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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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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只是一场梦!

  模糊之中,留⾐的脑海中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分不清究竟是醒是梦,留⾐只记得在自己生平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宴会中,她头一次发现,这世上竟会有那么俊秀的男人…五官分明的容貌、从容的谈吐,举手投⾜中的优雅,让才刚踏⼊宮廷的出⾊男人又再添了三分英气。

  留⾐有些抨然心动,觉得自己的呼昅愈来愈不稳定,眼神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而流转,心跳也像那群宠妾手中不停摇摆着的香扇,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忽然,男人发现了她,并对她露出琊美的笑容。

  她垂下头,有些‮涩羞‬,在男人对她伸出邀请的大掌时,留⾐发现男人的眼里发出奇异的金光,

  她心中一惊,正想抬头细看时,眼前的景⾊突然一暗,随即由奢华的宮廷舞宴转到了火光的介国內宮。

  “呀啊…”“啊…”女官与寺人(太监)们凄厉的惊叫声随着瓦片的坠落此起彼落,大片红莲般的火⾆沿着介宮华美的丝绸帘布攀上屋檐。燃烧的火焰在空间卷起一阵窒闷的热风,热风化作火龙,使介国內宮上空的火势愈烧愈‮烈猛‬。

  留⾐惊恐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任何悉的面孔。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四处逃窜的人群盲目地逃跑,不明⽩前一刻的豪奢舞宴究竟到哪儿去了?她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赶在火焰窜来前,逃离这座可怕的火狱。

  人群在奔窜的途中一个接着一个消失,黑暗像呑食银月的天狗般,往前张爪,仿佛连这片‮热炽‬的火⾆也全被黑暗呑噬殆尽。

  恍惚中,留⾐发现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撕裂声,她忍不住回头,仿佛地狱提早出现般,她看见了一幕可怕的画面…厉鬼甩着沉重的铁链,无情地击向来不及逃跑的人们!

  碎裂的头骨与赭红的⾎了地面,恐惧‮穿贯‬留⾐的心,她忍不住惊骇地大叫出来。

  “啊…啊!”凄厉的声音惊动了厉鬼,它们龇牙咧嘴,⾼⾼举起铁链挥向留⾐…

  “锵铿!”

  在火光中,金属击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

  留⾐拾起眼,发现一个有张俊俏脸庞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逆着光,她无法很清楚地看见那张端正轮廓上的五官,只能凭借男人眸中闪烁的金光判断,眼前的男人就是舞宴中那个邀请自己跳舞的男人。

  男人好像在呼喊着什么,修长的⾝躯被刺眼的火光映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影子随着他的脚步牵动,在留⾐眼前拉出了好多好多个他。

  突然,男人回过头,像是说了什么,神情一脸凄怅!

  在她还来不及询问之前,突如其来的飓风扑面而来,耝暴地吹向两人。

  留⾐抓紧⾐衫,再也无法听见男人的话。等她终于站稳⾝子,想要伸出手抓住男人随风卷动的披肩时,一阵冰冷随即窜⾝而上…

  “该醒了吧?丫头!”

  冰冷的面拨下,留⾐一惊,睁开眼。

  男人消失了,充満火焰与哭喊声的火莲地狱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噩梦…

  “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大头梦!丫头!”

  年轻少女的声音尖锐地充斥在耳边,接着,一个响亮、辛辣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留⾐的脸颊上。

  刺痛袭上脸,疼得留⾐眼冒金星,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抚着热痛的脸庞,忍着眼泪,定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间幽暗的木屋里,嘲的木头味、微弱的烛光,融成一股令人作怄的气味。

  在木屋中,除了留⾐,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着耝布⾐衫、正抚着掌心的少女,満脸怒气,显然对自己的一巴掌仅在留⾐的脸庞带来一片红感到不満。少女的容貌相当稚气,圆润的黑眼中却有着极为病态的感与狐媚,即便只是穿着耝劣的⾐衫,丰腴的骨架仍然使她散发着一股妖娆的气质,她举手投⾜间的‮媚妩‬,是已经接受过男‮摩抚‬、深尝‮滋爱‬味的证明。

  “绮娘,记得自己的⾝份,肮脏的话别说得那么顺口。”坐在木桌前的男子开口说话了。

  男子有张细致的脸庞,远远一看,会将他误以为是女。细长的风眼,薄叶般的瓣,丽致的五官比少女更显纤细娟秀。他的⾝子精⼲结实,提笔书写的手腕与指结,有着与容貌不符的精实,显然是个使剑能手。

  男子取了条帕子递给留⾐,神态从容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失礼了,留姬。”

  “太史将月?”

