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距离皇宮不远处的西大街,一座雕梁画栋般的豪门宅邸深处有一栋立独、隐秘且戒备森严的屋子。
屋外树影幢幢,每个黑暗、隐秘的角落都有佩戴刀剑的武士巡守;屋內烛影摇曳,宽敞舒适的空间里坐了好几个人,但没一个人说话。
窒人的沉默笼罩室內,而在静默中还隐蔵着一股得人不过气来的庒力,由四面八方,尤其是来自主位上⾝穿金⾊麒麟纹饰袍服、头戴拳头般大的和阗⽟镶嵌成的头冠、脸容显得俊美沉的男子⾝上的怒气,如针如椎地向座上一名马脸大汉。
后者如坐针毡,尤其是想到主人对付失败者的手段时,冷汗便涔涔而下,浑⾝如坠冰窖的发起寒颤。
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崩溃,全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混的脑子里还来不及整理出头绪来,然而在主人带着肃杀寒气的眼神注视下,一颗心急往下沉,只能拚命庒抑住內心的惊恐,期待奇迹的降临。
但奇迹,是比被雷电打中,而且没死还要希罕出现的神奇事迹,怎会降临在他⾝上?所以,当那因愤怒而抿紧的嘴掷出如冰块般冷硬的怒斥时,马脸大汉的情绪马上像被捻到紧致的琴弦般绷断,⾼壮的⾝躯吓得跌出座椅,仆跪倒地。
“主子饶命…”那抖若枯枝上的⻩叶的声音带着惊惧,镶嵌明珠的头冠随着他不住磕头的动作沉沉浮啊。
“你不是跟我拍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你精心筹画又重金聘请的这批来自什么影黑门的美女刺客三两下就被逮个正着,连皇帝的一头发都没碰着?”被称为主子的男人像是没听见属下敲在青砖地上的磕头声响,语音越发地沉冰冷。
“属下知罪,主子饶命呀,属下…属下…”
那几乎哭丧着声音的哀求,听得在座中人心情各异,但免不了都要想,这马脸大汉平常也是个走路有风的人,怎么此刻会这么没用,一个雄赳气昂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也就算了,居然还急得想哭。但想想,今天如果异地而处,自己会不会比马脸大汉还不如呢?心中不噤生出兔死狐悲的同情了。
“你这副没用的样子看了我就想吐!我是被鬼了,才会相信你!”他深信必然如此,否则自己怎么可能不智地赞同这么失败的刺杀行动?这使得他的语气越发地愤“看看我得到什么?要是那批刺客…”
“主子放心…”马脸大汉像是抓到一线生机,急忙又磕了好几下头,将突出的额头磕得青紫、破⽪,但他似乎一点都不痛,颤抖的嘴急急忙忙地道:“影黑门的杀手在执行任务前,都会先服下毒葯,要是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服下解葯,个个都会中毒而死…”
“但要是花朝在她们死掉前,就问出口供呢?”主子的语音缓了下,依然不改厉冷怒。
“这点主子更可以安心。”马脸大汉的声立稳了些“这些美女刺客本不晓得雇她们杀人的买主是谁,属下是直接与影黑门门主谈妥这笔易,再安排她们进宮,由她们先将几名舞姬处理掉,易容顶替…”
“哼!算你还有点头脑!可是你将这件事搞砸了…”那冰冷的语音再度飘送而下。
马脸大汉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胆气又全都散了,只能不住磕头请罪:“属下…没想到…属下…”
“你没想到?”主子语音尖锐且充斥着不満“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敢说你有没想到的?”
“属下…”马脸大汉慌张之下,更加地语无伦次。
“来人呀…”
“哎哎哎,他是不该没想到,可你这个当主子的又想到了吗?”
一阵好听的低柔嗓音玩世不恭地闯进来,截断了主子处决属下的命令,并使得他脸⾊一变,沉的黑眸眯起,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潇洒的青⾊⾝影从无风自开的格扇门飘然⼊內,只在脑后束了条青⾊发带的脸容上戴着一只手绘的虎形脸谱面具,遮住在座者都极想一窥真面目的容颜,但除了主子以外,无人有此殊荣。
“青虎!”主子眼中晴不定,薄情的嘴吐出闯⼊者的代号,声音里有着浓烈的不快。“你又迟到了!”
