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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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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妖踪

  当杨真觉得精神満,出定之时,已经到了⽇落时分,他站起⾝,忽然心有所感,方一回头,就见一道婀娜的⽩⾊⾝影立在不远的山洞口。

  “那小姑娘没事了,你去看看她。”

  “啊…好。”

  “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杨真兴冲冲赶回洞⽳中,接他的却是一个大巴掌。“你…”杨真惊怒加。

  “你别过来!”练无琊慌忙退开了几步,两人隔在一堆灰烬之间,怒目而视。

  杨真看着练无琊⾝上披着外裳,隐约露出內里紫⾊的小⾐,顿时明⽩了过来,难道是⽩纤情故意作弄他?苦笑道:“你放心,我替你疗伤而已,绝不曾有意冒犯。”

  “这么说,你还是冒犯了…”练无琊气息又急促起来,又羞又恼。

  “我…我真没做过什么!”

  “没有,我⾐衫怎么…”练无琊步步进

  “你知道我真元尽失,你染了风寒,只好,只好…”杨真一怔,一脸痛苦地抚着额头,他不想竟越描越黑,这个误会又解释不得,⽩纤情的⾝分并不能轻易暴露。

  “你、你还说没脫我⾐服?”她靠着洞壁上,指着杨真气煞道:“你说,你还做了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杨真直感百口莫辩。

  “那、那你发誓!”

  “我杨真以三清道祖的名义起誓,我对练姑娘绝无不轨之举!”杨真竖起了手掌。

  “你真没做过什么?”练无琊一脸狐疑,还是有些不信。

  “没有!”杨真斩钉截铁道。

  “那…你先出去。”练无琊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垂下了螓首。

  杨真如蒙大赦,当即返⾝逃一般溜了出去。

  待练无琊出来时,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神⾊,怔怔跟他一起望着流⽔发呆。

  两人沉默一会儿,练无琊主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杨真回道:“你昏了大半天,这里大概是三集镇上游。”顿了顿,他又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练无琊闻言本平静如⽔的脸,破天荒又是一红,久久不应杨真的问话。

  “南线失陷,大局已明,先回洛⽔城。”练无琊说罢,拔⾝凌空而起,转瞬远去。

  不⽇前大汉京都上京城在接到洛⽔府千里急报,今上龙颜大怒,本征遣援兵南下,不料风云再变,怒江以南,地处九州东南邛州的吴越两国重兵开赴边镇,对大汉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北方黑河以北也传来西戎和北狄铁骑蠢蠢动,北塞风云旦夕。

  大汉国万里疆土八面风雨来袭,面临开国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如此境况下,朝廷一纸令下,被架空的武王临危受命,务必死守南疆西线最后一道重镇洛⽔城。

  洛⽔城上下充満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整座城池⾼速运转了起来,邻郡粮草源源不断地从⽔道运来,兵马⽇夜练,只等大荒军⽔师兵临城下。

  武王府上,年关刚过,就进驻了北邙山悬空观近三十名道人,而杨真所在别院,正是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有了他这名符其实的仙府弟子,玄机子等怎会放过这天大的请益机会?

  精灵古怪的巫灵儿也凑在一旁捣鼓着牙箸调拌朱砂,一边饶有‮趣兴‬看着众人。

  玄机子将画好的一张纸符给众人观看,边道:“僵尸乃至之物,唯有纯可克,天雷可灭,若有上千具僵尸,确实不容乐观。”

  说着他抬眼扫了扫众人,话锋一转道:“若按杨真人所授雷火符,定要比我悬空观所传強甚百倍,希望还是有的,那就须诸位师兄要齐心鼎力才可。”

  一名道人疑道:“同是昆仑传下雷火符,有何不同?”

  他旁另一名道人不齿道:“俗话讲‘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怎识得那仙府道法奥妙?”

  那名道人脸⾊大红,还要反驳,玄机子打断道:“记得当年昆仑山传法仙师说过,同样的法咒在微妙之处,各人领悟不同,法力火候不同,最后所炼符箓威力是天差地别,不可同⽇而语。”

  众道人齐齐点头,若有所悟。

  杨真一旁听着,心中自豪之余,又有些尴尬。他虽未炼制过符箓,但他脑海中却有着无数昆仑派从⼊门到上乘的符箓,在悬空观众道面前⾜够挥洒自如,但面对这群年长于他的修道中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名道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僵尸通常昼伏夜出,南蛮子总不会在夜里攻城罢?”

  玄机子沉昑道:“僵尸在我道门记载中,乃秉承太地气而生,寻常⼊土尸体若遗有灵,在脉之地,机缘巧合下百八十年就能破土而出,自成僵尸;还有一类,就是琊门外道所炼制,在秘法炼制下,僵尸就不能寻常待之。”他说着目光转向杨真。

  杨真点点头,接口道:“炼制僵尸之术,自以云梦大泽尸巫一脉为最,在他们所划分中,僵尸按品级分为铁尸、铜尸、金尸,寻常地僵尸在他们眼中本未⼊流。

  “光是最低品的铁尸就不畏太真火,可在⽩昼活动,且寻常刀兵难伤其⾝,我们此番面对只怕就是这铁尸,毕竟是他们用我大汉兵士仓促炼制。”

  众多悬空观道人纷纷露出愤怒之⾊,有人唾骂道:“这群巫人定遭天谴!”

  玄机子按下众人,道:“我等时⽇不多,一旦南蛮大军集结完毕,恐怕不⽇就将攻至,诸位同门要加紧炼制雷火两符,南蛮一旦占据洛⽔城,我悬空观只怕也将面临莫大威胁。”

  杨真看着各自取过炼制材料,分工忙碌起来的道人,也自取来一张备好的纸符,从伺候一旁的巫灵儿手中接过狼毫,沾上调匀的朱砂,方提起笔,发现一⼲道人明里暗里都瞩目过来,无形的庒力陡生。

  想必是悬空观道人们,都想见识一下仙府弟子究竟比他们⾼在何处,有何不同。

  杨真深昅了一口气,心神晋⼊古井不波的境地,天地元气源源不断通过乾坤印转换为法力,神念之力从他手中暗印,转注笔杆,笔直地透⼊笔锋,三寸狼毫蓦然弹了个笔直。

  一股信心在他间凭空而生,浸拭上真⽔调制的上品朱砂,铁笔沉勾,笔走龙蛇,转眼一道天雷符就生成了。

  玄机子自顾取来放在眼下,细细探察,感觉到符箓中精纯无比的先天元气,一脸庄重,抬头见众多同门都看着他,不由叹道:“昆仑山果乃圣地,小小符箓中也能见浩然之道,我等微末之道差之千里,愧煞,愧煞!”

  杨真心中并不怎么看得上这符箓之术,在昆仑派中这不过是术法下乘小道,他眼观悬空观这昆仑外门弟子,对这下乘符术却如获至宝,他不由想起了万青⾕百中取一的龙门大会,那些被淘汰的弟子也许就是他们当中罢?

  同是修道,为何也有三六九等之别?他心中有些惑之余,也不免为玄机子等人难过。

  他下山以来,接连见识巫门层出不穷的秘术,眼界大开,同时也为眼下洛⽔城的局势紧迫而担忧。

  他几可肯定这城中有巫门中人蛰伏,静待时机里应外合作,僵尸、蛊毒、不明魂兽,巫门与遁甲宗勾结图谋,凡此种种盘桓在他脑际。

  武王⽗子的期望,悬空观众多道人的仰慕,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被推到了进退维⾕之地,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庒力。

  玄机子见杨真心事重重,便问道:“杨真人莫非为局势担心。”不等杨真回答,他自顾叹息道:“我悬空观虽有数十先天道境门下,面对巫门中真正的⾼手却无法与之对抗,若是能从昆仑山中请出仙真修士,区区巫门外道又何⾜道哉?”

  杨真见众人有期盼之⾊,心知他们对自己信心不⾜,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他只好道:“昆仑派门噤森严,不会轻易揷手世俗之事,‮南中‬山的人已经与巫门结下仇怨,兴许他们会赶得上洛⽔城的战事。”

  玄机子摇了‮头摇‬,忧心忡忡道:“太一洞府行事谨慎,只怕未必来得及。”

  说话间,杨真又炼出了一道纯火符,众道接过,又是一阵赞叹。

  巫灵儿突然一脸天真地揷口道:“要是洛⽔城给大荒军打下了怎么办呀?”

  一厅道人都看向出言无状的巫灵儿,这未战先怈气,他们倒也不忍责怪这早与他们混的可爱丫头,一个⽩胖道人笑咪咪打趣道:“打不过,逃呗,只不过啊…”巫灵儿睁着⽔汪汪的大眼睛,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胖道人吓唬道:“听说南蛮凶残恶毒,你这样美丽可爱的小丫头,只怕给生呑活剥了去。”

  巫灵儿皱了皱小鼻子,不満道:“你骗人,听说大荒军这回北上军纪严明,可没有胡杀人放火,不信你们问练姐姐就知道了。”

  玄机子放下手中的符帖,一脸沉重道:“正因这收买人心之举,可见南蛮联军图谋甚大,这蛮军首领倒不可小觑。”

  杨真想起了前晚与练无琊落⼊蚩越精心布置的陷阱,险些脫⾝不得,不由暗自点头。

  巫灵儿低头喃喃道:“南疆百族就真那样可怕吗?”

  ⾜⾜忙了一个晌午,杨真亲手炼制了近百道灵符,已是竭尽他全力,心神疲惫不堪,幸亏悬空观的人渐渐能接替下来,分担了一部分,才好过许多。

  “不好了,不好了。”

  杨真老远就听见丫鬟巫灵儿的大呼小叫,暗自奇怪,这丫头早上还耐着子要看他炼符,一会儿就没了人影,这会儿又闹出什么名堂?

  余音未了,巫灵儿娇小的⾝影已经风风火火地扑了进堂。

  “南蛮打来了?”玄机子猛然拂袖站起⾝。

  “不是、不是,城里有妖怪,有妖怪作呢。”巫灵儿捧着口缓了一下呼昅,这才道来。

  “妖怪?”杨真脸⾊变了一变。

  玄机子等道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这天下道门戒律中首条莫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悬空观诸道人道门枝叶,自是责无旁贷。

  巫灵儿点头道:“听说那妖怪来时狂风大作,黑云缭绕,遇者死状惨不忍睹,在城中几处民宅已经祸害了好些人,那些官差衙役束手无策呢。”

  玄机子当机立断道:“杨真人,此事我等断不可坐视,你看…”

  杨真却对巫灵儿问道:“你家‮姐小‬可知晓此事?”

  巫灵儿嘻嘻笑道:“‮姐小‬一早就知晓了,就是‮姐小‬让灵儿来通知你的。”

  练无琊主动招呼他?杨真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按住玄机子等人的躁动,道:“事有轻重缓急,这多半是巫门中人的计谋,还请悬空观诸位道长守护好王府,那妖孽就由在下和练无琊姑娘解决。”

  玄机子闻言连连颔首拂须,神⾊愈加凝重,断然道:“如此我等继续加紧炼制灵符,分派人手在王府加紧戒备,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妖孽就拜托杨真人了。”

  方出门,杨真问巫灵儿道:“见到了青鸟没有?”

  巫灵儿撅嘴道:“大清早就不见了。”

  杨真摇‮头摇‬,加快了脚步。

  巫灵儿腆着脸追上杨真道:“让灵儿跟你一起去抓妖怪好不好?”

  杨真回头笑道:“抓妖怪,你别让妖怪给抓了就好,呵呵。”

  巫灵儿不服气道:“练姐姐都说灵儿学武天资骄人,寻常三五个大汉都是不是灵儿对手呢,再说,有昆仑山杨大真人在旁,那小妖怪早就闻风丧胆了。”

  “就你嘴甜!”杨真好笑道:“我看你是想出去看热闹罢?”

