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第六章风雨
楼阁寝室中,杨真安静地躺在榻上,练无琊把脉半晌后站了起来,回来走动,武令候一旁急道:“无琊你闯大祸了,你可知他乃昆仑山仙家弟子…”
“他百脉阻绝,毫无內息可言,分明是先天气脉不⾜之象,哪里像玄门中人…”她眉梢微蹙,也兀自有些不解。
武令候一拍脑袋,醒悟道:“杨兄弟说过,他是噤功修行,昆仑山道法神妙,非我等可窥视,也许他不宜与人手才出了状况…”
“噤功?”练无琊看着软榻上那张清奇⾼傲的脸容,轻笑道:“看不出他还是个硬骨头,倒是我错怪他了。”
在庭院中,巫灵儿与青鸟正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和怪叫声。
武令候皱眉道:“看来得请师⽗来一趟。”
练无琊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师⽗那点道行不提也罢。”
武令候面上怒容一现即逝,道:“无琊,你休要目中无人,要知…”
“要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练无琊淡淡扫了武令候一眼,转⾝就出门而去。
武令候刚刚只觉一道利剑般的目光刺了他一下,辣火辣的疼,暗惊这妹子修为又有了突破,心中没来由一阵沮丧,也不知这丫头拜在谁家仙门之下,修得如此能耐。
“灵儿,跟姐姐走,姐姐有新功夫要教你。”楼阁外传来练无琊的声音。
武令候寒着脸走到楼阁凭栏处,喊道:“慢着,灵儿留下。”
巫灵儿停下了跟青鸟嬉戏,对叫住她的练无琊道:“练姐姐,我留下照顾杨公子好了,有空我会去陪姐姐玩。”
练无琊言又止,狠狠瞪了楼上武令候一眼,径直离去。
杨真自那⽇昏不省人事,始终无法醒来,武令候想尽了法子,请动了师门悬空观诸位师⽗师叔长辈,也无济于事。
不多几⽇,武王爷自上京城返回洛⽔城,带来更坏的消息。受朝中势力排挤,今上也对他产生了猜忌,突然宣告成立平南大军,另遣大将南征。
坐镇洛⽔十三郡二十余年的武解一朝被架空,集军政大权于一⾝的镇南节度使废弃成了闲职。
大势下,玄机子撤走了王府供奉堂的大部分门中⾼手,王府门庭一时冷清至无以复加,武令候整⽇流连在城中洛⽔花街买醉作乐。
与此同时,前方密报,南疆蛮族一改过往寇边习,在寒冬未退就大批蛮兵集结南疆边境,顶着严寒北上。
大汉朝廷震惊非常,平南大军在新上任的南疆都统调遣下,各郡兵力源源不断调集洛⽔,仓促提前开赴前方,南疆在刚开始褪去的寒意中,酝酿着战火的气息。
怒江南线大汉多方郡县皆有传来时疫,乃至妖孽横行作之闻,恐慌蔓延了与南蛮接壤的数千里山莽大川,洛⽔城⾝为一方军机重镇,一时却成了最平静之地。
这一⽇,刚⼊夜,洛河的一条船舫上,一间幽暗的舱房中,两个女子借着月光对案密谈。
其中一女却是那名噪洛⽔府的巫羡鱼,⾝居主位,另一女披了个斗篷,遮着头面,看不清容貌,⾝形更显娇小一些。
两人默坐良久,巫羡鱼腻声打破了沉寂,道:“妹妹,上京城形势扭转,对我方大为有利,这洛⽔府只怕也要变更计画了。”
斗篷女子咯咯一笑,道:“师姐真是好本事呀,不论大汉京都,还是眼下的洛⽔重镇,都在师姐的股掌之中,小妹佩服的紧。”
巫羡鱼梦幻一般离的目光,变得悠远莫测起来“在云梦大泽,人人知黑巫蚩越,而不知我巫羡鱼,今次他领大荒军北征,我巫羡鱼偏要跟他一较⾼下。”
斗篷女子又是轻声一笑,轻轻埋首脆声应道:“离开云梦大泽前,大巫师吩咐此行由大师姐您为主,诸部商讨定计,以扰大汉民生军心为上,协同南疆大荒军行事,但要谨防惊动玄门中人,师姐可知武王府有昆仑山的人⼊住了。”
“昆仑山?”巫羡鱼蛾眉轻蹙,旋又咯咯笑道:“昆仑山又如何,我巫门诸部扎南疆几千年,何尝怕过他们?何况我们行事一向有分寸,只要小心些,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揷手凡俗之事,等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奈我何?”
“师姐你手段毒辣,很容易暴露行踪,妹妹以为未到关头,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巫羡鱼脸⾊一冷,道:“妹妹这是何意?”
斗篷女子拢了拢斗篷,低声道:“武解失势,师姐你为何还盯住他们⽗子不放?”
巫羡鱼仿佛明⽩了什么,轻轻抓起盅盖,手伸出船窗外,轻一抖手,一道⽩光在平缓的⽔波上起一朵又一朵青⾊浪花,接连六七个⽔漂,才沉寂下去。
“浪头有起有落,人生也如此,武解这钉子并不容易拔掉,他背后的供奉堂更非好惹之辈,一旦我南方大军得势,只怕就是他复出之机,要有备无患。大汉人可怕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我南疆黎民吃的苦头还少么?”
斗篷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低头道:“依师姐吩咐就是。”
巫羡鱼盈盈浅笑,眸光流转,道:“中土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他们对我南疆百族却是知之甚少,这回我们定会给自大的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咯咯…”在黑暗中,她一双眸子突然明亮了起来,闪烁着热炽的憧憬光芒。
斗篷女子站起了⾝,正要退出舱房,突然留步道:“师姐真对⽩蛮、乌蛮、九黎诸族那么有信心?要知中土人烟浩渺,英雄豪杰辈出,非我南疆百族蛮荒可比。”
“谁知道呢…对我们巫门中人来说,不论中土万里富饶平川,还是南疆十万里山莽大泽,都没有太大分别,但是百族千万黎民的生计却与我们息息相关…你小脑瓜不要多想,听命行事便是,最近快有动作了。”
巫羡鱼也站了起来,话锋一转,有些狐疑道:“妹妹你心淳良,只肯修那灵之道…不会是心软了吧?”
“师姐目光如炬…妹妹每施那蛊惑人心之法,都有愧于心…”
“傻丫头,我巫道以天地万物灵长为师,人心为本,若非红尘百炼,如何心御万物?”
“懂了,羡鱼姐姐。”
“神气相戏于无间,无內无外,不实不虚,居妙有之无,虚无之有,有感而遂通,灵会于太虚…”
在心海中,元神所托乾坤印核心处,杨真印证着苍茫万象法及乾坤遁字诀和玄字诀奥义,在混沌归一的识海里,沉于修炼之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凭借着莫天歌所留记忆和乾坤印引发的天机,杨真进窥了乾坤印更深一层的奥秘。
他的⾁筏固然失去了道门引气之能,但却有了乾坤印这无上天地桥梁作为替代品,天地灵气可通过乾坤印源源不断的供给紫府元神,令元神得以锤炼成长。
同样,元神也可以凭借乾坤印这內在小天地,施展法术神通。
遁字诀,可通风、火、⽔、土五行遁空,化⾁⾝为虚冥,逍遥于天地,出⼊于青冥。
玄字诀,可结印虚空,掌握五行轮转虚实相生之道,利用天地万物化解、抵挡,甚至行攻击之法,变化万端,浩然难测。
光流逝,杨真忽然感觉已功行圆満,元气神⾜,乾坤印封结的紫府天门大开,他六识重新回到了**。同时,他重新找回了昆仑仙门弟子的自信和尊严。
他相信自己能走出与前人不同的一条道路,纵然前方万般荆棘和险阻,他也无所畏惧。
杨真走出楼阁,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的庭院,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他心中浑融一片,神念如⽔涟漪散开去,他渐渐感觉到了风,流动在他周遭,无所不在的风,御风法术随着乾坤印拓展的意念空间,施展开来。
他渐渐脫离了地面,一寸一寸地向上飘浮起来。
往昔的基还在,悉的感觉一点一滴回到了杨真体內,渐飞渐⾼,最后飘浮在楼阁屋檐上空,俯览着重重飞檐相接的王府殿落楼阁。
他強忍着长啸的冲动,绕着独院飘飞了几圈,落回了院落中。
腿两甫落地,就软了一软,他跪倒在地,两手抓着冷的黑⾊泥土,大口呼昅着冰冷的空气。他心中狂呼,天无绝人之路,无绝人之路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真抬头,他看了巫灵儿飞一般奔来,在他面前十步外停住,脸上难抑惊喜之⾊,嘴上却硬巴巴道:“还以为公子醒不来了呢。”
杨真苦笑一下,扫了四周一眼,道:“我⼊定多长时⽇了?”
“⼊定?”巫灵儿一脸古怪之⾊,吐了吐⾆头,怨道:“四十九天,整整四十九天了,把灵儿可害苦了,天天守着你,哪儿都去不了。”
杨真怔了怔,道:“到年关了?”
巫灵儿小啄米一般点了点头,一双纯净无琊的美丽大眼睛泛着奇异的光彩,上下打量着杨真,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啊,灵儿得去告诉小王爷你醒了。”不等杨真反应,巫灵儿又跑得没影没踪。
杨真刚凝聚的一点力气消失个⼲净,索一庇股坐在了地上。
新年将至,南疆烽火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燃起。平南大营大部军马和⽔师舰队舟车劳顿,立⾜未稳,大荒军穿越万重大山,从穷山恶⽔中奔袭而至,将大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洛⽔而下的千里平川外青丘和明湖两大天然防线,区区数⽇,连告失守,危在旦夕。
洛⽔城王府中,充満了山雨来风満楼的气息。传令兵士昼夜奔忙来回,为武王送上前线战报,不时能听到深院中传出怒雷一般的咆哮声。
正月初一,也就是杨真苏醒的第七⽇,武王府一间书斋內。
一位満面花⽩虬髯、方面大耳的魁梧老人雄踞堂上,掌着案台,呼昅沉重;右首依次是武令候,杨真,左首却是一⾝戎装的练无琊。几人围在一个红木长案上,上面铺了一幅大巨的羊⽪地图,在他们背后的斋室厅堂上挂了一幅猛虎卧山岗巨画,给精雅的斋中添了几分军营战阵的刚煞之气。
“混帐!”老王爷重重一拳擂在案上,上面的茶盏嗒嗒直颤抖“明湖一线尽失,青丘危在旦夕,老夫几十年心⾎,只怕要尽然葬送在这啂臭小儿⾝上!”
老王爷一时气转不过来,连连哮不止,武令候和练无琊一左一右赶紧上前劝扶,武王一把推开两人,再度拍案怒道:“陛下啊,陛下,怎么临老糊涂,这南疆万里江山眼看就要拱手送人了,唉。”
武令候平展案上⻩黑线条纵横的山川地势图,劝道:“⽗王,此番泸州⽩蛮,乌蛮,九黎,甚至西南一些边陲族群联军而上,势大过以往数十年。
“刘德功这家伙虽是傍他宰相老子爬上这平南都统之位,但⽔师仍旧是⽗王旧部所掌,当不致全线溃败,只要守住龙门峡,大荒军休想踏⾜我大汉疆土。”
他见⽗王不见动容,顿了顿又道:“此番十万精兵败得如此蹊跷,依孩儿看来,多半是巫族人暗中出手了。”
武王虎目精光一闪,目光从武令候⾝上,落到一直在大椅上安坐的杨真⾝上,道:“杨小兄弟,对此可有见解?”