  名叫将月的男子是介国朝中负责记录君主、朝臣的育行,与王朝兴衰事迹的史官之长。而在将月⾝旁的耝⾐少女则是介王的宠妃绮娘…将月的异⺟妹妹。

  绮娘在十三岁⼊宮时即被介王看中,一跃成为最受介王宠爱的妃妾,相对于留⾐被打⼊冷官的⺟亲的命运,有如天地之别。

  “让⾝为王女的您委屈在这种地方,是我的过失。”

  “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留⾐警戒的看着眼前的男女。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记忆,是王都被红火龙绕的景象。

  爆室、太庙的倾颓与宮人的尸横遍野,在在清楚地告诉留⾐,介国王室的一切,已经成为介国历史的一部分了。

  留⾐并不是无知的少女,冷宮数十年的生活让她尝尽世情的冷暖甘苦,对于将月与绮娘的救命之恩,她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这只是单纯的仁善之心。

  人所以帮助他人,都是因为有所企求。

  打从自己获救的那一刻起,留⾐就已经明⽩,自己的命有一半不再是自己的了。

  “怪不得你是佐辅介麒大人最疼爱的王女。”

  介国佐辅介麒,是出⾝蓬莱仙乡的圣兽麒麟。

  在朱陆十.六国中,每一个‮家国‬都看一位属于该国的佐辅。佐辅的⾝份等同一国宗教领袖,虽不享有直接的政治权力,却拥有极为崇⾼的精神地位。

  她们应天命而生,应天命人朱陆,并在“夏分⽇”时,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和自己共享寿命的真王,辅佐真王至死。也因此,人世辅佐真王的麒麟被唤为“佐辅”意即“永佐其⾝,永辅其治”

  介王旅之登基时,佐辅介麒举用了出⾝民却学识渊博的将月为史官之长,因此,对将月有举荐之恩。

  在留⾐的印象里,太史将月是个端守礼仪的男子,他总是一⾝素净的史官⽩⾐,在季节替之时,前往住皑介麒的起居所请示神意。有时,留⾐也在夜里的介麒起居所外见到他,他经常都是带着深邃目光凝视着介麒,并在介麒露出微笑时,跟着露出一抹雾般的笑容。

  “跟这丫头说这么多废话⼲什么!她若敢不去,就将她卖到院里,看她是要一辈子被陌生的男人搞,还是要睹赌运气去暗杀幸峨侯的走狗!”一旁的绮娘见哥哥没有半点继续的意思,忍不住怒骂出声。

  “绮娘,不要说下流的话,出去外面守着!”

  绮娘心有不甘地瞪着哥哥,但在哥哥严厉的眼神下,终于还是恨恨地退了出去。

  “原谅那孩子,她就是这么不知分寸。我相信要你为介王的死感到悲痛是不可能的事,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因此流下一滴眼泪。介王并不是个好君主,当然也绝不是个好⽗亲,不过对绮娘来说,却意外是个体贴的好陛下。”

  将月既放肆又大胆的言论引来了留⾐的惊愕,但将月却不以为意,只是闭起眼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大逆不道?说穿了,我不过是看清事实罢了。我不像绮娘,直到现在还活在豪奢的贵族美梦里,介王死不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君王的生死也不过是史官笔下的历史而已。可是,我却无法忘记介麒大人的死。”将月的呼昅声突然浓重起来,声音也变得深沉。

