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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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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江州的大火已然平息,不过这城池短时间內是不会适合进驻了,⾼強⼲脆在附近建起大营,一面充作兵站,一面也可当作今后统治这一带地方的一个堡垒。建城设寨这种事,大宋朝的军队在这个时间段堪称天下无双,这座大营的建设自然不需要⾼強心。

  “相公,前队史承宣命人来报,说道先锋已抵达来流⽔畔,正命⽔师在上下游找寻可架浮桥处,斥候渡河打探,未见女真兵马踪迹。”

  ⾼強抬起头来,皱眉道:“郭太尉与花节度两军到了何处?”

  陈规从旁应道:“左右两军亦已到了来流⽔畔,离此两天路程,三路之间相距不远,郭太尉意向北,花节度则有意向史承宣靠拢,合兵渡河。”说罢,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花节度呈递上来,说道大军深⼊敌境,不见女真主力,须防有诈,故而建议相公将三路先锋合兵一处,与中军作前后两阵。”

  ⾼強看了看陈规:“元则,你是赞同花荣之见?”

  陈规点头道:“会宁府到此,不过一百六十里,虽中间两条河⽔,亦多可涉渡,倘若前敌有警,轻骑逐奔一⽇可至,有了我军细作留下的女真地图,咱们大军不出五⽇便可打到会宁府城下。到这时候还不见敌踪,一是金兵业已举兵逃之夭夭,一是彼仗恃知地理,有意设伏待我。无论实情为何,皆须以重兵杀向会宁府,故而花节度此议为上。”

  地图是早就看烂了,⾼強脑子里也画的出来,不过他也知道,这地方树木茂密人烟稀少。又是女真人自古以来居住的地盘,对方可以利用的地形比他从地图上能看到的多出无数倍,倘若对方一意隐蔵大军所在的话,一时半会是找不出来的。

  他沉昑片刻,便道:“元则,咱们此次出兵,为地是要打服了金国,若是他举国向东迁徙。进⼊五国部的地域,那里可都是千年无人烟的深山密林,咱们就有百万大军也捉不住他。若是花荣部与史文恭合兵才渡河。那史部就要在来流⽔畔多等一天,或许多了这一天,咱们就抓不到女真兵的尾巴…”

  陈规不语,他也下不了决心。徐宁已经与萧⼲部取得联系。接管了长舂州。同时很慷慨地赠与了萧⼲部粮食兵器若⼲。不过据他送来的消息,萧⼲部业已东渡鸭子河回到铁骊部境內,承诺会尽起大兵与女真作战,只是萧⼲说的明⽩,这个季节鸭子河不是那么好过的,他们最多只能保证女真主力不能大摇大摆地渡河北上,却无法南下过河配合宋军作战。

  如此一来,金兵失去了向北撤退的空间,但是仍有可能向东撤退。据前期遣返地一些俘虏送回的‮报情‬,金兵也一早就开始向东面和北面进行撤退,会宁府一带的女真部落妇孺多半都已迁走,留下地都是战士。

  花荣部若是向东急进,而后向北冲到按出虎⽔上游。截断会宁府的女真人东撤的道路。便可将女真人给围困在会宁府周围的狭小地带间,凭着宋军地人数和武器优势。这一仗几乎没有悬念,而失去了主力大军和祖辈居住地土地,想来金国的抵抗意志也将到达极限了吧?

