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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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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宁馨时刻,突然一道圣谕传来,打破了原先的宁静。

  风玄炜心中一凛,叮嘱黎海晴好好休息,自己则出去听领口谕,过了一会儿才回內堂。

  见他神⾊有些不安,黎海晴关心地问:“皇上说了什么?为何你的脸⾊如此不好?”

  “没什么。”他勉強装出微笑“只是皇上传召,没什么。”他温柔地帮她盖好棉被,轻抚着她的额“我很快就回来,你好好躺着休息。”

  “恩。”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回以一笑,转⾝出去,没发现她的笑容在他转⾝后染上了愁绪。

  出寝宮前,他神⾊肃然地吩咐众宮女太监,不许任何人进⼊寝宮,然后才怀着忐忑的心情,随那名传令的太监离去。

  他不知道风玄烺为何召见他。若是有所责罚,那么他丝毫无畏,怕的只是风玄烺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提早下旨赐婚,那么他和风净漓的计策便无用武之地…若真的那样,他也只好抗旨了!

  除死无大事。无论如何,他决不负黎海晴!

  这么一想,风玄炜的心情登时平静,从容地穿廊过户,随即被传⼊御书房里。

  行礼之后,抬头却见风玄炜神⾊凝重地望着自己。

  “不知皇上何事召见?”风玄炜心中暗暗猜测。

  然而风玄烺却一语不法地走上御座,递了件东西要给他。

  风玄炜定睛一瞧,竟是他的⽟佩,不由得一愣,无言地望着兄长。

  风玄烺淡淡地道:“不认得吗?这是八叔送你的⽟佩。“摊开手掌,⽟佩在他掌中散发着温润的光华。

  “我知道。”说完,风玄炜再度沉默,目光停在⽟佩上,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纷杂的情感在心底战…忽而是幼年时八叔待他的慈祥,转瞬间却忆起杀⽗之恨;忽而想到八叔向来和蔼的面容,霎时又记起‮场战‬上狰狞的面孔…

  明明是恩义深重,为何却成了怨恨纠结?

  ⽟佩还是原来的⽟佩,八叔却不是他所以为的八叔…

  “你可以拿回⽟佩。”

  风玄炜闻声抬头,只见兄长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从风玄烺手中接过⽟佩,心情沉重地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八叔?”

  “等他被押解到京时,朕自有处置,你不必多问。”跟着话锋一转“你许久未曾请安,⺟后挂心不已,等一下你便和朕一起去向⺟后请安,朕另外有事要告诉你。”

  听兄长提起⺟后,风玄炜心中有愧,低头答应了。

  风玄烺随即命人摆驾,往太后居所而去。

  路上,风玄烺一直默默无语,思索着该如何告诉风玄炜他是婚事。

  见兄长神⾊,风玄炜已知之前的猜测恐怕要成真,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不知风玄烺会怎么开口。

  两人各怀心事,步伐更形沉重。

  突然,风玄烺停住了脚步,侧⾝问:“你可知我朔风皇朝立国至今多少年了?”

  “知道。从⾼祖建号称帝开始,到今年已有三十八年。”

  “朕再问你,一统天下又有多少年呢?”

  “⽗皇于始元六年统一天下,至今尚不満二十年。”

  风玄烺点点头:“不错,你记得很清楚。”跟着叹了口气“这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我朝国力⽇盛,但是始终有一个隐患。”

  “敢问皇上是什么隐患?”风玄炜不知他何以突然说起这些,心中疑惑,但既然不是说自己的婚事,心情便稍微舒缓。

  “自前朝以来,世族的势力便牢不可破,当初我朝也是依靠世族协助,方能统一天下。如今世族影响力虽然渐渐减弱,但是仍然不容小觑,因此朝廷多方拉拢,或赐以爵禄,或与皇室联姻,只为了巩固朝局,守住祖先基业,使天下人不必再陷⼊战火之中。”风玄烺说完,定定地看着风玄炜。

  风玄炜终于明⽩兄长的目的。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说服他娶皇甫暄,却扣上为国为民的大义,说得冠冕堂皇。

  他料想再来风玄烺便要说赐婚的事,心下愤然,顾不得什么君臣、兄弟之礼便要发作,却听得⾝后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叫唤,回头才发现竟是他宮里的宮女,连忙抢上前两步。

  “参见皇上,参见殿下!”那宮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行礼,神⾊慌张。

  风玄烺微微皱眉,摆手示意她平⾝。

  不等她站好,风玄炜便着急地问:“发生什么事?”

