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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有二百几十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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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要找馆地呢,还是在城外住?不然,到舍下去,过年也有个照应,省得庙里冷清清的。”聘才道:“多谢三哥美意。

  但小弟在城外住便当些,还有几件事情。若到城里去,就不便了,或者明年再来叨拢罢。”富三道:“旅费敷衍得下去吗?”

  聘才道:“暂住几月,尚可敷衍。”富三道:“也要省俭些才好。你在华府中也受用惯了,若如今要照那样儿就费事。”

  聘才道:“自然要减省些,此刻就算这两个牲口是多余的,然而也省不来。雇来的车,一天也要一吊六百钱。核算起来,也就费得有限了。”

  富三要拉聘才出去吃饭,聘才说道:“在这里吃罢。”就吩咐多添几样菜。富三道:“咱们上馆子去罢,省得你自己费心。”

  聘才尚未回答,蓉官道:“你好糊涂,今已是腊月二十五了,还有馆子?家家都收了,要讨长呢。”

  富三笑道:“不错,这两天心绪不佳,连日子都忘了。”聘才道:“你有什么心事,还怕过不去年么?”富三道:“倒不是为过年,过年原不要紧。

  你忘了我这个直隶州,如今已是顶眩前出了两个缺,一个湖北,一个贵州。湖北好,贵州极苦。本应湖北轮到我,偏偏来了一个班的来投供,只怕是他的了。

  贵州我听得一年不三竿,如何是好?我想到选司找先生们商量商量,不知可好斡旋么?”聘才道:“这里的和尚是僧司,他的兄弟就是吏部文选司的经承。或者就托这和尚去商量商量,可以挽回也未可知。”

  富三道:“很好,我倒不便面讲,你就去与他说,若办成了,我重重的谢他。”聘才点头道:“这和尚倒好说话的。

  那里算什么出家人,吃喝嫖赌样样精明,吹唱也好,还会专医杨梅疮,倒也真快活有趣。人人称他为唐老爷,他又要人叫他唐大哥。”

  聘才话未说完,只听得风门一响,探进一个头来,戴个镶边酱毡帽,两撇浓胡子,又缩了出去。聘才道:“唐大哥进来坐。”那人道:“停一回再来。”

  聘才道:“就请进来,这位客就是我说的富三老爷,他正要会会你。”唐和尚便撬开风门,走将进来。聘才与富三站起,唐和尚面堆下笑来,说道:“原来这是富三老爷,今僧人有幸,瞻仰了大贵人。”富三也说:“久仰得很。”

  与他拉了手,和尚一股就坐在椅子上,把富三上下瞧了两眼。富三看这和尚也就生得异样,五短身材,穿一件青绉细羊皮僧袍,拴一条黄丝绦,脚下是灰色绒儿窝,骘纹,一双眼,手中拿个白玉烟壶,递给富三,富三也把个玛瑙壶送给他。

  和尚闻了烟,便问道:“三老爷在城里住?三老爷是不认得我。当年我的师父与太爷很相好的,太爷巡南城时,常到小寺来,爱下大棋,常与我师父下棋。

  你方才没有瞧见老爷神座旁边那幅对子么,还是太爷亲笔写的,刻好了送来。这话有二十九年了,三老爷,你能此刻恭喜在那个衙门?”

  富三道:“我在户部主事上当了几年差使,今年遵例加捐了直隶州,目下也要出京。”和尚道:“如今选在那一省?”

  富三道:“尚未定,现有湖北、贵州两个缺,只好碰我的运气了。”和尚道:“三爷一定是湖北。

  我祖籍是湖北,今可巧见着我,一定是湖北,不用说了。”说罢,哈哈大笑。聘才道:“你也在这里吃饭,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和尚应允。

  聘才拉他到房里说了一会话,富三听得明白,和尚连声的道:“容易,交给我包管作脸儿,放心,放心。”同走了出来。

  和尚又对富三说道:“三老爷的喜事,方才魏大爷已讲了,我就着人叫我兄弟来商量。包管妥当,不用三老爷费一点心,都在我身上。”富三便道了谢,忽见风门外走进一个小和尚来,约有十六七岁,生得十分标致。

  头上戴个青绸灰鼠暖兜,身穿藕花绉绸狐犭欠皮僧袍,拴丝绦,脚穿大红镶鞋,拿了一枝水烟袋来,替他师父装烟。和尚也不让客,就起来,富三见了,着实爱慕,弯两眼只管看他。

  蓉官站在聘才背后,对着富三作手作脚的,引得富三笑道:“唐大哥,这位是你徒弟么?我倒像见过他。”和尚得意洋洋的道:“小徒叫得月,今年十五岁了。

  念经唱曲都也将就,就是爱顽皮,我总不许他出门,三老爷不知从何处见他?”富三爷笑得两眼眯,齐说道:“待我想来。”

  想了一回,忽然的大笑道:“呸!我记错了,我认是大悲庵的姑子,实在像得很。”说得聘才大笑,小和尚涨红了脸。唐和尚笑道:“三老爷取笑。”

