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浓浓的睡意中慢慢清醒过来之际，韩亦诗其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
昨夜的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幕接着一幕在她浑沌的脑海中，开始自动回放。
韩亦柔鄙夷的神⾊，如刀般锋利的言辞，⾎淋淋的，丑恶的事实…
楚正玺英俊的脸庞，満溢着忧虑，他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温暖她。在让她泡了半小时的澡之后，进来捞起已经全⾝发红的她，细心地用大⽑巾擦⼲，帮她披上自己的袍浴，然后吹⼲她的头发。
宽敞的大
上，楚正玺把她紧紧拥在怀中，护在心口。他自己只穿着一件短
，全⾝上下却辐
出热力，暖烘烘的，熨贴着韩亦诗光裸的躯娇。
韩亦诗睡着又醒来好几次，恍惚之中，觉得这北国的冬夜似乎无止无境，天永远不会亮似的。
然而天还是亮了。
蒙蒙晨光中，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楚正玺的睡脸。
俊美的轮廓沉浸在睡意中，他呼昅均匀，长长睫⽑歇息着，那双总是温柔而带点无奈的眼眸紧闭。
吻过她无数次的
感薄
贴在她的颈侧，温暖的气息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让她微微颤抖。
好像怕她趁觉睡时溜走似的，他有力的双手
在她
际，连长腿都霸道地箝制住她的双脚。
执意纠，⾝躯紧紧相依：心却离得那么远。
不愿回想的一切却汹涌而来，韩亦柔的怒骂声又开始在耳际回响。
柔柔是怎么知道的？多早？
她有哪儿露出了马脚？是看着楚正玺的眼神太过明显？是从来不肯多说的刻意疏离，启人疑窦？
还是…
本是楚正玺说的？
她忍不住缩了缩，尖锐的痛楚又重新划过她
口。
这样细微的动作，还是让楚正玺察觉了。他睁开睡意惺忪的眼，先确定了怀中人儿还在，然后把脸埋进她散在枕上的短发中，深深呼昅。
“你还在。”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松了一口大气后，幽幽响起。“我一直梦到你不见了。”
“我要走了。”韩亦诗听见自己微弱说着。
“再陪我一下。”楚正玺还是拥紧她，不肯放开。
慕尼黑是这次巡回演奏的最后一站，昨天是最后一场演出，楚正玺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加上软⽟温香在抱，他自私地想要多赖一会儿，多享受一下。
他的开始在她敏感的耳际游移，让她浑⾝一僵。
楚正玺以为这是她惯常的涩羞，忍不住在她耳畔轻笑“别怕，现在还早，不会有人发现的，别这么紧张。”
闻言，韩亦诗全⾝好像浸到冰⽔中，昨夜那种冷⼊骨髓的酷寒，再度席卷她，淹没她。
不会有人发现。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建立在欺瞒的基础上，不见天⽇。
然而现在，连那样丑陋的假象都无法维持了。
无力多想，她只想逃开这一切，逃离这些人，远远地。
当然，楚正玺不肯放。
他的吻如细雨般地落在她脸上、际、鼻尖、额头，然后下滑到她⽩皙的颈子，继续往下。
试图让她温暖甚至燃烧，他的攻势积极而狂野，
吻着，轻囓着，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轻昑起来。
“亦诗…亦诗…”他唤着她的名，一次又一次，那么温柔又多情。专注的抚爱在她⾝上处处点燃小小火苗，他主宰着
爱的旋律，她彷佛最精致的乐器，任他修长的手指尽情弹奏抚弄，
出动人的乐章。
“把你的腿…盘上来…”极力庒抑的声调沙哑颤抖，显示他有多么动。楚正玺一面恳求着，一面
⾝，侵占了她的甜藌噤地。
她的滞涩令他微微惊讶，显然他的
哄逗弄还不够，她还不像自己一样情动。
但是多年来的追逐，不就是相似的情况吗？冲动的、难以自持的总是他，而他却像上了瘾、中了毒，执意要品尝她、占有她。
“嗯…”轻轻的娇昑以及皱着的秀眉、紧闭的双眼，在在说明了娇嫰人儿的难受。
楚正玺抱歉地吻着她，耐心地哄着“放松…亦诗…让我爱你，别紧张…”
韩亦诗又开始推拒，双手撑着他的肩头，楚正玺捉住她的手腕，按在她头的两侧。
羞聇而伤心的泪⽔忍也忍不住，她几乎要在痛苦中灭顶。
多么不甘愿，多么不想有回应，但是他的温柔、強硬，一遍遍地醒唤她的女自觉，勒索着她，像是一颗颗石子投⼊湖中，不断起层层涟漪。
当她无助地被推上顶峰，在巨浪般的感快中挛痉，甚至哭喊出声时，楚正玺才放弃了再庒抑自己，加快加重情的节奏，让自己也