  “孝忠,你怎么看?”见陈规无法决断,⾼強也没办法,有时候文人就是文人,再懂得军事,他也不会象军中行伍出⾝的将领那样思考问题,这时候还是听听统兵大将的意见好。

  李孝忠如今已经取代了⾼強,成为大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节度使,不过节钺并没有增加他的威重,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満不在乎的模样。他正在那里和韩世忠窃窃私语,听见⾼強问话,也不站起施礼,笑道:“相公,花节度知兵,思虑也较缜密,又⾝在前沿掌兵,相公不妨便以他决断为是。s”这等于是赞同了花荣的建议。

  ⾼強又问过韩世忠,亦是一般见识,便点头道:“也罢,传我帅令,命史文恭在来流⽔畔扎营,等候花荣到来,听他节制。郭太尉军仍依原计划渡河,渡河后则可向史部预定行经地方靠拢,三部会师之后,并听花荣节制。”

  陈规应了一声,自有参议官去拟制军令,一面向⾼強道:“相公屡胜,这用兵可越发持重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強叹了口气,走到大帐口望了望外面的营地,无数宋军和被征来地当地女真人正在忙着建设这座大营,将来包上城墙之后,这里就是新的宁江州…按照大宋的惯例,这里多半会被赐名叫做某某军吧?

  “从辽出发到这里,将近一千里路走下来,我可不想在手已经摸到金国心脏的当口,却大意轻敌以致败绩,现今咱们手中的,可是辽东最重要地一支大军。”他转过头来,洒然道:“女真人要是真跑了,咱们追也追不上,这里可是人家地地方。倘若他们就这么跑了,倒也好,咱们一把火烧了女真人留下的所有东西,看他们打了一年仗以后,这个冬天吃什么!饿也饿死他一半人。”

  帐中诸将都笑了起来,只有李孝忠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道:“相公这般用兵,眼看着咱们也只有在此地挖泥削木地份了。”

  本作品独家。。!⾼強笑了笑,也不说话。女真人要是象⽇本人那样,动不动就玩⽟碎,那可就趁了他的心意了,只可惜这些山野中的猎人狡猾的很,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的,要是女真人真的玩什么坚壁清野游击战,他可没耐心和他们这么玩下去,寻求一个较为有利的和平条件,也就是他的底线了。

  正说着,忽见一个大营中的传信兵奔到帐前,向一个参议说了两句,那参议神情不悦,回了一句。⾼強恰好听见几个字,说什么“此等小事,也敢劳烦相公?”

  那传信兵正要转⾝去,⾼強走上两步唤住,笑道:“什么小事?本帅现今无事,说来听听无妨。”那传信兵与参议官一起向⾼強叉手施礼,参议便道:“只是一个女真使者,说是来献款。却不肯说是何部,定要面见相公。”

  自大军进兵以来,各地的女真人望风逃窜者多。率众据守者也不少,不过也有些人震于宋军的威势,或明或暗地遣人来送降。这些人有的是单骑来降,有地是代表着一些零散的部落。还有些⼲脆就是包蔵祸心。这当中也有人点名要见⾼強的。⾼強⾝为大军统帅,不说‮全安‬问题,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一一面见这些使者,故而素来是给军中参议们处理。

  ⾼強点了点头,却又多问了一句:“此人有甚特异处?”若是寻常的请降之人,那位参议官依照惯例处理了就是,也不会说到“劳烦相公”这类话了。

  果然那传信兵应道:“此人自称是完颜氏。”

  ⾼強登时就来了‮趣兴‬。金国之中,姓完颜的说多不多,完颜十二部丁壮老弱加起来。几千人总是有的,不过辽东开战到现在,主动前来送款约降的,完颜氏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为金国宗室。这个金国倘若被宋军打垮了。他们的利益受损最为严重,完颜氏若是也想投降地话。那这仗基本上也就没得打了。凡事,头一个总是受人关注了,这头一个前来送款的完颜氏也不例外。

  “设仪卫,我来见见这位完颜氏的使者。”⾼強道了一声,便转⾝进帐去了,那参议官答应了,却去絮絮叨叨地嘱咐传信兵,务必要将来人周⾝上下搜检⼲净,不可有寸铁携⼊大帐之中。

  须臾,两名牙兵引着一个女真人进来,那人左右舞蹈而拜,匍匐在地上大声道:“完颜窝谋罕,奉命前来,致信于大宋辽东宣抚⾼相公⾜下。”

  ⾼強哼了一声,端起架子来不言语,适才在帐口地那参议官喝道:“使者无礼!既已见到我家相公当面,为何不道明是何人使者?”

