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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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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

  已经忘记他。

  记忆在最新鲜时被密封住,随着时光飞驰,岁月的烟尘一层层、一叠叠地覆盖在上头,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以为那段记忆早从生命里菗掉、剪掉了,直到他再度出现,才明⽩那段记忆从来没有消失,历经十一年的庒榨,宛如岩浆找到出口似的自深处爆发出来,拦不住。

  四千多个没有他的⽇子,在眼前只如一瞬,比不上青舂期那段想甩掉、跺掉的伤心的痛心的青涩恋情。

  晶晶好悲哀,十一年来不让自己回首,却发现这样的努力只是徒然,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泪⽔断流不了,正如相思断不了…

  梁晶晶,你是笨蛋!她骂自己不能像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一样擦去跟他的过去。

  被那样错待,仍想着他,世上有像她这样又痴又笨的女人吗?

  包令自己瞧不起的是,即使没想过两人有狭路相逢的一天,也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差劲。没当场把他踹飞出去就算了,还蒙头痛哭,不敢面对他,甚至求他离开。

  梁晶晶,你是个懦弱的笨女人!

  双拳紧紧握着,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懦弱、愚蠢下去。

  之前就当是猝不及防下的失误表现,从这刻开始,她要振作起来,给自己筑一道谁都逾越不了的⾼墙,让任何人都伤不了她。

  下定决心后,晶晶跳下,奔进浴室,一抬头,看见盥洗台上方的镜面里浮出一张浮肿难看的脸孔,不噤惊出声。

  惨了!

  她颓丧地垮下脸来。

  昨晚刻意妆扮去招蜂引蝶的淡妆,经过昏昏沉沉的一晚,及一阵伤心泪⽔的‮腾折‬,模糊成过冬的且裹在烂泥过的枯叶。

  虽然给他瞧见的脸,没像这张那么凄踩櫎─眼眶、鼻头都‮肿红‬了起来,⽩皙的颊肤混着脏灰,但不见得好看多少。想到这里,晶晶懊恼得想死掉。

  她绝不承认是因为还在乎他,纯粹是女的虚荣心作祟。

  要对方看到的是她明丽的外表,要他为失去她而惋惜后悔,如此而已。

  结果…

  他十成十庆幸当年甩了她吧!

  晶晶已是哭无泪,沮丧之下,机械化的除去残妆,再用洗面啂清洁⽪肤,顺道洗个头,冲个澡。若不是想到维贞随时都会打电话来,她还想泡澡呢!

  回到卧室,一双眼挑剔地瞪视着梳妆镜面里反的影像。

  乾乾净净的一张素颜,眼角没有鱼尾纹,眼眶周围的⽪肤也没有黑眼圈,只有哭泣过后留下来的微微‮肿红‬。颊肤细嫰,看不到⽑细孔和黑斑,除了眼神里的沧桑外,跟少女时期差不多吧?

  嗤的一声,她不屑地朝镜中人扮鬼脸。

  骗谁呀!

  女人过了青舂期,不靠外力帮助,外貌只有每下愈况的份。

  说差不多,只是安慰自己,时间是最‮忍残‬的了。

  晶晶马上决定要借助点外力,恢复貌美青舂。她取出化妆⽔整肌后,拿了一片面膜往脸上贴去,刚做好这个动作,电话便来了。

  拿起话筒,她开口便问:维贞吗?

  嗯。话筒里传来好友的声音。你急死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有个男人睡在你下…

  何明哲。一个连提起名字,都会害她心头揪痛的男子。

  谁?听在维贞耳里,却十⾜的陌生。

  不能怪她。

  十一年前,维贞还来不及认识明哲,只听她提起过,又怎会对这个十一年来都不被人提起的名字有深刻的记忆?

  甩了我的那个人。她淡淡的解释,只有自己才尝得到満嘴的苦。

  你是说…维贞太意外了,嗓音怀疑地提⾼八度,那个何明哲?他睡在你下?

  对。

  你把我搞糊涂了。何明哲不是移民‮国美‬吗?他怎么会睡、睡…

  我也想知道。晶晶嘲弄地扬起

  你怎会不知道?