  那宮女惊慌地回答:“殿下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寝宮,可是东平侯…”

  她话还没说完,风玄炜已匆匆奔离,连告退都忘了。

  望着风玄炜的背影消失,黎海晴悄悄叹了口气。

  皇上为什么召见他,她轻易便能猜到缘由。多半还是因为她吧…

  虽然当时皇上命人找她,让她留在风玄炜⾝边,但那是因为他病重,不得不如此;如今他病好了,她不奢望皇上真的会同意让他留下她,并且娶她为…最多,是个妾吧!即使他信誓旦旦…

  在那天来临之前,她还能独占他的情;但是之后呢?她该走,或是留下?

  走,就是再也见不到他;留下,却得看他另娶他人…她相信他的心意不会改变,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和别人分享他。

  忽地,眼前浮现⺟亲终⽇哀怨的脸庞。

  漫长的十余年里,⺟亲将所有的青舂耗费在等待,等待一个不归的人,让系念染⽩了青丝,憔悴了花颜,却仍抱憾以终…

  黎海晴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在思念中衰老,在绝望中憔悴…如果离开,她会变成⺟亲那样吗?

  她曾说自己可以蔵好回忆,靠着曾有的少许幸福活着…但她真的能吗?能做到吗?

  “不!”她猛地坐起,双手紧紧环住自己,拼命‮头摇‬。

  当她在他怀中说出那些话时,感觉到的只有他的温暖,竟忘却了心头的寒冷;如今没了他的怀抱,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她才明⽩自己之前说的本是做不到的事。

  那太可怕,也太可悲。

  瞬间也好,永恒也罢,她只想紧紧捉住。

  也好,妾也罢,她不愿再想…

  万般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有事发生,她稍一犹疑,着⾐出去一探究竟,只见几名宮女太监正慌慌张张地阻止一名紫⾐男子进寝宮,定睛一看,那紫⾐男子原来是之前见过的东平侯夏侯应天,还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站在他⾝后,那男子肩上则停着一只鹦鹉。

  “侯爷,您不能进去呀!殿下吩咐…”

  夏侯应天双眉一轩,冷冷地看着说话的宮女,那宮女登时闭嘴,不敢再说。

  “怎么不说完?”他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此时,一名太监使了个眼⾊,最靠近门口的那名宮女马上悄悄跑开,夏侯应天眼角余光瞥见那宮女离去,却毫不在意。

  一名太监鼓起勇气,低嚅道:“殿下说过…如果让人进寝宮,奴才就…就没命…”

  “喔?风玄炜会杀人,难道我不会吗?”夏侯应天扬眉冷笑“斩或是凌迟,你们自己选吧。”

  那些太监宮女闻言,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打颤。

  “侯爷,您何必为难他们。”黎海晴双眉微皱,步出內堂,敛衽施礼。

  夏侯应天挑了挑眉,跨步走进寝宮,从容落座,他的侍卫连忙跟进。

  待他坐定,黎海晴轻声问:“侯爷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赐教?”

  “造访?看来,你好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夏侯应天斜睨着她,不屑地冷笑。

  她脸⾊惨⽩,勉強一笑:“民女自知⾝份低,岂敢如此。”

  “只怕你口里这么说,心里却不如此想。”他一边说,一边逗弄鹦鹉,眼光全没向她瞟上一瞟,竟是全然没把她看在眼里。

  “侯爷言重了…”她低着头,语音轻渺。

  他轻拍了下鹦鹉的头,那鹦鹉叫了两声,振翅飞出去,然后他才挑眉问:“既是如此,那么你何时离开?”他终于正眼瞧她,只是目光中充満嘲弄的意味。

  离开?!

  她⾝子一震,无力地退了两步,默然无语。

  “怎么?舍不得荣华富贵?”他冷笑两声,不屑地道“乌鸦岂能随彩凤,就算上了枝头,依然成不了凤凰。”

  “民女知道…”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老实告诉你,皇上已经为十殿下安排了亲事。”

  此语恍如晴天霹雳,狠狠地打在黎海晴心上。她⾝子一软,颓然坐倒在地上。虽然心中早已想过,但真的知道了,心病却一分未减…

  她缓缓地抬起头,无神地问:“是…哪家千金?”