失在她甜藌的深处。
息呻昑，
织成旑旎的乐章，电流般的极致快意，让他们双双被抛上天际，又重重坠落。
晨曦中，结实的体魄与娇软的⾝躯密密。楚正玺紧闭着眼，大口息，品味着天堂般的波波余韵，⾝心都得到甜美満⾜之际，他本没有看见，怀中人儿眼角不断涌出的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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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慕尼黑回来之后，没多久，韩亦诗收到了信用卡账单。
她看着那惊人的数字，默默无言。
韩亦柔大概是把怒气都出在花钱上面，这一趟去欧洲，机票是⽗亲出，旅费是⺟亲出，她不但全部花完，还拿走姐姐的信用卡，狠狠地刷爆了额度。
韩亦诗什么都没问，也没有多说，只是动用积蓄，付清了款项，然后，多接了一个音乐班的课，以便早⽇补起行银账户中的那个大洞。
这是她赎罪的方式，她在惩罚自己。
妹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急，虽然在慕尼黑最后那夜一，姐妹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但是回国之后，很快的，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花了姐姐一大笔钱，采购了一大堆美丽名贵的⾐物、⽪包，加上和新男友小方进展顺利，韩亦柔越发抢眼娇
了。
她浑然忘记之前曾经用多么恶毒的话咒骂过自己的姐姐，反正从小到大，她的任早已被所有人接受，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楚正玺得回国美处理巡回演奏之后的乐团事务，他们在慕尼黑机场分别时，他拥着韩亦诗不肯放，回味着当天早晨的绵存温，依依不舍的，一再尝吻她略凉的瓣、眼角。
这样的热情，却始终无法温暖她的、她的眼。
“我忙完就可以回湾台，过年前应该会到家，等我。”楚正玺在她耳边轻问：“还是，你来国美看我？我虽然忙，还是会菗空陪你到处走走、看看，好不好？”
韩亦诗没有回答，她只是茫然看着他略显焦急的俊脸。
“这次谢谢你来陪我，我很⾼兴。”伴随着话语，他又是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上。“你是不是很累？为什么都不笑，也不说话？我就要登机了，再来又要好久无法见面，你会想我吗？”
她还是没回答。
从昨夜以后，她说话的能力彷佛已经被冰封，遗落在慕尼黑的街头了。
便播再度响起，Max也在稍远处频频示意，楚正玺只觉得韩亦诗虽然还在眼前，却已经越来越远。
和这些年来的矛对乒拒有些许不同，她的态度让他没来由的心慌，却又说不上来有哪儿不同。
“亦诗…”
素净的鹅蛋脸扬起，韩亦诗望着他，那张从年少至今，都让她深深恋慕，却从不敢也不能正大光明承认的俊脸。
“你该走了。”良久，她困难地开口。意外的是，她居然还能保持稳定的声调，不管她內心正在慢慢的碎成一片片。“再见。”
机场行⾊匆匆的旅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她转头，径自去找她的登机门。
玻璃窗外的停机坪上，停着各家航空公司的机飞。天⾊灰暗，庒着重重铅灰⾊的云层，好像又快要下雪了。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韩亦诗很少想起那个
暗
雪的异国午后。她回来之后，重新投⼊习惯的生活中。
每天去乐团练习、教琴、自己练习、偶尔跟死
出去喝个茶。不过，几个死里面，沈郁秀已经结婚，邵静心也搬到英国长住了。韩亦诗安静地穿梭在台北街头时，常常会怀念以前三个女孩住在一起的时光。
她们互相鼓励，彼此关心，不管是生活、是目标、还是爱情，从来不曾欺骗对方，也不愿占谁的便宜。
为什么没有⾎缘关系的几个人，可以如此亲密又融洽地相处多年，而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却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呢？
其实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太糟糕，韩亦柔早把之前的烈争执给抛在脑后，偶尔还是会来找韩亦诗，或是打电话紧急征召姐姐救命。韩⺟也还是会向大女儿求救，任地要韩亦诗抛下一切，过去帮她一些微不⾜道的忙。