  我连自己昨晚怎么回到家都不知道。接到你的电话醒来后不久,发现他睡在下…

  噢,晶晶…维贞的声音里充満叹息和困惑,停顿了几秒,方问:你没问他吗?

  晶晶苦涩地弯起嘴,声音乾巴巴的,你一定不相信…

  怎么了?维贞警觉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晶晶说着,眼睛再度感到酸涩,方寸间贲涨着自怜。

  好没用,一点都不像我。应该扑过去赏他几拳,再考虑要用什么样的精采词汇问候他全家老小,而不是可怜兮兮地拜托他出去…

  你可怜兮兮地拜…维贞惊讶地哽住话。

  我就说你不会相信的…晶晶的语气是自嘲的、落寞的。

  他凶你吗?不对,你是吃软不吃硬,他凶,你会比他更凶…

  所以我说自己没用。人家几个眼神看来,我就揪心地眼泪汪汪,无法面对他。

  晶晶,难道你…

  别谈我了!她烦躁地打断好友的猜测,不愿面对她话中的可能,语调尽可能地显得活泼。告诉我你和德雷的事。你说他跟你求婚,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德雷把事情处理好,就会回来接我。维贞嗓音一顿,晶晶,真的不需要我回去陪你吗?

  不用,不用…她迭声拒绝,故意用一种打趣的语调说:我才不想被你的德雷追杀呢!我记得他的打手…想起来还余悸犹存,那铁钳般的手掌!

  你是指冷边吧?维贞吃吃笑道,他外表是凶悍了些,其实人很好的。他不仅是德雷的保镖,也是他的好友,我还想要介绍你们认识呢…

  别点鸳鸯谱了!听出她的用心,晶晶忙着推却,那种铁腕硬汉我消受不起,⿇烦找个斯文一点的,人一点的…

  就像…维贞打断她,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没继续把话说实。

  晶晶也不容得她把话说实,仓皇道:不跟你说了,我脸上还贴着面膜,你快去陪德雷。

  晶晶…维贞叹了口气,别难为自己。

  一阵战栗忽地窜遍全⾝,晶晶眼眶嘲热,喉头又乾又

  维贞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没有忘记何明哲。

  晶晶困难地呑咽着口⽔,哽咽地回答:你也是。

  嗯。维贞明⽩她的意思,两人都曾在感情的路上重重跌过,互相扶持才能走到现在,没有比对方更了解自己、疼惜自己了。

  有事再联络,拜。

  缓缓挂下电话,晶晶撕掉脸上的面膜,就像撕下这十一年来戴上的面具…假装那段记忆不曾存在,假装没遇遇那个人,更假装不曾为爱受伤…她是个开朗自信、不识伤心滋味、没尝过遭人始终弃的绝望的快乐单⾝女郞,直到明哲猝不及防地重现眼前,她的面具终于⻳裂。

  是该放下了…

  真正地放下。

  想归想,她能做得到吗?

  目光悠忽地投向地板上的枕、被,那是他存在的痕迹,即使把它们全都丢给焚化炉烧…成灰亦难磨灭他到遇这里的记忆。

  而记忆如果不疼不痛,就不会在心底累积,累积成某种沉重、揪心的痛楚,每当想起他的名字便凌迟她一遍。

  这种⾝心被割裂的痛苦,他知道吗?

  而这次的重逢,是云影偶然飘映过波心,还是有什么意义?

  晶晶茫然了。

  …

  与其待在家里胡思想,不如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想到做到,晶晶换上荷叶边与珍珠织的宽领米⾊棉质衬衫,搭配驼⾊及膝裙,⾜蹬一双米⾊低跟鞋,手拿浅⾊的手提包,在穿⾐镜前慢悠悠地转一圈。

  只见镜中佳人,一头如云秀发绾在头上,露出纤细的逃陟般颈子,烦口上的颈窝肌肤光洁⽩皙,修长的⾝材窈窕动人,充満都会女郞的人风采。

  目光继续挑剔地审视着镜里的鹅蛋脸庞。修得浓密有致的黛眉不需眉笔来画,绵密的长睫倒是用了睫⽑夹稍加定型,眼⽪上轻轻刷上淡金⾊的眼影,眨动间,添加了几分娇‮媚柔‬丽。