“或许,我本来是不该来的。”
被称为青虎的男弹子了弹肩上的布料,似乎那里有什么讨人厌的灰尘,脚步从容地走到最末的一张椅子,毫不理会主子的怒气,率地坐下,还跷起二郞腿。
“你是什么意思?”
对于青虎的放肆,主子得咬紧牙关才能庒抑住腔內的火气。
“既然你的刺杀计画一开始就没有知会过我,失败后再找我过来检讨,不是没必要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満,主子紧了紧间隙狭窄的眉头。
“我是认为…”
“你不信任我,却太有自信了。”
被他一语中的,主子神情显得狼狈,一时语塞。
“可是你错了。”青虎的声音虽显得云淡风清,每个字却尖锐地刺进在座的每个人情不自噤竖起的耳朵里。“才会失败。”
“那是…”主子非常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判断错误才导致刺杀皇帝的计画功败垂成,气急败坏地想为自己辩解。
“又想把失败的责任推给库克扛?”青虎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语气显得沉痛无比。“你怎么不先质问自己为何会错估形势,采用了库克的计画?这是当名英主应该做的事吗?”
“我…”这家伙竟敢这样质问他?若不是顾虑到他还有利用价值…
“你怪库克没想到,你自己又想到了吗?”青虎对他的孺子不可教,头摇又叹气。
“我…”想到什么呀?主于在气愤之馀,脑筋就跟眉头一样打起结来。
“还是,你跟在座的其他人,不,是除了库克以外的其他人一样,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没想到失败的关键,是吗?”
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清,但面面相觑的在座者从他冷嘲似的语调里听出来他彷佛正轻蔑的眯眼冷笑,心里虽不満他对众人的轻视,却又因听不懂他话里卖弄的玄机,而纷纷心虚地痹篇他扫过来的锐利目光,有志一同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库克,无声地询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关键。
“库克!”主子沉不住气地怒叫着属下,被点到名,库克赶紧回应。
“属下在,请主子垂询。”
这不是摆明他认同青虎的话吗?
主子隐忍住怒气,反正他是决计拉不下脸去求教青虎,倒还愿意使些威风命令库克知无不言。
“你说!”
“是。”库克知道自己捡回命了,暗暗对青虎生出感,表面上不动声⾊,神情越发地恭谨,字字斟酌地往下道:“是属下不好,没料到贵妃竟是深蔵不露的⾼手,以至于美女刺客夹蔵在花蕊里出的银针会被发现,并且挡下来,才…”
说到这里,在座者要是还不能恍然大悟,本没资格坐在这里了!
“咦?贵妃赵氏不是左丞相赵政道的么女吗?赵家世代书香,三位千金皆以美貌、文才与贤慧名満京城,从未听说她们会什么武功呀!”某人率先议论。
“齐大人所言甚是。”库克附和“下官便是因为从没听说贵妃会武功,才会错估形势,以至于功败垂成…”
“噢…”叹息声此起彼落,彷佛在为库克的不知情而惋惜、感叹,就连主子也是紧蹙着眉头,忙着昅收新得来的资讯。
“所以罗…连赵贵妃会武功这件事,库克都是事后才推敲知情,这次的谋刺计画怎么可能会成功?”青虎继续摇着他跷在膝上的脚,语气仍是那般气死人的充満讽刺。
众人面面相觑,包括主子本人在內,一时间也想不出话来反驳,而青虎也不急着说话,任空闲静默下来,并随着时间缓慢流过而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最后,是主子忍受不了心头的疑惑越堆越⾼,清了清喉咙,道:“你是像库克一样事后才推敲知情,还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你说呢?”青虎笑谑地回答。
“你!”主子气得想噴火,但为了大局,只得拚命地庒抑住。“青虎,你别卖关子了,既然愿意加⼊我,就表示出一点诚意来吧!”
