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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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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里,莫府倏然传来一大片嘈杂声,像是最可怕的暴动,由远而近地来。

  由于现下的时机太敏感,每个风吹草动都让人不安,好不容易才睡去的⽔芙蓉猛地惊醒,匆匆从上跳了起来,披了件外⾐,出门察看。

  虽然是深夜里,但莫府的庭园却光亮如昼,人们举着火把,在夜里漫游,呼喝四起;火把燎红得像是愤怒的厉鬼幽魂,在漆黑的天地间画出一道道的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望着眼前诡异的情景,⽔芙蓉披着单⾐喃喃着。

  许多的城民都漏夜闯⼊了莫府,在里头狂奔;他们提着一捆捆结实的柴薪,往一个定点直跑而去,看来很忙碌,但忙碌的模样看来却让人发⽑。

  “发生了什么事吗?”⽔芙蓉揪住了一个从面前跑过的女人。

  “喂,你别抓住我。”那个女人忙不迭地甩脫她的手,不想被她碰着。

  “好,我放手,但你必须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芙蓉坚持说着。

  那女人歪着头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怀疑她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城里要在吉时行灭琊之术,我们都忙着在堆砌柴薪,难道你没看见吗?”

  “灭琊之术?”

  女人不耐烦地说道:“喂,这整件事不是你抖出来的吗?莫城里出现了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断袖之癖是会引来灾厄与瘟疫,我们一定要赶紧除去他。”

  她说的话震愕了⽔芙蓉,以至于她没有细思开头的前两句话,是多么事关重大。“你们要除去…谁?”她胆战心惊地问着,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个底了。

  “莫亭言。”那女人咕咕哝哝。“真是的,一个好好的莫家少爷不做,居然玩这种下流把戏。他以前明明很正常,染了那种癖好,可见是被琊祟附上了⾝。”

  ⽔芙蓉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会吧?那件事怎么会‮光走‬?她一直守口如瓶,而莫亭言也不可能自个儿嚷嚷着这等事,不是吗?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你们的灭琊之术…打算怎么进行?”波诡云谲,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看到那堆柴薪没有?”她长手一指,⽔芙蓉顺着她的指点看过去。“那就是要用来为他驱除琊魔的。”那女人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用柴薪来驱逐琊魔?怎么驱逐?⽔芙蓉瞪着前方,那柴火如果点燃的话,⾜以烧掉一幢屋舍。他们打算怎么用它来对付莫亭言?⽔芙蓉不敢往下深想,脑中只盘旋着一个疑问:这件事是什么时候走漏风声的?

  “很惊讶吧?”就在此时,一个恶毒的声音在⽔芙蓉的耳边响起。

  ⽔芙蓉缓缓收回视线,转到来人脸上,不解她幸灾乐祸的神情。“萤芝?”

  “呵,都是拜你所赐,莫城才能除去一个大害呢!”萤芝掩嘴轻笑着,模样很是恶意。“说起来,我还得向你福上一福,以表感之意。”

  “…拜我所赐?”她有没有听错?⽔芙蓉一片茫然。

  “我相信,人们都会感你的,因为我告诉他们,这消息是你提供给我的。”

  “什么消息?”⽔芙蓉的脸⾊渐渐变得惨⽩。

  “就是莫亭言有断袖之癖的事啊。”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了?”她提⾼音调。

  “你是什么都没对我说!我知道。”萤芝闲闲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不过,当时莫亭言同你说话时,刚好一个莫府婢女跟踪了你,所以听到了实情,然后转述给我听。”

  瞪着萤芝那丽却扭曲的可怕五官,⽔芙蓉整个人几乎傻掉了。

  “如果当时你别引起她的注意,她就不会跟踪你,也就不会听到莫亭言对你说的话了。”萤芝冷森森地笑起,恣意地打击她,将新仇旧恨一并算上。“所以说,今天他有这种下场,可都是你造成的呢!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芙蓉面⾊死⽩,全⾝发冷,不敢相信今晚的噩梦都是真的,更不敢相信这都是因她所致。但萤芝笃定的指责态度,和即将到来的风暴,已经让她渐渐地失去思索能力,她无意识地接受了她的暗示。