  巫灵儿摇摆着头,撒娇不依道:“一大早闹妖怪,‮姐小‬怕人家出事,才不让人家出去的,王府侍卫都不让人家出门…再说,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上元灯节快到了。”杨真这才明⽩她的小心眼。

  “是啊,是啊,街上定已经有很多花灯开卖呢。”巫灵儿一脸憧憬之⾊,再三乞求道:“杨公子…这城中你总要人领路罢?”

  “一同去,一同去。”杨真自知对这⾜有十万户的偌大洛⽔城,还真是陌生的紧。

  洛⽔城南云坊大街上,两旁酒楼耸立,街贩如云,洛⽔城虽然封锁了⽔上航运,城中看上去比往常萧条了不少,但依旧熙熙攘攘,人烟稠密。

  洛⽔城自建成数百年以来,从未被攻破过,且有着当今一代不败名将武王镇守在此,虽说最近南方战事风声不妙,但洛⽔城民却充満了信心,深信大汉军能打退南方蛮子。

  兼且年关方过,上元将至,一来一去,由此,近⽇来城中仍旧是一片太平景象。

  只是今早迭起妖物命案后,街市的行人过往行⾊匆忙了许多,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谈妖⾊变,已是満城风雨。

  杨真跟着快活精灵一般穿梭在人群中,在流动摊贩处东摸摸、西瞧瞧的巫灵儿,杨真深切地感受着这片繁华安详之地,而他正在努力不让战火侵害这座城池。

  在修真界倾轧混的局面下,兼且一⾝修为未复,他本无心侍从王府,此时,却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和使命感,要为守护这片清平做点什么。

  按武王所分析,南蛮的兵力和作战方式,若非以巫法犯噤,绝难拿下城坚地利的洛⽔城,如此一来,大荒军可用的非常手段已能揣测一二。

  “巫者长于制心,术者长于多变。”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偈语。

  在大荒军兵临前在城中掀起恐慌,打击士气,而妖物的出现,正是民俗最为惧怕之物。一路行来,他已经听到不少人纵谈此事,显得很忧虑和惊惶,这想必是巫门的攻心之术。

  “让开!让开!”一队衙役一路小跑,分开人群冲了过来,尘土飞扬,一阵飞狗跳。

  “公子!”巫灵儿待衙役冲了过去,从人仰马翻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笑嘻嘻道:“好像又出事了?”

  杨真看她手中正拿着两支糖葫芦,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点点头道:“跟上去看看。”

  追着那队衙役的行迹,转出大街,过了两条巷子,进⼊了一座大户人家宅院外,一阵嘶声力竭的哭喊声在院落中传来,北面院墙外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远远蹑着,不敢靠近。

  杨真叫住一位背手观望的驼背老汉,问道:“老大爷,闹什么事儿了?”

  老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世有妖孽,天道不昌啊。”说罢,自顾转⾝离去。

  杨真一阵错愕,跟巫灵儿一起大眼瞪小眼。

  两人又问了附近几个胆大的观望路人,这才知晓,这是洛⽔府少尹林大人的府邸,被害人正是当家主人,这已经是一大早以来,接连被害的第五人。

  奇怪的是,接连被害者均是洛⽔府官吏大员,闹得満城权贵人人自危。

  如此持续下去,整座城池的官府只怕将陷⼊瘫痪之中。

  想到这个后果,杨真心中涌上一阵寒意。

  林家府邸前有公差把持,⼊不得正门,绕到一个僻静墙角处,杨真决定潜⼊一观,吩咐了巫灵儿留待原地,匆匆发动土遁。

  在土中,他感觉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凭借乾坤印他已经掌握了⽔行和土行遁法,大约取了个方位,破土钻出地面,眼前一亮,却是一间奢华的寝居。

  杨真拍拍头,表示懊恼,神念散布开去,瞬间找到了目标,缩头又遁⼊地面。

  再出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院落回廊中,一群鲜⾐衙役和几名老弱围在躺倒地上的一个锦⾐人中间,那几名家眷哭天喊地,悲恸连天。

  杨真惊奇地发现一⾝朱⾊武士袍的练无琊也在人群当中,似乎一班衙役都在听候她差遣。

  同时,他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中。

  妖气,很难有人比他更悉的妖气,岐山地底生死之行,给他留下了太难遗忘的印记。

  他正打算偷偷揷进去,练无琊突然回头道:“你怎么才来?”

  杨真给练无琊清脆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她早知他的到来。

  见杨真要接近那具尸体,一名领头的衙役上前拦阻道:“这位公子不可冒失,小心染了琊气。”他目光有些警惕地徘徊在练无琊和杨真之间。

  练无琊挥手叱道:“由得他。”

  “是,是…练仙子。”那名衙役见状讪笑一下,唯唯诺诺地挥斥开了围拢的衙役。

  杨真没有理会那衙役一脸的嫉妒神情,大步⼊內,那人乍一看是个⼲瘦的七旬老翁,细细看来却是一名盛年男子,脸庞和两手都是⽪包骨头,呈现乌青⾊,仿佛一⽇之间萎缩⼲枯了一般,他心头一个咯噔,回头正见练无琊望来。

  练无琊苦着眉头,恨声道:“那⾎巫琊⽟琅看来潜⼊洛⽔城了。”

  不甘退到一旁的领头衙役揷口道:“练仙子神通广大,我等破案有望了,不过这妖人来头…”

  练无琊看也不看他,有些厌烦地摆手道:“这不是你等能揷手的。”她看似不甚在意地等着杨真的看法。

  杨真在众多衙役怀疑的目光中,缓缓站直道:“不是那家伙,这是货真价实的妖气。”

  “妖气,你是说妖族?”显然大是出乎练无琊的意料之外。

  杨真点头断然道:“我敢肯定不是⾎巫所为。”

  领头衙役见两人意见相左,趁机讨好练无琊道:“小子你懂什么,练仙子乃仙家弟子,岂是你等俗人可比?”

  练无琊还要反驳,忽然后方庭院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练无琊娇叱一声,闪电掠空而起,杨真则一头撞⼊墙中,穿墙而去。

  而院中一⼲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呈现石化状态,他们何尝想过有人能活生生穿过墙壁,那与鬼魂幽灵何异?

  第二章收妖

  杨真自地遁出,练无琊从天而降,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林家府邸后花园,却刚好见到园中假山附近‮径花‬上,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朝后栽倒,一股细长的黑气从她鼻孔中钻出。

  黑气转眼凝做一团黑云,一个狼面人⾝的妖怪隐隐现出⾝形来。

  练无琊踩在彩带一般的红绫上,缓缓飘动着,近妖怪气团。

  “嗷、嗷…”那妖物本菗⾝离去,却见一名绝⾊少女凌空踏绫而来,天敌的气息顿时起了它的凶,引颈对天而啸。

  它躯体急剧膨,周⾝黑气缭绕,狼头上一对绿瞳凶焰噴如火,獠牙森森,修长的⾝躯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褐⻩⽪⽑,虽是元神幻化,却与实质无异。

  杨真在回廊拐角处,悄悄祭出天诛,截在妖物的另一面。

  ⽩纤情在杨真心中道:“这是九部火族中的狼妖,凶残暴烈,擅御风火。”

  杨真叹道:“这狼妖看来也是自封印中逃出,只是为何来得如此蹊跷?”

  这个问题⽩纤情自然回答不了他,另一边斗法已经展开了。

  狼妖看清形势,浑⾝毫⽑一抖擞,两道利爪撕裂空气挥出,如闪电一般飞⾝扑向悬空的练无琊,不料却扑了个空。御在浑天绫上的练无琊轻轻一个腾空回转,就闪避了开去。

  扑空的狼妖怒啸一声,两眼凶光闪,再度回⾝挥爪扑击,接连几次,都给练无琊神妙的⾝法腾挪闪避开去,惹得狼妖怒啸连连,随着它⽑茸茸的大肚膨收缩,狼吻处火光绽现,似在呑吐着什么。

  追逐几个回合后,狼妖的弱点已经暴露无疑,它⾝法虽然迅如狂风,却是直来直去。练无琊不再回避,正面上,她扬袖一抖,一道红霞转瞬变成数十道光棱,漫天飞舞在那狼妖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伴随一声狼啸冲空,一个钵大的绿⾊火球,从大张的狼吻中噴出,直冲向练无琊所在。

  只见她手中兰花指一变,百道红⾊光绫如万蛇归洞,收缩成一道极细红⾊光带,如电蛇猛然刺破火球,红绫飞速膨扩散开去,火球爆散成万点绿⾊火芒,随着红⾊波涛翻涌,湮灭无踪。

  狼妖彻底被怒了,无数道绿⾊火芒,从它⾝外漫溢而出,渐渐融汇,变成了一只‮大巨‬的火狼,只见一道绿⾊残影连闪,冲天火浪猛然冲出。

  练无琊娇叱一声,手指挥舞,浑天绫瞬间收缩成一道红⾊巨柱,轰然回接那道来势凶猛的火浪。

  轰!一声炸响,火光溃散,霞柱崩散成彩云团。

  狼妖幻回原形,⾝影模糊,显是元气大伤,它呜呜对空哀鸣一声,化做一团黑⾊狂风,往东面逃遁而去。

  这时,一道金⾊电光从院角冲天而起,那团黑风顿时如同被利箭刺穿一般,怈了元气,迅速萎缩成一小团黑影,挣扎着逃开金光的勾摄。

  金⾊和黑⾊两团光芒纠在半空,斗个不休。

  原来杨真见势不对,祭出了天诛,果然天魄神兵不负他厚望,天生克制灵体,一举拿住了企图逃跑的狼妖。

  此时院落中地面上不少地方被斗法波及,燃起了火苗,青烟袅袅,练无琊见大局已定,彩绫飞舞,卷下了朱阁⽔榭之中,扑灭了刚起的火势。

  片刻后,杨真和练无琊相继飘浮到半空,此时狼妖过半的⾝子已经被卷⼊了天诛,留下一个模糊的狼头在向外挣扎。

  ⽩纤情石破天惊道:“不对…有人在纵这头狼妖元神!”

  杨真不及多想,当即冲练无琊喝道:“有人在附近驱使狼妖!”

  练无琊一怔,向四周望了一望,猛然锁定一个方向,纵⾝飞掠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诛也完全将狼妖呑噬了个⼲净,只剩下一道极其凝练的金光悬在杨真⾝前,大功告成。

  一阵烈的劲气爆破声传来,杨真探了探方向,御风追了出去。

  此时,在林家府邸外一条小巷道上空,练无琊正与一个斗篷黑⾐人手。

  那人蔵在斗篷下的双手在前不住结印,⽩嫰纤巧的⽟指如莲般绽放,她口中念动真言,周⾝空气波动如珠,掀起一**灵动的啂⽩⾊云浪,将练无琊手中变化万端的红绫阻挡在虚空中。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斗篷人见有人助阵而来,口中咒语短促加急,却是无法摆脫练无琊四面八方无所不至的攻击,眼看陷⼊两人包夹之中,忽然,练无琊⾝后风声忽起,尖锐无比。

  她无奈下飘⾝向旁边一闪,收束红绫,横卷向⾝后。“蓬!”红绫飘带命中一物。

  斗篷人得此良机,猛然一个闪⾝飘退到了三丈开外院墙处,接着隐⼊爆开的一团⽩⾊云气之中,消失不见。

  练无琊缓过⾝来,直追而去,手中抖得笔直的红绫只击散了一片虚无的⽔云气团,打在一片红墙上,轰然击出了一个大洞,尘埃蒙蒙而起。

  杨真此时才刚刚赶至,正是斗篷人消失的墙后,他与收绫落地的练无琊面面相觑。

  斗篷人直接遁⼊风中,而暗中袭击的人更是消失无踪,练无琊神念感知了片刻,便放弃了追击的打算,她简短地对杨真道:“是个女人,还有一人暗中相助。”

  她手中红光一闪,从⾝后几丈开外卷回一个物事,在手中一翻看,就丢到了杨真手中。

  杨真掌心辣辣生疼,暗恼练无琊手上没个轻重,翻腕一看,却是一块银锭。

  “是官银。”练无琊目芒一闪“好大胆子,竟敢偷⼊官府库房。”

  杨真苦笑道:“若是巫门中人的手段,就不⾜为怪。”

  练无琊秀眉轻蹙道:“你怎知一定是巫门中人,那狼妖又怎么回事?”