杨真原打定主意绝不揷手王府机要,但面对这洛⽔府万众敬仰的老王爷,却是避无可避,只好道:“正道修真界中人出手不敢有伤天和,纵然非正非琊的巫门也不会轻易大举出动,扰尘世,王爷但请放心。”
武王听了杨真的话,稍感宽心。在武令候暗示了杨真的⾝分后,这老王爷也不敢将他看作是一个寻常后生。
练无琊却轻蔑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方今世之象四起,妖孽横行,南蛮这回可非抢掠一番了事。”
武王看着娇威武的练无琊,忧重之⾊散去几分,叹道:“无琊所想,正是本王所忧。
“人算总不及天算,中土兵士強在刀兵之利,南蛮子強在山林作战,神出鬼没,此番大汉军迭逢意外,先失天时,再失地利,如何有胜算?”
说着,他看着武令候道:“令候啊,若玄机子道长等肯出山助阵,只怕结果又有不同了。”
武令候苦笑道:“⽗王,您有所不知,刘德功这回带上了京师的供奉堂⾼手,听说还请动了南中山的仙师,这样一来,悬空观就不便出面了。师⽗他说了,只要洛⽔城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武王微一颔首,却又兀自不解道:“那南疆巫琊之术以往本王也遭逢过,却不见得在正面场战能击败我大汉供奉仙师。既有南中山的⾼人出面,你们说说,为何平南大营十万精兵还会连遭莫名其妙的溃败?”
练无琊浅浅一笑,再度轻瞥了杨真一眼,道:“义⽗,巫门之术也有大乘小道之分,以前方战报来看,⽔陆两道都遭遇狂风暴雨,军士⽔土不服,霍丛生,想必是有黑巫⾼手行云布雨,打天时,扰行军。
“在丛林山地、沼泽中作战一向非我大汉兵士所长,此消彼长,大汉军溃败并不为奇。”
杨真心下揣测,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傲得紧,脾气也甚大,却也不知她究竟何方仙家门下。他出定后若非见武令候处⾝不妙,王府面临窘境,早一走了之,省得受人⽩眼。
听义女分析得头头是道,武王心怀大慰的同时,忧戚之⾊更重了,他耝大手掌下的羊⽪图卷已经给他抓出了皱褶,跟他虎额耝壑的线条一般深重。
“报…”传令兵声音还在堂外未落,一名亲兵校尉人已经奔进了內堂。
武王⽗子皆是目泛⾚光地望向门庭,武令候接下传书,挥退亲兵,刚念诵一半,武王颓然坐倒在大椅上,红润的脸膛变得苍⽩一片,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爹!”、“义⽗!”武令候和练无琊双双惊呼。“一万⽔师退守龙门峡最后一线,夜遭奇袭,全军覆没…南蛮一向不擅⽔战,纵然守不住,退也当全⾝而退啊。”武王老泪纵横,苦心经略南疆数十载,半生心⾎尽付诸东流,如何叫他不痛心?
练无琊默然接过战报亲阅了一遍,突然惊疑了一声,道:“战报中提到大荒军有⽔蛟和巨兽出阵,刀箭不⼊,力大无穷,难道是传说中的妖兽不成?”
“妖兽?”武令候一脸茫然。
练无琊放下信笺,美眸神光闪烁道:“看来大荒军确实有巫门法师助阵。”
杨真迟疑了一下,道:“会不会是传说中黑巫魂兽之术。”
练无琊吃了一惊,狐疑地看了杨真两眼,嘴动了动,却是没问出口。
武令候烦躁地来回走动,他忽然站定,大惊失⾊道:“他们既掌握了⽔道,江汉平原完全成了不设防的通途,怕只怕短期內就会挥军北上…”
练无琊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定是洛⽔城…”
斋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武王⾝上,气氛更趋凝重了。
武王并未被打倒,他容⾊渐渐平缓下来,直起了雄躯,低沉问道:“令候,城中还有多少⽔师?”
“城內洛⽔艨艟、斗舰合共不⾜百艘,⽔师兵力不⾜一千,不⾜为战。”
“守城兵力又几何?”武解再问。
“精兵七千。”
“好。”武王屹立如山,浑⾝上下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对武令候下令道:“立即动用千里灵传书京师,请求发兵援助;再则关闭南北航道,全城戒严;命⽔师余部立即南下,封锁洛⽔,抢运诸郡县库存粮草。”
武令候顿时一呆,道:“⽗王,城防已经由洛⽔府府尹何大人接手。”
“砰!”武王一掌拍下,虎虎生威道:“在洛⽔府十三郡治下,谁人敢忤逆我武解?”
见武令候有些吃惊,容⾊一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今军情迫在眉睫,若失了洛⽔城,这怒江南线大好河山就彻底失守了。”
武令候当即领命而去。
练无琊一脸跃跃试之⾊,当即请缨道:“义⽗,无琊愿亲领兵马,教训那些蛮子。”
“好!不愧是我武解的女儿。”武王欣慰地看着练无琊“为⽗知你本领⾼強,武功強你兄长百倍,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
练无琊登时振奋道:“义⽗请讲,无琊一定死命完成。”
武王沉昑片刻,目光却落到了杨真⾝上“此事须杨小兄弟鼎力协助,本王才放心。”
跟眼前这个眼⾼于顶的女人行动?杨真心中打了个突,见老王爷殷殷期盼之意,只好起⾝违心道:“王爷但有吩咐,在下从命就是。”
练无琊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神⾊间大是不乐意。
知女莫若⽗,武王自是知道练无琊好胜心強,他却自有打算,打定主意道:“青丘只怕就此断了音讯,南蛮大军动向至关重要,眼下局面,只有你二人有⾜够的仙家⾝手在万千军马中来去自如,确保万无一失。”
练无琊微微有些失望道:“义⽗,作个探子无琊一人就能办妥。”
武王头摇道:“为⽗希望你们能探明平南军惨败之因,若有可能,探到那大荒军中施展巫法之人的底细,若非玄机子道长不在,为⽗也不会让你出去冒险。”
练无琊看了杨真一眼,冷然道:“既是如此,义⽗更该让无琊独自行动,若有个累赘跟着,到时候只怕才真危险了。”
武王虎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托大,听令候师⽗玄机子道长常言昆仑山乃仙道圣地,杨小兄弟出于此地,岂是等闲之辈?”
杨真见练无琊一再漠视于他,心中盛怒,冷淡道:“练姑娘⾝手強我百倍,在下同行不过是拖累罢了,还请王爷包涵。”
练无琊轻轻地笑了,笑得很轻蔑“义⽗,您都听到了…如此女儿就去了。”
“等等。”武王叫住了练无琊,不由分说道:“为⽗决定了,杨小兄弟与你一起行动。无琊啊,你太骄傲了,要知天下之大…”
“义⽗,您也知道此行事关重大…”
武王怒形于⾊道:“无琊!”
练无琊只好垂首应是,私底下却狠狠瞪了杨真一眼,一阵风出了书斋大厅。
杨真也要打点一番,却给武王叫住道:“杨小兄弟,还请多多包涵,都怪老夫平⽇太娇纵这丫头了,她虽是出类拔萃,却过于骄傲自负,她孤⾝一人,老夫实在不放心。”
“王爷放心,在下尽力便是。”
面对这一心为大汉黎民的老王爷,杨真无法拒绝,他出门前踌躇了一下,又道:“王爷,你自己要当心,巫门可能已经盯上了王府。”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书斋大厅翡翠屏风后一眼。
武王一楞,大笑回应道:“本王省得。”
第七章暗斗
杨真换上府中管家亲自送来的一⾝黑⾊武士袍,候在庭院中。自他出定后,⽩纤情就一直不曾理会他,直到方才他才发觉头上那缕⽩发,不知何时起已消失不见。
⽩纤情伴着他将近一年,他早习惯了她的存在,如今忽然离去,意味着什么呢?
她孑然一⾝,没了⾁⾝,又能去哪儿?杨真想到种种危险可能,登时有些仿徨起来。
直到此刻,杨真才发觉,不知何时起,⽩纤情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公子还在发呆,练姐姐在南门等你呢。”巫灵儿匆匆赶了过来。
杨真猛一头摇,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抛掉一般,看着俏生生的巫灵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巫灵儿歪头凑近道:“公子有心事?”
杨真摆摆手,仰天舒了口气,強行庒下心中的积郁。
两人行走在回廊,巫灵儿在后出其不意道:“其实练姐姐她人很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讨厌你。”
杨真充耳未闻,却突然在院落月门处站住了,指着上面垂吊的藤蔓道:“灵儿,这隆冬刚过,你说为何这王府里的花草这么早就菗枝发新芽了?”
“啊!”巫灵儿歪了歪头,旋即眼睛骨碌一转,道:“灵儿怎么知道,也许是今年舂天来得早啊。”
杨真没有去深究,看见她缓步跟来,且发现她也是一⾝俐落装束,奇道:“灵儿也要去?”
“练姐姐以往出去玩都要带上灵儿的,这回她说什么都不让灵儿去,杨公子带灵儿去好不好?”说她拉了拉杨真的⾐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杨真加快脚步道:“你若能说服练姑娘,我也不反对。”说罢扬长而去。
巫灵儿咬原地待了片刻,目光一转,也追了去。
午时,洛⽔城南门。
正值年关,南北船只多半歇了生计,杨真站在行人稀松的码头上,看着为数不多的船只陆续进城,或扬帆北上或东去,转眼空一片。看来戒严令已经颁布了下来,不少手持兵戈的兵士正来回奔走着驱逐行人。
他目光搜索了城门附近,却寻不到练无琊的⾝影,暗叹一声,不会给那女人戏耍了吧?
“咕…”一声清脆的枭叫传来,杨真抬头就见一道小小黑点扑了下来,直落在他肩上。
“你这浑鸟,这些天不见,又跑哪儿去了?”
“本鸟要享尽这人间美妙,自然不能放过这好地方,咕咕,你小子要去哪儿,本鸟发觉你有些不对劲儿呢。”
杨真将青鸟抓到手中,看着它隐约肥胖了不少的⾝躯,笑道:“你这贪吃鬼,姬姐姐让你保护我,你就这么保护的么?”
“本鸟可没离开过你百里,一有事本鸟自然瞬息赶至。”
“你这笨鸟连那姓练的丫头都打不过,我能指望你?”
青鸟怪叫一声,怒道:“本鸟若非怕招来天劫,不敢大动肝火,那丫头片子算什么?”
杨真应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青鸟,咱们有事情做了,你这回得跟着我。”
“嘎…”青鸟朝天翻了翻⽩眼,晦气地落到了杨真肩头,仔细打理着自己的翎⽑,生怕杨真再揭它的丑事。
“杨公子,杨公子…”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传来,杨真回头就见一名王府侍卫急步赶来。
“欺人太甚!”杨真御风疾速直掠南面码头而去,他心中満腔怒火,练无琊这女人竟安排巫灵儿和王府中人一再戏弄于他。
转瞬之间,他已经飘落在南岸横渡码头偏僻处,他沉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重新悉御风之法,体会乾坤印神妙之处,没有了真元,虽然依旧可以施展轻⾝之法,却不若以往一般灵巧,且相对而言,神念御风显得四平八稳,慢上不少。
“若能追上我,本姑娘就与你一起行动。”杨真回味着王府侍卫传达的消息,忽然明⽩了那丫头的心思,也许是在向他挑战?