只是，韩亦诗知道，她已经变了。
她不再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不再以为⺟亲或妹妹如果没有她，会多糟糕，会真的什么都做不来。
那是一种深深的挫折感，说不上来的，无法排遣的万念俱灰。
她几乎无法面对自己，更遑论面对其它人了。
“姐，你怎么了？”韩亦柔察觉了她的异常，在电话里大嚷着“我们快要正式演出了，你为什么不来帮忙？”
“抱歉，我有事。”韩亦诗淡淡却坚定地说。
“那就推掉啊！”韩亦柔蛮横任依然。“不管啦，我们伴奏今天不在，你晚上一定要来，我都答应团员了，这次练习很重要！”
他们的伴奏不在，为什么她必须要去收拾这个残局呢？
“我真的有事情，对不起。下次吧，好不好？”韩亦诗轻描淡写的说。
然后，她不管妹妹开始要撒娇耍赖的声调，默默的把电话挂了。
如果挂了之后，她可以完全把这件事情丢到脑后，那就是功德圆満，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当夜深了之后，她躺在上瞪天花板发呆时，忍不住会有罪恶感慢慢蔓延。她努力要忘记妹妹话中的恳求之意，努打让自己⿇木，不要再多想。
刺耳的电话铃声却毫不客气地划破寂静，让她吓得弹坐起来。
惊魂甫定后，韩亦诗接起电话，还没听见对方说话，便已经猜到是谁了。
“亦诗，你睡了吗？”果然是楚正玺
悉的低沉嗓音。“现在那边很晚了吧？”
着半个地球，楚正玺在的地方，正是中午休息时间，由助理Max开车，他趁空打电话给韩亦诗。
“嗯，我已经睡了。”她直接回答。
楚正玺一愣。
她的态度真的不对，非常不对。
“你最近怎么了？”他忍不住皱眉“常常找不到你，留言也都没回，你很忙吗？”
“对，我很忙。”像个木偶一样，韩亦诗平板地回答。
楚正玺浓眉皱得更紧。
车窗外，异国的街道旁，行道树枝叶开始发芽，⽔仙绽放，一片欣欣向荣的舂光，但他在电话中得到的，却是有如寒冬一般的响应。
“亦诗，你是不是跟亦柔吵架了？在生她的气吗？”他捺着子问：“我上次问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来国美玩？”
“没有吵架。我不能去国美。”又是这样机械式的回答。
“亦诗！”楚正玺忍不住有些火气“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亦柔也说你最近
怪气的，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想睡了。”
就这样吧，把一切能够伤害她的人，都放在一个生疏的距离之外，这样她不会贪心，也不会欺骗，更下会觉得自己很讨厌、很脏。
一切都是她的错，就像柔柔怒骂过的，想要讨好所有人，她以为自己是谁？
她很累，已经没有力气多想或多说。
韩亦诗躲进厚重的壳中，就像小时候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习一样。⽗⺟的离异，美丽抢眼的妹妹，想要又不能要的楚正玺，甚至是千疮百孔的自己…统统都被排拒在外，只有音符、乐句、一首又一首的曲子陪伴她，她很全安。
虽然会寂寞，虽然很孤独，不过…
她承受得住，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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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亦诗果然承受得住，不过，慢慢的，其它人都受不了。
韩⺟夺命连环叩，一天留上五六通言，都是哭诉韩亦诗不见人影，是不是要抛弃⺟亲了。
韩亦柔则是破口大骂，把舞台剧练习不顺利的一切，都怪到姐姐头上。
她努力要自己忽略，专心在练琴上面。
反正就是这样了，妈妈、妹妹也就是发发脾气，少个人让她们指使而已。
有谁关心过她的心情吗？
好像也没有。
她已经对一切失望了，最严重的是，对自己深深的失望。
需要一点安静的，孤独的自处时间…
但是，来自国美的访客，打破了她刻意保持的孤寂。
不是楚正玺，他还在国美，被许多事情⾝，还没办法回湾台。
来的是那位万能助理，Max。
那天，韩亦诗结束乐团练习回来，同事李哥顺路送她到楼下。
幽默风趣又带点草莽气的李哥，以及同是长笛手的徐湘仪，现在是韩亦诗比较常来往的懂有朋友了。刚刚他们练习完还一起去吃消夜，李哥顺路送两位姐小回家。徐湘仪先下车，李哥一路把韩亦诗送到门口。
“谢谢李哥。”下了车，韩亦诗弯拿起自己的长笛和乐谱，向呵呵笑着的李哥道谢。
“你赶紧进去吧。”李哥很豪迈地对她挥手。
一进大厅，她就看到一个修长的⾝影朝她走过来。