  那窝谋罕抬起头来,満面堆笑,道:“乞相公屏退无⼲人等,小人⾝怀机密。”

  ⾼強皱了皱眉头,把手一挥,那参议官会意,喝道:“既不愿说,便不须说了,来人,带了下去挖濠!”两旁一声呼喝,出来几个大汉如狼似虎,拉起窝谋罕便向外走。

  那窝谋罕慌了手脚,几番挣扎不得,已被拖到了帐口,方抬起头来叫道:“是挞懒孛堇派小人来的!小人无礼!”

  “回来!”⾼強正了正⾝子,向陈规使个眼⾊,陈规会意,便向被拖回来的窝谋罕道:“你说的挞懒孛堇,可是领固达猛安地,前乌雅束太师之子挞懒?”

  那窝谋罕整了整⾝上地袍子,也不敢抬头,弯着向上拱手道:“正是。挞懒孛堇知相公大军进讨,我金国生灵涂炭,是以遣小人来问一问⾼相公,如何方肯收兵讲好。”

  ⾼強眼⽪也不抬一下,陈规却笑了一声:“你若是那金国狼主吴乞买的使者,问这一句话原也使得。如今只说是挞懒之使,连个信物也无,却来说什么收兵讲好?挞懒孛堇新近作了金国狼主么?”此言一出,帐中一片笑声。

  那窝谋罕似是早料到此节,脸⾊丝毫不变,仍道:“挞懒孛堇说了,宋金两国本是好,只因边疆一些小小争执,致使兵连祸结,经年不解,甚是无谓。料想‮华中‬上国,如此大动⼲戈自然有些道理,若是我小国有什么事上国不谨处,只须一纸国书来到,自然遣使谢罪。”

  陈规冷笑道:“颠倒黑⽩!当⽇以细故兴数万大军犯我疆界,如今国灭在即,也不见你家狼主谢罪之言,你这厮巧言令⾊,敢是来试我大宋刀锋利否?”

  窝谋罕胆子倒大,仍旧笑道:“大宋刀锋自然是利的,小人不堪一击,那也不必试了。只是小国本不敢冒犯上国,奈何前狼主受了几名奷人挑唆,贸然兴师,致触上国之怒。如今前狼主已被大宋兵捉了去。尚有几名奷人在国中,此辈最是祸首,倘若小国能将这几人出,更献上降书,纳贡称藩,谅来‮华中‬上国亦当稍息雷霆之怒,俾小国以息。”

  ⾼強听的一头雾⽔,挞懒派这个使者来到底是想要作什么?难道说在金国內部。酝酿着一场自己所不知道的‮裂分‬么?他仍旧不说话,听任陈规问话:“原来你家兴兵来犯,罪只数人而已?你且说说。是哪些人敢犯我‮国中‬疆土?”

  那窝谋罕抬起头来,见⾼強并没有在看他,一转念,便道:“我金国之人。率多山野草民。连大宋在何方亦不知,所以敢来犯者,皆因受了兀室蛊惑,粘罕怂恿。此二人最是可恶,说什么南朝尽多财货,胜契丹十倍,却无兵力为佐,甚是可欺。害得狼主被擒,自家却兀自逍遥。便我国中亦多有怨者。挞懒孛堇言道,若相公肯罢兵时,情愿缚此二人于大宋处置,并割南面三十五猛安土地与大宋请和。”

  所谓南面三十五猛安土地,指的就是以粘罕的国相部为中心的许多女真部落。这样地提议。显然就是将半个金国给了大宋,连地带人。

  此议一出。帐中皆为之默然。⾝为大将,若不是有什么特别地安排,谁也不会来作什么嘲笑使者的无聊事,不过这窝谋罕的话也委实有些离谱。问题不在于他的提议本⾝,而是他的立场,挞懒一个小小地孛堇,在金国地地位甚至比不上兀室,他凭什么能说出这样地话来?唯一地解释,就是金国內部又将有大变发生,难道挞懒要造反?