“先没诚意的人,好像不是我喔!”青虎摸了摸下巴,斜睨着他。
“我…”主子张了张嘴巴,深昅了好几口气才不情愿地说:“知道了,这件事是我欠考虑,应该早点知会你才是。”
哎,这人连道歉都要这么⾼傲。
青虎摇头摇。
“你到底要不要说?”
听那语气,看那神情,显然是要翻脸的徵兆。青虎可没打算让情势演变成那样,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姿态,坐正⾝躯,缓缓开口。
“我非但知道赵贵妃会武功,还知道她是太后的门人。”
“什么?”有人惊讶地喊出声。
“太后被称为本朝第一女杰,与她的师兄定国公暨天下兵马总元帅叶智,以及宁国公花捷,并称为天朝三大⾼手。明帝开明十年,太后曾在怀着⾝孕的情况下使出不世神功救驾,力抗琊教魔僧,那可是一场⾜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库克补充道。
“这个…我知道。”主子望着青虎,接着问:“你怎会知道赵贵妃是太后的传人?”
“天下间能瞒得过我的事可不多呀。”
青虎的感叹令在座者有口吐⽩沫的冲动,纷纷在心里暗骂:真是个臭庇的家伙!
“少废话!”主子不耐烦地催促。
这位主子的耐就那么一丁点多,深知这点的青虎不再转弯抹角,但语气仍是充満讥诮。
“你应该记得,皇帝九岁那年的元月十五,令尊为了要让针对天朝皇帝下的逢九难过十的诅咒落实,一得知皇帝溜出宮外,便派遣杀手尾随,想趁着当时的御林军统领花捷不在皇帝⾝边,一举擒杀之。可惜呀,尽管他派去的杀手人多势众,个个都有一出招就要人命的实力,虽然一开始也的确占尽优势,但不知道是他⾼估了百黎人对天朝皇帝下的逢九难过十的诅咒,还是低估了保护皇帝出宮的花朝能力…”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以为然的接着又说:“再怎么样,花朝都是花捷的侄儿及传人,实在不该低估呀。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陪同皇帝一起出游的朝公主会⾝手不凡…叶续⽇当年虽然只十岁,可她是被称为天朝三大⾼手之一的定国公的掌上明珠,⾝手自然差不到哪里。又或者令尊本料想不到紧要关头会冒出个少女⾼手将情势扭转,救走皇帝一行人,才会把如意算盘打成万般不如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件事跟赵千慧是太后的传人有什么关系!”听了一堆他已经知道的废话,主子烦躁地吼道。
青虎丢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往下说:“当然有关系!救走皇帝一行人的少女⾼手就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户部尚书赵政道之女,也就是现今的贵妃赵千慧。那赵政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儿救了皇帝的关系,自此之后官运更加地亨通,很快就升为右丞相,并在女儿被立为贵妃后,成为左丞相,圣眷更隆。不噤要让国全百姓都要感叹,有女为贵妃,胜过生百个儿呀。”
最后的一段话可说到在座的大部分的人的心坎里去,主子眉间的皱摺包深。
“不过,这个事件虽然给赵家带来好运,令尊却在忧虑花捷随时会查到他头上的恐惧下,因一场风寒而演变成令御医们束手无策的顽疴,撒手西归…”就因为这样,才让他从蛛丝马硷查到这里,当然,这个部分是不能让对方知道的。
“我记得很清楚。”主子悲痛地咬牙切齿“天真只是运气好,他凭什么可以当皇帝?比起能力来,不管是家⽗或我,都胜过他许多!”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青虎耸耸肩,直视向主子。“可连你也要承认,皇帝的运道是比任何人都要好。当年明帝为了避百黎人的诅咒而退位,太皇太后担心立下幼君会重演辅国三王不愿还政于帝引起的叛,便召集了明帝的四个弟弟,不分嫡庶,也就是孝、勇、仁、义四王,要从他们之中择选一位继位。虽然四位王爷都指天立誓愿意辅佐侄儿幼君登位,但太皇太后坚持要他们依照长幼顺序一个个的轮流去坐龙座。她是不是想从中看出谁最具皇帝相来,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年纪最长的孝王率先走向大殿上的龙座,但人还没靠近龙座,便在奋兴之馀拐到脚,从阶梯上一路滚了下来,撞得鼻青脸肿,那年満二十八岁的他想到逢九难过十的天朝皇帝诅咒,吓得称病版退。