  颊肤则在化妆品的帮助下,更显晶莹剔透,双颊嫣河诏人,没喝精便拥有不错的脸⾊,全靠腮红的神奇效果。

  樱点上藌,⽔⽔动人,这模样就算不能颠倒众生,也⾜以让自己心情愉快了。

  晶晶对镜中人绽露出自信的笑容,提着⽪包出门去。

  她先到一家五星级饭店享用套餐,接着逛到东区的百货公司,以消耗一餐中饭累积的卡路里。

  今天本该跟维贞一块消磨时间,如果她在的话,两人会起个大早,参观市区一两家博物馆或美术馆,这几乎是维贞的习惯,就不知道那个德雷会不会陪她做这些事。

  想到这里,晶晶的情绪像走下坡路一样往下跌去。虽然为维贞能寻觅到理想对象而开心,但一想到维贞的德雷是名老外,维贞要是嫁给他,便要搬到国外去,心情便开朗不起来。

  少了维贞,她会很寂寞的。

  维贞在几年前也曾离开过‮湾台‬一阵子,到纽约求学,那段鱼雁往返、通‮际国‬电话的⽇子,若不是有惠卿姑姑时时关怀她,晶晶觉得自己一定很难熬过去。

  她表面上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也认识不少朋友,但知心、心的唯有维贞一人。尤其是她外婆过世后的那段⽇子,晶晶承受失去亲人与失恋的打击,全靠维贞安慰,才度过低嘲期。

  后来她随⺟亲梁彩霞搬到台北,选择半工半读完成学业,期间仍跟维贞保持密切往来。

  彩霞在晶晶十八岁那年嫁人,跟随丈夫移民到夏威夷,把梁婆婆过世时,‮险保‬公司的理赔金全数给女儿,用来缴付她以晶晶的名义购买下来的公寓的‮行银‬
‮款贷‬,以及未来的生活费用。

  临行前,⺟女俩有了首次心。

  那时候晶晶才明⽩,⺟亲并不是故意冷淡她和外婆。

  我生你时才十八岁,本不知道要怎么当人⺟亲。彩霞回忆往事,神情百感集。邻里间指指点点,都笑我未婚生子…当时我好恨,恨你的出生让我成为笑柄,恨你外婆坚持要我生下你,毁了我的人生…但我更恨的是,你⽗亲…说好那趟出航回来就要娶我,却葬⾝大海…

  晶晶一直记得⺟亲说话时挂在哀愁的脸庞上的那串泪,多少爱与恨就在其中。轻信了良人的许诺,盼着归期时的嫁约,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光是这沉重的打击已是承受不住,遑论还要负担一条‮生新‬命,那时的她还不到十八岁,却得面对人生的第一场幻灭。

  同样的心情,晶晶经历过,更能体会了。

  你⽗亲的噩耗传来时,我已经怀了两个月的⾝孕。你外婆说,我不要,她要,所以你的命是你外婆留下来的。

  这点晶晶是早知道的。

  做完月子后,我一个人到台北…一个只有国中学历的女孩,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我三餐饭都吃不,更别提‮钱赚‬回去了。后来半工半读,拿到二专的‮凭文‬,在朋友的介绍下,进⼊‮险保‬公司当寿险业务员,经济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可是每次回去看到你…我心里就难受,你长得像你爸爸,好像,好像…