  “哟,我不能跟你多谈了,我得去帮帮忙。”萤芝见到她震惊的模样,很是満意。“虽然搬柴火的事我做不来,但点火的工作,我相信一定可以胜任愉快。”

  ⽔芙蓉愣愣地看着她离去,渐渐的,杂沓的脚步声又在耳侧响起,风声呼啸着,像是鬼影幢幢,一大群城民脸上尽是森然光;为首的前几个人,手中还握着腕耝般的绳索,绳索的那端,系着一个少年。

  那是莫亭言!她的泪雾迅速升起。他⾝上已被贴満了镇琊符咒,人们对他失去往常的恭敬,用绳索捆着他,将他拖在地上走,他的⾝上已经沾了尘土与⾎污。

  “亭言,怎么会这样?”她扑了上去,却被人们拦住。“你们快放开亭言,他不是妖怪,不是啊!”声泪俱下地喊着,没有人理她,那些面目悉,却罩着陌生寒光的人们,无视于她的请求,只是一个劲儿地“褒奖”她、“原谅”她。

  “⽔芙蓉,这回多亏了你的密告,才使莫城免于灭城之祸…”

  “一定是这个琊魔作祟,所以莫爷才会被惑,霸着蔵宝之地不肯放…”

  “我们就当你将功折罪;只要你⽇后安分些,别老想使出騒狐狸的手段惑城主,要他当你的火山孝子,我们可以让你在莫城再待下去…”

  “我没有密告,不是我说的,不是我!”她拼命地否认。事情是因她而起,但她没有存心出卖过莫亭言,他们不可以将她说得好像是为了换取继续在莫城待下的权利,所以出卖莫亭言的秘密!

  她想为莫亭言拭去⾎污,但他抬起的眼神却充満恨意,瞬间定住了她。

  “原来,真的是你出卖我的。”他幽幽地说着,误会的控诉像是最锐利的刀子,直接划过她心口,疼得让⽔芙蓉缩了缩⾝子。“我早该知道,你是信不过的。”

  不,不是的,她没有出卖他!⽔芙蓉张口辩,目光充満了恳求,可是心烦意,平时伶牙俐齿的功夫都已经失效,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恨你!”莫亭言的眼神冰冷得像雪,也锐利得像剑。“相信你,是我一辈子最致命的错误,我情愿一辈子都不曾认识过你!”

  那一瞬间,失去了友谊,也失去了被信赖感,⽔芙蓉的心完全被冻结了…

  “走了走了,这个琊魔不早一刻除去,莫城就不会有安宁的时候!”

  “但愿除去了他,莫爷开了心窍,让地给咱们挖宝…”

  人们继续前行,绳索拖着莫亭言,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颀长的⾎痕。

  “等等,听我说!”⽔芙蓉迈开脚步追。“亭言不是怪物,快将他放下来!”

  她努力追赶着,但是她的步伐实在好小好小,走在队伍后头的人们又不断恶意地推开她,不让她靠近;虽然已经“原谅”了她,但还是不准她接近⾝侧。

  一个‮烈猛‬地推阻,⽔芙蓉剧烈地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尖锐的石片割伤了小腿,⾎汩汩流出;她怎么也爬不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亭言被变得‮狂疯‬信的人群拖离。

  她剧烈颤抖着。该怎么办?能用什么法子救走亭言?在无助的当儿,她惟一想到的支柱是莫慎扬。对了,去找他帮忙!只要她开口,爱她的他是不会说不的;再说,亭言是他的堂弟,他绝不会视而不见!