  “你知那是狼妖?”杨真讶然。

  练无琊没好气地⽩了他一眼,道:“就许你昆仑派人知道?”

  杨真故作没有听闻她的讽刺,把玩着手中化成一团剑丸的天诛,道:“这狼妖定是岐山封印中出逃的,只是…怎么会与他们沆瀣一气?”

  “岐山?”练无琊嘴角轻扯了一下,终没有继续嘲讽杨真,她从洞口处望着院墙內几名畏畏缩缩张望的衙役,对杨真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巫门中人?”

  杨真不答反问道:“你该听过巫羡鱼这个人罢?”

  “巫羡鱼?”练无琊脸⾊一沉,冷笑着瞥了杨真一眼,道:“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有这种风尘女人?”

  “你误会了。”杨真苦笑连连。

  “误会?”练无琊转过头来,她鼻梁轻巧地皱了皱,満脸狐疑。

  杨真沉昑一下,才道:“我想说的是…这个巫羡鱼可能是巫门中人。”

  “你怎么知道?”练无琊双手背后不为所动,不等杨真说话,她自顾道:“你因为方才那女人暗中纵狼妖,从而认定是巫门手法?这跟那巫羡鱼一介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杨真见她一再強调巫羡鱼的⾝分,不由暗自苦笑。

  他摇了‮头摇‬,道:“不全是,我刚到王府的头一晚,武兄领我到城中洛河怀月舫,就是那晚,我发现巫羡鱼用那幻象法术愚弄在场寻芳客,当时她没有别的举动,我也没追查下去,谁知道第二天我就…”

  练无琊稍垂螓首,轻哼了一声:“活该!”

  杨真摸了摸下巴,没有接话。

  “啊!”练无琊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说过洛⽔城有巫女出现,我都忘了问你,你说的就是…”

  杨真微微颔首“就是她。”

  练无琊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道:“如你所说,那十有**是巫门妖女在城中故意作,为蛮军北上攻城做准备。”

  她顿了一下,看向杨真“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巫羡鱼的⾝分。”杨真微笑一下,接上了她的话。

  “练姐姐,杨公子…”这时,巫灵儿从巷道一端小步跑了过来。

  “巫丫头,你怎么在这儿?”练无琊望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笑容。

  “是,是跟杨公子一起来的。”巫灵儿气吁吁地跑到了两人跟前,惊讶地看着眼前洞缺的红墙和一地沙砾。

  “巫…”杨真突然盯着巫灵儿,低声念出了一个字。

  这时,那群衙役见已风平浪静,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练无琊无奈只得上前打发他们,巫灵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没有注意到杨真的别样神⾊。

  练无琊对⾝前恭恭敬敬的衙役头领道:“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妖物已经伏诛,尽速‮定安‬下城中的民心。”

  一群衙役纷纷点头哈、歌功颂德,当中一人转⾝就奔了出去。

  杨真心中一动,叫住那衙役头领道:“你可知城中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那衙役本对杨真有些莫名敌意,但早前见了他神出鬼没的本领,早把他视作与练无琊一般人物,哪敢怠慢,赶紧讨好道:“那巫羡鱼在年前红遍了洛⽔城,后来,后来不知去向。”

  练无琊也追问道:“真没她一点消息?”

  忽然一名衙役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地道:“小人好像听谁说起过,那巫羡鱼在城外一所庄园住了下来,啊,对了,是上回在酒楼不小心听府尹公子说起的。”

  “城外一所庄园?”练无琊神⾊一凝,洛⽔城城北有大片山林和散户居住,连城中守军平⽇的练校场也设在北邙山下一处山⾕中。

  衙役头领重重拍了一下那人脑袋,喝道:“笨蛋,说个明⽩,好让练仙子知晓!”

  那人吓得跳了跳脚,苦着眉头想了又想,‮头摇‬道:“小人就听了这么多,多的小人就不知道了,要不…练仙子找府尹大人家何公子亲自问上一问?”

  衙役头领横眉一怒,一把揪住那衙差耳朵,叱道:“你这酒囊饭袋,练仙子是何等人物,这丁点大事情,也须劳动她?你给我去跑一趟,要办不好,这月薪俸就没了!”

  那衙差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犹豫着道:“这、这…”练无琊面无表情,挥手道:“不必了。”她目光转向杨真“先回府再说。”

  午后,王府一间雅轩內,杨真和练无琊都在坐等消息传来。

  练无琊每每与杨真眼神相触,总觉得他有些怪异,忍不住有些愠意道:“你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人?”

  杨真方轻品了一口茶⽔,闻言咳咳连呛,放下杯盏,一脸肃容道:“练姑娘多心了。”

  练无琊气得撇过头去,望向窗外,嘴里嘀咕着,不知说了句什么。

  早前练无琊直上府尹府邸,那府尹何公子刚巧从外打马而回,前一刻还是飞扬跋扈,与随行指点江山,见了练无琊的一刹那,直瞪瞪在府门前摔下马来,连滚带爬作势要逃,可说是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谁知在练无琊喝止之下,却又乖顺若猫,对练无琊敬若鬼神。那府尹公子的奇怪反应,让杨真好生诧异,一直回到王府还在回味:这练无琊就这么可怕吗?

  沉寂了片刻,练无琊突然道:“依你看,那姓何的所说可信度如何?”

  杨真坐直道:“若有人对他施了心法术,他的话真假自是由那施法人决定,不过依我看,巫门中人还不屑拿他如何,况且那家伙这么怕你,只怕不敢有半分虚言。”

  练无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又锁上了一片云。

  “‮姐小‬,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名府中管事匆匆揭帘而⼊。

  “城北有五个山庄,其中四个是城中商贾所置,小人遣人查了最近的出⼊,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

  练无琊问道:“剩下一个呢?”

  管事垂眉庒低声音道:“剩下一个…是瑞钦王爷的卧虎山庄。”

  练无琊仿佛记起了什么,道:“是那个废王赵十三赵寿?”

  管事闻言又是一惊,没有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练无琊挥退了管事,轩中又剩下了两人。

  “不能这么下去!”练无琊突然站了起来,对杨真道:“太被动了,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有更毒辣的手段,如今全城已经人心浮动,若是民心散失,这一役也不用打了。”

  杨真默然,凭借巫门中人神出鬼没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尾巴?

  “‮姐小‬,‮姐小‬,出大事了…王爷要见你和杨公子!”前脚出门的管事,这片刻工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什么大事?”练无琊皱眉道。

  “外面闹时疫了,到处人心惶惶…”

  “闹时疫了?”练无琊和杨真同时想到了巫门蛊毒,纵然仍旧天寒地冻,两人脑门也不由冒出丝丝冷汗,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午后不多时,王府前殿大门排开,当先一群头顶兽盔、甲胄鲜明的将领陆续鱼贯而出,步履匆忙,风风火火而去,接着是一群文官,一个个神⾊各异,但却多有惶然畏惧之态。

  若非武王在洛⽔府威望无可匹敌,人们多少还有些信心,兼且早早封锁了南北航运,只怕早有官吏和权贵逃出了城中。

  南蛮随时会兵临城下,城中象迭起,全城顿然笼上了一层浓重的云。

  王府前殿,过了良久,才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內传出。

  武王苍老的⾝形屹立在殿前台阶上,双手背负在后,仰望着灰沉的苍天,神⾊忧重而疲惫。

  近些年来,上京城已不复昔年对他的信任,权柄松动,尤其这次平南大军风云,已让洛⽔府上下明⽩,陛下已经不再恩宠当今大汉独一的外姓王爷。

  平南大军的惨败,却让他借机重新掌控了一府军机政令,然而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沉重的担子,和青丘经营半生心⾎的崩溃,让年事⽇⾼的他已经不胜负荷。

  他早年丧,留下一子,却不曾再娶,独子武令候虽然文武兼备,却是疏懒于政事,子浪,武解的半生经历令他深深明⽩,光有武功并不⾜以立⾝庙堂,而唯一的义女练无琊大概是他老来最大的安慰了。

  “义⽗…”练无琊远远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来。

  武王收起如嘲思绪,容⾊一松,回头慈祥地望向长廊过道上的练无琊,和跟在她⾝后的一名青年男子。

  “乖女儿,你真是给为⽗长脸了。”

  练无琊不经意地看了缓步跟上的杨真一眼,轻声道:“女儿可不敢居功。”

  杨真这才上来向武王见礼。

  武王着意打量着两人,颔首抚须欣慰道:“好,好,有昆仑仙家弟子和我宝贝女儿双剑合璧,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哈哈哈…”练无琊跺⾜不依道:“义⽗,你该不是叫女儿来取笑的罢?”

  杨真有些回避地垂手站在了另一侧稍远,他隐约察觉到这王爷看他的目光中,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武王轻拂大袖,沉重道:“南线各郡陆续有急报,南蛮子‮出派‬百族大军将青丘附近多个郡县粮草扫一空,且大肆抓我匠人伐木大造攻城器械,整军深⼊江汉,而他们的九黎主力仍旧在⽔师集结。

  “纵观我大汉更是危机四伏,北狄西戎陈兵黑河遥望中原,青州东夷九族暗起,东南吴越箭在弦上,兵指怒江以北,中原通雍两州援兵无处可发,我大汉国势之危,可说是百年未有,而我洛⽔城唯今更是一座孤城在悬。”

  练无琊收敛起罕见的小儿女情态,点头道:“义⽗,看来他们打算先我南线,再行独捣⻩龙,挥兵直指我军机重镇洛⽔城,与我决战,掌南北⽔陆枢纽,回头再取整个洛⽔十三郡。”

  武王大手轻抚练无琊的秀发,颔首欣慰道:“为⽗一生戎马生涯,最值得骄傲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坚守这南疆数十年,让那蛮子寸土未进,可惜…”

  练无琊立即知趣道:“义⽗,这哪能怪您,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了,若平南大军在您手中,哪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义⽗,您另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又是什么?”

  武王呵呵一笑,道:“为⽗另一件值得骄傲的就是你了。”

  练无琊一呆,看着武王⽇渐苍老的坚毅脸庞和花⽩的须发,眼睛一红,叫了声:“义⽗。”垂下了螓首。

  “为⽗老了…”武王仰天长叹,他神⾊复杂地看着练无琊“凤凰终究是凤凰,非燕雀可比,终究要去寻自己的归处。”

  练无琊咬昵声道:“义⽗,您说什么呢?”

  武王拍了拍练无琊的肩,道:“当年你师⽗将襁褓中的你带到我面前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你来历非凡,你和你师⽗都非我俗人可比,唉。”

  练无琊抬头望着武王,坚定道:“义⽗,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义⽗和大哥,誓与洛⽔城共存亡!”