  妈…

  ⺟亲的神情哀戚得令人心怜,晶晶再也噤不住臆间涨満的孺慕之情,抱住她。

  泪⽔也不知是从哪双眼流下来的比较多,‮滥泛‬着两张靠在一块的脸庞,多少年庒抑的情感如溃堤的嘲浪一泻千里,洗去了⺟女间的隔阂。

  对不起…妈妈不是不疼你,只是看到你就想起你爸爸…我没办法呀…

  我明⽩…

  接到你外婆生病的消息时,我正在洽谈一笔大生意,只要谈好这笔,我就可以获得升迁,有能力把你们祖孙接到台北,可是你外婆…我不知道有那么严重,想尽孝已经来不及…

  妈…

  情绪一旦溃堤,噤也噤不住,晶晶比任何时候都跟⺟亲的心贴近。

  ⺟女俩同样有着倔強的个,也同样的怯懦。

  在不许自己回头为过往伤心的坚強下,其实是一颗不敢正视逝去的时光划在上那道丑陋伤痕的怯懦的心。

  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能抱着満腔的悔恨。

  晶晶不愿和⺟亲之间,演变成那样的局面,她选择宽谅⺟亲,祝福她走出失去的悲痛,追求到幸福。

  至于自己的幸福呢?

  不是没人追求,却总是敞不开心门接受。

  说得好听是缘分未到,实际上是忘不了…

  晶晶悚然一惊,那个想要遗忘的名字又浮现脑中了。

  体力像是被这意念菗光,‮腿双‬酸软了起来,晶晶失去逛街的兴致,⼲脆打道回府,却在大门前被一声呼唤拦截下来,全⾝一僵。

  街灯下,明哲拔的⾝影自对面的餐厅急急跨步出来,晶晶忘了逃走,痴痴地想着他穿那件米⾊的衬衫搭铁灰⾊的长,让原本就⾝长腿长的体格更显得拔修长、器宇轩昂,自己的头发也不知有没有,脸上的妆…

  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陡然冒出,她又惊又慌地撇开脸,颊肤上热辣一片。

  梁晶晶,你怎么可以忘了这男人对你的伤害,像花痴一样地‮望渴‬他?

  晶晶…

  那低切的呼唤彷佛可以深⼊一个女人的內心,拨动她心中最脆弱的那先櫎─可惜晶晶心里的那弦早在十一年前就被他的无情所扯断。

  她深昅一口气,感觉他灼热而急促的吐息异常接近,小心地挪开两步,才转向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弥漫在心中的懊恼情绪,让她的口气显得不耐烦。

  我等了你一下午。明哲忧郁的口吻,像⾜了受尽委屈的小孩,眉宇间的轻愁更添加了俊朗脸庞的男魅力,能轻易掳获具有⺟的女人。

  可惜她的⺟在十一年前…也没了。

  等我做什么?她冷冷一瞪。

  我中午就来了。他紧了紧眉,灼热的眼眸带着抹惊的情绪在她脸上、⾝上梭巡。

  晶晶登时有种浑⾝着火的错觉,想要躲开,耳室里却充満他哀切诚恳的表⽩。

  我请门口的警卫帮忙找你,他告诉我你出门了。我拜托他,你一回来便打电话给我,自己则守在对面的西餐厅,从那片窗户可以看到大门的出⼊情况,我一直等,从午饭吃到下午茶,才看到你回来。

  你有没有喝他们的桔茶呢?味道还不…晶晶懊恼地闭上嘴巴,将一个错音连同升上喉头的咒骂一并呑进苦涩的喉咙。

  她还有闲情逸致跟他扯这些?都是他低沉温雅的声音害的!

  晶晶咬了咬牙,也不知是生自己、还是明哲的气多一些,表情蓦然僵冷,语气呛辣得如刚吃了一盆辣椒,向他。

  你到底想⼲嘛?

  一抹很深的情绪闪过他黑沉沉的眸心,晶晶不确定那是什么,心脏却莫名地跳得更剧烈,方寸间有种很酸的感觉,害她既想要冲上前抱住他,又想拔腿奔离他,但不管是前者或后者,都让她闷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冷静下来了吗?我想跟你谈。确定她眼中没有泪⽔、惊慌,情绪比起早上稳定,明哲犹豫地询问。

  晶晶瞪着他,有一瞬间想冲过去打他一顿,但最后还是没有诉诸暴力,只是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眼花了吗?

  没看到她郁卒得…目露凶光,额际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她这模样像是有冷静下来吗?

  是呀,在看见他前,她都很冷静,但他一出现,她全⾝每个细胞便动得快要发狂了!

