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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共有六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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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聘才道:“还有些没有送单子来呢,此时连帐,连寓中的浇裹,并新年的花消,总得要八百吊钱方下得去,此时两手空空,就有几件皮衣,又要穿的,也当不得。

  我实在自顾不暇,怎么能从井救人?你或者倒替我张罗,你那两个舅子可以商量么?”元茂叹口气道:“你还题这两个宝贝,天天白吃白喝,没有见他作过一回东。

  就是孙老大,也欠了好些帐,这两天躲着不出来呢,只怕他要问我商量。”李元茂无头无尾话讲了好些,聘才只得留他吃了饭。元茂到聘才房内搜着个烟具,便要吃烟,开起灯来咕咕咚咚的,闹得聘才心里发烦。

  已到二更,聘才催他回去,元茂只是不动。聘才道:“你回去迟了,那里关了门怎么好。快些回去罢,此时也不早了。”元茂道:“我今天歇在这里罢。”

  聘才道:“我只有一副铺盖,怎么睡得两人!”元茂道:“不妨,你盖一大的,那一小的给我。两人再盖些衣服,就不冷了,我们这一年没有同榻,今正好谈谈。”

  聘才无奈,只得由他。元茂不知好歹,吹了烟又要吃果子,停一回又要点心,把聘才那个四儿呼来唤去,忙个不了,聘才歪躺在一边,也不去理他。到了三更,四儿来请聘才,说唐和尚请说话。

  聘才来到和尚房中,见炕上开了灯,屋中点了两支蜡,照得雪亮,铜炉内火焰薰人。旁边小方桌上有几碟残肴,一把烧酒壶,却不见和尚。聘才坐下等他,等了一回才来,说道:“偏偏要解手,忽然水起来。”

  叫人打了盆水,净了手,坐了说道:“间所说的事,方才兄弟来,我对他讲了,他说可以,两个缺是一天到的,却是湖北在前。如今作个弊,将贵州放在前面,也无妨碍,虽然一倒转来,也是个作弊。我兄弟说与富三爷没什么情,不犯把这大情白送给他。

  贵州一任抵不得湖北一年,这是人人知道的。此事还要你去对他说。”聘才道:“这个自然。但不知令弟可拿得稳?”和尚道:“千稳万稳,并不是撞木钟。事成了才要,你能担这担子么?”

  聘才道:“这有什么不能,富三爷是有钱的人,且做事极爽快的,但不知令弟要多少谢仪,有个数目,我好去说。”

  和尚道:“这事若别人去讲,就了不得,三千五千两也不算多。我说是我的至好,这个情算在我做哥哥的身上,因此他只要三千吊钱。

  若说这个缺,一到任就有两万银子的现成规矩,这三千吊钱算什么,核银子才一千二百两。你叫他开张银票来,横竖这个数儿,成功了,我也不想他什么,多吃他几天就是了。”

  聘才心内算计一番,便又问道:“适或那边嫌多,还可以减些不可以呢?”和尚道:“这个就减而又减,除了我兄弟之外,别人也不能作主。你明早就去说,这事很快,二十九就可引见。如今的事,要老练,恐怕事后更改。

  你明就要将他这笔钱存一个铺子里,说明日子去取方好。若事成了,长长短短起来,就不光鲜了。”

  聘才道:“这个我知道,明早我就去。”又坐了一坐,即自回房,见元茂和衣睡着,已经鼻息如雷,聘才叫醒了他,又另将一副铺盖给他睡了。

  自己也便安息。把富三的事想了一会,又将自己的帐算了一会,已到五更。略睡片时,即见天明,便叫起家人,吩咐套车进城。净了脸,吃了点心,穿好衣裳,李元茂尚未睡醒。聘才推醒了他,说道:“起来罢,我要进城去了,没有人在家照应你。”

  元茂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翻一个身将被蒙了头,又睡着了,聘才好不烦躁,看这光景是不肯起来,只得叫四儿在家看守屋子,另带小使骑了马出门找富三去了,却说元茂睡到巳正方才起来。

  擦擦眼睛,见四儿在房里扫地抹桌子。元茂便问道:“你主人那里去了?”四儿道:“到富三爷那里去了。”

  元茂下炕穿了衣裳,走到外间,四儿送了脸水,泡了茶,又送上点心。元茂又了几袋水烟,吐了一地的痰,四儿扫干净了,元茂问道:“你可知道几时回来?”四儿道:“拿不定。”

  元茂道:“昨晚有几句要紧话没有讲,就睡着了,我若去了再来,又恐遇不着他,不如在此老等罢,我也没什么事。”

  又问四儿道:“你们吃饭没有?”四儿道:“我们是吃过了,李少爷你要吃饭,我去对厨子说。”

  四儿出去了,约有一刻工夫,四儿捧了一个木盘,里头放着几样菜,便问元茂道:“喝酒不喝酒?”元茂道:“二两烧酒就够了。”

