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养了还不吃,两个男人换一个“看,女人就是同心情过剩”的眼神。

  “对了,陆医生,我是来问一下的,梁医生说你后天就要走了?”

  “是…”陆丝看了于载一眼,又转回村长脸上。

  她没有向他提过要回台北的事,他也没问,不过她猜想他应该听说了。

  至于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除了那天晚上的简短否认之外,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当然!他可能觉得自己行得正立得稳,没什么好说的,可正常女人不会抓着一个男人就说自己是他未婚吧?陆丝想死了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陆医生,你真的要走?我看你跟我们大家也都处得很好啊,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村长惋惜地道。

  陆丝再看了于载一眼。其实她自己也还没有决定未来要何去何从…

  “无论如何,我车子还是得开回台北还给亲戚。”

  “你什么时候要回台北?”于载低沉地口。

  “后天。”她小声道。

  “我有事要到桃园一趟,到时候让我搭一下便车吧。”他点点头。

  “好。”

  撇开别的不谈,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山里呢!好像约会喔。她的脸上出现傻傻的笑意。于载摇头失笑,仿彿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这实在不太难…大手亲匿地抓抓她的头顶。

  “那也只能这样了。小于,我家里最近很容易跳电,不晓得是哪里有问题,你过来帮我看看!”村长道。

  “好。”他又抓了抓她的头发,和村长一起离去。

  “咕咕咕。”公跟在他后头走出去。

  事实证明,他的魅力不只对人类有用,对小动物也极有奇效,现在咕咕俨然将他视为半个主人。陆丝有点心酸地想,也好,如果将来她真的无法带咕咕一起回加州,起码它还有一个主人可以依靠。

  “喂!小于!”一踏上大街,村长突然顶他一下,贼忒兮兮地笑。

  “怎样?”于载懒懒瞄这老贼头一眼。

  “我说,你收获如何?”

  “你会不会关心太多了?”

  “喂!这关系到我们村民的福祉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要有责任心一点。”村长唠叨道。

  “责任心?我干嘛要对你们负责任?”他没良心地嘿笑出来。

  “讲这样?就算不对我们负责,也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任吧?”村长吹胡子瞪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这几天晚上可是都没人躺过。”

  于载陡然停住,极慢极慢地倾向村长。

  “你们最好少管我们的闲事!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

  “我们能搞什么鬼?”村长强辩道。

  黑眸眯得更紧。“我的‘未婚’…”

  “啊,啊,哈哈,哈哈哈。咳。”村长清清喉咙。“啊你都大人大种了,也应该定下来了。而且小铃本来就是你的未婚。”

  “你还敢说?”他狺狺出的白牙比大黑熊更恐怖。

  村长头冷汗,开始四处瞄。“那个,没有小玲这个未婚,你们也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嘛!我们有功无过啊。”

  有没有人可以出来救他?呜。

  “喂。”救星出现了。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荣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在身后拍拍于载的背。

  于载立时转头看向他。

  荣叔默默递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

  “这是?”他一愣。

  “给你。安胎的。”

  “…要安胎的话,不是应让送给安可仰或梁医生吗?”

  荣叔摇摇头。“给陆家那个小妞的。”

  “她还没有怀孕。”于载终于说。

  “迟早而已。”荣叔不收回来。

  就说全村八成都知道了,只有某个女人以为她还名声无虞。

  “谢谢。”他也就不客气地进口袋里。

  “敌人来了。”荣叔突然转身往村口走去。

  “什么敌人?”村长一愣,赶紧跟上去。

  “他的。”荣叔睨年轻人一眼。

  “我有什么敌人?”于载挑了下眉。

  “情敌。”荣叔点点头。

  情敌?村长和于载换一个视线。

  荣叔或许不符合传统对“正常人”的定义,但是每个村民都知道关于他的两件事。

  第一,橘庄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家人,他有强烈护短的倾向。

  第二,他不会说谎。

  如果他说“有敌人来了”那就是真的有敌人来了。

  两个人才刚走到大街上,一辆黑亮的车子停在路旁。

  “SilkLu。SilkLu。”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下车,叫住经过的路人比手画脚地问路。

  大家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外国人好奇得不得了,根本没有多少人在听他问话的内容。

  “陆输、陆输。”金发洋鬼子的声音断续传来。

  于载浓眉微皱,荣叔转身走开之前,丢下一句…

  “有需要的话,我知道哪里可以埋,警察找不到。”

  “罗!”陆丝惊愕万分。

  她的学弟,那个当初让她“误会”的男人,此刻竟然站在她眼前!