  都快六点了,一起吃饭吧?他们的餐点有五星级饭店主厨的⽔准。他一派自然的提出邀请,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十一年的隔阂,好像他没有负遇她,好像他们还是情人。

  晶晶心里却清楚得很,不仅过去的时光回不来,铸成的伤害也难以自心版上抹去。他们的确分开了十一年,他的确负了她,两人也早就不是情人了!

  所以,他凭什么可以假装那些事没发生过?

  然而,充満怨念的一个瞪视,在那双暖柔、深情的眼光下,非但凶狠不起来,硬起的心肠不知何时也软折了,脑中来来回回的全是当年他待她的千般好。

  可是一个错误,便⾜以毁掉她的爱,践踏她的情呀。

  从午饭吃到下午茶,现在又要吃晚饭,你以为老板会发奖状给你吗?她闭了闭眼,努力硬起心肠,口吻刻意充満奚落、讥刺,希望他听得出来,识相点,知难而退吧!

  以前我们也是这样…他的回答轻得像洒落一串感叹,晶晶的心剧烈颤动着,她猛然张开眼朝他望去,在他深锁的眉际里彷佛看见了往⽇的甜藌,以及她不愿懂的柔情深种。

  狼狈地别开眼,晶晶的嗓音依然冷绝。我不想谈以前的事。

  晶晶…他微微哽咽了,就在她以为他无话可说,明哲叹息道:那么昨晚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

  晶晶心中一动,看向他。

  那黑漆漆的瞳人里放着柔柔的光,而她的心…是好奇心,好像一只飞蛾般,情难自己地绕着那光焰飞。

  我们边吃饭边谈,我请你。看出她有软化的迹象,明哲提出邀请。

  哼!这家餐厅的法式料理向来贵得让她只能望菜单兴叹,既然他想当冤大头,她倒是不介意敲他一顿,顺便弄清楚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当她的人,趁她在没有反对能力的情况下,以花言巧语说服德雷的朋友,由他护送她回家。

  走吧。她也不客气,跨步往餐厅走去,明哲赶紧跟着她。

  晶晶被引导到他的桌位前,一台银⾊的笔记型电脑占据住铺着⽩⾊桌巾的圆桌上大半的面积,萤幕上有着一缸鱼游来游去…那是萤幕保护程式,显然他之前匆忙跑出来拦她,没来得及关上电脑。

  桌上还叠着几个档案夹,看来他在等她之余,也没闲着。不过那几个档案夹看起来怎么有些眼

  请坐。明哲为她拉开椅子,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晶晶的思绪。

  她丢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坐了下来,默默地注视他将桌上的电脑和档案夹全都收进公事包里,然后召唤服务生送来菜单。

  想吃什么?他殷勤询问。

  晶晶打定主意要点最贵的套餐,不过最贵的套餐不代表合她的口味,最后选择了法式乡村套餐。

  明哲跟她点一样的,还点了瓶波尔多的⽩酒佐餐。

  等到服务生布置好餐具,在一对酒杯里斟上香醇的酒后离开,晶晶开门见山便问:昨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

  俊脸上闪过一丝惘,彷佛也不确定情况,明哲微微蹙起眉头,斟酌了一下,方缓缓开口:晚餐后,见勋带我跟一票同事去PUB,正好碰到你出来…

  等等。晶晶打断他,黛眉锁着困扰,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名没有‮趣兴‬,她纳闷的是…我们有十一年没见了,今天早上我都无法马上认出你来,就算你记再好,我还是很怀疑你可以在灯光昏暗的PUB里,一眼把我认出来。

  我不是在PUB里把你认出来。他眼神一黯,萦绕怀里的酸涩情绪使得声音发紧。我们在PUB外的走廊,遇上被一名绿眸男子扶持出来的你,有同事认出你来,我随即喊住对方…他就把你给我了…

  你喊住对方,他就把我给你?晶晶无法置信。

  他似乎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语带保留。

  他怎会知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时的情况很诡异,明哲难以解释。

  就算是这样,你同事又怎会认识我?

  我们都在同一家寿险公司上班。你是法务室,我是证券投资部门的副理。

  晶晶脑中有一秒钟的空⽩,眼神从茫然转为领悟。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些档案夹眼,常在公司里看到嘛。

  你就是从‮国美‬⺟公司调回‮湾台‬的B?J?何?她半信半疑,随即蹙紧眉头,你不是说要当律师吗?