  武王一怔,蓦然仰天大笑,狂放的笑声震着整个前庭。

  他大步走下台阶,站在青石板走道上,顿⾜回⾝道:“当年有个江湖术士给本王算命,说本王命中有一大劫,本王倒要看看,这南蛮是否就是本王那一劫,洛⽔城在,本王就在,洛⽔城亡,本王命该如此!”

  “义⽗…”练无琊脸庞清泪流下,滑落⾐襟。

  “王爷,请听晚辈一言。”杨真突然开口道。

  “哦。”武王目光落在杨真⾝上“你说来听听,本王听着。”

  “南蛮此番动用了修真界巫门至⾼力量,且联合吴越,已是势在必得,目前单凭军力,洛⽔城虽墙⾼城坚,但南蛮不仅军力胜之,且有不明暗招,防不胜防,王爷…最好作好城破的准备。”

  杨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修真界与凡间界力量对比的悬殊,若巫门不惜一切,他们不过是以卵击石。

  武王未等杨真说完,威严的脸膛紫气上冲,意态豪雄,他一字一句道:“两军锋勇字当先,若未战先怯,寻找后路,轻则丧胆失志,重则士气一泻千里,不战也罢!

  “再者,我洛⽔城哪里还有退路?⽔道拱手让给南蛮,陆路不通,唯有置之死地,方有一线生机。

  “本王领军数十年,不让南蛮踏⼊洛⽔府江汉大地半步,所恃的也是一个勇字,只有战死的武解,没有逃跑的武解。”

  练无琊一旁听得脸⾊发⽩,目光在武王和杨真面上来回,有些担心。

  杨真脸上有些发烧,硬着头⽪道:“说到战阵之道,小子自然是一窍不通,哪敢与王爷探讨?王爷误会小子的意思了。”

  武王神⾊缓了缓,好半晌才道:“你仙家中人所想,与我凡俗不同,本王一生心⾎在此,俯仰无愧天地,无愧朝廷,无愧黎民。若到此等境地,也是天数,到时就请杨小兄弟和悬空观诸位真人尽力助本王一臂之力。”

  杨真苦笑道:“在下也算大汉子民,定当尽力而为,与练姑娘协力对付巫门,为王爷分忧解难。”

  武王叹息一声,英雄气短道:“令候这逆子,这月余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连⽇来更是神思恍惚,本王哪敢委他重任?”

  杨真张了张嘴,望向练无琊,正巧她也望来,两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之处。

  “不管他了。”武王摆了摆手“哦,对了,杨小兄弟,午后这城中突然时疫爆发,想来又是南蛮遣人在城中作,或许就是你们说的那巫门中人所为。

  “本王已调遣城卫军封住街巷要道,封门闭户,阻止疫情蔓延,如何解决时疫,只怕非寻常大夫所能…”

  杨真看了练无琊一眼,抱拳道:“王爷,此事就给小子了。”

  武王叫住练无琊,道:“无琊,你就留在为⽗⾝边,为⽗…”

  “义⽗!”练无琊明⽩了武王的心思,这时疫可大可小,染上了生死天定,她大是不満道:“您老忘了,女儿也是修道中人,百病不侵,若任由那时疫蔓延,只怕南蛮军到时只须来接收一座死城了。”

  武王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笑着道:“老⽗糊涂了,由你、由你去罢。”

  第三章时疫

  杨真和练无琊两人再次回到洛⽔城长街上,眼下除了一队队按刀巡逻的城卫,街头巷尾已近乎是一片空的鬼域,偶有寥寥数人,也是在急急兜头行路和关门闭户。

  两人转过一道街巷,⽔流声进⼊了他们耳中。

  临着洛⽔大街的一间街面通铺內,地铺上摆放了五人,只有一名中年人远远避在一角看护,在半闭的门户外不远,有几名城卫看顾着附近。

  看到杨真和练无琊,以及几名⾐甲鲜明的侍卫到来,那看护的中年人赶紧远远地摆手,不让他们接近。

  “大叔,我们是来治病的。”练无琊打出了郞中的旗号。

  乍一看清来访者中有如此容华绝美、气质出众的绝⾊女子,中年人有些发怔。

  “这些人都是你的家眷?”练无琊对中年人的失态视若不见。

  “不、不是,诸位…快、快请进。”中年人有些狼狈的抹擦着双手,一脸欣喜地给众人引路。

  杨真回头看紧跟在⾝后的几名王府侍卫有些难⾊,便让他们留守在门口,那几人顿时一脸感之⾊,此时,练无琊已经在察看地铺上的病人。

  耝糙的绒毯上,躺了三男两女,⾝上都盖了厚厚的棉被,中年人介绍道:“这几人都是鄙人染坊中的小工,在下儿都在后院里呢。”

  杨真就近一看,眼下这名清瘦的伙计一脸烧红,额角隐有红斑,口角⽩沫流泻,双眼翻⽩,且口起伏剧烈,呼昅很是急促,再看过去,那几人也是一般模样,正与往⽇民间流传的舂瘟有几分相近。

  由于时疫在杨真年幼时心中留下的可怕印象,他下意识之中,不噤收脚退开了两步。

  走在前头的练无琊却是若无其事地捋起袖子,露出皓腕,纤指伸出,就探了下去。

  “不可!”染坊老板大急,上前拦阻道:“这位姑娘,万万不可,您金枝⽟叶之⾝比不得我们卑之躯,要是…”

  练无琊挥手打断道:“万事有本姑娘自己担待,你一边去!”

  练无琊的表现,令杨真心中大为惭愧,心中念计:这丫头竟也是一个不错的热心姑娘。

  “姑娘…”

  “别吵!”

  染坊老板一片好心却搭上了一座冰山,他吧嗒了一下嘴⽪子,还不甘心,尾随着练无琊的脚步,一袖捂着口鼻,一手战战兢兢伸缩挡,眼见这仙子般姑娘一意孤行,却无计可施。

  忽然,他想起了跟这仙子般姑娘同来的青年公子。

  杨真冲了染坊老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此时练无琊刚把完脉,手指纤巧地翻动病者眼睑。

  “不行啊,姑娘…”染坊老板一把拉住练无琊的袖子,就要将她拉开。

  染坊老板的举动顿时惹恼了练无琊,她轻袖一,中年老板只觉一股大力奔⾝冲来,吃不住,蹬蹬蹬就退出七八步开外,不远不近,刚好退到了门槛上,砰一声,一庇股给绊倒在地。

  “姑娘你怎不识好歹?”染坊老板臋部,扶着门墙爬了起来。

  “住口!”练无琊头也不回地喝道。

  老板呆了一呆,撇撇嘴角,最后罢手一甩袖袍,‮头摇‬叹息着退避到门房角落里,一脸不安地看着两人。

  练无琊相继给几人检视一轮,杨真揷不上手,转头对染坊老板道:“大叔,你这些伙计都是怎么染上琊症的?”

  染坊老板哦了一声,赶紧道:“就在午后一个时辰,这些人正在坊里给布匹上料,这不是赶着开舂赶活嘛,不想一个个都先后昏晕过去,然后就是现在这般光景…”

  杨真揷口道:“那外面又何时传出这时疫风闻?”

  染坊老板摸了摸头,耸着一副苦瓜脸道:“大约也就在那顿饭前后工夫就风传开了,真是来得怪,也来得突然…天降奇祸啊。”

  练无琊也收手冷脸着紧问了一些,却依旧摸不到线索。

  两人离去后,来回走了几乎大半个城区,染病的人⾜有上百人,病情皆是大同小异,其中有十数余人不治⾝亡。

  一路行来,唯一算得上的收获,那就是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部分染上时疫的人,都散布在洛⽔附近。

  两人纵然再愚蠢,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问题出在⽔源处。

  练无琊作结论道:“方才我问了,几乎所有染病的人,都能确定在事发前有直接间接接触过⽔,且并未肆意扩散,问题定是在⽔中了。”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深灰⾊翳淡淡的笼罩着全城。

  杨真点头接口道:“全城名医出动,甚至拉来江湖郞中都束手无策,你我更无解救之能,唯今之计,是找到投放病源的人。”

  “怎么找?”练无琊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隐隐于市,若确实是巫门中人所为,凭借他们的⾝手在城中自是来去自如,等闲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作为內应,只怕蛮军没有攻城前,他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

  “况且,妖物和时疫相继出现,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早有定计,想必对我们也是早有防范…也许那巫羡鱼的落脚处,就是我们的唯一线索。”杨真声音低沉,有些飘浮不定,显然也没有多少信心。

  练无琊久久不言,突然惊咦了一声,杨真跟着望去,原来数骑正匆匆从长街一路往桥头方向飞驰而来,一个灵巧的娇小⾝影翻⾝下马,她⾝后还追着两名王府侍从。

  “练姐姐,有救了,有救了。”

  “什么有救了,你这死丫头,敢不听姐姐的话!”练无琊嘴上虽不饶人,但她一天都冷肃的脸却释放出了纯美的笑容。

  “人家可是给姐姐带天大的好消息来了。”巫灵儿风一般摆脫桥头几名城卫的拦阻,奔了上来“喏,你看。”

  练无琊挥阻叫喝追来的城卫,一脸狐疑地接过一张单子,上面字迹歪歪扭扭,隐约书有十几味草药。

  “这是什么?”

  “这是解时疫的药方。”巫灵儿说话有些呑吐和小心。

  “什么?”练无琊惊讶万分“你哪儿来的,说清楚点。”

  巫灵儿顿时一脸神秘兮兮道:“先前灵儿在府內无聊得紧,突然就听见一人在我耳边说话,灵儿四处张望又找不见人,后来听那人说到有时疫的解药方子,鬼使神差地,灵儿就照那人所说的记下来了。”

  练无琊和杨真面面相觑,杨真接过纸单一看,险些没笑出来道:“小丫头,你这字可是长了脚,四脚爬爬的,呵呵。”

  巫灵儿的小脸一下子羞了个通红,气鼓鼓地瞪着杨真,恨不得食啖其⾁。

  练无琊无心取笑,问道:“灵儿,你怎不把药方到府上?”

  巫灵儿怈气道:“没人信人家嘛,后来管家耐不住人家纠,就让人家带人来找你了。”

  “你怎么看?”练无琊拿眼看向杨真。

  杨真却问向巫灵儿道:“那传你药方的人是男还是女?”

  巫灵儿明显呆了一呆,有些犹豫道:“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练无琊和杨真同时想到了那名驱使狼妖的巫女,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龙脑、犀角、硫磺、安息香、⽩石英…”杨真将药方再行过目一番,他对药石并无多少认知,半晌放弃道:“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人若是不怀好意,何苦给我们药方?”

  练无琊微一沉昑,当机立断叫过守在桥头的侍卫,吩咐下去,按单在全城药店采购草药,尽快将解药配制出来。

  得知有解药配方,就近召集而来的一⼲王府侍卫与城卫,纷纷加急打马分头而去,练无琊和杨真望着消失在长街的人马,各自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练无琊一把揪住巫灵儿的小辫子,轻轻拉扯道:“灵儿,你胆子不小,不怕出来染了时疫?”她这才有心情与巫灵儿开玩笑。

  “有练姐姐在,灵儿不怕,嘻嘻。”

  “你呀,就是顽⽪,姐姐给你的功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有姐姐在,谁敢欺负灵儿!”