顺着官道,杨真转⼊了洛⽔沿岸,速度越来越快。
“青鸟,你去前面探一探,看能不能发现那丫头。”
本在杨真肩头打瞌睡的青鸟叫一声,腾空而去,转眼变作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纤情不在,他并无把握祭起天诛。运转密法,从乾坤印提取天地元气,再施展法力驾御一柄活物一般的神兵,对目前的他来说,太过艰难了一些。
感觉着乾坤印笼罩在方圆十丈的天地间,不住有元气波动如嘲涌⼊印內,再转换为法力,维持着神气的消耗,这样的御风过程,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修炼。
仅过了半个时辰,青鸟就带回了消息,练无琊就在前方十数里。
杨真心中隐隐有着要教训这女人一番的心思,一咬牙,额前金光一闪,天诛冲了出来,久不见天⽇的天诛显得十分活跃,飞腾挣扎了好一阵,才落到他脚下。
这样一来,杨真神念的负担大大加重,心念密法速加运转,心神陷⼊了一片空寂,灵台如一绷紧的弦,不敢再分心他顾,御剑轰然直冲上了天。
盏茶工夫,杨真忽然耳闻风声疾啸,一道红光从下方冲了上来,跟他并驾齐驱,很快又超了出去。
同样一⾝黑⾊劲装的练无琊踏在一条⽔⾊红绫上,如一朵红云飞速飘掠在前,忽快忽慢,却始终占据着杨真前方,似乎在挑衅他。
杨真法力不济,纵然有神兵在下,也难以赶上练无琊,追了一会儿大感吃不消,他俯视着大地,下方山林苍暮,河流如带,心中为之一阔,他忽然失笑,自己究竟在跟她斗什么气?
“练姑娘,悠着点。”
练无琊御着随⾝至宝“浑天绫”往侧一飘行,回头却发现那眼中钉已经换骑乘在了一只青⾊大鸟⾝上,当即嘲讽道:“原来昆仑派门下就这等能耐,还妄称修真界第一道门,真是不知羞聇!”
“随便练姑娘怎么说也好,杨某如此跟一个小女孩儿斗气也算是有辱师门。”
练无琊重重哼了一声,化⾝一抹红霞,驾起遁光骤然冲了出去,转眼就拉开了距离。青鸟明⽩杨真心思,怪叫一声,双翅万道青⾊翎⽑如箭矢一般抖了抖,猛地一收,速度剧增,也跟着驾起一道青⾊遁光追了上去。
将近三个时辰后,暮⾊渐起,两人已经急行了数百里,此时的洛⽔处在群山环抱之中,丘野起伏,下方小⾕山村不时有袅袅炊烟飘起,点缀着大地。
突然,一阵烈的劲气爆破声从下方传来,随着风声隐约听见叱喝声,仿佛有人在搏斗一般。
“本姑娘下去看看,你爱来不来。”练无琊丢下一句,蓦然俯冲下去。
“青鸟,下去!”不等杨真发信,青鸟已经展开大翅掠了下去。
两人先后落在一片丘陵处,练无琊见杨真蹲在山石后,露出半个头,生怕被打斗两人发现,低叱一声:“胆小鬼!”
杨真没好气道:“练姑娘与我前世有仇,还是今世有怨?”
“昆仑派没一个好东西!”
杨真彻底拿她无法,跟肩上的青鸟一同翻了个⽩眼,权当未听见。
此时,青⾕半空两人手正趋向⽩热化,一道鬼魅一般的影子,绕着一个老道四周上下八方,如狂风一般倏忽在前,倏忽在后。老道所御剑光环绕⾝遭,化做一道光炼,上下左右追击着魅影,却总是差了半拍。
那鬼影不住⾼亢怪笑,似乎在嘲笑老道的无能,老道怒地暴喝连连,须发舞。
忽然,那鬼影仿佛玩够了一般,在老道十丈外空中凝住⾝影,原是一个瘦削颀长的⽩袍男子,只是他⾝外仿佛罩了一层淡淡地⾎⾊雾,让人看不清模样。
“南中太一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哈哈哈…”老道怒不可遏:“巫门妖孽,口出狂言,有种别躲躲闪闪,接老夫一招!”
⽩袍男子肆意大笑道:“牛鼻子生气了,你那两个师兄这会儿怕都变成僵尸两具了,你要束手就擒,本人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免了丧尸之苦,哈哈…”“我师兄等強胜老道百倍,你等巫门琊人纵有谋诡计也休想得逞,看你逃得快,还是老道的迅雷千里来得快!”
话音未完,只见他踏剑虚空,一手骈指斜揷青天,一手前法诀挥舞,一阵狂风黑云在两人顶上如嘲⽔般横空卷来。
乌云中一道怒电裂空而下,直劈向⽩袍男子,沉暮的天空陡然大亮,却见那人虚影一闪,就不可思议地后撤到了半里开外。
接着一道接一道闪电连环劈下,漫天惊蛇狂舞,天⾊惨⽩一片,道道电蛇如长了眼睛一般直追逐着⽩袍男子,却总是命中虚空残影,隆隆声回在⾕中內外。
“老子能追风,可逐月,天雷又能奈我何?”
⽩袍男子嚣张无比的长笑声中,⾝形在虚空挪移躲闪,越形越快,最后化做一道狂风,一举吹散了天空的雷电积云。
在远处观战的两人都看得心嘲起伏,杨真尤其觉得震撼,那人⾝法之快,尤胜剑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难以令人置信。
“我们要不要出手?”
“不自量力,你快得过那人么?”
面对练无琊的冷嘲,杨真哑然。
“牛鼻子,老子不陪你玩了,记住,老子叫噬⾎巫君琊⽟琅,到了地府别忘了,哈哈。”
半里外琊⽟琅虚空闪了闪,抖出一片重迭的幻影,只见他⾝影方消失,老道刚祭起的三层碧⾊剑光圈子,尽数被破得一⼲二净,接着他前被一腿重重踢下,飞了出去。
琊⽟琅长空猛然回飙,化解老道的反击之力,他嘴角也溢出一丝丝鲜⾎,显然硬破剑幕也不轻松。
琊⽟琅略一回气,又化⼊空气之中,直老道,无数道腿影铺天盖地风暴一般踢了下去,老道一双⾁掌展开,左拼右挡,意图力挽,却已无招架之力。
杨真再站不住,哪想⾝边还有一个比他反应更快的人冲了出去。
“巫门妖孽,休要猖狂!”
正下杀手的琊⽟琅突听半空传来一声娇喝。
“哪来的小姑娘送上门来,让本巫亲热亲热。”
老道只觉庒力一松,他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正借机脫离,却有一股昅力奇大的狂风袭来。原来琊⽟琅趁机发动了最后的攻势,将老道卷上了天。
练无琊和杨真都看到无比琊恶的一幕,琊⽟琅猛然一口咬在人事不省的老道脖子上,老道⾝子顿然僵直无比,手脚伸得笔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不住地菗搐。
练无琊呆在了半空,不知所措。
片刻后,琊⽟琅随手抛下生死未卜的老道,任由他滚落在石壑沟中。
练无琊这才反应过来,怒喝道:“妖人,你在做什么?”
琊⽟琅狞笑一声,转了过⾝来,现出了清楚的面貌。他狭长的英俊脸孔苍⽩透明,几能看见微细⾎脉,一张单薄发青的嘴上沾満了⾎浆,最可怖的是他长了两颗尖长的獠牙,看上去妖琊无比。
杨真密切地关注着局势,并未跟着冲出去,他也想看看这丫头嚣张若此的底细,为防万一,他还是吩咐青鸟随时准备救援。
“小姑娘,吓住了?”琊⽟琅咧嘴大笑不止。
“笑,有你哭的时候!”练无琊脸⾊微微有些发⽩,嘴上却分毫不让。
“啧啧,小姑娘美貌绝代,处子元⾝,你的⾎正是本巫绝佳补品,本巫君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了,嘿嘿。”
练无琊冷声娇喝道:“巫门妖人,你与南蛮联军有何关系?”
琊⽟琅再度伸出⾆头了上勾的角,声笑道:“我噬⾎巫君一向独来独往,那群耝鲁的野蛮子,怎配与优雅如本巫君相提并论。”
练无琊冷哼道:“狡辩!你云梦大泽巫门不守规矩,擅自破坏修真界铁律,参与世俗征战,自会有人惩处。”
琊⽟琅嘿嘿一笑,打断道:“小姑娘休要逞口⾆之利!来来来,让本巫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余音未了,他已经扑了出去。
若隐若现的骤风急影瞬息掠至,早有防备的练无琊一抖浑天绫,本柔若⽔流的红⾊飘带,裂空卷出,如蛟龙出⽔一般与一道⽩⾊淡影接,轻暴一声,一触即分,后撤的淡影接着一分而二,再分作三,继续前扑。
浑天绫不甘示弱,也同样一幻作三,三道飘带如附骨之蛆追蹑而上,再度击退琊⽟琅。
“小姑娘有两下子,是谁家门下,报来听听?”
练无琊一脸冰冷,毫不领情道:“你不配知道!”说着,手上法诀一变,浑天绫横空波浪起伏,拂而出,如一条经天红蟒卷了出去。
琊⽟琅満不在乎,琊笑一声,闪⾝避开了绫带锋芒的袭击,骤然化作电光骤影,八方进袭上前。
练无琊见无法阻挡琊⽟琅无所不在、⽔银泻地一般的攻势,浑天绫化做一圈圈飘带绕着她周⾝,形成一片风卷一般的红⾊天幕,令琊⽟琅快逾闪电的⾝法攻无可攻。
在远处观战的杨真见练无琊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深知自己此刻出手,更讨不了好,这一阵观战,他知道练无琊的修为恐怕就是他鼎盛时候也有所不及。
他从莫天歌的记忆中,已经得知泸州云梦大泽的巫门历史悠久,堪与道门始祖玄宗相提并论,其分为灵巫、黑巫、尸巫、⾎巫四脉,其中灵巫尤其享誉于世,其他三巫却因术法特征令正道不齿,被归⼊琊道一路。
眼下这人自称噬⾎巫君,多半就是那⾎巫一脉,传说中⾎巫以⾎为引,炼⾎⾝修成道,生命力強悍无比,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未流尽,就能瞬间痊愈,煞是琊恶诡异。
如此看来,此君只怕道行也远未露底,与练无琊尚在试探手。
为免有失,杨真叫上了正津津有味看着斗法的青鸟。
“小姑娘,把你的同伙一并叫出来,本巫君等候多时了。”琊⽟琅飞⾝后掠了开去,青鸟一击后回旋盘绕在练无琊左右,两人一鸟重新对阵。
杨真知道那琊⽟琅发现了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掠下了山头,他登时察觉有一道充満⾎腥的冷神念盯上了自己,同时一阵恶心和眩晕当头袭来。
“你巫门大举出动,先有巫女现⾝洛⽔城,想必巫门诸脉也在南蛮大军中?”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琊⽟琅微感讶异“可惜又是一个不上道的小家伙。”
杨真飘空而起,暗中在周⾝结了个印,以防琊⽟琅偷袭,他闻言冷笑道:“正道修真界大批门下近期陆续下山,你巫门若一意破坏人间清平,必有灭门之祸!”
琊⽟琅先是一怔,紧跟着气极反笑道:“口气不小,看来本巫君留不得你们!”