  金发碧眼的罗·温特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身为专业知识分子的那份优越感,让他有一份睥睨自得的神气,今年三十岁的他比陆丝大了四岁,却比她小三届。她受聘到加州地区医院的隔年他才进来的。

  两年前,他们发生了那个“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而已,恐怕你是误会了,我亲爱的陆丝”事件之后,糗得要命的她理所当然也就避他避得紧。

  不久他们合力发表的那篇爱滋医疗研究刊出了,有几个主要的研究计画延揽他们俩一起加入,陆丝当然不可能再跟他合作,就把那个机会让给了他,自己继续留在教授身边。

  后来她听说,罗跳到那间实验室之后,研究进度让老板极度不满意,反倒是留在医院里的她,和教授共同发表的几篇论文受到不少瞩目。

  罗死爱面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别说见她了,连打通电话都不乐意。那,他突然飞来台湾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小丝…噶!”金发外鬼被人从后颈拿住,差点勒死。“这位先生!我已经见到小丝了,谢谢你,我们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奇怪,东方人不是都只到他肚脐眼的高度吗?为什么会冒出一个这么大丛的?竟然还比自己高了几吋,真是气人。

  “山村的修车技师是不太有什么工作机会的,我的时间很多,不用客气。”于载懒洋洋回道。

  这种乡巴佬居然也会讲英文。罗轻哼一声。

  “小丝(Silky),再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之前听说你失踪了一个多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忧。”

  陆丝惊讶的眼神从于载脸上收回。她从没想过他会说英文,而且是极流利的、带着西岸腔的英文。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前几天我打电话问候努特博士,和他聊起了你的近况,他告诉我的。”

  好像应该替两人介绍一下!

  “这位是罗·温特斯,我以前的同事;这位是于载,我新认识的朋友。”

  “你好。”罗纡尊降贵地伸出手,不过指尖和他的手指一触到就收回来,算是握过了。“小丝,你看起来瘦了好多,这些日子一定苦了你了。”

  某人眯起的眼睛紧盯着罗伸过去牵她的那只手。

  “没这回事,我在山上过得很好,都快乐不思蜀了呢!”陆丝挣脱他的手,免得他没能活着下山。

  “小丝,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在加州的亲人和朋友。”罗又想动手动脚。

  陆丝低头假装整理桌上的病历表,避开他黏人的手。

  “午休时间到了,我们边吃边谈吧。我请你吃面。”

  某人的眼眯得更紧,显然不是很满意她的邀约。可是罗到底是从美国远渡重洋而来,说不定教授还托了他什么话,礼貌上她是应该请人家吃顿饭的。

  “也好,不过我坚持付帐。”罗优雅地转身,皱着眉睨了于载一眼,绕开障碍物走出去。

  “你也一起来。”陆丝对他小声说。

  “小丝?”于载危险地低语。“他就是那个‘误会’?”

  “咳,那种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陆丝尴尬地摆摆手。

  于载思索地打量她一会儿。趁着萝卜头先走出去,他突然在她上重重一吻。直待她双颊嫣红、娇吁吁,身上被充分地标示了主权之后,他才满意地放开她,转身出去。

  三十年老字号的王家牛面店。

  正统黄牛制作,大骨熬汤,炖四小时,香传十里,指回味,号称南投山区极品第一家,老王家拍脯打包票。

  罗看着面前那碗深褐色的汤面,脸色有点青。

  除了牛面,桌上还有猪大肠、猪头皮、牛腱、牛尾、干丝和皮蛋豆腐。于载和陆丝早就把卫生筷掰开,尽情地吃了起来。

  罗看着他们一口一口吃掉牛和猪的内脏,勉力把反胃的感觉下去。

  “吃啊,王家的牛面最好吃呢!”陆丝亲切地招呼。“我的时差尚未调整过来,还没那么饿。”罗看了看斑驳的粉墙,脏脏旧旧的地板,以及他们两个此起彼落的筷子后,出手帕优雅地捂着

  于载突然夹起一筷子大肠。“亲爱的‘小丝’,这是身体的哪个部位?”