  ⽔芙蓉強忍着疼痛,努力地振起上⾝,就当她蹙眉忍痛时,一颗来自暗处的小石子击中了她的昏睡⽳,她立时厥了过去。

  她往后翻倒的⾝子,稳稳地被一道顺长的⾝影接住。那抹黑影着了夜行⾐,在夜里伺机而动。他将⽔芙蓉移到旁侧,细心察看她的伤势;但为了不被她发现,昏是因为遭到暗算,他只能揣着心疼,却不能为她拭去小腿上的⾎痕。

  他能做的,只是为她点上止⾎⽳,以及再三望着她的闭月羞花,以眷恋不已的温柔眼神,呢喃地说着:“如果不是在这万不得已的紧急状况下,我是不会采取这么烈的手段,強你远离我。”

  细抚着她的容颜,他继续低声地说道:“我知道,接下来所做的事,都将会引起你的误会,更会让你心伤。但不管我怎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让你离开而不得不为的计策;等事情过后,我会找到你,对你澄清这一切,但在那之前,替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在最后一次凝视之后,毅然决然地大步走开。

  半晌之后,⽔芙蓉悠悠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立时弹起上⾝,她察看着⾎流已经止住的伤口。她皱起眉,是因为太疼,所以她才晕了过去吗?

  “该死的!”她低咒了一声,仰起头来,才发现现不远处有一簇几乎烧上了天的熊熊烈焰。“我的天啊…”心儿猛然纹紧,⽔芙蓉浑⾝都冰⿇了。不会吧?憾事不会已经造成了吧?

  她的眼泪因为恐惧而纷纷坠落,⽔势比瀑布更惊人,勉強地站起⾝,她拖着受伤的右脚,往前辛苦地跑去。

  愈接近那剧烈的火势,过度的灼热就出她更多的眼泪。她一拐一拐地上前,终于来到火焰前,仰首看着。

  必须要好努力地眨掉那些⽔泽,她才能够看清楚。眼前是一座‮大巨‬的柴堆,焚着烧红半边天的大火,也许是太灼烫了吧?四周本不见人影,但柴堆上…⽔芙蓉惊了一声,柴堆的木架上竟挂着一具焦黑萎缩的骸鼻!

  “亭言…”她尖叫着,面前‮忍残‬的景象几乎令她‮狂疯‬。

  那具焦骸应声而倒,摔进火海之中,‮烧焚‬得更为彻底。

  ⽔芙蓉全⾝起了寒栗。这就是灭琊之术,最可怕、最‮忍残‬的酷刑,活活地将一个真情真爱、无辜受罪的人烧死!⽔芙蓉剧烈地抖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害死了亭言!因为无心之举,一条生命被杀害了,她是杀人凶手!

  但…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这项恐怖的行动?这里的人都疯了吗?一思及此,她突然想起来了。莫慎扬呢?莫亭言是他的堂弟,他为什么没有出面维护他?在这段期间內,他都在做些什么?不曾听到动静吗?

  决定去问他个仔细,⽔芙蓉拖着脚步,艰辛地往眺雪楼走去。

  一踏进了门槛,她便发现莫慎扬正在宽⾐;房间的正‮央中‬,有个盛満热⽔的大浴桶,正冒着氤氲热气。

  很不搭调的,有一丝细微却不容否认的烧焦气味染在房间里,似乎来自他⾝上。⽔芙蓉下意识觉得奇怪,却因为満溢的悲哀,所以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莫慎扬!”她叫着,才见到总是能让她心安的⾝影,眼泪便掉了下来。

  “哦,你来啦。”他漫应着,将外袍抛进⽔里,去除烧焦的气味。“有什么事吗?”听出她按捺在口气中的疼痛,他浓眉一蹙,随即不着痕迹地化去。

  “…你在做什么?”⽔芙蓉虚弱地倚在门板上,发髻凌、泪痕错,脚上的剧疼让她再也走不了半步。

  他试着忽略对她的心疼,毫不在乎地回答。“‮浴沐‬净⾝。”

  “‮浴沐‬净⾝?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浴沐‬?”⽔芙蓉几乎尖叫。莫慎扬在搞什么?为什么一副没事发生的寻常模样?“你知不知道,亭言被人们…”她哽咽着,无法用言语表达亭言的境遇。

  “亭言被人们处以焚刑了,是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试⽔温。

  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莫慎扬今天突然变得好奇怪,一点都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他?他为什么那么冷淡?是在掩饰些什么吗?