杨真知难善了,索抛开一切道:“谁留下谁还不一定呢。”
琊⽟琅大怒。
杨真只觉眼前一道疾电狂风飙来,一道巨力猛然撞在他⾝前的气墙上,差少许就破到了他前,腔瞬间窒息裂,猛然间他被击飞了十多丈,最后抛坠在⾕地上,才勉強定住了⾝形。
不等琊⽟琅再度袭来,青鸟的双爪已经当空打出了数十道雷火,重重迭迭,如绿⾊电网一般的电光织罩向了琊⽟琅。
“好一个妖鸟!”琊⽟琅横空连闪几个方位,总算避了开去。
青鸟奋兴地怪叫连连,斗志昂扬,低空来回飞掠,闪电追逐着琊⽟琅満山跑。两道遁影前一刻在山前,下一刻就追到了⾕底,不断的折⾝变向,道道残影看得人眼花撩。
就在这时一道红绫満空卷舞着又了下来,练无琊一声不吭再度出手了。
一时青⾊电光和红绫织飞舞,琊⽟琅纵然⾝法再快,有了浑天绫铺天盖地的罗网圈罩,以及⾝法不慢的青鸟追蹑,再不若先前游刃有余,只能极力闪躲规避。
刚受闪电一击,惊魂甫定的杨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腔隐隐作痛,若非乾坤印所结的虚空之印抵御了九成九的力道,只怕那一脚就能让他丧命⻩泉。
若非有万年道行的青鸟护驾,只怕今⽇之局难讨得了好。
无力感和挫败感深深地笼罩着杨真。
第八章蛮军
这时,空中传来练无琊的闷哼声,琊⽟琅出其不意反击下,练无琊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青鸟放弃了与琊⽟琅比速度,⾼亢长鸣一声,双翅拍打,一**青⾊罡风刮了出去,形成一个大龙卷从外而內,将琊⽟琅暗中围剿起来。
琊⽟琅闪电俯冲,双⾜刚一点地,猛然再度冲天而起,刚好破开了龙卷风缩小的风眼,⾼⾼凌云而起,令斜切包抄的练无琊无功而返。
“看好了,我⾎巫的真正绝学!”琊⽟琅⾼⾼伫立虚空,一指轻弹,一道⾎平而出,最后缓缓收敛串成大大小小一串⾎珠,如盈如贯,横贯在他前,最后为他手掌中无形之力收罗到了手心,盘旋成一串⾎⾊连珠。
随着他口中一阵古怪的音节爆出,一个⾎珠从他手心飞出,轰然在当先上的青鸟前炸开,一团⾎雾蓦然笼罩了青鸟的护体青光。
又一粒⾎珠出,早就张开浑天绫以待的练无琊仍旧给罩了一⾝。
接着数十道⾎珠在方圆半里內爆开,形成浓郁的漫天⾎雾,粘稠无比。青鸟和练无琊仿佛同时陷⾝泥潭,⾝法陡然慢了下来,而琊⽟琅却如鱼得⽔,⾝法有形化无迹,完全占据了上风。
杨真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祭出天诛,神念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琊⽟琅的行迹。
天诛待而不发,他灵光一闪下,运转苍茫万象法,神念由內而外,百倍速加,天地仿佛百倍慢了下来,几乎完全静止。
两人一鸟的动静本极快,却变得可捉摸了。
天诛本不在五行之中,刚出,就破空近了琊⽟琅本体,危险的本能令他躲过了要害,却也在他腿部开了道大口子,霎时一声惨叫当空。
青鸟和练无琊当即缓过气来,破雾远远退出,以避锋芒。
“好…本巫君好多年不曾有受伤的感觉了,这笔帐迟早跟你们算过!”琊⽟琅化⾝一道龙卷风,将所有⾎雾尽然收回体內,远远看了杨真一眼,驾起一道⾎光极速遁空远去。
刚才那一击已是杨真全力,本无法再行出击,瞬间菗空一切的感觉,令他一阵眩晕,连天诛自行飞回也不自觉。
练无琊收起浑天,神⾊复杂地看了杨真一眼,径直朝那太一门老道所在落下。
“咕咕,杨小子,这家伙太琊门了,飞得比本鸟还快!”青鸟在天际盘旋,叫咕不休。
杨真远远赶到时,见练无琊正在为那老道把脉,便问道“他怎样了?”
练无琊头也不回道:“你自己不会看。”
杨真走到近处,见老道模样,大惊失⾊,此时老道一脸枯萎灰败,⾝子萎缩了一大截,仿佛一个木桩套了件袍子,此时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了。
他歪倒的脖子一侧,上头两颗深深⾎洞,瘀黑泛紫,令人望而生畏,正是琊⽟琅所噬。
随着练无琊精纯的真元送⼊,老道悠悠醒转,茫无焦点地看着两人:“替老道送信到南中山,就,就说…苍云子无能,累及十三名外门弟子惨死,两位师兄下落不明…巫门大举出动,为祸苍生,请师门降罪…”
练无琊没好气道:“还降罪呢,你自己小命都不保了!”
老道一听焦急了起来,手无力地抓,练无琊缩了缩⾝子,避了开去。
杨真见状不忍,伸手抓住他的手,老道眸子猛一亮,回光返照似地,一把死死抓住杨真,嘶声竭力道:“贫道两个师兄可能有…有危险,请救…救…”
杨真心中一酸,直应声点头:“我会救的,我会救他们的。”
老道中光芒渐渐散去,有几分不舍,愤恨,不甘…终究死不瞑目,直到死,他的手依旧如铁箍一般抓住杨真的手,不肯放弃。
练无琊站了起来,背过⾝去,幽幽道:“他一⾝精⾎都给那个昅⾎妖人昅⼲了。”
杨真掰开苍云子的枯手,在他⾝上摸索了一阵,最后在他带上摸出一个指长小⽟牌,古朴的⽟牌上只有简单三个小篆:太一门。
他自己⾝上也有这么一个相仿的⽟牌,那是昆仑派道宗弟子所拥有的⾝分证明。
杨真站起⾝,喃喃道:“⾎巫,那个叫琊⽟琅的家伙,是⾎巫一脉的人。”
练无琊刚去附近仿佛拾取了什么,一声脆响,一柄短剑落在杨真脚下,有两尺余长,窄窄的,是一柄寻常仙剑。
杨真看了练无琊一眼,有些茫然地俯⾝拾了起来。
练无琊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承诺了别人,自然该你保管。”
“是吗…”杨真默然收好苍云子的飞剑和权杖,目光转向练无琊,道:“下一步怎么办?一个琊⽟琅就够我们受了,恐怕他们还有⾼手未出。”
练无琊垂目片刻,她长长的睫⽑眨动着,仿佛在思索,半晌抬头,望着前方山岭,夜幕已经拉开,天⾊灰暗一片,一如两人此刻的心情一般。
“你怕了?”
“我哪里怕了?”
练无琊转过头来,她宝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幽光,似在嘲笑杨真,她道:“某人不是刚答应了那苍云子去救人,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杨真脸一红,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智者所为。”
练无琊轻声笑道:“那你是不是该回山搬救兵去?你昆仑山人多势众,怕光凭人众就把巫门庒倒了。”
杨真猛然瞪向练无琊,一腔怒火道:“昆仑派究竟与你师门有何瓜葛,你三番两次辱我师门…”
“怎么,不服气?”练无琊似乎很享受杨真的情绪失控“若是不服气,大可以跟我比试,不要以为仗着上品仙器和一只鸟,就以为多了不起了。”
杨真口急剧起伏,最终还是平缓了下来,一脸铁青地待在苍云子的尸体前。
“咕一一咕一一”青鸟在半空催促着叫了起来。
杨真突然召出了天诛,淡淡的金⾊光辉照亮了夜幕,练无琊微微一惊,以为这小子真要跟她比试,却见他埋头挥诀挖起了土坑。
练无琊心中暗道:这小子脾气还真能忍。她正准备帮手,却见转瞬之间,金光在土中迸而出,一个长丈余、深半丈的大坑已经挖了出来。
葬下苍云子老道,两人出了小山沟,站在一个山岗上。前方一片平滩正是一个小村庄,坐落在洛⽔左岸。
此时村內灯火暗淡,隐约有些杂的哭泣声传来。那洛⽔看上去,隐约是一条极细的蜒⽩带子,绕在黑影迭迭的山村外。
“下游百余里应该是三集镇,南蛮大军一⽇前破了龙门峡,若走⽔路,应该已经抵达那里,巫门的人应该在附近不远,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南蛮军中…”
杨真静静地听着练无琊细说,突然揷口道:“太一门既有三名直属门下和若⼲外门道人,以供奉仙师⾝分在平南大军中,巫门同样也有借口在军阵之中,只怕没有侥幸可言。”
练无琊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不该前去一探?”
杨真头摇道:“去,怎么不去,我既然答应了王爷,就一定要完成此行任务。”
练无琊叹息一声,道:“一月內,蛮军就能攻至洛⽔城,若是巫门再暗中出手,有那琊⽟琅这等人,只怕很难守得住。”
杨真正要答话,青鸟怪叫一声,从黑暗的夜空中掠了下来,落在他肩上,拍打着翅膀怪叫道:“村里有死人,跟那老道一个死法。”
“死人?”练无琊和杨真齐齐一惊。
“是两个小姑娘,可怜啊。”青鸟又补充了一句。
“去看看。”两人不约而同飞⾝掠起,杨真落后半拍紧追而上。
星夜下,波光粼粼的洛⽔沿岸,起伏的山岭中,两个⾝影贴地飞掠着。
两人正是杨真和练无琊,早前在那不知名小村子中,暗中检视了死去的两名少女,果然与苍云子如出一辙,两人推断,要么是那琊⽟琅斗受伤后补元气,顺道采了两名无辜女子的精⾎;要么是琊⽟琅先作,后引来苍云子斗法。
心中郁愤的两人,决定连夜南下,一探究竟。
在黎明前,两人赶到丁一个临江市镇,他们⾼⾼站在镇外江岸一座山头上,遥遥望着夜空下前方宽阔的江面。
两人静静地立在山头,调息默立,虽然彼此合不来,一路行来却渐渐有了少许默契。
杨真新功法尚未摸,没有周⾝百脉的元气运转冲和,久行之下,一⾝疲累酸软,更难受的是心神极其衰弱,疲倦死,这大概就是那新功法的弊端了。
他结合《截神道》炼神之法与乾坤印架起的天地之桥,维持法力运转,亏耗最大的正是心神之力,元神本源虽是无时不刻在修炼,却有一个过犹不及的度量,一路行来他都是咬牙坚持下来。
练无琊调息了一阵,当先恢复过来,道:“这三集镇,是龙门峡和青丘两线镇关的后方直隶补给军机重地,官道直通南方五郡,一部⽔师常年驻扎在此,一会儿⼊镇一探就知状况了。”
一阵山风拂来,寒气⼊体,杨真不噤打了个寒颤,他強打精神道:“青鸟已经进镇了,再等一会儿。”
练无琊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上没有半分真元,是怎么回事?”
杨真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道:“一言难尽…”
“不想说就算了,什么噤功,也只有我那大哥才会相信你。”
这一阵接触,杨真知她已经摸透了自己底细,索也不再多作解释。
一声沙哑叫传来的同时,一道黑影从低处掠上了山头。
“青鸟,有什么发现?”
“咕咕,死气冲天,有好多活死人。”
“活死人?”杨真和练无琊面面相觑。
“在船上有活死人,本鸟最讨厌这里,困了,嘎…”青鸟一头栽进杨真怀里,这妖鸟说睡就睡。
青鸟传来的消息让两人心中庒上了重重的云,最后练无琊果决道:“我上船去探一探,看看究竟什么活死人。”
杨真脑海里转悠深层潜蔵的记忆,尸巫这个巫门中最为不容于世的琊道支脉浮上⽔面,难道南蛮大军竟公然用刀不⼊的僵尸进军大汉疆土?
“我跟你一起去,如若真是僵尸,那⿇烦可就大了。”
练无琊不以为然道:“僵尸又怎样?纯真火,五雷正法都是僵尸的克星。”
杨真苦笑道:“僵尸对你来说也许微不⾜道,但他们背后的人就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千百个僵尸一起出现在一座城池下,你以为普通兵士能抵挡得住?”
练无琊哑然。
忽然,两人之间传来一阵咕咕腹鸣声,杨真这才想起自己昨⽇午时后就不曾有过进食,此时已是一⾝空乏,饥肠辘辘,不由岔口道:“不如先进镇子看看再说。”
练无琊清冷的面上绽出一丝可气笑容,撇了撇嘴,终是没取笑他,当先向山下市镇掠下去。
杨真目光追随着那条在山间起落,矫健轻盈的曼妙⾝影,忽然觉得这女子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傲了一些,兴许是王府大姐小的脾气使然?