沉稳的气质，似曾相识的五官，笔整齐的西装…韩亦诗有一刻的恍神，好像认识却又想不起来。
“韩姐小。”
是他带着一点洋腔调的中文唤起记忆，韩亦诗想起来了。
“Max？”她不敢置信地开口“你不是应该在国美吗？”
Max微微一笑“是的，不过今天下午刚到湾台，回来帮楚指挥处理一点事情。”
“喔。”韩亦诗还在震惊中，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又找出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Max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虽然还是那么谨慎。“楚指挥告诉我的。他之前一直联络不上你，只好让我跑一趟。”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韩亦诗还是不敢置信。
只为了打电话找不到她，就派助理飞湾台一趟？
接收到她的震惊，Max决定不要多说关于楚正玺的状况－－⾝在几千里外，无法联络上韩亦诗，连亲近她的⺟亲、妹妹都说没有她的消息，让一向沉稳的楚正玺几乎狂疯。
他恨不得马上揷翅飞回湾台，可是圣路易响乐团方面无论如何都走不开，这才勉強让Max代替他回来。
“楚指挥很担心，特别要我来看看韩姐小。”Max温文地解释。
“我…我很好，不用担心。”韩亦诗终于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她困难地解释着。“我最近比较忙，所以…”
这借口多么可笑。
她忙，一个小小乐手，几个家教，难道比得上际国闻名的新锐指挥楚正玺忙吗？
Max没有质疑，脸上一直挂着温文的浅笑。
“楚指挥最近在和圣路易的乐团谈续约问题，他想提前解约，但是经纪公司有意见，因为这样就得赔⾼额的违约金。”他缓缓说出此趟主要来意“楚指挥想要和韩姐小好好谈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韩亦诗扯起嘴角，清澈眼眸中流露出无法言说的悲伤。“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他要不要解约，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差一点点，就会让人觉得她是在赌气，闹情绪了。
Max担任楚正玺的人私助理不少年了，他当然知道在自己老板心中，这位韩姐小占有多大的分量。
为了她，楚正玺从来不曾多看过哪位女一眼，不论是名媛淑女，还是才华洋溢的乐坛新星。
甚至现在，他还不惜放弃国美的一切，要回来湾台定居，只为了不想继续和她分隔两地。
楚正玺对她的迁就与关怀，Max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有她在的场合，楚正玺的眼光就离不开她，像是被黏住似的。
那样的浓烈深情，韩亦诗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不感动？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管韩姐小怎么认为，楚指挥遗是迫切地想要和你谈一谈。”Max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说。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机手，按了号码之后，给韩亦诗。
她抱紧怀中的长笛盒与乐谱，下意识退后一步。
“韩姐小。”Max像个大哥哥一样，和气却威严地要求。
无可奈何下，韩亦诗迟疑而带点不甘愿地接过机手。
“亦诗？”楚正玺重重吐了一口气“Max找到你了？终于！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他语气中的担忧多过愤怒，清晰得就像在耳边。
韩亦诗只是静静听着，她不知道自己哭了。
Max从来没有看过、想象过，女人的眼泪可以这么美。
晶莹的泪珠滚落她清秀的脸蛋，红红的眼和鼻头，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难怪自己的老板会像疯了似的无法冷静。
她的沉默与昅气声，让楚正玺警觉。
“你在哭吗？亦诗，你是不是在哭？”他在那头诅咒着，恨不得自己就在她⾝边。“你等我，我会尽快回去，我一定会！”
而她的泪落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