  但这种种的猜测,很快就被怒气与痛苦完全掩埋。“你知道?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忍住疼痛,踉跄地冲上前去,揪着他⾐摆质问着他。

  “为什么要阻止?”莫慎扬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心里其实正为她而心痛。这个小女人,一定要这么奋不顾⾝吗?“你的口气放尊重点!我甚至还没质问:既然你早已知道亭言有害人害己的倾向,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害人害己?”她被他口气中的嫌恶震慑住了。他…他看不起亭言?

  “难道不是?断袖之癖只会为莫城带来极大的不幸,若果你早先报备,我可以将他处理掉,也不至于现在弄得人心惶惶。”

  处理掉亭言?“可是你说过,断袖之癖引来灭城之灾,那只是个传说,真正造成这座城不幸的原因!是人们的贪念,不是吗?”⽔芙蓉颤抖地反问着。

  “是没有错。”莫慎扬突然低下头来,给她一抹充満了杀机的笑容。他噴气在她的脸上,睥睨地说着。“老实告诉你,我是因为觉得亭言恶心可怕、龌龊无聇,才默许城民对付亭言;让他们杀了他,才不会弄脏我的手。”

  他说着恶魔的语言,存心要她误会他是蓄意害死莫亭言。惟有这么做,⽔芙蓉才会对他心灰意冷,进而拂袖离去。

  “…恶心可怕、龌龊无聇?”⽔芙蓉陡然松开手,往后踉跄了一步。是她听错了吗?她听到的可是这八个字?

  “正是。”莫慎扬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亭言爱上的是别的男人,那也就算了,我会保他一命;但他居然爱上了我?我只要一想起就吃不下饭!”

  ⽔芙蓉像是怕被火烫到似地愈离愈远。

  想起当时莫亭言说到自己爱着莫慎扬时,那真诚且无畏的态度,再对照莫慎扬如今嫌恶憎厌的表情,她就突然觉得好心寒。

  但是,她哪里知道,莫慎扬此番令她全⾝发凉的表现,全是为了要保护她?

  “就因为你那一点微不⾜道的感觉,你就默许人们烧了他?”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愿意否认。

  但是,莫慎扬只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一个晚上接踵而来的烈打击,令她摇摇坠,这看在莫慎扬眼中是多么多么的心疼,但他什么都不能解释;让她误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冷⾎?”⽔芙蓉的嗓音被伤心浸得沙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忍残‬了?”⽔芙蓉嘶叫着,望着他冷酷的脸庞,她突然觉得好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男人。想起当初,在雪地里被他救起的时候,他看来虽然冷然无情,但在心里其实是有着怜悯之心,但他是个行动力大于一切的男人,肯做却不肯说;如今眼前的他,已是不通人,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她望之胆寒。

  “如果你觉得可怕的话,可以离我远一点。”莫慎扬嘴上毫不在意地说着,心里却忍着一鞭又一鞭菗打的苦楚。他虽然坚毅不屈,不曾为任何事动摇己心,但伤着了最爱的女人,心却感到万分疼痛。

  她的每一滴泪,都是凿在他心里的伤,而他却要抡起拳头,加重伤势。

  “你说什么?”⽔芙蓉整个人都傻掉了。他是在下逐客令?

  为了保全她的生命,他必须要说出决裂的话。“甚至如果你想离开的话,那也无所谓。反正对于亭言这件事,我认为这种处理的方法很好。”

  ⽔芙蓉瞪大眼睛看着他,过多错的感觉在心里回,使她没有办法去判断,莫慎扬异于平常的作为是否有什么原因。她只知道,自己是害死莫亭言的凶手,而她爱上的莫慎扬更是冷⾎得有如刽子手!

  她歉疚不已,但他却沾沾自喜!⽔芙蓉缓缓地倒退,以疏离的眼神望着莫慎扬。“你变得好可怕,我怎么可能会爱上这样的你?莫慎扬,我以后都不要再看见你!”说罢,她便转⾝逃去。

  莫慎扬蹙眉望着她的背影,虽然心痛得无以复加,但依然面无表情。他知道,虽然在未来的短暂时间內,他们都会因为失去对方而痛苦,但这是保护⽔芙蓉最好的方式,就算彼此的心都伤尽了,他还是执意要这么做,因为他爱她!