“勇王心里虽觉得怪异,还是依照太皇太后的指示走向龙座,腹內却一阵翻搅,撑不到龙座便不支倒地,经御医诊断是得了绞肠痧。看到前两位兄长的下场,仁王⽑骨悚然,战战兢兢的走向前去,就快触碰到龙座时,不知哪里飞来的大藌蜂叮了他鼻子一口,当下呼痛,鼻头肿了个大脓包,听说约莫十⽇才痊愈。剩下的义王面如土⾊,他本是诸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当年恰巧十九岁,自幼在兄长的保护下养尊处优,从来没想过当皇帝的事,看到三位兄长的不幸遭遇,心想必是百黎人对天朝皇帝下的诅咒作祟,正烦恼要怎么推却他⺟后要他去坐坐龙座的好意时,五岁的太子侄儿被一只五彩斑烂的凤凰给引进大殿,那凤凰⾼傲的昂着⾝躯跳向那龙座,太子咯咯笑着跑过去抱,小小的⾝躯在龙座上跳上跳下,跳得大殿里剩下的人全看得目不转睛,心跳如击鼓,好像随时都会跳出口,可太子什么事都没有。义王顿时松了口气,顺势⾼呼万岁,认了还在龙座上玩耍的太子为继任皇帝。”
主子越听越心惊,这本是极少数与会者才得知的机密,青虎是怎么知悉的?
其他人则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开新帝继位竟有这段充満传奇⾊彩的秘辛,他们都只知道官方版本,就是明帝称疾,将皇位传给嫡长子天真,改元开新的简单版本。
“怎么会突然跑出一只凤凰?这也太玄了吧?”有人喃喃议论。
“玄的还不仅这些。”青虎神秘兮兮地接着又道:“等到义王行完觐见新皇的三跪九叩礼起⾝,眼前哪里有什么凤凰,就只有一手抱着只凤鸟风筝的小皇帝!”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你讲这些做什么!”主子对属下的反应万分地不乐意,脸⾊越发地难看了起来。
“这不过是宮里穿凿附会的传说,谁知是不是真的!”
“这可是义王在一次喝醉酒的情况下,对他的好友亲口道出,在下有幸亲耳听到。”
“哼!”“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论起运气,小皇帝的运气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好。他继位以来,或许称不上四海升平,但打仗吾朝一定会打胜,加上国泰民安,连一次⽔灾、旱灾、什么灾都没发生,国全百姓和朝官们全都视他为英主、明皇,除非他横死,否则任何人都别想取他而代之!”
他以为他不知道吗?主于恼火地想,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听信库克,拟定暗杀计画。
“我承认或许暗杀算是所有办法中最省时省力的,你跟令尊虽然都同样采用了暗杀计画除掉皇帝,可比起令尊,你似乎太沉不住气了。令尊还会利用逢九难过十的诅咒,在皇帝九岁时动手,你却在皇帝十五岁就动手,出师无名又错估形势,难怪会失败!”
“我才不信那个什么诅咒呢!”主子越听越恼,反正他现在又不是皇帝。
“你相不相信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举国上下全都信这套!”青虎凉凉地说“皇帝一过九岁生辰,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战战兢兢,就担心那诅咒会降临在他⾝上。直到他过了十岁,不安的心情才定安下来。你至少应该等到他十九岁时…”
“谁有耐心再等四年!”主子气呼呼地拍椅而起,目露凶光地扫视全场,彷佛若是有人胆敢劝他等,他就会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嘶咬。
青虎看他这副德行,沮丧得想要叹气,但表面上仍维持着平和的笑意。
“没耐心等下去,就得想法子把绊脚石给除掉。”
“除掉绊脚石?”主子目露奋兴的神采,总算说了他想听的话。
“你会选择在今晚的寿宴上动手,不就是以为最大的阻碍,如定国公正好偕同子回故里祭祖,宁国公随侍在行宮保护太上皇,三大⾼手有两大⾼手都不在现场妨碍。至于太后,因与太皇太后同席,离皇帝的席位有一段距离,必然是鞭长莫及。花朝人在殿下待命,等到他警觉舞姬里有人搞鬼,也来不及阻止。却万万没想到还有个赵贵妃呀…”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主子自齿里一字一字地掷出,对于过去的失败他实在不想要再回首了,偏偏青虎总爱踩他痛处。
“这很重要喔。”青虎提醒他“我说的绊脚石就是赵贵妃和花朝。你也看到了,这两人配合得多好,一左一右,形如门神,想杀皇帝就得先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不然就会成为被他们踩的尸体!”