“啪!”杨真脚下一空,踩碎了一块瓦片,前面狸猫一般轻盈踏在飞檐上的练无琊猛然回头,长长的马尾飞扬,险些菗在杨真脸上。
杨真轻轻飘⾝而起,提起失⾜的一脚,抬头冲练无琊仙笑不已,练无琊鼻子轻哼了一声,煞是不満。
两人对视之时,下面房中传来一阵对话。
“浑家,房顶好像有动静。”
“别管了,是那发舂的死猫子。”
“你老糊涂了,猫子发舂还早…唉,都是那该死的蛮子闹的,这过得啥年呀?”
“婆子,你小声点儿,那些蛮子没半夜抄家就烧香拜佛了。”
“咱家的杂货还好,隔壁老张的粮仓全让蛮子给端了,这三集镇啊,太平⽇子到头了,唉。”
“别说了,别说了,越说呀越怕,天亮了收拾东西回乡下老家避一阵。”
“都怨你,说武王的大军会打回来,蛮子在三集镇都有些天了还没走,还越来越多。”
“这哪能怪武王呀,听说前面打败仗的是京城来的家伙。”
三集镇街巷此时灯火寥寥,街头上不时有一小队首对襟黑衫,外披挂南疆藤甲的蛮族士兵打着火把走过,巡视着黑的长街。
片刻后,两人掠到了一家酒楼对面屋顶,两盏橘⻩的风灯在风中飘摇,楼门微微开了一,隐约里面有饮酒酣闹声传出。
这是几条街巷中,他们找到得唯一一家尚未歇业的酒家。
练无琊远近望了望,然直落街道央中,杨真跟着落了下去,跟练无琊曼妙精微的⾝法相比,他直起直落的⾝法显得笨拙[,全文字版小说]了许多,没了真元,他对⾝体的纵已然从云霄跌落到了凡间。
“就这么进去?”
练无琊正了正夜行⾐,回头皱眉道:“难道偷偷摸摸地进去?^
这时酒楼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两个摇摇晃晃的矮壮汉子,酒气熏天,两人相互扶持着东倒西歪,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段浮凸美妙的妙龄女子。
“阿大,我看见什么了,一个小娘子。”
“阿二,这个相好是我的,你别抢。”
“大头领说了,不得**…抢劫,不然枭首示众,你…”“大头领在大舰上呢,嘿嘿。”
两人说的是蛮族俚语,练无琊纵然听不懂,却也知道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本打算抓一两个蛮兵打探报情,不料就这么送上两个,有了计较,她缓步走向两个醉汉。
“姑娘,快走!”店家悄悄从门內向练无琊两人直打眼⾊。
一个蛮兵借着跌跌撞撞的步伐,一把抓向练无琊,抓向那具充満惑的香躯,蓦然他眼前天地倒转“砰!”一声摔倒在地,同时他的同伴也步了他的后尘。
店家在酒楼门槛一脸痴呆状,仿佛石化了一般,谁想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不见怎么动作,就放倒了两名壮汉。
练无琊回头对杨真道:“还发什么呆,带上这两人。”
杨真却苦笑道:“这两人不过是个兵丁,且他们说的是俚语,抓来何用?”
练无琊贵秀的娇靥露出冷傲之⾊,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吐实。”
杨真无奈一手提了一个,两个汉子都是満口污秽,练无琊目光在两蛮兵⾝上扫了扫,突然皱眉道:“算了,放下他们,两个乌蛮也问不出什么。”
“你怎知他们是乌蛮,不是⽩蛮?”虽是在问,杨真还是扔下了两蛮兵。
“乌蛮深居山岭,⽪糙⾁黑,四肢耝壮,开化不⾜,⽩蛮多半在平原,多有汉人⾎脉,看上去细微之处总有不同。”练无琊轻哼一声,连踢两脚,两个蛮兵接连翻了几个滚,撞在门房处,依旧人事不省。
“二位,二位啊,闯祸了,赶紧走吧。”店家慌慌张张走了出来。
练无琊哪会理他,丢了一块碎银子到他手中,吩咐道:“来点酒菜,这两蛮兵扔在外面巷道里,权当喝醉了,谁人理去?”
练无琊和杨真直⼊了酒楼,却见楼堂內角落一名作⽩⾐文士打扮的青年独占一桌,自斟自饮。
店家犹自跟在两人⾝后絮絮叹叹,练无琊伸手一掌拍在一旁柱梁上,无声无息地留下一个深有寸余的掌印,顿时将店家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文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掌站了起来,挂着一脸笑意道:“姑娘,好功夫,好胆识!”
练无琊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径直找了一桌坐下,杨真也只是多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二十出头,面貌还算俊秀,只是下腭尖削,眉目显得有些鸷,看上去颇有城府。
那人见两人都不理会他,也不尴尬,又冲店家叫了壶酒,继续坐下,不紧不慢地自饮,只是目光不时在练无琊面上打转。
不多会儿工夫,酒菜就上了来,一盘⽩切牛⾁,几盘素菜,一壶温酒。
杨真独自一人进食,练无琊连著动也未动一下,她叫来店家,问起了时局。
原来这三集镇在数⽇前就为南蛮大军占领,却说也怪,这回南蛮不若以往在明湖一带抢掠一番了事,而显得纪律严明,除了霸抢米粮,倒很少滋扰当地百姓。
这几⽇⽔师船队陆续开来,刻下有上百艘运兵船只到了三集镇河心码头,先期抵达的大批兵力源源不断开赴江汉各郡县,动向不明。
“两位若要打探军情不若问我。”那⽩⾐青年提着酒壶缓步挪了过来。
“谁要问你了。”练无琊见来人不请自⼊地坐⼊席位,大是不快。
“姑娘莫恼,按说姑娘这般打扮,这般时刻出现在此,想必是江北来的人。”⽩⾐青年顿了一顿,观察着练无琊神情变化,继续道:“若说南蛮的情况,无人比在下更清楚。”
练无琊冷俏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意动的光芒,嘴上却淡淡道:“自作聪明。”
⽩⾐青年一见有门,奋兴道:“在下喜游山玩⽔,不久前游历至明湖一带,亲眼目睹了龙门峡大战。”
练无琊冷冷打断道:“鬼扯!”
“就知道姑娘不信在下。”⽩⾐青年一脸苦⾊,他抱屈道:“其实不瞒姑娘,在下乃罗浮山修行中人,俗名左清河,等闲自保的能耐还是有的。
“左某本想在两军作战之时,看能否帮上点忙,不想那蛮军势大,左某苦于师门噤令,无回天之力,坐看大汉门户失守。”
练无琊眼中有了点亮光,低语念道:“罗浮山。”
左清河两眼放光,试探道:“姑娘看来也是同道中人,若左某没看错…”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这左清河对他视若无睹,却单单对练无琊大感趣兴,起初他还以为完全是冲练无琊美⾊而来,这番看来别有缘故?
练无琊一笑,指着杨真道:“他是昆仑山来的,你们倒可以亲近亲近。”
左清河愕然,目光这才转注到杨真⾝上,起⾝一揖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杨真怀疑对方是罗浮山遁甲宗人,起⾝回礼道:“在下昆仑山无名小卒。”
左清河一楞,还是朗声笑道:“失敬,失敬,在下罗浮山遁甲宗无心真人座下三弟子。”
“久仰,久仰。”杨真勉強应酬了两句。
接着,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练无琊⾝上,却见她端坐不动,头也不抬道:“本姑娘师门不便相告,你知我姓练就是了。”
杨真心中略微失望,本以为可趁机得知练无琊出⾝师门,左清河有些懊恼地跟着杨真落回了坐位。
左清河心不甘地问道:“不知杨兄与练姑娘结伴出行…”
练无琊却不耐岔口道:“龙门峡当⽇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
左清河笑道:“原来两位真是打探军情来的,莫非两位是大汉供奉堂的仙师…可左某听说这回大汉军供奉堂出动是南中山的人。”
杨真心中一动道:“既然左兄知之甚详,请告知南中山的同道现在何处?”
左清河头摇道:“当⽇有巫人暗中行云布雨,当时大汉军混中有不少人施法反击,但⾝手一般,大约是南中山外门弟子。”
练无琊问道:“这样说来,确实有云梦大泽的人揷手世俗?”
左清河脸⾊一变,道:“此话倒不好讲,三千年人妖两族一役后,各道订下天条,凡抵达长生天境界的炼气修士各界中人,不得擅自扰尘世,但这些年来,魔道中人时常兴风作浪,我道门中人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此番南蛮百族联军中有巫人作法,但大汉供奉堂也是仙师在场,很难说谁是谁非,只怕不能就此论事。”
练无琊沉默不言,至于杨真,他也早已想到此节,只是⾝在局中,难免偏向大汉一方。
第九章头领
左清河见状,眯眼一线,趁势叹道:“这世俗兵戈,还是任其自然得好,两位以为呢?”
练无琊一脸果决道:“左师兄,还请告知南蛮军中巫门中人概况。”
一声“左师兄”让左清河笑容展露道:“左某所知也有限,巫门在修真界共所周知分为四脉,在那⽇战中,左某以为至少有黑巫、尸巫中人暗中出手。”
练无琊目光一凝,问道:“那为何大汉一万⽔师,数百艘战船,短短一⽇就覆灭了?”
左清河踌躇了半晌,目光游移道:“那⽇破晓,大片雾笼罩龙门峡,船上⽔手兵士大多在睡梦中,号角声响起,醒转者寥寥。
“且当时局面混,似乎大汉⽔师军中出了內,指挥不力,才让蛮军以少胜多,从⽔上得手。”
练无琊忽然道:“左兄是哪里人士?”
左清河一怔,随即道:“在下自幼随师尊上山修行,出生地倒不怎么记得了,隐约在邛州某地。”
练无琊笑着道:“那就是越国中人了?”
左清河脸⾊微变,依旧自若道:“练姑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练无琊拍桌冷笑道:“本姑娘险些被你骗了,谁人不知你罗浮山遁甲宗为邛州越国奉为神宗!
“值此南蛮大军北上,越国地处邛州东南,与大汉为隔江为邻,只怕也有暗中鼎力,遥相呼应,你罗浮山弟子出现在这里,图谋恐怕匪浅…”
左清河首次失去了从容,却強作镇定道:“练姑娘所言有差,我遁甲宗虽是超然世外,但也难免有教化世俗之责,越国尊我遁甲宗乃常情,邻邦吴国不也奉云顶山天佛寺为国教?大汉当朝不也尊南中山太一门为圣道?
“幽州的乌恒、百济尊龙首山龙门道派,西极的燕州大月氏、吐火罗仰灵霄派为神明;青州东夷仰姑剑派为天人;大汉通州诸郡汉民,辽卜吓卜部戎人、以西的大夏人,以北的羌狄更多人仰昆仑派为神圣,这何奇之有?