  “这是大肠。食物被胃和小肠消化收之后,就会往下推到大肠去,大肠再把其中的水分、电解质等有用的物质收之后,就会形成那个…咳…然后再往下送,就会从直肠排出体外。”

  于载对卤大肠挑了下眉。

  “我知道了,它就是制造大便的地方。”然后愉悦地把那口大肠吃下去。

  “唔…”罗手帕捂得更紧,脸色更青。“小丝,我、我去外面等你。”

  陆丝失笑地看他逃出去。

  于载摇摇头,把他那碗动都没动过的牛面端到自己面前来,愉快地吃掉。

  “你收敛一点!人家好歹远来是客。”陆丝好气又好笑。

  没有想到于载也会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刻,好可爱…

  “就因为远来是客,我们请他吃老王牛面,有什么不对?”

  “对对对,我们家的牛面,我如果自称是这附近第二名,没有人敢称第一啦!”正好王伯伯过来收空盘,一听霎时眉开眼笑。

  “爸,我来。”王家一朵花,王雯玲从门外提了一袋水果进来。

  王伯伯笑咪咪地将水果提进去,外场交给女儿收拾。

  王雯玲对她微微一笑,焦点立时对回于载身上。

  “这么大个人了,还吃得嘴都是。”她亲匿地想擦掉他嘴角的食物渣。

  “谢谢。”于载侧身一躲,出面纸自己擦掉。

  “干嘛这样?”王雯玲娇嗔。

  “男女授受不亲。”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对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唯独对王雯玲始终摆着臭脸。而且陆丝发现这不是因为自己在场,他才做给她看。他对王雯玲真的特别凶,好像有仇似的。

  “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还怕人家看吗?”王雯玲瞄了陆丝一眼,对他大发娇嗔。

  “抱歉,我可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于载没好气地望她一眼。“大白天的,不出去工作,还混在家里做什么?”

  “我们公司倒了,我正式变成无业游民了。”王雯玲恙恙叹了口气。

  “哈哈哈!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于载痛快地道。

  “喂!我看我太久没有教训你了,你好日子过多了你!”王雯玲眯起眼,森森地凉语。

  他连忙防备地瞪着她,一手去拉陆丝。

  “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该走了!”

  “吃完了。”陆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出纸巾擦了擦手站起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有鬼!虽然不是好的那种鬼,但想到有个秘密只有王雯玲和他共享,她就觉得别扭得不得了。

  “我们走吧!”他头也不回地移动“姓王的,你赶紧找工作,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帮你找。”

  陆丝的心一沉。他要帮王雯玲找工作?可见他真的很关心她…

  “好感动哦,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于载恶狠狠地回头瞪她。“我只是想把你尽快赶出这个村子,其他人的心灵才不会被你污染!”

  “你说什么?”王雯玲气得蹦蹦跳。于载理都不理,揪着陆丝的手大步就走。

  “喂。”陆丝在他身后小声叫。

  “干什么?”

  他看起来一脸凶相。被王雯玲一闹已经很不,再瞄到对街那个洋鬼子就更不。种种的不加起来,陆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问个明白的,咕咚一声又回肚子里。

  “没…没事。”

  “小丝,你终于吃了。”差点被晒到中暑的罗如释重负走过来。

  “还没付钱。”于载冷冷说。

  “对喔,我差点忘了。”陆丝转头就要回去付帐。

  “刚才好像有人说他要付帐的。”于载两手往前一盘,凉凉提醒。

  罗恨恨瞪他一眼“当然了,没问题。”

  陆丝看他欺负罗,就觉得想笑…

  以前于载都是那个成健朗、负责开导她的人,知道他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和他好亲近好亲近,他们终于是同一国的人了!

  岸完钞的洋鬼子走出来,掏出手帕擦擦汗。

  “罗,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陆丝实在不想再和他多扯下去,直接切入正题。

  “小丝,那么久不见了,我们‘两个’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吗?”罗先睨他一眼,再风度翩翩的向陆丝放电。

  “好吧,我们去树林里散散步。”她拍拍他的手臂。“,你先回去吧。”

  罗松了口气,丢给他胜利的一眼,手臂一弯要让陆丝揽上来。她只是扯了下嘴角,转身走开。他很有风度的放下手臂,没有任何不耐。

  于载便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友,和“前任误会”消失在巷子里。

  “好可怜哦,被抛弃了。”身后,一个顾人怨的女人咬着一片芭乐,边吃边评论。“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哦!我勉为其难还是可以把你收回来当未婚夫的。”

  于载冷冷瞟她一眼,连话都不想接。

  “最近山刚塌过,到处都是土堆,多一个也不会引人注意。”一个苍老的嗓音又冒了出来。

  妈的!他大踏步离开这些烦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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