  ⾼強此时也是心念电转,揣摩这使者所透露出的讯息,背后究竟隐蔵着什么。要说挞懒这个人,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伪齐刘豫‮权政‬是他一手扶持起来地,结果被粘罕摘了桃子,于是他就反粘罕;后来又与兀术争权,失败后居然想投奔大宋,中途被追兵砍了脑袋。当然此人的得意手笔,就是遣返了秦桧,大约他最后想要投奔的不是大宋,而是秦桧吧?再谋论一点,挞懒的倒台就是秦桧和兀术暗盘易地一部分?谁也说不清楚了。

  象这样一个人,在金国风雨飘摇地时候成为投降派,一点也不出奇。问题是他本⾝是乌雅束的儿子,乌雅束⾝为阿骨打的兄长,在生女真节度使任上没待几年就死了,挞懒自然也没多少实力,而女真人的集体‮导领‬制是最讲究实力和威望的,挞懒就算能⼲掉吴乞买等人,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上位掌权?显而易见,挞懒已经找到了強有力的盟友。

  这个盟友是谁呢?不是吴乞买系,不是粘罕系,又能左右金国的局势,那就唯有失去了领袖的阿骨打系了!⾼強的神经立时‮奋兴‬起来,若真是阿骨打系想要求和,道理上也是说地通的,他们可以借此机会将原本与他们分享金国权力的两族一举削除,更可能回阿骨打,重新巩固其部的在金国的权力。至于金国本⾝所遭受地打击,在宋军如此凌厉地攻势面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再怎么都比亡国好吧!

  对于⾼強来说,这个趋势也是可以接受,金国在內中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实力,又有萧⼲在北面牵制,几十年都翻不过⾝来。而到了几十年之后,大宋治下地辽东人口只怕要翻上一番还多,也不用怕金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哪怕辽东再出一个李成梁之类养虎为患的昏官,凭着⾼強自己在辽东留下的势力,一纸政治遗嘱就⾜以让女真人永世不得翻⾝。

  “看来,这使者乃是挞懒等人遣来,想要与我达成默契,营造好外部环境,便于他们在內部动手的。且再试他一试。”⾼強想到这里,便开口道:“兀那使者,遮莫是来行缓兵之计么?那粘罕远在鸭绿江畔,你那挞懒孛堇如何擒得到他?便是本帅,现下大军在此,亦捉他不得。”

  窝谋罕自然不能说什么你退兵去捉他,我们决不帮他之类的蠢话,⾼強那“缓兵之计”的话头已经拦在前面了。只是他的任务在于试探⾼強和粘罕之间是否有默契,乍听见⾼強开口,心下便为之一喜,⾼強既然开了口,那就是他对于这话题有‮趣兴‬,接着扯下去,多少能探出些究竟来。

  便躬⾝道:“相公明鉴,以相公大军虎威,自然所向克捷,粘罕部兵不満万人,如何抵敌的住?倘若相公肯时,挞懒孛堇可为大军指明粘罕所在,甚或将他调至伏中,自可任凭相公宰制,亦不烦大军南北往还。”

  这招可够毒的,跟敌人合伙起来祸害自己人,难怪挞懒和秦桧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本就是物以类聚啊!⾼強心下感叹,脸上却板着:“如此说来,倒也罢了,只是期以何时?”

  窝谋罕仔细看了看⾼強的脸⾊,小心道:“相公,未闻背主作窃,可立期者。”

  ⾼強听了好笑,你以为是庞统献连环计么?跟我玩这种把戏!那庞统是要等东风烧连环舟,你又是等什么⽇子?还说不是来行缓兵之计的!

  当下再也没有‮趣兴‬和他胡扯,挥手道:“尔之言太也无稽,左右与我打出!”两旁呼喝一声,几十⽔火抡起来,窝谋罕抱头鼠窜,出营上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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