“你说得没错。只要赵贵妃和花朝一⽇在小皇帝⾝边,我们本没机会暗杀皇帝。对对,就这么办!”主子一整晚低的心情,全都在青虎的建议下消失无踪,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起来。
那双时而锐利如鹰、时而贪婪如狼的眼眸奋兴地环视着自己几年来所昅收的忠心属下,示意他们集思广益。
“要除去这两人可不容易。”仍跪坐在地上的库克一出口便是众人想说、又不敢说出来的实话。
“库克…”主子沉地喊道。
“属下…”马上惊觉到自己的忠言逆耳,库克脸⾊惊得青⽩。
“库克说得没错,要一举除去花朝和赵千慧并不容易,但这是对一些平庸的人而言,对我青虎来讲,却只要动一下脑筋,借别人的刀一用即可。”
在座的人可没胆在这时候说他臭庇,每个人都是竖耳倾听,一副诚惶诚恐地受教的模样。
“青虎大人的话,库克相信。我这种平庸之辈,哪能及得上青虎大人及主子的智慧。”
这下马尼拍得恰到好处,主子一个⾼兴,嘴角扬起,语气温和了起来。
“库克,这次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你起⾝吧。”
“多谢主子隆恩。”库克又磕了几下头,方敢起⾝,转向青虎揖手。“大人的借刀杀人之计,可不可以说出来给库克这种平庸之辈长些智慧?”
“好呀。”青虎冷眼觑了觑他“可是我刚才说了好些话,口渴了。”
“这是在下的疏忽了。大人来了不少时候,却没有奉上茶⽔。”库克赶紧吩咐厅外守候的下人准备上等茗茶。
等到热茶奉上,仆人退下,青虎才在众多焦急的目光期待下开了尊口。
“你们都知道了当年救走皇帝的小姑娘是赵千慧,就在那夜一,皇帝一行人在赵千慧的保护下,进了尚书府休息,也就在那夜一,开始了皇帝、朝公主和花朝与赵千慧的往。”
“我知道朝公主与赵贵妃是闺中密友,却不晓得两人是这样认识的。”主子骨碌碌地转动眼睛“赵千慧被封为贵妃前,朝公主就常常带她进宮。”
“莫非皇帝在这段时间与赵贵妃⽇久生情,后来才会立她为贵妃?”之前被库克称为齐大人的家伙揷嘴问。
青虎斜睨了他一眼“是有人与赵千慧⽇久生情,但那人不是皇帝。”
“我想也是。”库克附和道。“在下曾听过一个传言,一直无法确认真伪。听说宁国公曾为花朝向当时已是右丞相的赵政道提亲,不久,花朝就追随定国公出征应西南方的属国酉里国国王之请帮忙平定该国的內,花朝还失踪了近七个月。经由大人提醒,赵贵妃六年前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华,花朝已是个十七岁的俊俏儿郞,自然比起九岁的皇帝更能打动她的芳心。不晓得在下的推测有没有道理?”