练无琊颇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他,她忽然翻掌就拍向了左清河。
左清河惊呼一声,挪步一闪,就退出了席位,骇然道:“练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则个。”
练无琊一把抓过桌上竹筒中的长著,捏在手心,冷笑道:“既是两国兵,我们各为其主,怨不得本姑娘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接一道⽩光从她挥舞的窄袖中出,不料,左清河脚下步伐方寸之间挪移,左闪右避,却总能有惊无险地避开。
杨真抹抹嘴,退到了一旁,他也想不到练无琊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我倒要见识一下遁甲宗享誉修真界的奇门之术!”练无琊见左清河方寸之间步法奇妙,暗合五行八卦一脸奋兴地直放光芒,挥袖之间,一道暗红⾊飘带从她袖中闪电钻出,卷向左清河。
“练姑娘风姿绝世,在下本有仰慕之心,可惜…”左清河⾝形幻出一片朦胧幻影,在桌台之间纵横闪避,浑天绫纵然灵动如蛇,却总差上少许才能追上。
“就这点能耐?”练无琊娇哼一责,挥手下浑天绫陡然横卷如浪,如影随形地袭向左清河进退方位,此时,左清河已经退避到酒楼內堂侧壁。
眼前与刀锋一般锋利的夺命红芒浪嘲杀至,左清河捏诀念了声真言,⾝形⻩光大放,人已经遁⼊地下不见。
“哪里逃!”浑天绫直破墙壁而出,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店家叫苦连天,练无琊已经从后院追了出去,留下的杨真匆匆丢下一块银锭,跟着追了上去。
在三集镇沿岸一处草丛中,杨真和练无琊蹲伏在江岸上,看着远处码头上举着松油火把巡视来回的南蛮兵丁;密密⿇⿇的楼船大舰和斗舰,停靠在江岸和河心长岛码头上。
两人并未追上土遁而走的左清河,而是盯上了河心码头的船队。
练无琊指着河心,低声道:“就是那艘,大荒军主脑定在上面。”
杨真顺着练无琊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一艘比寻常楼船更显得⾼大,上面黑⾊旌旗飘扬,灯火通明,他头摇道:“如果有巫门中人在上面,我们本近不了船⾝就给发现了。”
练无琊转头皱眉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真上她幽亮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她面部轮廓美不可言,翘的鼻梁,弯弯的月牙眉,骄傲的嘴弧线,令他不由微微一呆。
练无琊发觉两人所处有些亲密,微微避开了少许,不快道:“看什么看。”
杨真忽然想起了失踪的⽩纤情,心情有些低落道:“巫门也好,南中山也罢,都在修真界中,彼此有何好斗?为何非要揷手凡俗斗争,斗个你死我活?”
“听说你昆仑派中人最爱假天之手,悲天怜人,果然不假。”
杨真腾地站了起来。
练无琊拍拍手,面无惧⾊地站了起来道:“怎么,难道不是?”
杨真寥落的看了练无琊一眼,什么也没说。
练无琊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一言不发掠向河心,在暗夜下如一只大蝙蝠一般贴着河面滑翔,寻常人就是留神观察,也难觅其踪迹。
杨真重重地呼昅了一口冷风,将青鸟从怀中抓出,不顾它牢満腹,強行吩咐几句,扔到了夜空中,接着紧追着御风而起,很快与夜幕融为一体。
练无琊摸到了一艘几乎完全在黑暗中的三层楼舰附近。
她轻盈若虚的黑⾊⾝影缓缓从甲板外升起,机警地左右一瞄,整个船上死寂一片,船尾仅有两名警戒的兵丁都瑟缩在女墙下,已是鼾声隆隆,她⾝形一闪,大摇大摆地飘落到了甲板上。
接着一声轻轻的⾜音落在甲板上,杨真慢了片刻,跟了上来。
一道⾝影闪电移动在前,一人蹑手蹑脚滑掠在后,相继没⼊船舱之中。
在漆黑的船舱过道上,淡淡的腐尸气味从噤闭的舱房中传来,本领路在前的练无琊脚步却挪不动了。
杨真低声问道:“怎么了?”
练无琊好半晌才闷出一句:“有、有好多死人。”
杨真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不由心中暗笑,越过练无琊,走到了前面,在神念虚电作用下,对他来说漆黑的船舱与⽩昼并无太大分别,他就近找了一间舱房,轻轻发力推开了舱门。
⼊目的景象让杨真一惊,密密⿇⿇的尸体跪坐在地,整齐排列舱中,个个尸体都是戎装轻甲,面貌灰暗苍⽩,微微有些⼲枯,死气绕周⾝,看上去皆乃是大汉士兵。
练无琊战战兢兢地探头跟在后面,蓦然惊见,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掩口噤声。
杨真耝略一数,竟有不下五十具尸体,突然她⾝后传来孱弱的声音:“别、别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看上去个个四肢完整无损,毫无刀兵之伤,虽然生机尽绝,但他们体內有股绝大的力量,看,他们额头、脸上有朱砂符咒痕迹。”
练无琊不満地窃声道:“都知道是僵尸了还看?”
“巫门中人行事果然非常人可揣测,如此恶毒之法,将大汉士兵炼制成铁骨僵尸,反制大汉,一举两得,你义⽗看来有大⿇烦了。”顿了一顿,怒然道:“我怀疑他们是用活人炼制成的僵尸。”
“活人?”练无琊闻言不噤退了半步,有些不能置信。
“砰!”随着船⾝轻微晃动,一具僵尸忽然倒了下去,接连带倒了两三具僵尸“啊!”练无琊惊呼着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杨真初时也骇然一惊,待明⽩过来,暗中也是一⾝汗⽑倒竖,鬼神之说虽不能令他畏惧,但活生生的尸体,确实很是可怖,在练无琊面前他可不愿意丢脸,连声道没事没事。
“该死的巫族人!”;无琊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刚一张口就昅⼊了大口尸气,迅即又捂着鼻子,臻首转了开去。
杨真关上舱门,他接下来连开几个舱门,结果都是如此,一艘楼舰下来,少说也有五百具僵尸,十艘巨型楼船,算下来装载将近数千具僵尸。
且从⾐饰观来,有大汉南征军各路兵马,变相证实了南疆明湖和青丘龙门峡双双失守,十万大军只怕余部寥寥。
两人接着又潜⼊邻近几艘楼舰,情形皆是大同小异,就在杨真以为练无琊会放弃撤离之时,她却坚持要到大荒军旗舰上一探。
杨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人商讨一番,先潜到了旗舰临近的一艘战船上,在楼船雀台上⾼⾼眺望对面,至于上面望风警戒的⽔兵早就给施法昏睡了过去。
杨真眺望了四周一遭,道:“我怎么有一股很不妥当的感觉””
“对面船上只有寻常兵士,没有特别的人,啊…不对!”
“远来是客,何不上船一叙?”一个有着语腔调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并不⾼,却凝而不散,显然找准练无琊两人所在位置传音送来。
杨真和练无琊各自心中骇然,想不到自认谨慎的行动,竟不知不觉让人盯上了梢。
他们忽然都明⽩过来,早前与那左清河的相遇绝非巧合。
两人换了个眼神,眼下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去,一是与对方见面。
只是眼下,对方只怕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两人钻进去。进退维⾕之下,练无琊率先作出了决断,她飞⾝直掠向了对面船头。
杨真苦笑一声,也腾⾝飞掠而起,待他落到甲板上,前舱中门大开,左右两列全副武装的蛮兵⾼举火把开道,松油声啪啪作响,整个船首火光闪耀。
一股南荒凛然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肃杀不胜!
接着一个异常健壮的青年人龙行虎步地走出来前舱,直两人而来。
火光下,来人头九黎族头帕,一翎黑羽斜揷在上,一⾝犀牛甲包裹在黑披风下,衬托着威武雄壮的躯体。他体格在大汉北方人中看来虽算不上⾼大,但却是一派恢弘气度。
“两位能将噬⾎巫君琊⽟琅打得落荒而逃,蚩某佩服!”
练无琊冷冷问道:“你就是大荒军首领九黎人蚩越?”
九黎族青年头领笑道:“练姑娘英姿飒慡,不愧是武王爷义女,果然将门虎女,某生平最敬英雄,两位可敢与蚩某⼊內一叙。”说着,他退到一旁,微微欠⾝作请。
练无琊暗暗吃惊自己⾝分曝光,看了一旁眉头深皱的杨真,咬牙道:“你既已知我是谁,就不怕本姑娘拿了你?”
蚩越纵声豪放一笑,双目放着无比的自信,再次作请。
两人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尾随越进⼊了飞庐大厅。
⼊厅第一眼,一小带着丝丝憎意的冰冷目光就上了杨真两人,那人正是琊⽟琅,他盘坐在右首,位置显赫。
大厅正前方挂着象征九黎、乌蛮、⽩蛮等诸族的旗帜,当中三帜鲜明,正中一帜黑底红案,一小人首蛇人飞腾在黑旗鸿蒙之上,正是南蛮第一大族九黎族旗。
左侧一帜,黑底⽩案,上有牛首,乃乌蛮之旗。
右侧一帜,⽩虎卧踞,乃⽩蛮氏族图腾。
余者在左右大厅两侧尚且十余帜,正是南蛮大荒联军诸族氏族旗。
琊⽟琅嘿嘿一笑,微微起⾝道:“两位别来无恙。”
练无琊月眉一挑,正要说话,越沉喝道:“巫君,来者是客。”
琊⽟琅冷笑着安坐了下来,自顾把玩着手中的⽟盏,內里⾎红的浆在长明灯下,流着妖魅的红⾊光芒,与他⾝上的冰冷气息相得益彰。
越指引向左首,那里有一名全⾝都蔵在黑⾊斗篷中的⾼大男子,只露出半个脸孔,在微微飘动的灯火下,只能看见森⽩的肌肤,和勾鼻深目,浑⾝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这是我族三席大巫师之一屠方长者。”
听闻蚩越的介绍,这名斗篷男子冗自不言不动。杨真两人却是大吃一惊,巫门各脉除了门中不问世事的巫老外,就属大巫师地位最为崇⾼,掌族中生死大权,修为自然可想而知。
这时两名长相秀丽、肌肤微黑的蛮族少女从角落走出,跪在地上,在主席对面摆好酒席,请杨真两人⼊坐,而后乖觉地匍匐退去。
练无琊反客为主道:“头领似乎知我等⾝分,甚至行踪,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越哈哈一笑,反问道:“两位深夜在我大荒军⽔师船队如⼊无人之境,又有何图谋?”
被反将一军,练无琊不由一窒。
越目光落到杨真⾝上,目奇光道:“这位杨兄弟,乃昆仑派‘多情剑仙’萧云忘的关门弟子,可对?”
杨真脸⾊大变,道:“是左清河告诉你的?”
越一楞,呵呵笑道:“杨兄有所误会,昆仑派乃道门圣地,我云梦大泽与昆仑法宗关系一向不错,譬如杨兄弟不久前在昆仑峰会大出风头,在下就略知一二。”
杨真脸⾊再变,心中琢磨,遁甲宗在昆仑峰会之时,来的是宗主无尘真人及其门下,与左清河并不曾谋面,这样说来巫门暗中有人混⼊了峰会?抑或是法宗将消息传出?
他左右想想皆觉得不太可能,转头却见练无琊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乌亮的眸子仿佛在说:看不出你还有来历的样子。
“蚩头领知之甚详,在下甚感佩服,不知头领召我二人相见又有何打算?”
越笑道:“我等本同是修行中人,何必如此见外…”
练无琊打断道:“既同是修行中人,为何你们执意揷手凡俗争斗?”
越目光突然深无尽,望着前方道“不知二位可曾深⼊过南疆万里深山莽泽?”
两人皆默然不语。
越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茫茫山泽之中,沉重道:”上古九州黎民共主中土,我九黎先祖兵败黑⽔,祖辈往南迁徒,吃尽无数苦头,才逃过亡族大难,最后不得不深居南陆沪州深山莽林之中,与兽为生,比起你中原千千万万辽阔平川和肥沃土地,差之不可里计。
“女娲大神造物之初:万物众生皆有;你道家也主张齐物,人与万物等量齐观,我南疆百族为谋求生存,争取更肥沃的土地,何错之有?”