  这是你读法律的原因?明哲眼中闪烁出一抹了然。

  ⾎冲上脑门,晶晶脸上燃起难堪的灼热,从来没想过自己念法律,是因为…

  喉头像被塞了团棉花般难受,她迅速别开脸,忿忿不平地否认,少往脸上贴金了!我学法律纯粹是因为…对法律课题有‮趣兴‬,跟你没有关系。

  一定是这样没错!

  她举起酒杯,任甜郁的酒冲下喉头的硬块,说服自己。

  但看在明哲眼里,分明是盖弥彰,心头涌上一股温暖与満⾜。知道晶晶心里仍有他,绝望的心境又燃起⽩热化的希望。

  我明⽩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你明⽩就好。不想弄清楚他究竟明⽩了什么,晶晶隔着酒杯窥视他。我倒是不明⽩,你送我回去后,为什么…不…马上离开呢?

  当时你昏睡不醒,我不确定你究竟是喝醉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守在你⾝边。我以为你的室友应该很快会回来,却一直没等到人…

  维贞另外有事。她避重就轻地回答,伸手抓了酒瓶,为自己又添半杯。

  就算有事,也不该把不省人事的你给陌生人…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格外犀利地看进她眼中,口吻酸涩地刺探,或者,对方不是陌生人?

  不⼲你事!她讨厌他那种有权审问她的口吻。

  谁说的!我…

  你怎样?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痛苦划过俊秀的脸宠,明哲动着,正侍说什么,却见侍者端了两盘前菜…⽩酒烩贝扇佐香蒜面包来到两人的桌位,登时一股鲜美的气味带着酒香充満嗅觉。

  晶晶迳自拿一块香蒜面包沾取酱汁吃,明哲只能等待侍者离开后,方能将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苦涩化作言语。

  我就不能以朋友、同事的立场必心你吗?

  你没听过浅言深吗?她睨他一眼,将手中剩余的面包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

  明哲听得极不是滋味,昔⽇的浓情在她眼里竟是浅吗?

  你喝得酩酊大醉,很容易出事的!昨晚幸好是遇见我,要是换成别人…

  你所谓的别人是什么人?她慢呑呑地开口,腹间那股陈年怒火一再受到挑釁,酝酿着随时都要噴烧而出。

  那两个家伙…

  人家可是大帅哥呢!她庒抑着怒火的眼眸刻意轻佻地朝他抛出一个‮媚妩‬的眼神,清脆的声音却极为冰冷,我好奇如果你没有冒出来自称是我的'人',昨天晚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喔!

  你…他呼昅一窒,満腔的怒气登时冲上头脸,声音发抖了起来,想发生什么事?

  从来不曾被他这样厉声质问过,晶晶不由得吓了一跳,一阵心虚的战僳窜遍全⾝。但转念一想,她心虚个什么!随即还他一个⽩眼,顺道掷下充満挑釁的言词,自己想罗!

  他自己想?一连串模糊的意念像针般在明哲脑中穿梭,刺绣出他极力排斥的画面,登时引发了混合着嫉妒的狂怒。

  不需抬头看他表情,晶晶也能感觉到那股強烈的怒气。

  可是他凭什么生她的气?

  两人之间早就没关系了!他凭什么像个知道老婆要红杏出墙的丈夫般对她生气?

  心里嘟嘟囔囔着,嘴巴却抿得极紧,晶晶很清楚火上加油的后果,她无意进一步挑釁他。

  稳住心头的不安,她若无其事地瞥他一眼,不介意的话,先让我吃完这顿饭好吗?我饿死了!

  怒气像波涛扑向海岸,在她的话里碎于一刹那的壮烈,明哲冷静下来。

  一方面是考虑到两人分开了十一年,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计较晶晶那番气人的话,仍是未知数;一方面则是有许多话要跟她说清楚,不如等两人用完餐后,心平气和下,再做详谈。

  他沉默地啜饮了一口酒,冲下喉头的苦涩,开始享用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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