  ⽔芙蓉跑开后,眺雪搂里陷⼊一片窒人的寂静,一个俊美的少年在听到全无人声之后!才从內室里走了出来。

  “堂哥,你没事吧?”

  莫慎扬缓缓地收掉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没事。你的伤怎么样?”

  “被火焰燎到,还有一些被拖在地上的擦伤,都只是⽪外伤而已,不必担心。”他凝着歉意与爱意的眼神,说道。“对不起,堂哥,给你添⿇烦了。”

  “不,是我该说谢谢。”他的眼神再度回到⽔芙蓉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你提供了这个办法,她是绝对不肯走的。”

  “她不肯走,是因为她爱你,所以想与你同甘共苦。”俊美少年难掩一丝落寞地说着。“你硬要让她走,也是因为你爱她,舍不得她有一丝损伤。”

  爱情是太‮人私‬的事,除了⽔芙蓉,莫慎扬不和任何人讨论。“你该去准备一下,以后她就暂时给你了。”

  他下了要她离开的暗示,冷心绝情地对待她,⽔芙蓉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莫城。何况她已经吼出:“我以后都不要再看见你!”不是吗?

  “我会暗中好好照顾她的。”俊美少年以同为男人的态度允诺道。“因为那是你所爱的女人,更是因为她是惟一配得起你的女人。”

  莫慎扬牵起了一丝笑纹,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堂弟。”刚才那些说他龌龊恶心的话,都只是为了让⽔芙蓉误解,其实他真正的希望,是要他振作起来,另觅属于他的幸福。

  好堂弟?俊美少年抑郁地笑了笑,这个结果他早已猜到,听见时却仍不免有些心痛。但,堂哥与堂弟,也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他不该再奢求更多。

  回到客房院落里,⽔芙蓉坐立难安,没有办法止住颤抖,脑中一直浮现萤芝说的话。“今天莫亭言有这种下场,可都是你造成的呢!”这句话旋成了漩涡,将她卷⼊黑暗的底端。

  “停止、快停止!”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

  亭言一向待她很好,是她在莫城里的第一个朋友,也陪她打发掉许多空闲的时光;他在她情绪低落时给予照应,在她得意开怀时陪她大笑。

  对她而言,他就像是同胞兄弟一样,然而因为她的关系,他却活生生地被烧死了…⽔芙蓉捂住脸,她永远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有他的影子的地方,那会一再一再地提醒她,她曾经做过什么好事!

  走…对,远远地走开!若她不离开莫城,不只没有办法面对这里,相信连莫亭言的幽魂都没有办法平息怨怒。

  ⽔芙蓉开始胡地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蓦然想起了莫慎扬的冷情言语,她突然恨之不已。

  是,她是无意间导致了大错,但以他的⾝份,起码可以保住莫亭言的生命啊!但他却因为一些些无聊也无情的感觉,而选择了默见其成。眼前的柬西,都是他送的,既然可有可无,她为什么要带走?她一点点都不想承这个恶魔的情!

  ⽔芙蓉奔向⾐橱,取出当时穿到莫城来的装束,颤抖地换上,然后奔向马厩;她无法徒步离开,所以决定不告而取地带走一匹马,使她远离的脚程更快更快。

  因为她心绪狂,所以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马厩里仅剩的那匹马儿,为什么会是通体雪⽩的神骑名驹;骑上了马,她也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出城的道路上,积雪都被铲净,平坦易行;她也没有察觉到,一直到她离开莫城、消失在风雪中之前,有双黝黑而深邃的眸子直追逐着她的⾝影;她更加不曾发现,在她不犊爝马时,⾝后也有一个少年挥鞭追逐着她,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除了伤心、除了失望、除了愤怒之外,她一概都不知情,就这样心碎地策着马,远离了莫城。

  就在⽔芙蓉离开莫城的隔⽇,已然没有后顾之忧的莫慎扬,将为了财宝而逐渐变得‮狂疯‬的人们召集到了议事堂。

  他的神情冷傲,一如⽔芙蓉未曾来到莫城时的严峻。看着面前的人们,缓缓地宣布道:“要寻财挖宝的,从现在起,一律自便。”

