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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翠幕银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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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翁把鞭梢一指道:“那边梅翰林来了。”琴仙回头一看,只见江山如画,是燕子矶边,自己仍在船上,道翁也不知去向。忽见一个船靠拢来,见子玉坐在舱里,长吁短叹。

  琴仙又触起心事,要叫他,那船已与他的船相并。琴仙又见他舱里走出一个美人来,妆华服,与子玉并坐。

  琴仙细看,却又大骇,分明就是他扮戏的装束,面貌一毫不错。自己又看看自己,想不出缘故来。见他二人香肩相并,哝哝唧唧,好不情深意密,心上看出气来。

  忽见那美人拿了一面镜子,他们两人同照,听得那美人笑的说道:“一镜分照两人,心事不分明。”听得子玉笑道:“有甚不分明?”

  琴仙心上忍耐不住,便叫了一声:“庾香好么?”那子玉毫不听见。琴仙又叫了一声,只听子玉说道:“今好耳热,不知有谁骂我。”

  那美人忽然望见琴仙,便说道:“什么人在这里偷看人?”便将镜子望琴仙脸上掷来。琴仙一躲,落在舱里,那边的船也不见了,琴仙拾起镜子来一照,见自己变了那莫愁湖里采莲船上的红衣女子,心中大奇。

  忽又见许多人影,从镜子里过去,就是那一班名士与一班名旦。自己忽将镜子反过来,隐隐的有好些人映在里面,好像是魏聘才、奚十一等类。

  正看时,那镜子忽转旋起来,光明如月,成了一颗大珠,颇觉有趣,忽然船舱外伸进一只蓝手,臂的鳞甲,伸开五个大爪,把这面镜子抢去了,琴仙“哎哟”一声,原来是梦。

  睁眼看时,已是高三丈,刘喜早已起身了,琴仙起来,得喜伺候洗脸。琴仙呆呆的想那梦,件件都记得清,将两头藏过,单将中间的梦与刘喜说了,老爷像成了神,但是位分也不甚大。刘喜道:“只要成了神就是了,想必天上也会升转的。”

  刘喜一会儿就送上饭来,说要到侯老爷那里去,告诉老爷这件事情,要他将文凭找出来,琴仙道:“文凭也在那个衣箱子里,也偷了去了,怎样好呢?”

  刘喜道:“偷去了么?那只好求侯老爷与制台讲明,想人已死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刘喜伺候了饭,了孝衫,便到凤凰山侯石翁处来。那侯石翁自从见道翁跌了这一,甚不放心。隔了一,来找道翁的船,已不见了。

  当是开了船,只道他已经到任,再不料他已经身故,心上又想起琴仙:“见了那首诗,不知是喜是恼,想来经我品题,自然欢喜。

  但看他生得这般妙丽,却冷冰冰的,少些风趣。可惜如此美男,若能收他作个门生,足以娱此暮年。”

  正在胡思想,只见刘喜进来,在地下叩头。石翁问道:“怎么你又回来了,不曾跟去么?”刘喜将道翁归天之事,细细说了。

  又将遗言嘱托并张贵等偷去衣箱、银钱等物,并文凭也偷去了,如今少爷在寺里守灵,连衣食将要不给起来,石翁听大惊,道:“有这等事!我道是已经到任去了,那知道这个光景!”

  便也洒了几点泪。刘喜道:“此时总要求老爷想个法子才好。”石翁道:“屈才爷相好呢尽多,但皆不在这里。

  我只好写几封信,你去刻了讣闻,拿来我这里发,也有些分子来,就可以办丧事了,我与屈老爷多年相好,况且他还有个孤儿在此,我自然要尽力照应的。

  官事我明去见制台说,就着江、上两县缉拿张贵等,并要行文到江西,恐他们将这文凭到江西去撞骗,也不可不防的。这些事都在我。明还到寺里吊奠,面见你们少爷,再商量别的事。”

  刘喜叩谢了回来,对琴仙讲了,琴仙也没有什么感激。明石翁去见了制台,说知此事,又到上元县与刘喜补了呈子,知县通详了。

  一面缉拿逃奴,一面行文到江西去了,石翁过了一,备了一桌祭筵,一副联额,亲到寺里来上香奠酒,痛哭了一场,倒哭得老泪盈盈,甚是伤感。

  琴仙在孝帏里也痛哭,心上想道:“此老倒也有些义气,听他这哭倒也不是假的。”石翁收了泪,叫自己带来的人挂了匾额,看了一看,叹口气,走进孝帏。

  琴仙忙叩头道谢,石翁蹲下身子,一把挽住,也就盘腿坐下,挨近了琴仙,握了琴仙的手,离了老眼,此时石翁如坐香草丛中,觉得一阵幽香,随风攒入鼻孔,此心不醉而自醉。见他梨花似的。