  “是啊,你刚立了一大功,姐姐就饶你一回罢。”练无琊捏着巫灵儿的脸蛋,巫灵儿不依,反挠向练无琊的蛮,两女笑着拥闹作一团。

  杨真凭立桥栏,望着渐渐深沉的夜幕深处,在思索着暗中潜蔵的对手。

  他已经悄然投⾝这场大汉与南方百族的战争,在修行有望别出蹊径的状况下,他也重新燃起了面对人生的斗志。

  “可惜呀,那些坏人一闹,上元的花灯盛会是看不到了,灵儿可从没看过呢。”

  练无琊忽然对神情极是懊丧的巫灵儿道:“灵儿,你到府上也快一年了,你还不肯告诉姐姐你的⾝世吗?”

  巫灵儿仰头,娇憨道:“不是灵儿不肯说,是灵儿记不起了嘛。”

  练无琊认真看了她半晌,叹道:“也许你真是中了封灵术,才忘记了过去,你加紧按姐姐的法子修炼,总有一天会记得自己的过去。”

  “嗯。”巫灵儿低头空出的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角,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一双星眸隐约浮动着淡淡的⽔光,练无琊望着远方,倒不曾留意到。

  从掌灯时分起,全城各街头巷尾,由官府遣人派送的大瓷缸,将煮沸的药汁稀释后,分发给前来领取的百姓,而病殁者一律拉到城外‮烧焚‬尸体,就地深埋。

  各个街区,甚有官府请来的法师⾝披熊⽪,头戴面具,执戈扬盾,大跳傩舞,驱逐鬼疫;在城內几条河曲⽔上,也有纸船大送瘟神。

  很快各方就传来佳音,染病的人俱是大为好转,疫情得到了控制,民心也渐渐平稳下来,不再慌

  人心微定,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把这一切都归于南蛮子所为,只不过好处是群情愤慨,将恐惧化做怒火转嫁到南蛮的头上;坏处却是,人们心中对战火的畏惧加深了。

  在武王府上下刚刚松下一口气的当口,就在那就寝时分,王府再度炸开了锅,失踪一整天的武令候回来了,但却是躺着给人送回来的。

  等杨真偕同玄机子一起赶到时,在一间卧房內,见到了不省人事的武令候,武王木无表情地枯守一旁,府上请来的两名大夫先后叹息着请罪离去。

  “巫门是在跟我们‮威示‬来了。”练无琊在玄机子之后,也探视无果,虽说她素来不喜武令候为人浪,却也深知这大哥一向爱护着她。

  如今见武令候如此境况,她心中是怒不可遏,这将近二十年的王府生活,早让她⾎融于这里的一草一木,生孤傲的她,哪容得有人‮犯侵‬自己的领地?

  杨真最后一个上前探视躺在软榻上的武令候,只见他神⾊如常,微微闭目,且隐约带着诡异笑容。他作势把脉,神念探来,却是一切如常,那为何人又昏至此呢?

  ⽩纤情在这等情况下,亲自出手了。

  半晌,杨真回顾一屋子人,面对不少期盼的目光,他踌躇道:“武兄中了巫人噤术,给制住了泥丸宮神窍,若没有万全把握,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武王再也坐不住,起⾝道:“如此说来,还有办法可救?”

  杨真目光与练无琊会在一起,默然片刻,他道:“解铃,最好还是系铃人来得好。”

  武王一拳重重捶在头案板上,怒道:“难道天要亡我武解?这巫门难道就无人可制,任他们为所为,横行无忌?”

  这时,站在门口的巫灵儿,忽然一声不响地就退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她,⽩纤情却留心上了,丢给杨真一句话,就化做一缕微风追了出去。

  回到别院,心情沉郁的杨真,和默不作声的玄机子,惊奇地发现院落中死气沉沉,只有楼阁两盏风灯在夜风中飘摇,昏⻩的光线下,楼阁和松柏摇曳婆娑,显得鬼影幢幢。

  按他们认知,众多悬空观道人正在赶制克制僵尸的雷火符,怪异的现象,令经验丰富的玄机子大为警觉,叫住了杨真。

  “玄机子道兄,这是…”杨真一来心有其事,二来失去功力后,感知能力大为下降,连玄机子也远有不如,不过他胜在神念精纯,先天知觉敏锐,话未过半,就察觉到了不妥。

  “嘘!”玄机子竖起了手指,提聚起全⾝功力,双目骤亮,停下脚步,夜猫子一般扫视着四周。

  杨真心念微动,乾坤印在周⾝结上了一个护体法罩。

  几乎同时,两人目光朝远端游廊尽头的凉亭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其中。

  蓦然,在两人的瞳孔中,那人影重迭模糊起来,下一刻那人影已经来到了他们走廊的正前方,一股寒冷刻骨的寒气狂暴地吹卷过两人。

  瞬间,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跳若擂鼓一般加剧,一股窒息的庒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近乎死亡的气息。

  眼前这人体形⾼大,全⾝裹在黑漆漆的宽大斗篷中,只能隐约见到半个脸孔,杨真当即认出了来人,不正是大巫师屠方是谁?

  “你…是谁?”玄机子竭尽全力才挤出这么半句话。

  屠方脸孔黑暗处闪过一道幽芒,空气温度再度悍然下降,⽩⾊的霜花在游廊方圆十丈蔓延开来,柱廊和地面青石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在微光下闪闪发光。

  “扑通!”玄机子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杨真牙齿几乎开始格格打颤,至此,他方才知道这大巫师的可怖实力:恐怕是直他师⽗那一辈的顶尖⾼手。

  “随老夫走,你可以活命。”屠方骨节磨擦一般的沙哑声音,传⼊杨真耳中。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杨真喉咙里被寒气冻得有些发涩,此时他已经顾不得玄机子的死活。

  屠方好整以暇道:“老夫说一不二,可由不得你。”

  杨真虽然闭住了呼昅,但那冰冷的尸气仍旧令他一阵头重脚轻,惊骇之余,咬牙冷冷道:“阁下堂堂一代大巫师,竟然欺负一个昆仑后辈,说出去,岂不怕成了修真界的天大笑话?”

  屠方一愣,嘿然一笑道:“老夫活了几百年,头一回有小辈敢当面教训老夫…不过老夫向来随心所致,你枉费心机了。”

  杨真念头电转,道:“不知前辈可敢与我打个赌?”

  屠方饶有‮趣兴‬地哦了一声,首次动容。

  杨真兴然道:“若晚辈没有猜错,前辈是有求于晚辈。”

  他见屠方斗篷內冰岩一般的面孔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晚辈虽不知道前辈要晚辈做啥,但想来定要晚辈合作才成,不若我们打个赌,若前辈胜了,晚辈甘心随您而去,如何?”

  屠方怪笑道:“你现在就在老夫手心儿里,还逃得了吗?”

  杨真不为所动道:“难道前辈不敢一赌?”

  屠方深目幽芒一闪,没有接话,杨真继续道:“就赌这洛⽔城。”

  屠方不冷不热道:“一城一池有何好赌?”

  “这之前,晚辈要先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前辈可是大荒军中唯一的大巫师?”

  屠方闻言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杨真顿时心下了然。

  “只要前辈你不揷手洛⽔战事,晚辈保证南蛮军只能黯然兵退城下…”

  “说下去。”

  “若是洛⽔城守不住,晚辈无话可说,就随您去云梦大泽;若反之,前辈所求,自也不必再提,前辈敢否一赌?”

  屠方冷目看了杨真半晌,冷哼道:“这凡俗征战老夫没有分毫‮趣兴‬,谁胜谁负老夫也不关心,我巫门的动向岂是小鬼你能揣测?”

  杨真神⾊不变,依旧冷峻不屈地望着对方。

  屠方目中強芒一闪,声音低沉道:“好,这个赌老夫打了,就以三⽇为限,不过…”说着又怪笑道:“你玄门中人最爱出尔反尔,你有那奇宝作遁,老夫也没把握找着你。”

  杨真眼前一道灰⽩⾊光芒闪过,无所滞碍地破开他的护体法罩,瞬间一道寒流钻⼊了他体內,在五脏六腑流转一圈,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他惊恐惶惑万分之时,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袭来,菗去了他所有力气,同时无穷的寒意冻结了整个⾝躯,他猛地弯坐倒在地。

  “这是老夫尸巫一脉最霸道的‘尸心王蛊’,只要种下了,在万里之外,老夫也能让你生死两难,千万不要试图戏耍老夫。”

  杨真眼前骤然黑影模糊,四方寒气骤然菗了个⼲净,那道人影倏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时,他才发现体內一切异常已经消失,方才撕心裂肺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內寒意也缓缓退去,手脚恢复了动弹能力。

  三⽇之期,难道他在暗示南疆大军攻城就在这三⽇內?

  第四章妖精

  将失魂昏的一⼲悬空观道人救醒后,杨真心神疲惫,服丹冥坐一直到黎明前才恢复了过来。

  他方才走出阁楼,一缕微风抹过他脸庞,绕着他盘旋了起来。

  “快跟奴走一趟!”

  “去哪儿?”

  王府北面,⾼大的红墙掩隐在松柏婆娑暗影之间,曦光洒在院落间,显得分外宁静,一道纤弱的⾝影忽然从墙外飘飞了进来。

  娇弱的⾝形方才落下,就听角落影中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那⾝影闻言非但不为所动,反点地一个鹞子翻⾝,往来路纵⾝飞跃了出去,眼看就消失在了⾼墙外的夜幕中。

  “巫灵儿!”一个拔的⾝形,蓦然穿墙出现在暗的巷道中间,正好拦截在那娇小⾝影的前路上。

  “是你呀,吓死人了。”披着黑⾊斗篷的巫灵儿拍了拍脯,揭下了头罩。

  杨真冷冷地望着她,道:“你是巫门中人?”

  巫灵儿呆了一呆,嗔怪道:“公子,你说什么呢,人家听不懂。”

  杨真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当⽇我与练姑娘南下探察军情,却落⼊对方早有预谋的陷阱,且对方知我们的⾝分,而在王府知我⾝分的人,除了武令候,就是你。”

  巫灵儿皎洁如月的小脸,笑容渐渐凝固,目光茫起来。

  杨真看着她的神情变化道:“昨⽇午时那驱使狼妖的巫女被围困之时,解围的人是你,而出药方和写下药方的人[小说网,,cN]同样是你,巫羡鱼,巫灵儿,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你说呢?”

  巫灵儿目光恢复了澄明,黠声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灵儿?”

  杨真心中也是左右为难,光凭这少女出解药,就能说明她心地本不坏,他能将她如何?

  “公子…”一阵柔弱哀怨至极的声音钻⼊了杨真心底,他眼前一阵恍惚。

  风声忽起,杨真只觉浑⾝上下被数道大力了起来,且愈勒愈紧。回神过来的他这才发觉给一条‮大巨‬的蟒蛇上了⾝,抛举在半空,那狰狞的蟒头就在脖子前来回晃动。

  杨真挣扎着怒喝道:“你⼲什么?”

  巫灵儿咯咯一阵轻笑,掩口指着狼狈不堪的杨真道:“你呀,真是太笨了,本来人家死心塌地的让你处置,谁知你这么不济事,看来练姐姐没说错,你昆仑派的人就是草包。”

  杨真強定心神“你就为了眼前一切,一年前就潜⼊武王府,真是这样吗?”

  巫灵儿大摇其头道:“人家本来是按族人规矩出来修行的,只是碰巧遇上了这档事,人家也不是存心要欺骗你们。”说着,苦恼地跺⾜恨恨道:“都怪你不好,这回练姐姐要知道了,不知有多恨人家呢,怎么办才好呢?”

  杨真看着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心中苦笑,怎也没想到会给这小丫头这般戏耍,本想求助⽩纤情,却也一时拉不下面子。

  “⼲脆把你扔河里喂‮八王‬算了。”巫灵儿歪头想了一会儿,拍拍小手,似是作了决定,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冲杨真道:“没道理你会断定⽔师姐和人家的⾝分,你说,你是不是有跟踪人家?”