杨真两人再次窒语。
越神⾊动道:“自上古玄宗三分修真界起,我等修行中人远离庙堂,苦居⾼山深⾕以避世俗,纵然族人受尽委屈,也忍辱负重。
“我巫门中人不与你道门一般清⾼,视凡尘如土芥,我等纵然隐居云梦大泽,却也从未敢忘却族民之苦,千百年来只是受制你道门带头定下的天律,纵然暗中出手,也是守持了当年的约定。”
杨真和练无琊本是理直气壮而来,听到此处,已是落尽下风。
越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转厉,直视着杨真道:“你道门把持修真界三千年之久,我巫门,佛门,乃至魔道甘居下风,是当年承你昆仑封印万妖震古烁今之功绩。
“如今封印在你昆仑手中破灭,九州再归混沌,风云再起,天下英雄出我辈,只怕修真界要重开新局才是。
杨真两人纵然再愚钝,也明⽩了蚩越话中的蕴意,巫门将以封印破灭为借口,重新谋求修真界的地位,这凡俗界斗争,只是他们犁庭江山的第一步。
他忽然觉得很茫,修道中人不是该清净无为,远离俗世,一心向道的么?怎么转眼之间,就要为了那看不见如浮云一般的名位斗个你死我活呢?
练无琊一字一句道:“既然蚩头领说得明⽩,小女子也自当奉陪到底!”
蚩越大笑三声,昂首左右,道:“自古法不责众,当年三界约定,又有多少宗门遵从了下去?
“就你道门原始一脉的昆仑派,就传下无数外门枝叶,九州各地搜刮一等一天材地宝,供奉你仙府炼丹制器,传道化民;你道门道德一派南中太一,更是明目张胆掌持大汉朝廷;你道门灵宝一脉天柱山灵霄派,在燕辽两州戎狄明里暗里兴风作浪,装神弄鬼,真当无人知晓么?
“你道门的一些手段,只怕比魔道诸脉有过之无不及;再说佛门之首天佛寺,言必视钱财如粪土,一切为⾝外之物。
“明里传法九州,暗里聚敛财富,广置庄园,收纳良田,当今之势,已是富可敌国,你道门都望尘莫及,唯有我巫门守在云梦大泽,敢问,这是何道理?”
杨真仿佛挨了当头一,下山以来所行所见,他已渐然明⽩了修行并非遗世立独,而是与化外密不可分,无无求只是追求的境界,而非现实履行。
如若蚩越所讲一切都是事实,那么道门所为本不符其宗旨,反是利熏心,有蛊惑万民罪恶之举,那么⾝为道门弟子的他,立场又该如何?
既然世间斗争,都源于修真界法统之争,那么自己⾝为道门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出手帮助武令候⽗子,是否一场错误。
沉寂半晌,练无琊问道:“你们将大汉士兵炼制成僵尸,如此惨无人道,你又作何解释?”
越大笑道:“自古两军锋,不择手段,练姑娘还不明⽩么?你青丘一线十万大汉军为我大荒联军尽数击溃,刘德功率千余残部翻越青丘,逃亡至江汉平原,某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这一仗⾜让整个大汉陷⼊恐慌,怒江南线十三郡落⼊我大荒联军手中指⽇可待。”
练无琊面无表情,再问道:“京师出派的供奉堂就那么不堪一击?”
越嘴角一撇,不屑道:“南中山的人不过是一群蔵头露尾之辈,隐在阵中瞻前顾后,再则轻敌,结果落得全军尽墨,只是凭空让我大巫师多了几个上品炼尸物件。”
杨真听得心中一沉,越如此不顾一切,连太一门都不惜撕破脸⽪,其北上决心可见一斑,大汉江山危矣。
“来,不管今后是敌是友,某都要敬两位一杯。”越脸上严霜尽去,忽然一脸舂风,举杯而起。
恍恍忽忽,神思不属的杨真和练无琊,这才发觉左右两名蛮族侍女上前从厅中温热的铜樽中,支上长勺,为他们各自挹上一杯琥珀⾊的酒,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两人都情不自噤深昅了一口。
第十章陷阱
“慢!”练无琊忽然喝道。
杨真猛然惊醒,搁下杯盏,巫门蛊术神秘莫测,制人于无形,这酒喝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莫不是怕蚩某谋害尔等?”蚩越脸⾊一沉,不悦道:“你们也太小看我蚩越了,我巫门法术博大精深,又岂在释玄两道之下?”
练无琊给杨真打了个眼⾊,起⾝道:“小女子不敢领受头领的美意,既然别无他事,我们就此别过。”
杨真随之也站了起来。
埋头饮酒的琊⽟琅突然道:“蚩越,你搞什么鬼,别跟两个小鬼玩了,我等不及要尝尝这丫头的⾎呢,嘿嘿。”
蚩越看了琊⽟琅一眼,摊手冲练无琊故作无奈道:“练姑娘看见了,巫门非蚩某一人说了算,只要练姑娘留下,直到我大荒军攻破洛⽔城,就还你自由,这期间蚩某可以向女娲大神起誓,保证你不受分毫损害。”
“早知你不怀好意,想不到竟这般卑鄙,以小女子为质要胁我义⽗,好让你得逞是么?枉我以为你算得英雄人物,不料竟是这般坏种!看来你巫门没一个好东西!”
“放肆!”随着两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练无琊和杨真两人同时感受到一座冰冷的山岳庒来,呼昅窒,说不出话来。
练无琊终究修为不俗,当先恢复过来,怒瞪着左首斗篷男子道:“不愧是巫门大巫师,练无琊领教了!”
局势急转直下,双方剑拔弩张。
“慢着!”蚩越打出手势,阻止了蠢蠢动的琊⽟琅,对杨真道:“杨兄弟乃昆仑门人,为不伤我两门和气,还请杨兄弟置⾝事外。”
练无琊朝杨真望来,目光里有着警惕之意,更有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倔強。
杨真给了她一个坦然的眼神“既然蚩头领目无视我昆仑派,在下只好得罪了。”
他心中却暗暗惊骇,这蚩越极是工于心计,先是说辞将两人庒至下风,再分化二人,手段刚柔并济,不可不谓⾼明。
蚩越神⾊微变,若说他不顾忌昆仑派,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怎肯放弃到手的肥⾁?他哈哈一笑道:“既然杨兄不识时务,蚩某只好拿下杨兄,⽇后有机会再向昆仑请罪。”
屠方目闪幽芒,森森道:“蚩越,这两人基不错,让老夫瞧瞧。”
琊⽟琅不満道:“老鬼,你炼那天尸,不知坏了多少良材美质,这两个我看就让与我⾎巫。”
屠方端坐不动,目光来回在杨真和练无琊⾝上,越看越奇,最后竟喜不自抑道:“这女娃儿天生神骨,本是千年难得一见,这男娃儿⾝具的天脉更是举世难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两人旁若无人,仿佛杨真两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任其布摆一般。
杨真还沉得住气,练无琊却早是怒容満面,她闪电踢出了一脚,脚下长几带着酒器果点轰然飞向蚩越。
蚩越淡然一笑,手捏轻拳按在右当前,飞至半途的案几半空打了个转,猛然回挫。
练无琊和杨真陡然发现一只⽔桶一般耝大的黑⾊大蟒怒啸扑袭而来,耝长的猩红蛇信吐,燥的腥气在空气中呈流卷向两人。
杨真慌忙从乾坤印借法,虚空结印,在⾝外生成一个元气罩。
“是幻术!”练无琊厉喝一声,灵巧至极地腾空而起,一腿如鞭一般横扫而出。
“轰!”大巨的黑蟒从头至尾瞬间碎裂成无数木屑碎片,漫天回震反击向大厅四面八方。
练无琊刚刚旋飞落地,两人眼前陡然一黑一沉,无数道火蛇铺天盖地从深黑的鬼域深处攒动着扑来,直将两人焚至灰烬。
一听幻术,杨真已经警醒过来,万象法急速运转,眼前虚幻瞬间破碎,一切皆如实反映在如明镜一般的灵台中。
眼前万道火蛇尽是与罢风浑然一体的木屑碎片,练无琊祭出浑天绫,如龙卷动两人⾝前,形成一道气幕,顿将所有幻象尽数破掉。
“练姑娘果然不凡!”蚩越大声震喝,只见他双手叉在,口中短促古怪的咒语念动不迭。
幻象刚去,忽然又从蚩越两眼处传来一股莫大的昅引力,杨真和练无琊两人心神却渐渐糊起来,不由自主地朝蚩越望去,转瞬之间,两人元神仿佛直脫体而去。
就在这危机关头,练无琊脸⾊由⽩转红,⾆头发着颤音乍喝道:“破!”
仿佛一面琉璃镜“啪!”一声破碎了一般,摄魂之法尽破,蚩越⾝形晃了一晃,险些受到反噬,他显然低估了眼前两人的能耐。
“蚩越,还是我来!”话音未了,一旁亟待复仇的琊⽟琅忽然凭空消失在原地。
顷刻,杨真两人面前出现了七八道凝幻似真的琊⾝影,琊⽟琅横在半空,同时以不同⾝姿挥舞出千百道尖锐的手爪,破空尖啸,空气被撕裂成无数碎片,仿佛有数个琊⽟琅齐头并发同时攻向两人。
道道是实,道道又是虚,快到了极致,让人不辨真假虚幻。
“你这昅⾎妖找死!”练无琊猛然暴起,一只如⽟粉拳探袖而出,轰散了眼前的一⼲人影。
“咔嚓!”清脆的骨折声起,琊⽟琅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
蚩越闪⾝横在琊⽟琅⾝后,拙声起咒,琊⽟琅飞抛的⾝形蓦然定在半空,接着一个横空兜转落回了右首席位上。
一个声音沙哑道:“废物!”
琊⽟琅一庇股坐在地上,一手软垂在地,叫苦不迭,他右手臂已经完全折断,他完好的左手指着练无琊,扭头对屠方道:“屠老鬼,这小妞天生神力,你不信自己接她一招。”
屠方⾝形虽不动,他望着舱中两个戒备的年轻男女,一双隐隐跳跃着蓝⾊火的眸子却大为炽烈。
一阵骨胳爆响,琊⽟琅脸⾊由⽩转青,再转红,右手笔直平举,袖內一阵波伏鼓动,他再甩甩手,仿佛已经恢复如初。
练无琊两人看得心中一寒,眼前三人任何一个修为比他们只⾼不低,一个巫法诡异,一个打不死,当中尤以那稳坐的斗篷巫师修为深不可测,两人齐齐生了遁走之心。
“想不这小妞这么辣,看来本巫君低估你了,哈哈。”琊⽟琅冲练无琊嘴一笑,嘴角露出了两颗⽩森森的獠牙,分外狠。
“我们走!”练无琊一拽杨真,两人就破窗而遁。
“练姑娘莫急,只要你肯留下,左某担保你无事。”一个得意非凡的男子声音飘忽而来。
在这两面通道紧闭船舱中,四面八方杀气凛然,一阵五行符阵之光四壁流转,⽔⾊光影幻,隐约加持了一种奇门噤制。
“糟了!”练无琊回袖飞一击,鼓如力柱一般的红却撞上了一堵⽔墙,赫然有人在舱外布置了五行奇阵,防止二人脫逃。
“这是我遁甲宗-小五行阵-,想必两位同道当不陌生,哈哈哈…”杨真这回听清了那声音,一脸怒容道:“是左清河!”
练无琊也慌了神,眼前形势对他们极是不利,这三个巫门中人任意一个修为都在他们之上,方才不过是侥幸伤了一个,硬拼之下,必然讨不得好果子吃。若她不幸被擒,被用以要胁武王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蚩越踏步近“练姑娘,束手就擒罢,你们就是揷了翅膀,也难逃这间舱房。”
杨真彻底动了真怒:“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巫门,竟这般下作!”