  聘才道:“叫他装个姑子,却也看不出来,我们这唐大哥是第一个快乐人,吃的、穿的、用的、顽的,件件都好。”

  唐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有什么好。我师兄在把我拘束住了,如今比从前却舒服些。原先这屋子里有位田老爷,住了一年,也是天天有相公来的。

  我偶来走走,师兄便唠唠叨叨的说我不该过去。可笑我那师兄,不吃不喝不花,紧紧的守住了那租子,都被他侄儿骗得干干净净。临终时一双空手,身后事都是我办的。人生在世,乐得吃,乐得顽。

  三老爷也不是外人,如今出家人都是酒和尚,守什么清规?我生平不肯瞒人,实在吃喝嫖赌也略沾滋味的。”说得富三大笑道:“真是个爽快人。”

  三人谈了好一回。富三见那小和尚生得实在可爱,不觉垂涎起来,又见他与蓉官坐在一凳,彼此头接耳的说话。

  钟上已正午,才见聘才的人来摆桌子,放杯箸。富三道:“你可不要费事。”聘才道:“没有什么可吃的。”

  于是分宾主坐了,富三叫得月也坐了,唐和尚命得月同着蓉官斟酒。富三见果碟小吃已摆了一桌,便道:“作什么,都拿开,留四碟就够了。”

  便叫留下山丝、火腿、倭瓜子、杏仁。蓉官道:“慢些,慢些!”便抢了一碟橘子,又抓了一把金橘道:“你不爱吃,还有人爱吃呢。”

  一连上了九样菜,倒也很好滋味。蓉官夹了一个圆飒噻到唐和尚嘴里,和尚囫囵了,蓉官又夹了一个,和尚又吃了,蓉官道:“两个卵子十八斤,吃荤的不用,吃素的便请。”

  富三、聘才大笑起来,唐和尚也笑道:“我吃不要紧,你若吃时,可受不住了,不要说是十八斤,就是四两重一条的,你可吃得下?”说罢伸手过来,把蓉官捏了两把。

  蓉官瞪着眼睛,将他毡帽除了,在他光头上摸了一摸,道:“你们看,像是什么?”唐和尚道:“很像巴,你爱不爱?”

  蓉官又将他的毡帽折拢道:“你瞧这个又像什么?”富三道:“蓉官总是这么淘气,别叫唐老爷打你。”唐和尚连忙陪笑道:“不妨,不妨!顽笑罢了。什么要紧。”

  便歪转脸来,凑着蓉官耳边说道:“就像你那后庭花。我这脑袋,又在你的前面,又在你的后面,给点便宜与你,好不好?”

  蓉官把毡帽与他带上,说道:“好个贼秃。”那得月喝了几杯酒,脸上即红起来,越显得娇媚。富三道:“蓉官,你瞧得月,何等斯文。”蓉官道:“他好,你敢是想他作徒弟么?”

  大家混闹一阵,唐和尚烟瘾来了,就在聘才处开了灯,吹一会烟,直到申末才散。富三进,城又重托了唐和尚,蓉官也自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聘才送了富三出门,唐和尚即叫人去请他兄弟。聘才刚进屋子,只见李元茂闯将进来道:“今才寻着你,店铺里那一家不访到,原来搬在这里。”

  聘才道:“我也搬出来不多几,因为有些事情,所以还没有来看你,并看庾香。”即问:“庾香近来可好?”

  元茂道:“好是好的,前月王家写信与太老师,明年二三月间要替庾香完姻了,就是我那头亲事,孙家常来催,本来年纪都不小了。

  我写禀帖与老人家,尚无回信。半年来也不寄一个钱来,今已是二十五了,看光景,年内有信也未必到,这便怎样?如今有四十多吊的馆子账,零星费用也须二三十吊。衣服是当完了,也要赎出两件好拜年。你替我想个法儿才好。”

  聘才道:“不瞒你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近来被人讹诈那件事,也费了好一堆钱。如今我又闲住在此,若说起钱,真一个也没有。算起来,今年的钱也花得不少,谁想到今呢。我又没什么衣服,除了外边挪借,连当都没有当的。”

  元茂道:“你装什么穷?我借了难道不还你么?此番老人家有信来与我办喜事,至少也有五百两银子。如今你借四十两银子与我,或是一百吊钱,就好过去。不然,我竟死了,好人,好人!你不要作难。”

  说罢作了两个揖。聘才冷笑道:“这真奇了,你也不去想想,我又不曾做官,我又不曾发财,你怎么当我是有钱的?告诉你,你不过几十吊钱的账,我是有几百吊呢。你不信,我给你瞧瞧。”便从靴子里取出几篇帐贴来。

  李元茂接了细瞧,是裁帐最多,有二百几十吊,馆子、庄子的帐也有二百来吊,还有些零星帐几十吊,算来有五百余吊。元茂道:“怎么一下就有这许多?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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