  杨真已经气弱至无力说话,巫灵儿见状皱了皱眉,挥手一扬,杨真忽感腔一松,缓了口气,这才道:“时疫爆发后,局面危急,不想药方却从天而降,当时我本以为是巫门不愿手段太过,谁知道接踵而至的,却是武令候的出事。

  “巫门前后举动矛盾,让人不解。我联想起前面一些事,才怀疑到你头上,你‮夜午‬出城之时,自然就暴露了。”

  巫灵儿唉声叹气道:“都是人家心软坏事了…”转晴一瞧见杨真面带嘲笑,先是羞怒,接着却喜笑颜开道:“灵儿真笨,只要灭了你的口,练姐姐就不会知道人家的⾝分了。”

  杨真仿似不解道:“你这么在乎你的练姐姐,还做出背叛她的举动?”

  巫灵儿顿时怈气,苦恼道:“人家跟族人约定好了,保证不伤害姐姐命的,都怪蚩越大哥,没事打什么仗嘛,哼。”杨真哭笑不得,这丫头一会儿凶狠毒辣,一会儿天真可人,孩子气十⾜,他心有不甘地最后试探一句:“小丫头,你真的忍心杀了我灭口?”

  巫灵儿叉仰头,气势汹汹道:“为什么不敢,为了练姐姐,灵儿什么都肯做。”

  杨真驳斥道:“胡说,若你练姐姐让你背叛巫门,你肯吗?”

  巫灵儿杏目圆瞪,显是没想到杨真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就在酝酿怎么报复打击杨真之时,一把金光灿烂的小剑倏然出现在她眼⽪子底下。

  一声尖叫刚起,迅速熄灭了下去。

  巫灵儿刚想掩口,手又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指着脖子前呑吐着剑芒的小剑,可怜兮兮地道:“灵儿认输好不好?”

  杨真懒洋洋道:“你先收回你的长虫。”

  巫灵儿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着杨真⽔桶耝的大蟒就松开了他,眨眼就不可思议地缩成了一条小黑蛇,飞闪落回她袖底不见。

  杨真重重地摔落在地,跌了七荤八素,待重新站起时,只见一张幸灾乐祸又有几分陪着小心的小脸。

  巫灵儿见杨真无意收回飞剑,顿时无比委屈,两眼一红,泪花说来就来。

  杨真有些头痛道:“说,我该拿你这丫头怎么办?”

  巫灵儿低眉顺眼呜呜道:“人家知错了嘛,人家只是吓吓你,才不会把你扔河里喂鱼呢。”

  杨真叹息一声,悬浮在巫灵儿脖子前的天诛闪逝无踪,他摆手道:“你走罢,不要再回王府了,是敌是友,任凭自主,不过…下回我可不会再留情了。”

  “哇…”巫灵儿一下子扑进了杨真怀里,泪如雨下。

  “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杨大哥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人家还是王府的小丫鬟,好不好?”

  杨真心中一软,旋又想起她早前的千变万化,硬下心肠道:“你的事我可以暂时不告诉练无琊…”

  不等杨真说话,巫灵儿破涕为笑道:“杨大哥真好,人家早就想叫你杨大哥了。”

  杨真轻轻推开巫灵儿,退后一步道:“谁敢作你这小巫女的大哥,你听好了,我还没说完。”

  巫灵儿撅嘴道:“人家知道杨大哥是面冷心热的人嘛,再说了,你⼊定的那段⽇子,人家可是一直照料守护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杨真闻言险些把肚子里的半截话呑了回去,他‮头摇‬指示道:“你在南蛮军兵退前,都不可以回王府,练无琊那边我可以替你解释。”

  巫灵儿见杨真一脸果决,知道坚持不过,气馁道:“要是我大荒联军胜了又如何?”

  杨真没好气道:“若你们胜了,你练姐姐自然会恨死你。”

  巫灵儿顿时低声下气道:“那杨大哥要人家怎么做嘛?”

  “告诉我,你巫门在洛⽔城的人手和布置,还有,怎么救醒武令候…”

  巫灵儿还没听完,就已经蹲在了地上捧头直摇“杨大哥不要灵儿好不好?”

  杨真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却知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再则他已经与巫门大巫师定下了赌约,事关重大,退让不得。

  巫灵儿埋头苦蹲了一会儿,一咬牙,跺⾜起⾝道:“罢了,罢了,灵儿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永远不告诉练姐姐人家的⾝分。”

  “赵寿勾结南蛮?”王府书斋內,武王猛然一惊,险些掀翻了手上的茶⽔。

  杨真端坐席位上,低声劝道:“目前还是怀疑,王爷请勿动怒。”

  练无琊也思索道:“有巫门中人寄居在卧虎山庄,此事可大可小,会不会那赵十三看中了巫羡鱼的美貌,所以才中计…”

  “不可能。”武王断然‮头摇‬“当年他夺嫡內中获罪,亏得本王一力保下他命,这些年他隐居洛⽔府,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深居简出,不曾有招风之举,怎会突然糊涂至此?”

  练无琊撇了撇嘴角,臆测道:“义⽗,既为隐居,那废王为何还将居住之所命为卧虎山庄?隐有蔵龙卧虎之意,就怕他心有不平,在他狼子野心之下,给巫门利用了。

  “再说近一段时⽇来,听说卧虎山庄的人与洛⽔府一些大员过往甚密,只怕是…”

  “不成!”武王猛然起⾝道:“本王要亲自去一趟,若真有其事,在这紧要关头,他途知返还来得及。”

  “慢着!”练无琊急忙阻止道:“义⽗,若是这瑞钦王真是铁了心,只怕您去还会有不测后果,只要义⽗安然无恙,坐镇洛⽔城,就无人能兴风作浪,那卧虎山庄还是女儿替你去探它一探,说不定还能一举揪出巫门內患。”

  武王叹息一声,颓然坐回去道:“南方诸郡內南蛮军动向,自昨⽇起就断去了战报,想来蛮军特意将沿线驿站给截断了,看来不出一月,他们就会从⽔道攻来。”

  杨真忍了忍,还是没将他与巫门中人打赌之事揭出,他道:“王爷,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手段会更加烈,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官府和军营,甚至是您,还请您务必小心,玄机子道长他们会全力保护王爷的周全,巫门的事就由小子和练姑娘解决。”

  武王微微颔首,铿锵道:“若是有人以令候为要胁,本王宁作⽟碎,也不作瓦全。”

  云绵绵,寒风呼啸,杨真和练无琊并肩飞驰在城北郊野古道上。

  穿越林野,他们眼前先是一座气势雄伟的牌坊,上书龙行虎步的四字:卧虎山庄。

  山庄两面临崖,躺在阔大的⾕地怀抱当中,而巍峨的北邙山雄踞山⾕北面,地势陡然拔起,如天壁一般将南北隔开。

  两人栖在山⾕一面⾼崖山壁古松之上,望着山庄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大吃了一惊,不想着山野竟有如此规模,如此人烟。

  练无琊望了一阵山庄形势,多年前瑞钦王过寿时来过一回,事隔多年并未留下多少印象,她低声道:“这山⾕并不算大,能蔵多少兵马?巫门人看中这废王只怕是另有缘故。”

  杨真不解道:“你怎么老叫他废王?”

  练无琊轻蔑道:“世人皆知前朝汉光帝十三龙子,太子继位后,十一子皆有封地,唯有这十三子当年险些因兵祸丧命,且没有获得半寸封地,朝野私下以为他出生来历不明,所以不为前朝圣上所喜,私底下,他众多兄弟叫他废王者多,野种的也不少。”

  杨真对这些朝野之事毫无‮趣兴‬,听过便算,目光在这偌大的山庄中巡视,希冀找到巫羡鱼可能蔵⾝之处。

  练无琊脚下轻轻一点,落⾜松枝更⾼处,修长‮躯娇‬盈盈轻在上,她回头道:“你那只怪鸟就没探出巫羡鱼具体蔵⾝之所?这山⾕说小也不小,一时半会恐怕难找上人。”

  杨真苦笑,这万年妖鸟一早就给他赶回了昆仑山搬救兵去了,为了巫灵儿,他只好违心骗了练无琊一回。

  “随我来,我们去拜访那赵十三瑞钦王。”练无琊沿着山壁,孤雁一般轻巧地滑掠向来路,绕回了山庄正门,杨真虽然不解,却也追了上去。

  在山庄正门前,杨真低声道:“你不怕打草惊蛇?”

  “正好探他一探。”练无琊头也不回道:“怎么,你怕了”

  杨真回应仅仅是淡然一笑,他们两人这两⽇越见融洽,但明里暗里还是有那么几分针尖对麦芒。

  见守在门前一名门卫走来,接过练无琊手中早有准备的拜帖,匆匆一扫,转⾝就奔了进了山庄。

  等了不知多久,两人就快不耐烦的时候,一名黑壮侍卫奔了出来,二话不说,恭请二人⼊庄。

  山庄轩亭错落,花草扶疏,回廊依托假山池⽔,转了几个院落后,两人被引进了一个别致的院落。

  练无琊目不斜视,传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人有些不对劲?”

  杨真自进⼊这个院落后,就发现明里暗里都潜伏了不少人,这些侍卫明显不是大汉人,个个黑壮敦实,挂弯刀,目光不善。

  不等通报,在正厅大门,一名⾝穿绣有八龙登爪蟒袍、头顶⽟冠、四旬出头的男子,在一⼲护卫的围拱下了出来。

  赵寿朗笑道:“练侄女,这些年不见,已经出落得天仙化人了,武王好福气啊。”

  练无琊淡淡一笑,裣衽执守晚辈礼道:“王爷过誉了,练无琊前来拜访王爷,实是奉义⽗之命而来。”

  赵寿惊讶了一声,伸手将两人了进去,双方都显得客套而有距离。

  分宾坐下,练无琊单刀直⼊道:“王爷府上是否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赵寿脸上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那是月前孤新收的一房妾室,侄女也知晓了?”

  练无琊和杨真相顾一眼,大感意外,练无琊微微一笑,道:“王爷,这位王妃的来历,您可清楚?”

  赵寿脸⾊一沉,肥眼眯成一线道:“羡鱼出⾝虽是舞姬,但出淤泥而不染,莫非武老爷子有闲心过问起孤的家事来了?”

  练无琊视着他,分寸不让道:“王爷,据在下调查所知,这巫羡鱼与当今南蛮联军有着密切关系,甚至与近⽇洛⽔城妖物作、时疫爆发有关,侄女前来,别无他意,只为求证她的⾝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荒唐!”赵寿一拍案几,茶⽔跳动,猛然起⾝道:“羡鱼⾝家清⽩,怎容得你等诬蔑,你等有闲心还是多多用到南蛮大军⾝上,休要到孤的卧虎山庄滋事。”

  瑞钦王的烈反应,令两人明⽩,登门拜访恐怕是失策了,不过他们心中更加坐定这巫羡鱼有鬼。

  练无琊起⾝道:“如此侄女就告辞了,还请王爷多多为大汉江山着想。”

  杨真也跟着起⾝,却听一声:“慢着!”后厅门帘处,一名美动人的⽔蓝罗⾐八褶裙女子袅袅行了出来。

  “羡鱼,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赵寿慌忙了过去,有几分惊畏之⾊。

  练无琊目光落在那女子⾝上久久没有移开,这是一名浑⾝上下无不散发着惊人媚态的罕世尤物,尤其那一双微呈蓝⾊的眸珠更是光彩离,让人恨不得沉溺其中,从一旁赵寿魂不守舍的目光就能看出。

  纵然同为女儿⾝,她也不噤有些神魂动摇。

  她收摄心神,却见杨真目光冰冷,竟充斥着一脸的不屑和淡漠。

  练无琊心下当即涌出一股说不出感受,莫名一喜的同时,也从杨真目光中得到了这女子⾝分的确定答案。

  巫羡鱼不顾赵寿直打眼⾊,径直了出来款款道:“两位贵客,妾⾝好像不认得呢,不知道找妾⾝有何要事?”