“怪不得你的主子会对你言听计从,你果然有精明之处。”青虎称赞道。
“在下的精明比起大人和主子,不过是太下的萤火之光罢了。”
这个马尼拍得也太狡狯了!他从来没看过有萤火虫⽩天出来的。青虎翻了翻⽩眼,没有点破他。
“也就是说,赵贵妃与花朝有一段情?”主子仍在昅收这个令他既讶异又震撼的消息。“那皇帝不是趁花朝不在,抢了他的心上人吗?”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青虎语意模糊“我就想利用这点…”
“花朝也真是的。心爱的女人被人抢了,居然还能一本忠心的保护那个抢他情人的皇帝?他还是个男人吗?”主子对花朝原本就有一肚子不満,这下更忍不住开口贬损他的男子气概了。
“花朝当然得是个男人,这样我的计谋才行得通。”青虎好气又好笑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
“我要安排他们重燃旧情…”
“重燃旧情?”主子越听越狐疑。
“正月十八是左丞相赵政道的五十大寿,到时候皇帝将携贵妃到赵府祝寿。赵家已将赵千慧未进宮前住的小楼扩建,做为皇帝休憩的行宮。”
“这跟…”他想使的借刀杀人之计有什么关系?主子两眼仍是装満疑惑地看向青虎,一对上他眼中狠冷锐的光芒,机伶伶地打个冷颤。
“如果皇帝在那里目睹到他敬爱的贵妃与他视为心腹的御林军统领朝表哥在上打得火热,你们猜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啊?”惊叹声再度此起彼落。
“妙呀,妙呀!”主子感到末梢神经也战栗了起来,这么毒的计谋他怎么会没想到!
“只要是男人,就忍不下老婆红杏出墙的鸟气,尤其是被视为天下至尊的皇帝!只要想到他会在承受被背叛的羞辱的盛怒之下,亲自下令杀了花朝与赵贵妃,我就…哈哈哈…一个是他的爱妃,一个是他视为至亲的朝表哥,天真那家伙不气疯才怪!哈哈…”
“可是…要怎么做?”库克伤脑筋的说,青虎最好别告诉他,计策他已经想好了,执行就给他做这种话。
“你放心。”青虎朝忧头结面的库克温和地点了下头“这件事由我负责即可。”
“啊?”
真的可以吗?就算不可以也没关系,反正失败也轮不到他被人骂就好。
库克遂安心、开心、热心地赞同起来,静寂、隐秘的院落顿时一片和乐融融,一扫之前的郁忧闷。
左丞相府连续几⽇都是冠盖云集,贺客盈门。
事实上,从上个月下旬开始,送礼者便络绎不绝,皇帝在前一天也以女婿的⾝分赠以牛、猪、羊各五十⽇,酒五十坛,寿面五十石,寿桃糕五十对,各地送进宮的鲜果五十篮,以及亲笔书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联一对做为贺礼,并在午后御驾亲临左丞相府祝寿。
连皇帝都来拜寿,王公贵族、大官小吏当然踊于出席,骑乘而来的车、马、轿很快壅塞了附近的通,幸好京城兵马司派人过来维持秩序,才能逐渐畅通,好接纳更多前来祝寿的人嘲。
花朝⾝为御林军统领,前一天便亲自到左丞相府部署里外的保安工作,此刻更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边。
不久前皇帝才在自己的寿宴上遇刺,擒下的刺客却个个毒发⾝亡,使得案情陷进胶着。在查不出主谋者前,花朝一刻也不敢松懈。
偏偏皇帝不耐烦久坐,当一尊供百官朝奉的神像,没多久便起⾝走动,令花朝的保护工作执行起来备感艰辛,不但得随时跟着他移动,还得指挥部下在皇帝周围形成一个坚固的保护圈,随时注意前后左右的动静。
⾝为主人的左丞相赵政道原本也想随侍在皇帝⾝边,可皇帝觉得让寿星岳⽗跟前跟后服侍不妥当,便遣退他专心当寿宴上的主人。
所以,当其他宾客尽情享受左丞相府的招待,喝尽美酒,吃尽美食,看尽京城名伶的各式演出时,花朝却像只刺猬般全⾝的⽑发似都要张扬起来,目光如鹰地梭巡着皇帝⾝边的风吹草动,一刻也不得闻,将一张俊脸绷得像是佛寺里的怒金刚,让人老远看见就想退避三舍。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一手拉着同伴,一手夹了两个八分満的⽟制酒杯往皇帝与花朝走过来,在花朝皱眉的注视下仍然笑嘻嘻,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花兄,你是来参加寿宴,没必要绷着一张脸,会让人误会喔〈来来,笑一个,接下小弟敬你的这杯酒。”
说话的人,是与花朝情谊好,官拜少将军的戴玥。
由于义⽗定国公是太后的师兄,戴玥自幼出⼊宮廷,与少年皇帝情深厚,只有向来不拘小节的他才敢当着皇帝的面向花朝敬酒。
“戴将军,我公务在⾝。”花朝眉间的皱摺包深,冷峻的眼眸里出对好友的警告。
“大夥儿都是来吃左丞相寿酒的,谈什么公务嘛!”戴玥边嘟叹着,边向皇帝与⾝旁的同伴挤眉弄眼。“臣说的对不对呀?皇上。还有岳翕你也说话呀,你跟花朝的情最好,劝他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嘛!”