  “介王也许无道该死,但为什么无辜的介麒大人必须跟着介王同赴⻩泉?那个杀了介麒大人的男人,我要他也尝尝什么叫做死亡的滋味!”冷的声音让将月的表情变得相当晦郁,随风舞动的跳跃火光,使那张纤细的脸庞显得有些恻恻的。

  留⾐望着他!微惧的同时也突然想起温柔的佐辅介麒。

  在⺟亲死后,⾝处于这座冰冷如雪的王宮中,惟一曾经让她感受过温暖的,就只有佐辅介麒而已。对于生⽗介王,那个她与众兄妹口中唤作“⽗亲”的男人,她是没有任何好印象的。虽然诸世并没有严律王必须遵行一夫一的婚姻关系,但介王无疑是所有王中最忠诚笃信并且不遗余力地实践着“后宮佳丽三千”之人。从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三岁的绮娘坐上宠妃之位的这点来看,就可以清楚地明⽩介王是多么渔猎女⾊。

  喜渔⾊的介王在死前几年更是变本加厉,镇⽇只知沉溺在美貌妃妾的窈窕体中,几乎不再上朝。

  留⾐已记不得自己曾经见过介麒多少次红着双眼,苦苦哀求⽗亲介王关心国政,她只记得最后一次看见、介麒,是在王都被幸峨侯攻破的一年半前。

  那时,生温柔的佐辅因为在朝会之上破口辱骂介王,而被怒不可遏的介王关⼊天牢中。当天夜里,留⾐带着微冷的饭菜偷偷溜进天牢里,只见到介麒一脸死灰地盯着天花板,像个木偶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她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牢门,牢內的介麒回过头,对她霹出一个死了心的惨淡笑容。

  “快逃吧!留⾐。主上已经失道,再不久,百姓的怨怒一定会升上天空化为巨龙,将介国摧毁…主上已经没有救了,我也无力再将他拉回王道。”

  “那介麒呢?介麒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是佐辅啊!是生来辅佐王的麒傲,王生我生、王死我死。我不会走,就算得眼睁睁看着主上被杀、介国被灭,我还是不走,要一辈子守在主上⾝边。当初是我选择王的呀,”

  “介麒不走,我也不走。”

  “傻瓜,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将来会遇到疼爱你的丈夫,保护你一辈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要活下去!即使再辛苦,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介麒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的温柔,但望着那双像是看透一切的苍凉眸子,留⾐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的是介麒厌世的脸庞,哭的也是⽗亲介王的昏庸与无道。

  没多久,介麒在太宰卿的力保下被放出天牢,再过几个月,她便听说介麒病倒榻,葯石难治。

  幸峨侯破城而⼊的当天,病弱的介麒死守于介王的寝宮之外,后来皇城的宮门破了,在火光与烟硝间,她也失去了介麒的消息。

  原来介麒真的死了?

  啊…也好,死了的话,才不用看见自己兴建起来的介国被⽗亲这样毁灭!

  “我不会剑技、不会御,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你?”留⾐有些茫然地看着地面。

  “用你天生的武器。”

  ⾝体吗?!留⾐苦笑出来,那就是要她用贞换自⽇的命吗?“如果我说不呢?是不是就像绮妃说的那样,将我卖到院?”

  “介王死了,介宮破了,王权更替之后,王族生死堪虑…如果成功了,我会将你送离介国,到时你想去哪都是自由之人。生跟死,只有一线之隔,活得自由与活得像行尸走⾁也只有一线之差,你要哪种结果全都由你自己决定啊!留姬。”

  留⾐看着将月,把选择权丢给她的他眼中并没有一丝同情,对她的生死,他本不在意,即使现在就死在此地,相信他也绝不会为此眨一下眼。

  是活得自由,还是活得像行尸走⾁?留⾐的脑中转着将月的这句话,一瞬间,恐惧好像慢慢远离了,至少…至少自己还有一点权利选择活着的方式,不是吗?

  “即使再辛苦,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眼畔眸间,仿佛又出现介麒那双深幽的眼睛。

  冷冷的,留⾐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答应你。”

  “今晚的询政厅会由‘左恶’醴骁巡夜,我会将你送进询政厅里。希望隔⽇清晨,我能听见醴骁死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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