  四儿先把菜摆好,又拿了木盘出去。元茂看菜,一碟是薰,一碟是鸡蛋,一碟是丝,一碟像是面筋,看不清楚,拈了一块尝尝,果然是面筋。

  四儿拿了一小壶酒,一个酒杯子,替他斟了一杯,又出去了,元茂一面喝酒,一面看那铺设,颇为精致。

  两间套房,昨晚心中有事未曾留心,间是在外面小三间内。聘才卧房是在那院子西边,一重门进去,另是两间,此时元茂坐在外间炕上,喝酒喝了三四钟,已觉微醺,饭尚未来,遂留心观看。

  见炕上面挂了小小四幅工笔岁朝图,炕几上摆一个自鸣钟。东边三张楠木方椅,两张茶几,茶几上边一盆水仙,一边是一瓶腊梅。

  东边墙上并挂着一副对子,下面靠窗一张小桌,桌上放了七八个漱盂,亮得耀眼,是铜的。中间挂着个门帘,嵌着一块玻璃。两边窗子也嵌着两方玻璃。炕上、椅上都是宝蓝缎垫子。墙上挂些三弦四弦箫笛之类。

  元茂无心喝酒,看到里间房里,是一带纱窗,中间挂个三蓝绉绸绵帘子,揭开了走了进去,这间却宽了好些。上面一张木,镶着个冰纹落地罩,挂个月白绸夹幔子。

  上一头叠着四五锦被,一头放两个衣包,中间一张花梨炕桌,铺了大红锦缎垫枕,里面横挂一幅睡美图。

  房内西边摆着四个大皮箱,上有两个小木箱,下座两张木柜。中间一个大铜火盆,罩一个铜丝罩子。靠着窗一张书案,摆着两套小书。元茂看书套签子上写着《金瓶梅》。也有一个都盛盘,放着副笔砚。

  窗心镶着大玻璃,东边上手是一个小书架,放些零星物件。下手是两张方凳,用青缎套子套着。

  元茂看完,想道:“这个光景岂是没有钱的?这四个大皮箱衣裳也就不少,那两个木箱与这两个大柜,定是放银子钱的。他还装穷哄我,今断不能放过他。”

  便走了出来,四儿又拿进两样菜、一锡罐饭来,一样是羊,一样是炒肝,后来厨子又送了一个小火锅,一齐摆上。

  元茂吃了五碗饭,吃了些汤,把一碗羊吃了一大半,漱了口,吃了一袋烟,问四儿要了块槟榔,嚼了半天,坐着不走。再说聘才到了富三宅里,将事必成的话说了,富三甚是欢喜。

  问起要多少钱,聘才道:“钱却要的不少,他说此缺到任的规矩就有三万,十分中给他一分不为过多,定要三千两银子才办。我与和尚再三说了,只打了个八折,再要减时,他断不肯。”

  富三沉了一回,道:“二千四百银却也不多,几时要呢?”聘才道:“说二十九引见下来就要的。

  但今就要票子。出三十的票子就是了。”富三道:“票子存在谁人手里呢?”聘才道:“我与和尚做中保,我两人收着。”富三道:“如果不得呢?”

  聘才道:“包得,包得。如果不得,原票退还。你于二十九先到铺子里注消了就是了。”富三道:“就这么样,但这两天是年底了。

  银钱正紧的时候,不知银号里办得齐办不齐,我们吃了饭即同去商量。”于是就同聘才吃了饭。聘才不肯耽搁,催他就走。富三道:“就在这里很近,我就搭你的车,到那里去办得齐全,你就带了票子出去。如一家办不齐,再找别家。”

  于是二人上车,不到半里路,到了一个银号,掌柜的招呼到里面。送过了茶,富三道:“我有一件事特来商量,替我出一张二千四百两的银票,到三十早上来龋”掌柜的道:“若早两天也不难。

  但今天已是二十六了,这两天也忙得很,恐怕凑不上来。”富三道:“你家凑不上来,还有谁家凑得上来?”掌柜的道:“三爷,你难道不知道近来银号的银子家家都窄。

  而且也真少,外面的帐又归还不进来。看这两天能收下来,如能足数固好,不然有多少兑多少罢。”富三道:“票上写多少呢?”

  掌柜的道:“依我也不用票子,三十三爷来兑就是了。”富三道:“不行,不行,这我是还帐的,定要二千四百两。

  你如实在凑不起,你出二千的票子也可,一千五六百也可,我再别处打算。如果用不着,我于二十九即来注销。”

  掌柜的只得应了,出了一千四百两。聘才对富三说:“叫他分开了写,两张五百,一张四百,适或人家今年使不了这许多,留两张明年来取呢。”富三道:“有理。”

  就照数开了三张。富三收了票子,别了掌柜的,上了车,再找两个银号,都说不能。富三没法,别家都是生的,没有往来,只得回家与三商量,拿了四十两金叶子,一对金镯子,还有些零星金器,共有六十两,到一个生铺子里换了一千两银子,出了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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