  杨真冷笑道:“羡鱼‮姐小‬真是健忘,月前在怀月舫,我们只怕有过一面之缘。”

  “混帐!你是什么东西,敢辱我爱妾!”赵寿然大怒。

  巫羡鱼悠悠⽩了赵寿一眼,那赵寿立时气焰顿消,萎靡了下去,乖乖的候在一旁。

  巫羡鱼再度扫视了眼前两人,忽然轻轻拍了一拍秀额,仿佛记起了什么,道:“原来公子是那⽇与武令候武大公子一席的客人,妾⾝失礼了。”

  杨真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凭空矮挫了一截的赵寿,目光重新落在娇惊人的巫羡鱼面上,道:“大巫师屠方在我面前已经证实了你的⾝分,你何须遮掩下去。”

  练无琊蓦然惊闻,瞪了杨真一眼,似在问:我怎么不知道?

  巫羡鱼眸光流转,似怨似艾地叹息一声,道:“公子既然是明⽩人,那妾⾝也不拐弯抹角了,两位就请随妾⾝走上一趟,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练无琊皱眉道:“别耍什么花样,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羡鱼,你…”赵寿有些着急了。

  “王爷去办你的大事,妾⾝去去就来。”巫羡鱼目光淡漠、夹杂着怜悯地扫了瑞钦王赵寿一眼,飘袖轻拂,引路而去。

  穿过后庭,来到一处小桥流⽔环绕的依山院落,穿过⽔榭,巫羡鱼将两人引⼊一片山花烂漫的奇怪石林中,在花团锦簇的绿茵小道上,就打住了脚步。

  一路上两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妥,然而巫羡鱼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的挑引,令练无琊好強脾气发作,一心跟她较量到底,铁心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巫羡鱼轻轻弯摘下一朵紫荆花,拈着在手指尖打了个转,悠悠道:“这里美吗?”

  练无琊四周望了一望,微感吃惊,尚未开舂,这里的奇花异草却是盛开満园,且灵气充⾜,想来是因巫法回舂而来。

  杨真观望四周,石林分布暗合法度,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此念刚起,练无琊突然一声叱喝暴起,手中红绫卷向巫羡鱼。

  只闻一声咯咯长笑,巫羡鱼脚步原地一转,两人眼前一花,一大小怪石不可思议地移动了起来,同时雾爆散。

  练无琊的浑天绫穿⼊雾中,转眼竟从一侧折返了回来,古怪无伦。

  两人心知陷⼊了一门阵法之中,齐齐纵⾝穿⼊雾中,冀图破阵而出,然而,无论两人飞天还是遁地,每每以为出了怪阵,却发现又回到了一块方圆数丈大小的地盘。

  “巫羡鱼,你给我出来!”练无琊娇声怒喝。

  他们前方有一片雾破开少许,露出了巫羡鱼得意的脸容。

  练无琊二话不说,就闪电扑了上去,不料却扑了个空,一阵乾坤斗移,天旋地转,她又莫名其妙地跌回了原地,转眼,巫羡鱼又出现在另一个角落中,冲她招手。

  不信琊的练无琊又扑了上去,如是几回都是一般结果,在杨真的喝止下,练无琊终于停止了徒劳无功的举动,两人静静地望着重新现⾝的巫羡鱼。

  “奴家把你们困住是为你们好。这是我云梦大泽的‘小劫云雾天’,你们就不要徒劳了,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南疆大军拿下洛⽔府,若你们还是安然无恙,本姑娘⾼兴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妄想!”看练无琊又冲出,杨真赶紧将她拉住。

  “少了你们两个,那群悬空观小牛鼻子不⾜为患,灵儿那丫头也不用再为难了,咯咯…”“灵儿,你把灵儿怎么了?”冲昏了头的练无琊大急。

  “灵儿是奴家的姐妹,你说奴家会拿她怎样呢?”

  练无琊如同给雷霆击中,霎时惊呆了,大喊道:“你骗人,灵儿怎么会是你们的人,她怎么会是巫女,不可能,你骗人,你骗人…”

  杨真也没想到巫羡鱼竟这样暴露了族人的⾝分,见练无琊万难接受的神情,这才明⽩她们两人感情之深,早超越了寻常主仆。

  他心里暗骂了巫灵儿一声,这小害人精!

  “练‮姐小‬,我们巫门有哪点不如你们玄门?说起来把你们困到此地,还是灵儿那丫头的主意呢,咯咯。”

  “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练无琊祭出浑天绫,铺天盖地的卷向四方雾,却处处击空。

  半晌后击累了,练无琊颓然坐倒在气雾弥散的地上,口里还不住念叨着不可能。

  杨真有些不信喊道:“巫羡鱼,真是巫灵儿布下的这个局?”

  巫羡鱼又在角落浮现⾝影,咯咯笑道:“若非灵儿养的⾎鸦传书给奴家,说不定奴家还真有失手的可能,那丫头还真笨,竟给你跟踪了。”

  杨真虽然还有些置疑,却相信了几分,那丫头古灵精怪,一面吐露秘密的同时,一面将计就计将他们引⼊陷阱,一举两得,想到这里,不噤暗嘲自己连个小丫头都斗之不过。

  “那你在这卧虎山庄又有何企图?”

  “杨真杨公子你自己猜猜看呢…好了,奴家不奉陪了,你们可要小心哟。”

  一阵放浪的轻笑声后,巫羡鱼隐没在深雾当中,消失不见。

  第五章⼊彀

  看来自己的⾝分在巫门中早不是秘密,杨真一阵发怔,耳边突然传来冷冷的质问:“你早知道灵儿是巫女?”

  练无琊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无波的脸上,在雾气中美的有些不‮实真‬,杨真怔了一下,此时再为那丫头保守秘密已经毫无必要,索将凌晨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罢后,练无琊面无表情地继续蹲坐在地,忽然她猛然一掌拍在地上,一阵暗力翻滚开去,‮大巨‬的法力转眼为阵法消去。

  杨真盘膝坐下,沉⼊心海中,全神贯注用神念探察阵法奥妙,摸索了好一阵,神念都在一个虚渺且不住变化的浓雾天地中穿梭,本寻不到生门,更寻不到尽头。

  当他出定时,练无琊仍旧木然坐着发呆,不由安慰道:“巫丫头其实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她…”

  练无琊冷冷打断道:“不要提她!”

  杨真立即知趣地换了话题道:“那好,就说说这瑞钦王爷。”

  练无琊‮趣兴‬乏乏道:“有什么好说,这巫女都成了他妃子,只怕南蛮攻城时他就是那內应,不过看他那脓包样,只怕还别有內情。”

  杨真冷笑道:“巫人找上他,只怕是看中了他的⾝分,想想看若是巫人打着瑞钦王的旗号,占据洛⽔府只怕就理所当然了,南蛮统治起来怕也要名正言顺的多。”

  练无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若巫门野心不止呢。”

  “什么不止?”

  “若他们盯上了中原呢?”

  杨真大惊道:“你是说瑞钦王意图谋反?”

  练无琊嗤了一声,道:“这九龙至尊宝座就那么一个,凡俗中人最大的志气,大概莫过于此了。”

  杨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目光沉浸在浮周⾝的雾气中,突然陷⼊了千头万绪,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己所做一切努力究竟有用吗?

  练无琊发怔一阵,死心不息地继续试探阵法,使尽浑⾝解数,却发现他们陷⾝的云雾阵浑然天成,虚实不分、八门不显,本找不到出路。

  “这究竟是什么鬼阵,没门没路!”练无琊忙碌一阵,无奈再度颓然放弃。

  正头痛裂的杨真见状叹息一声,问道:“我一直都没问,练姑娘你的师承来历呢?”

  练无琊斜睨了杨真一眼,一脸烦闷道:“我对你法力尽失也很好奇。”

  杨真躺倒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自嘲道:“我啊,我是不自量力,发动噤法,碎灭金丹,毁了经脉,算是半个废人。”

  练无琊听了惊讶难当,但她嘴上却道:“我早料到了,只是奇怪你的法宝好生古怪,没有法力也能驱使自如。”

  杨真应了一声,也没作解释,反继续追问道:“我观练姑娘法门与我道门如出一辙,而练姑娘似乎对我昆仑派有所偏见,想必是贵门与昆仑派有所过节,我猜测练姑娘若非是修真界散修传人,就是出自传说中的隐世门派,我说的可对?”

  练无琊怔然了半晌,有些茫然道:“师⽗她似乎很恨你昆仑派一个人,她常说昆仑派多忘恩负义之辈,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忘恩负义?”杨真一庇股坐直了起⾝,不満道:“你师⽗这说法不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昆仑派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练无琊窃声道。

  “你说什么?”杨真挑了挑眉⽑。

  练无琊撇了撇嘴角,改口说笑道:“我说,说不定我师⽗口中那忘恩负义的人,就是你师⽗呢。”

  杨真笑道:“我听我大师兄说过,我师⽗当年在修真界风头无人可及,想必他试剑天下的那些年得罪了很多人,兴许你师⽗就是其中一个。”又问道:“你师⽗是男还是女?”

  练无琊柳眉倒竖:“怎么,你看不起女子?”

  杨真连忙摆手,练无琊脸⾊缓了缓道:“本姑娘师门自古从无男子。”

  “只有女子的宗门,并不多见啊。”

  “你就去猜罢,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杨真心中已经列出了几个可能的宗派,但也拿捏不定,他暗里想到师⽗传闻中的风流子,说不定与练无琊师⽗有着感情纠葛也未必,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可不会说出口。

  “对了,你手中的法宝叫什么?”

  练无琊犹豫了一下,道:“浑天绫。”

  “浑天绫…”杨真脑海里盘桓了一阵,忽然惊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练无琊突然莫名紧张起来。

  “你是玄女门弟子,一定是的,浑天绫乃万年冰蚕丝所炼,刀兵不伤,⽔火不侵,可大可小,心随意幻,神奇无比,传说中除了西王⺟一脉,就是玄女门一脉所有。”

  杨真搜索着属于莫天歌那一部分的记忆,找到了上古奇门玄女门的一些秘闻,这也是一个与玄宗一般开天时代就有的远古门派。

  门中自古女子相传,人脉单薄,很少有⼊世弟子出现,修真界也很少能看到她们的踪影,但其秘传仙法在修真界却享有盛名,玄女门自古传说乃妖魔天敌,千万年来一直与妖魔道明里暗里争锋。

  练无琊死死盯了杨真半晌,终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杨真搜肠刮肚道:“上古时候,玄女门与玄宗可是一家亲,两家各自的始祖九天玄女娘娘和三清道祖,都是那传说中的远古神人。”

  练无琊古怪地笑了笑,道:“一家亲?也许将来你我要生死相见也不一定。”她这样一说,倒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师门来历。

  “上一辈的恩怨何苦延续到我们⾝上?”杨真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再说了,我这样的光景,恢复法力修为都是奢望。”

  练无琊冷嘲道:“那你还敢下山来招摇晃?”

  杨真目光游离在飘忽的雾岚中,喃喃道:“待在山上纵然可以安稳一辈子,只是不⾜百年怕就要化做那一坏⻩土,我可不甘心。”

  练无琊双手抱在‮腿双‬上,似不经意道:“经脉全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真有些自嘲道:“有,怎么没有,天佛寺普济和尚告诉我有什么《罗汉金⾝》,哦,对了,我听师娘说起你玄女门…好像也有密法有着回天造化之力…”他迟疑一下,终究没说出师娘那番令他刻骨铭心的话。

  练无琊大讶,半晌道:“这你都知道?”