  见到她那样,一旁的侍卫面露不忍之⾊,夏侯应天却像没看到一样,低头睥睨着她:“对方是皇甫家的次女,不但家世显赫胜你千百倍,容貌、才情也远过于你。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匹配皇家。娶了她,可以拉拢皇甫家;娶了你这个乡野村姑,却要怒各世族。”

  她无力反驳,只能任他贬损。

  仿佛觉得不够似的,他又继续说道:“本侯爷真不明⽩,你到底用了什么伎俩,居然把玄炜得团团转。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至多就是让玄炜收你当侧妃,反正王孙贵胄有个三四妾是常事,娇美妾中多个丑八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个陪衬。”

  他睨着黎海晴,仿佛施恩一般地说道:“念在你曾救过玄炜的份上,如果你求本侯爷,本侯爷说不定愿意大发慈悲向皇上进言,让你留在他⾝边。如何?”

  到了此时,黎海晴已是心如死灰,缓缓起⾝,凄然一笑:“不敢劳烦侯爷。”

  夏侯应天“嘿”了一声,含讽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好好把握,不要妄想以退为进,更别奢望从玄炜⾝上下功夫就可以当正妃。做人要识实务,懂分寸。”

  “民女有自知之明。”

  “真的?莫要口是心非,到事就后悔莫及了。”

  “民女句句食言。”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随本侯爷离宮。”夏侯应天起⾝朝黎海晴走了两步。

  “现在离开?这么快…”她⾝子微微一晃,险些要倒下,幸好夏侯应天的侍卫及时扶了她一把。

  “黎姑娘,你没事吧?”那侍卫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黎海晴摇‮头摇‬,低声称谢。

  “不必假惺惺了。”夏侯应天哼了一声,皱眉道“你若不想离开就直说。本侯爷说过,可以赏你一个小妾当当。”

  “不必了。”黎海晴一咬牙,施礼道“民女这就随侯爷出宮。”

  “不准!”随着这声暴喝,一道狂怒的⾝影飞奔进宮“我不准你走!谁也别想带你走!”说着,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侍卫,将她拥⼊怀里,紧紧抱着。

  “阿炜…”黎海晴合上双眼,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泪⽔终于悄悄滑落…

  至少,她在离开前见到了他,该満⾜了…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的!”风玄炜急切地重复她曾说过的诺言。

  “我们…或许注定无缘…”她睁开眼,颤动的睫羽沾着几颗晶莹的泪珠,眼中闪动着⽔光。

  “不!我们之间的缘分谁也斩不断!”他更加用力抱紧她,微微颤抖着。

  “世间的事,不是我们怎么想就能如愿的…”哀婉凄楚的眸光流连在他脸上,似乎想借此将他牢牢记在心上。

  “我不管!就算是天挡在我们面前,我也要跟天斗!”他吼完,突然恶狠狠地瞪着一旁的夏侯应天,怒道“夏侯应天,一定是你挑拨离间,晴离开!”

  “不错,正是我。”夏侯应天満不在乎地挑了挑眉。

  “我就知道!”风玄炜咬牙切齿地道“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

  夏侯应天斜睨着他,冷笑一声:“你能奈我何?”

  “你!”风玄炜一怒之下,放开黎海晴,顺手菗出那侍卫间的剑,手腕一抖,剑刺向夏侯应天。

  夏侯应天⾝形不动,脸微微一偏,痹篇那一刺。

  一击不中,风玄炜愈发恼怒,手腕一抖一点,迅捷地连刺十几剑,银光织成一张剑网,团团罩住夏侯应天。

  却见夏侯应天只是左移几分,右挪几寸,轻易闪过了攻势,风玄炜连他的⾐角都没削到。

  他甚至一边闪躲,一边轻蔑地道:“凭你这种微招末式,出去可别说你和我是同门。”

  风玄炜被他一,刺得更急了,但招式却因此显得浮躁,破绽迭出,反倒不如原先凌厉。

  夏侯应天呼了一声,嗤笑道:“枉你学武多年,竟然只学到这种招式;就算我不闪,只怕你也杀不了我!”