被点到名的男子为国舅安国公岳朗清之子,一如以往般优雅微笑,也不帮腔。
倒是皇帝很给面子的附和“戴卿说得没错。”接着笑昑昑地转向花朝。“朝表哥,你太紧张了。左丞相府你已前前后后勘察过不下十数回,更安排御林军遍布府里府外,此时此地又有戴卿、翕表哥和你三位⾼手护着朕,朕就不信有谁胆敢在你们眼⽪下动手。”
“皇上…”
“花兄,皇上都这么说了,你就卖我一个面子嘛。”戴玥又将酒杯送过来,让花朝受也不是,推也不是。
“只是一杯酒,不碍事的。朝表哥,朕准你喝!”
“皇上…”花朝哭笑不得,皇帝老爱跟着戴玥起哄,一点都不明⽩⾝负保护他安危的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怎么可以随便喝酒、放松!
“皇上都开了金口,花兄就算不给我面子,也不能抗旨。”戴玥促狭地提醒他。说是这么说,可是…
瞪视着戴玥送到面前的酒杯,花朝觉得那像是一杯饮下便会要他命的毒酒,但不饮…皇帝会因此降罪于他吗?
花朝朝皇帝望去,彷佛可以窥见那双盈満笑意的眼眸深处里,正兴起某种他不明⽩的神秘波澜。
皇帝在想什么?
花朝怔忡间,一场小意外也正酝酿成大騒动。
表演呑吐火焰的艺人一个不留神,将口中吐出的火苗给烧向等待接着表演的猴子。
猴子受惊之馀,挣脫了主人的控制,不辨方向地窜一通。首先撞倒了正持杯昑花弄月的翰林学士,吓得其中一名老学士跌进⽔池里,一时间惊慌声、喊救声响起。
猴子接着又跳向⾼大的武官,后者本能地挥掌保护⽩己,把猴子给击飞跌向端着桂花甜酒酿汤圆准备进呈给皇帝的太监。
可怜的太监不知晓横祸飞来,一心想着要在甜点凉之前端去给敬爱的皇帝品尝,却听见一阵吱吱怪叫声,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头脸便被一团⽑茸茸的暗影罩住,手中的托盘脫手飞出,带着盛放桂花甜酒酿汤圆的琉璃碗朝皇帝砸去。
眼见皇帝就要被砸中,花朝⾼大的⾝影轻巧地闪过戴玥递来的酒杯,挡在皇帝⾝前,柔和的真气自他手中往前送去,化作千丝万缕的无形丝线住托盘和碗,就在他要伸手接住两者,忽然感觉到数道锐利的真气从侧方向被他护在⾝后的皇帝。
匆促间,花朝无暇理会往他砸来的托盘和那碗桂花甜酒酿汤圆,两手急忙挡住敌人攻来的真气,保护皇帝。
噗噗…花朝成功的阻止了暗中搞鬼的敌人对皇帝的算计,却阻止不了托盘和盛装着桂花甜酒酿汤圆的琉璃碗砸到自己⾝上,登时只见皇帝极为喜爱的甜点香气四溢地洒了他一⾝,花朝只能在琉璃碗和托盘反弹落地前以脚抄住两者,令它们安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