  虽然容光减了好些,那一种叫人怜惜疼爱的光景,也增了许多。琴仙心上不悦,身子移远些,石翁倒要凑近些,说道:“不料贤侄遭此大故,昨刘喜来说了方知。

  不然,我还当往江西去了,前月初十,我到江边,见你们已开了船,谁知道有这些事。如今你心上打算怎样?”琴仙心里很烦。

  但不得不回答几句,便说道:“承老伯的厚意,与先父张罗一切,甚是感激不荆小侄的意思,且守过了百天,觅块地,将先人安葬了,那时再作主意。”

  石翁道:“这是什么主意!你令先尊是湖北人,汨罗江是他的祖居。他数代单传,并无本家亲戚。

  你若到那里去,是没有一个人认得的。况如今又是孑然一身,东西都偷光了,回湖北这个念头可不必起了。

  京里人情势利,况你令尊也没有什么至在京里。从来说:‘人在人情在。’不是我说,贤侄你太生得娇柔,又在妙龄,如何受得苦?那奔走求食,好不难呢!

  就我与你令尊,是三十年文章道义之,我不提拔你,教谁提拔你?轮也轮到我,我是义不容辞的。歇天我来接你回去,这灵柩且寄停在这里,一两月后,找着了地,再安葬不迟。

  你且放宽了心,有我在此,决不教你无依无靠。你天资想是极好,将来成了名,也与你令尊争口气,我也于脸有光的。就此定了主意,不必三心二意。”

  琴仙见他这个样子,两只生花老眼看定了他,口中虽说得正大光明,那神色之间,总不像个好人。心上又气又怕,脸已涨红,低了头,又不肯答应。

  石翁把琴仙的手握在掌中,两手轻轻的了几,笑的又问道:“前扇上那首诗,看了可懂得么?”

  琴仙心中更气,把手缩进,将要哭了,便要站起来走开。石翁拉住道:“且慢,还有话说。你在京里时,认得些什么人?”

  琴仙想不理他,又不好,只得忍住了气道:“人也认得几个。”石翁道:“是些什么人?”琴仙道:“都是一班正正经经的,倒也没有那种假好人。

  徐度香、梅庾香之外,还有几人也是名士。”石翁笑道:“徐度香么,是晓山相国的公子,他与你相好么?”

  琴仙道:“是,现在先君还有一封遗书与他,托他照应的。”石翁笑道:“了不得了,快不要去。

  这些纨?F公子,你如何同得来的!他外面虽与你相好,心上却不把你当作朋友。你倒不要多心,不是我说,你的年纪太小,又生得这好模样,京城的风气极坏,嘴贫舌薄,断断去不得。你去了,也要懊悔的。自然在我这里,你令尊九泉之下也放心。

  你拜我作义爷也好,拜我作老师也好,我又是七十多岁的人,人家还有什么议论?且我家里姬妾也有好几个,疼你的人也多,娘儿们一样,自然有个照应。

  你若要到京,这路途遥遥的,路上我就不放心,而且人要议论我不是,怎么把个至的遗孤撇在脑后,也不照应,让他独自去了,你想这句话,我如何当得起?”

  琴仙只当没有听见,洒了手,站得远远的。石翁没趣,睁大了三角眼,瞅了他一会,又道:“我是一片好心,你倒不要错了主意。”

  便起身要走,琴仙只得又叩了两个头,道:“小侄不认得外边,就算谢过孝了。”石翁要扶他,琴仙已站了起来,离远了,石翁走出窗外,当着琴仙送他,尚可说两句。谁知琴仙竟已入帏。石翁无奈,只得走了回去。

  想了半,明着人送了一担米、一担炭、四两银来,试试琴仙的心受不受,若受了,自然慢慢的还肯到他家里去。谁知琴仙执不肯受,刘喜也不敢作主,只得原物璧还。

  石翁甚怒,骂他不受抬举,已后也就无颜再来,但心里一分恨,一分爱,一分怜,终之间,方寸战,作了许多诗。幸苏州巡抚请了他去,勾留两月始归。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前回书讲琴仙在江宁落难,受尽悲苦,这回又要说些京中事了,此时已到了十月初旬,小春天气,晴光和蔼,百卉发荣,怡园又要热闹起来,且说徐子云的夫人袁绮香,生得婉娴柔静,贤淑无双,又且绣口锦心,才能咏絮。

  于十月初十,请了华公子的夫人苏浣香、田航的夫人浣兰、刘文泽的夫人吴紫烟、颜仲清的夫人王蓉华、梅子玉的夫人琼华、王恂的夫人孙佩秋。

  此时园中菊花开,五斑烂。是晴光和蔼,风不扬尘,小衣服都用不着,绵的尽够了,袁绮香一早带了十二红婢,还有几个家人媳妇,先到园里候客。

  那次贤、高品、南湘皆回避了,那十二红都是十五六岁,有的已是云鬓堆鸦,有的还是垂髫刷翠,却一样的盈盈秋水,窄窄弓鞋。

  绮香夫人带了群婢在宝香堂伺候。今宝香堂另是一番铺设,一的锦绣褥,翠幕银屏,中间堆了七层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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