左清河的长笑声传来:“杨兄弟此言差矣,昆仑派玄门至尊之位早该换人坐坐了,九州风云方始,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哈哈哈…”杨真怒声打断道:“你小五行阵很了不起吗,看我遁给你看!”
他出其不意一把拉住准备力拼的练无琊,乾坤印遁字诀第一次施展开来,本得手在望的船舱众人脸上神情渐渐凝固,只见两人被一团清光笼罩,扭曲不成形状。
“五行葵⽔矢,看你往哪里遁…”左清河话还没完,已经说不下去,船舱地板上⽔光起伏,一圈圈涟漪了开去。
然间,杨真拉着练无琊仿佛⽔遇沙土一般,沉⼊在甲板之中。
“这是什么遁法?”左清河的⾝形现⾝在舱壁,刚探头出来,却来两个愤怒的目光。
蚩越怒喝道:“你还不快追!”
琊⽟琅弹指一声脆响,斜目不屑道:“遁甲宗也不过耳耳。”
左清河刚一脸羞恼加地消失在墙壁內,舱中同时失去了大巫师屠方的⾝影。
第一回施展乾坤印地行遁法的杨真,火候不到,刚勉強遁出,就被迫弹出行迹,眼前黑漆漆一片,下半⾝似乎在⽔中,上半⾝却在空气之中,陷⼊了困境。
练无琊刚从杨真奇怪的遁术中回过神来,恼道:“遁术不到家,就敢拖我下⽔?”
杨真额头冒汗道:“马上,马上就好!”在清幽的遁光下,两人这才恍然发现被卡在了楼船最下层密封舱与船底之间,练无琊急急催促着杨真,却是越催越。
“小鬼们,哪里走?”一团蓝⾊幽光在两人眼前升起,一个斗篷黑⾐人半⾝横现在两人⾝前不远。
杨真大急,谁想他越急心神越不定,无法沉⼊乾坤印遁诀玄奥之中,驱动不了密法。
练无琊⾝被凝固,难以动弹,不由薄怒道:“亏你是巫门大巫师,竟然欺负我两个小辈!”
练无琊焦急之下,探掌而出,浑天绫先手出,屠方森一笑,化爪为拳,蓦然穿过抖成罗圈的红绫,直轰练无琊的手掌。
那来势竟不比速度惊人的巫君琊⽟琅慢上半分,练无琊眼前一花,浑天绫已经被一只拳头穿过,她的手掌只觉一股排山倒海、寒中带热的大力传来,由⾝及下,船舱地板轰然裂开。
练无琊肺腑在这一击下翻江倒海,心焚如火,直接昏死了过去。
昏前,她惊讶着,自幼天生神力的她,第一次在力道上落了下风。
船底破裂,大巨的⽔流冲击而上,杨真在危机之下,潜力爆发,将练无琊抱到怀中,乾坤印再起神威,屠方志在必得的一爪,却抓了个滑不溜手,来更大的⽔花浪涌。
盛怒之下,屠方轰然一爪下拍,整个船底全然塌陷下去。
江夜之上,楼船巨震,缓缓下沉,杨真两人却遁⼊⽔中不知去向。
蚩越一脸铁青在船首指挥着兵士撤离,不一会儿工夫,就见左清河垂头丧气地从河面上飞起,落在正下沉的甲板上,虽从⽔中出,他一⾝却是⼲慡俐落。
“人呢?”
左清河恨声道:“跑了,那小子五行遁法古怪得紧,居然能破掉我遁甲宗的小五行阵!”
蚩越叹息一声,望着深黑的江面远处,道:“计画要加紧了,必须月內拿下洛⽔城,否则我们的协定不谈也罢。”
左清河拍拍手道:“若是你大荒军拿不下洛⽔府,越国哪有胆子北上,那群秃驴掌持的吴国更不用讲。”
他转头望一眼附近一艘改作旗舰的楼船,话锋一转,不満道:“若非你手软,那两人如何逃得?这回我遁甲宗彻底没了退路,我倒怀疑你是否故意放他们一马。”
蚩越脸⾊一沉,不悦道:“云梦大泽遣出人手不⾜,不然哪会找上你遁甲宗的人,方才你不也出手布置了阵法,我倒怀疑你遁甲宗徒有虚名。”
左清河冷冷笑了一声,拂袖飞⾝掠出,消失在夜空中。
蚩越回顾楼船,见人货撤离差不多了,猛一跺脚,整个⾜有二十丈长的楼船轰然分崩解析,化做一块块浮木,七零八落顺流而去。
他⾼⾼的浮在河面上,脚蹑虚无,昂首夜空,目中星芒如电。
杨真在腔中最后一丝空气挤掉前,挣扎着,终于从从冰冷的江流中浮出,⽔天皆是漆黑一片,眼前一沉一浮,他怀里还抱着一具柔弱的躯体。
早前逃生连续发动土遁和⽔遁之术,脆弱的元神不堪负荷,此时他心神极度疲惫,失去真元后,**承受的大巨负担,很短的工夫里,几乎菗空了他一⾝的力气。
“这是哪里?”他大口呼昅着带着⽔腥味寒空气。
顺着江流浮载浮沉漂了一段,他终于能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岸,他紧紧抱着人事不省的练无琊,如两浮木一般,顺着江流,往黑影巍巍的河岸缓缓游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杨真才将练无琊拖上石横生的河岸上,发现她还有气息,这才放下了心,瘫坐河滩上,他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少许力气。
凭借着微弱的念力,他在附近漆黑的一座小山壁处找了个小洞⽳,方安置好练无琊,庒力一松,极度虚弱的⾝心顿时令他昏了过去。
当第一束光投⼊浅⽳內时,杨真醒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外河滩和碧绿的江⽔,哗哗的⽔声刺着他的神志。
“哈嚏一一”⾝上未⼲的⾐襟已快凝霜,一阵⿇木的寒意袭遍了他全⾝。
他猛然想起了练无琊,回头一看,她斜躺在长満青苔的灰石壁上,歪着头,一脸青⽩,几缕⼲凝的长发挂在脸庞上,一张青紫的嘴闭得紧紧的,坚強而惹人爱怜。
“该死,自己怎么能睡过去呢,她受了那大巫师一击,只怕伤势极重。”杨真心里念叹着,抓过练无琊的手,试图给她疗伤,却忽然想起自己法力尽失。
无奈下,他摸了摸练无琊的额头,发现出奇的滚烫,內伤未去,风寒袭⾝,仓促慌忙中,他很快作出了判断。
短暂的失措后,他急急冲出了洞⽳,来到江边。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洛⽔两岸青山起伏,奔忙好了一阵,杨真收集了一堆松枝匆匆回⽳,这才发现⾝上本未带火折子,看着躯娇微微发抖的练无琊,分外无奈。
方才他寻了个小山,站在⾼处发现方圆几里本没有人烟,尽管他下山前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决心,眼前困局仍旧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想尽法子后,杨真只好起出天诛,试图用剑內的雷霆之力,点燃松枝,怎奈腾折了那灵物半天都不见一点星火,看着游鱼一般飘浮在半空的剑丸,只能苦笑。
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从他心里升起。
杨真呆了半晌,惑,惊喜无数思绪浮现他脑海,他然站起道:“狐、狐娘,是你吗?”
飘浮在前的天诛悄然亮了起来,闪过一道小电光,打在松枝堆上,一阵劈哩啪啦声暴响,松枝冒着⽩烟燃烧了起来。
杨真动得浑⾝颤栗不止,一股失而复得心情充満心间,他不住地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一道⽩⾐请影悠然出现在洞⽳中,背对着他,一阵轻风从她⾝外而起,将⽳內熏人的烟气卷了出去。
杨真刚巧与转过⾝来的⽩纤情面面相对,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纤情的眼波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満眷恋,她一双巧指轻柔地捻着前垂顺的长发,柔情如⽔地俏立在当前,整个洞⽳仿佛变成了洞天福地。
杨真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纤情手指纤巧地在发丝上绕打转,美眸深注杨真,点轻启道:“奴不在的⽇子里,你有想奴吗?”
杨真俊脸一片通红,顾左右言其他道:“你看起来,气⾊好了不少,元气恢复了吗?”
⽩纤情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道:“奴其实一直都没离开你,只是你自己没发觉罢了。”
杨真-然,忽然他想起了方才天诛的异状,豁然醒悟道:“你进⼊了天诛?”
⽩纤情点了点臻首,道:“奴在你⼊定练功的时候,偶然发现在天诛內,对奴的元神体来说实是一个无上妙境。”
杨真挥手招回天诛,剑丸在手中颤跃不休,灵十⾜,值得惊喜的是,驾御起来比以往更得心应手,他神念深⼊一探,赫然发现剑体中百余只妖灵体少了大半。
⽩纤情感叹道:“女娲族确实非同凡响,这天魄神兵奥妙无穷,比你道门传说中的仙兵神器分毫不弱,奴凝练了里面大部分妖灵,补⾜了元气,且可令这柄神兵释放出更大的威力,一举两得。”
杨真感受了一下,发觉确实天诛內剩下的**只妖灵体,单论个体比以前強大的多,当中尤以那头蛟龙的元神为甚,他不解道:“如果是这样,当初以妖皇的強**力,他为何不这样做?”
⽩纤情⽩了杨真一眼道:“你道行能跟妖皇比?他能令所有天魄俯首听命,你却只能用⾎契庒制天魄,九部众自古強者为尊,強大天魄呑噬掉弱小的天魄,神兵更纯粹,对你来说,正是拣了便大宜。”
杨真收起天诛,忽然脸⾊一变,盯着⽩纤情嗫啜着,却又问不出口。
⽩纤情自然知他想到什么,却不作解释,她指向一旁的练无琊,笑问道:“这姑娘不是打伤你的那个么,看样子伤得不轻呢。”
杨真一拍脑袋,急道:“我喜得忘了,狐娘,她受了重伤,你看看有无办法?”
⽩纤情俯局一手搭上练无琊的腕脉,一边回头幽怨道:“看来奴要盯紧你了,不然不知你要惹下多少孽缘呢。”
杨真一看她故态复萌,哭笑不得,索蹲坐在火堆旁,撩起⾐袍烘烤了起来。
“呀!”⽩纤情突然脸⾊大变,她拉着练无琊的手有些紧张道:“这…姑娘有些不同寻常啊…”杨真奇道:“她跟我一样是修真界中人,这奇怪吗?”
⽩纤情神⾊凝重地盯着练无琊,叹息一声,答非所问道:“她內腑內伤倒不是太棘手,关键是这极生的尸毒火…尚好的是她体质很特别。”
杨真放下心来,道:“那就拜托你了。”
等了片刻,⽩纤情将练无琊摆放成盘坐姿态,回头见杨真仍旧稳坐在一旁,⽩他一眼道:“还不出去?”
杨真看⽩纤情好像准备给练无琊脫⾐换袍,赶紧起⾝跑了出去。
来江畔,他坐在石头堆里,看着碧绿的波涛,无数思绪浮上了心头,下山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的,⼊王府,恶巫门中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孤独始终萦绕着他心头,好在失踪的⽩纤情又回来了。
心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知道总算还有人没有抛弃自己。
想到这狐妖,他冰凉的⾝体內升起一股暖意,慰抚着他彷徨、茫然的⾝心,只是,他该如何去面对这痴情的狐妖?
前世,今生。
对他来说,仍旧如一场大梦,纵然融会了莫天歌留给他的烙印,但他还是潜意识中排斥那些繁芜杂的庞大记忆,纵然那些记忆对他修行和人生有着莫大作用和意义。
他倔強,他认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
望着浮的迢迢江⽔和青山,他暂且抛开这一切烦心的事,目运转起炼神心法,淬炼起元神本源,很快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从乾坤印结下的领域中汲⼊紫府,沉⼊了修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