  众人呼了一声,亢奋得双眼发红,提着圆锹锄头‮狂疯‬涌向莫府的任何一块土地,开始掘…

  几个月前,在中原曾有一桩轰动武林的盛大喜事,如今还为人们津津乐道,那是关于暗器世家与易容门两大门派的结合。

  众人无不引头期盼,两大族的结合,将会为武森注⼊什么样崭新的活力。但是,在堂堂的武学世家家青史府邸里,却总是传出令人不敢恭维的事迹…

  “小云儿娘子,你在哪里呀?”一个调笑似的男子嗓音在清晨响起,还带着浓浓鼻音,显示才起了不久。

  一听到这找寻的唤声,青史府邸里早起忙碌的仆佣们,都忍不住要掩嘴偷笑。看来,新任的掌门青史贤“又”找不到他的亲亲小娘子了。

  声音由远而近,満脸胡渣的青史贤一路找到了大门口。当他打开大门,看到守门仆役时,突然乐得大呼一声,扑了上去,抱住了那背脊弯弯的小老头儿。

  “娘子,原来你在这里!”他捧住守门仆役皱巴巴的脸猛亲,⾼大的⾝子还暧昧地贴着“他”磨蹭。两个男人在大门口抱成一团的模样,让过往行人都看呆了。“暮舂三月,早晚天气还凉着呢,为什么不待在上,让为夫为你取暖?”

  “这、这就是暗器世家新一代的掌门吗?”行人的脸黑了一大半,几乎要呕吐出来。“唉,有这种男女通吃、老少不忌的掌门,暗器世家恐怕不久存了吧?”

  这时,守门仆役突然很凶地推开了青史贤,用力地斥责他,嗓音竟出奇地娇脆。“快放开我啦,你没见到人家都在看吗?”

  青史贤没理会她的挣扎,净嚷嚷着。“小云儿娘子,你怎么可以因为我昨天晚上忍不住在花前月下爱了你,就惩罚我找不到你?”说着,他又亲了她一口。

  听他不正经地大声嚷嚷着闺房情事,段云香的脸都红了,几乎要将易容丝膜烧出个洞来。琊门!她的易容术独步天下,唬得过众多⾼手,但为什么就是摆不平这个厚脸⽪的臭男人?

  “快放开我啦,你这个没半点正经的坏东西!”

  “放开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哟,不准再易容欺骗我、不能再因为我夜里爱了你太多次,就故意躲开我!”

  段云香一听他口没遮拦地喊着,几乎羞得要昏倒。“谁…谁理你啊!”就在他们斗嘴的时候,一匹沾了尘的骏马驮着个几乎要摔下马背的人影,来到他们⾝边。⽩马上的人儿,一⾝御寒的打扮,像是从北方而来;而头上戴着的笠帽,钉上重重纱儿,让人看不出真面目。

  “请问…”此人虚弱地开口,唤起青史贤与“守门仆役”的注意。“段…段云香姑娘是不是住在这儿?”

  青史贤神气巴啦地喊道:“她已经不是‘段云香姑娘’,而是‘青史夫人’了。”对了,这是哪来的野男人,居然敢指名要找他娘子?他瞪着来人的男子装束瞧。

  “⿇烦你,我有事…要找她。”那人勉強说完,⾝子一软,便要滑下马背。

  青史贤下意识地接住,小老头儿打扮的段云香连忙将纱儿撩起…

  “⽔…”两人差点同时大喊出此人的⾝份,但随即又捂住对方的嘴巴。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青史贤从段云香指中低低开口,疑惑地咬着耳朵。“她不是已经失踪很久了吗?”他好奇地问着,眼角余光却也没有错过躲在街角转弯处的少年⾝影。

  “等会儿再说。”段云香虽然惊诧,但还是很理智地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先把她抱进去再说吧。”

  青史贤将晕厥的人儿打横抱起,带进府里,而段云香为她覆着⽩纱,以防被任何人瞧出她的⾝份。他们没有异议的包容,终于让立在街角的少年安心地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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