  风玄炜恨恨地道:“有种你就别闪!”说着,剑尖直指夏侯应天的咽喉…

  没料到夏侯应天真的不闪不避,风玄炜一愣之下,急忙打住,亮晃晃的剑尖停在夏侯应天咽喉前的约两三分之处,微微颤动着。

  夏侯应天低头看着长剑,嘴角微扬,冷冷地道:“我早说过了,这样的招式杀不了人。”

  “你!”风玄炜大口着气,脸⾊铁青,长剑往前又递了一分,却又打住,怒气腾腾地瞪着夏侯应天。

  “求殿下息怒!”夏侯应天的侍卫在一旁见了,忧心不已,赶紧求情。

  风玄炜全然不理会他,剑尖兀自指着夏侯应天,怒道:“像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常人的感情!你爱的只有自己,否则你不会处处进,不留半点情面,一定要拆散我和晴!”

  “你说错了。”夏侯应天扬眉微笑,眼中却是一片冷寂“亲爱的表弟,你错了,我连自己也不爱…”他伸手握住剑⾝,鲜⾎涌出,染红了他的手,顺着手肘滴落,一滴、两滴…渐渐成了一道细流…

  所有人都呆住了,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只隐约听到鲜⾎滴落地面的轻响…

  但听得夏侯应天冷笑道:“应天、应天,应天而声,也将应天而死。⽗亲取了这样的名字,不就是要我将生命押给‮家国‬吗?我夏侯家历代族长皆为皇朝而死,再多我一个也不妨。”说着,他手上一用力,折下一截剑,扔在地上,寒的眼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风玄炜和黎海晴⾝上“只要有人妨碍了皇朝的‮定安‬,不管是谁,不论用什么手段,杀无赦…”

  说完,他头也不会地扬长而去,那侍卫连忙跟出去。

  他一离开,风玄炜才发觉自己手心冰冷,却是被他气势所慑;再看黎海晴,却见她脸⾊惨⽩,无力地扶着一旁的椅子。

  “晴!”他急忙揽住她,心里只有她虚弱的模样,将夏侯应天一事全抛在脑后。

  她轻轻‮头摇‬,低声道:“我没事…”

  眼角余光瞥见宮女太监们仍在发呆,风玄炜皱眉喝道:“却做你们的事!”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各归各位。

  风玄炜不再理他们,横抱起黎海晴,在她耳畔柔声道:“我抱你进去休息。”

  她双臂环着他的颈项,闭着双眼,静静地任他抱着。

  到了边,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上,她却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晴?”他侧头看她,却见两道清泪自她紧闭的眼帘流出,心中一痛,不舍地吻去她的泪,未料温柔的举止更触动了她的心事。

  “阿炜,我不离开,可是…”她深深昅口气,勉強止住泪⽔,艰难地开口“我…我希望你遵从皇命…娶了…皇甫‮姐小‬…”想到他另娶别人的模样,泪⽔又再度溃决。

  “为什么?这时你的真心话吗?”风玄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这种话,愤怒到想掐住她的脖子,问明⽩她到底置他于何地;可他又怕伤了她,最终只是握紧了双拳,拼命庒抑心中的怒气。

  触及他悲苦愤怒的眼神,她凄然道:“夏侯应天的威胁…你听不出吗?娶了我对你全无好处…”第一次,她怨自己出⾝卑微…

  风玄炜凝视她的眼眸,温柔而无畏地道:“就算他真的要杀我,我也不怕!只要有你…”“可是我怕。”她伸出颤抖的手,轻抚他的颊,急切地道“你答应过的,除了离开,你什么都依我。那么,我求你好吗?求你娶了皇甫暄…我不离开,宁可…宁可…当你的妾…”他收回手,低低啜泣。

  “我的子只有你,就算是死,我也不愿委屈你做妾。何况你本不是真心这样说。”

  “我是…真…真心的…”她别开脸,不敢触及他的眼光。

  “说谎。否则你为何哭泣?为何不敢看我?”他扳回她的头,让她无法再躲开他。

  她无言以对,静静合上了眼。

  他低头吻去她睫羽上的泪,在她耳畔温柔地呢喃:“晴,相信我好吗?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即使是死,我知道,你也会陪我…”

  她睁开了眼,像立誓般地低喃:“是的,就算死,我也会陪你…”“那么,你还怕什么呢?”他抬起头,微笑着凝视她。

  是呀,还怕什么呢?

  “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她不再犹疑,不再恐惧,露出了恬适的微笑,稍一抬头,在他上烙下粉蝶般飘忽的轻吻。

  他満⾜地笑了,低头吻住了她的,传达心底最真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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