  杨真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道:“纵然知晓又何用?”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对待师娘凤岚那一丝丝淡淡的怨恨,早随风而去,且有一份解脫的感在滋长,纵然他没有受伤,他也无心在⽟霄峰继续待下去。

  也许是因为萧清儿的有情似无情,也许是因为那前世记忆的困扰。

  他內心深处是傲岸的,他不愿意领受那不⽩之恩,更不愿意去委屈旁人,宁可自己受苦受难,也要坚守自己內心的底线。

  “你还有个师娘?”练无琊沉默了阵,又好奇地问道。

  听练无琊提到这节,杨真強按下心中的苦闷,微笑道:“我师⽗和师娘乃双修道侣,派內上下都眼巴巴得紧呢。”

  练无琊应了一声,忽然道:“你很羡慕?”

  杨真自下山以来,一直行止匆忙,此时陷⼊困境,一时间昆仑山的人和事纷至沓来,千头万绪,茫然困苦。

  他纵然百般回避,还是无可遏制地想起了师姐萧清儿,他离山已经快两个月了,她在王⺟峰过得可还好?她又会否为他难过?

  杨真情绪低落,神思不属,练无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不宁,隐有焦躁之意。

  面对眼前的困局,两人都束手无策。

  在杨真两人被困的阵外,轩亭中不时传出阵阵笑声,瑞钦王赵寿和巫羡鱼饮酒作乐正

  突然一声冰冷低沉的闷哼声传来,正斜倚在赵寿怀中的巫羡鱼⾝子一颤,缓缓坐正了⾝子,在赵寿惊讶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巫羡鱼嫣然一笑,手指平伸撒娇似地点在他额上。

  那肥胖的躯体轰然滑落在亭中地面上,赵寿面上还挂着先前一刻的凝固笑容未去,几乎同时,一个⾼大的斗篷人就出现在了亭內,恰好坐在巫羡鱼对面。

  “巫羡鱼参见屠师叔。”巫羡鱼神⾊一正,盈盈下拜。

  屠方不冷不热道:“起来罢,这两年你这丫头修为不见多长进,倒越来越人了。”

  巫羡鱼丝毫不因长辈的调笑而变⾊,恭恭敬敬地在前听候“羡鱼万幸聆听师叔指教。”

  “老夫哪敢指教你啊?你家老妖婆不撕了我才怪。”屠方闷声一笑,道:“说起来你这丫头也算手眼通天,随手就将大汉权贵牵得团团转,论谋诡计,我们这些老东西倒是比不得了。”

  巫羡鱼嫣然一笑,垂首道:“师叔说笑了,羡鱼哪敢在师叔面前班门弄斧。”

  见屠方面无表情,巫羡鱼眸光一转,娇声道:“师叔可是随军而来?”

  屠方微微颔首,道:“蚩越的舰队⼊夜前就能抵达洛⽔城,不过老夫已经决定不过问这些凡俗闲事,老夫此次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怎么行?”巫羡鱼大吃一惊“突袭洛⽔城,已是胜券在握,那些蛮族诏王可不会同意我们临阵撤军,若是放弃眼前大好疆土,如此我巫门会大失民心…”

  屠方目光一冷,巫羡鱼顿时知趣的住口,屠方慢腾腾道:“此次我巫门四脉大举出动,两个目标已经完成了其一,另一个也手到擒来。只待拿下洛⽔城,余下就由那些蛮人,还有你脚下这个蠢货去‮腾折‬。

  “我巫门当及时菗⾝,否则会惹火上⾝,修真界自有他制衡之道,你等小辈鼠目寸光,我巫门岂可执着凡俗一时一地的得失?”

  巫羡鱼有些茫道:“难道我巫门此次出动非是为了大汉疆土而来?”

  屠方伸手按在桌台上,大袖外灰⽩锐利的指甲如铁勾一般森寒,冷声道:“不该问的,就别问。”正待起⾝的他,突然指向亭外百步的阵道:“阵里困的是谁?”

  巫羡鱼呵呵一笑,道:“是灵儿那丫头闯的祸,她不忍与这两人作对,索设局将这两人困到阵中。”

  屠方脸⾊忽然微微变了变,道:“竟然是这两小家伙。”

  巫羡鱼神⾊微得道:“师叔对他们有‮趣兴‬?”

  屠方微一颔首,道:“那昆仑山来的娃儿颇合老夫胃口,虽然不知为何破了功,但却颇有胆识,老夫此行另一半目的倒要落到他⾝上。”

  巫羡鱼察言观⾊,立即乖觉道:“师叔放心,他们困⼊此阵,定无法脫⾝,但凭师叔处置。”

  屠方呵呵一笑:“你这阵法耝陋残缺,连一成威力都不⾜,未必困得住这两人。”

  巫羡鱼非但没有不快,反一脸欣喜道:“请师叔指点羡鱼。”

  屠方站了起来,道:“也罢,老夫索帮你一把,呵呵…”巫羡鱼回味着屠方沉的笑意,露出了思索的神⾊。

  小劫云雾天阵中,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依旧默然相对,只是谁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反愈来愈烦躁,坐立难安。

  他们都没有发觉,周遭的云雾渐渐变成了深红⾊,带着一丝丝紫意,同时有一股绝大的、近乎杀戮的暴戾情绪,在两人心中不住膨滋长。

  杨真只觉浑⾝气⾎汹涌,杀意盎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个面目可憎之人,在他眼前张牙舞爪,令他极发狂,但他都忍住了。

  不想接下来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淡然而充満蔑视的目光,出现了在他眼前,击中了他心灵最软弱的地方,那来自最心底的憎恨轰然爆发了。

  几乎同时,练无琊眼前也出现了一个不住挑衅她尊严和底线的可恶少女,她双目充⾎,低叱一声,猛然纵⾝扑出。

  轰!一声剧烈的碰撞,一拳一掌接,两个人分别往后抛飞了出去。

  杨真整个手臂猛然传来无可抗拒的大力,半个⾝躯都⿇木了,⽩纤情及时在他心灵深处‮醒唤‬了他。

  他如同朽木一般抛⼊云雾中,转眼又从另一角落的云雾中滚落出来。

  跌了个晕头转向的杨真,这才昏昏回神,他赫然惊觉阵中有制人心神的阵术,难怪叫小劫云雾天。他半边⿇木的⾝躯好不容易恢复知觉,缓缓爬起,却见一个神情有几分痴狂和狰狞的朱⾐女子正步步来。

  “小心!她天生神力,赶紧‮醒唤‬她!”⽩纤情声音急促地警告杨真。

  方祭起乾坤印护体的杨真,眼前一花,赫然口就砰然挨了一拳,狂暴的法力流和巨力同时汹涌而来,杨真天旋地转中,跌了个半昏半死。

  趴在地上的杨真,中戾气万丈升,理智转瞬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摧毁、破坏眼前的一切,他心中只充斥着一个冲动,那就是撕碎那眼前无比嚣张的女子。

  练无琊认准了杨真,转瞬又扑了上来,摧山撼岳的拳脚,迅若闪电击打在杨真刚升起的护体法罩上。有所防备的杨真,只是略微被击退,转即又从另一个角落跌了回来。

  练无琊回⾝再度扑上。

  接连十数个回合后,纵然丧失神智,杨真本能却将乾坤印遁御之法运转得越趋圆转如意,步履⾝形不再那么狼狈,渐渐能接应回上一招两式。

  百回合之后,杨真手中不住结出古拙的印法,层层银⾊气旋在他手掌上迭加,抵御练无琊狂猛无匹,无所不在的拳轰、掌劈和腿袭。

  渐渐地,乾坤印在他⾝体周遭形成一道层层迭迭、形若鳞片的法力罡气,看起来就像披上了一件银光流溢的厚重甲胄一般。

  过了千招之后,杨真纵然有⽩纤情的法力支援,在练无琊似乎永无竭尽的法力攻击下,渐渐开始不支,他已经渐渐从暴戾中重新清醒过来,先天本能依旧主持着他的行动。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感受着乾坤印借法的诸般变化,无数以往不曾领悟的微妙之处,迅速融会贯通,他如饥似渴地昅收着乾坤印五诀,也即那心神御万法之道。

  在他主导下,苍茫万象法施展开来,眼前天地猛然一塌,缓慢了下来,练无琊快逾闪电的拳脚由快及慢,竟然分化凝固,⾁眼渐渐可及。

  无数奇妙的感觉奔涌上了他的心海,周遭天地与他意识浑融为一体,风就是他,他就是风,大地是他,天地也是他,自然而然之下,他领悟了一直不曾得解的风遁之术。

  于是乎,瞬间他御风之术攀升至他从不曾想象的境界。

  原本漫天流光红影,渐渐变成一条银影和一条红影,两条幻影此起彼落,纠不休。

  有了回气之机,在⽩纤情法力的无私支持下,杨真面对仍旧混沌毫无理智的练无琊,开始掌握了主动。

  浑然不觉间,无穷无尽的拳掌印诀,玄妙的道派內外法门真诀从他脑海深处翻涌而出,先是涓涓细流,最后变成洪涛江海。

  当初在昆仑仙府,为莫天歌施以转生灵识法,令他道心瞬间提升无限,才有后来短短数⽇领悟萧云忘所创无上剑诀的奇迹。

  如今他失神下贯通前世神识烙印,进而得到了莫天歌当年自称一路的得意功法。《诛神法印》、《化神遁》、《乾坤剑指》等等绝传心诀,源源不断融⼊杨真的元神烙印之中。

  所谓前世修来,今世致用。

  这些历经千锤百炼的法门,令杨真如饥似渴汲取,随心而动,一一使出,起初还有些生疏,手忙脚,随着光流逝,慢慢融会贯通,最后渐趋挥洒自如,信手拈来。

  纵然莫天歌因轮回阵之故,令杨真只得到了记忆碎片,经过将近一年来的几番烙印融合后,前世法度已经渐渐转为本能。只是他刻意回避了那些他所不愿接受的记忆。

  尤其其手中法印随心而就,不再拘泥印诀,随手拳掌剑指都圈覆了万千道微小的风势,融汇了乾坤印汲取的天地元气,将练无琊狂暴的法力消散击溃。

  到最后他完全进⼊了一种玄妙非常的境界,再感觉不到⾁⾝和乾坤印之间的联系,乾坤印就是他,他就是乾坤印,经脉尽毁后,再一次完全与天地无隙结合在了一起。

  至此,他已经初步掌握了乾坤印玄字诀的奥妙。

  融会了莫天歌的记忆后,他终于明⽩,乾坤印实则是一种⾝心意合一的本命神器,非是单纯的兵器法宝可比。它可以极大的超脫天人局限,臻⼊圆満太虚,出⼊四方八极,到了极处甚于万物唯心的境界。

  没有法力,乾坤印为他借;道行不够,乾坤印助他窥破虚空蔵芥之秘,出⼊五行。

  此时杨真法力虽受限于元神的渺小柔弱,但他对法门窍诀的掌握,却已经远远胜过了参加昆仑峰会前的自己。

  练无琊忽然声贯长空,娇喝了一声,猛然飞空后撤,矫健柔韧的修长⾝形腾云在空,马尾狂扬,英姿发,她在开的云雾空隙中,一个旋⾝回转,猛禽一般扑袭了下来。

  如柱气浪卷下,杨真面上气劲扑面如万道针刺,隐隐回旋的气劲将他套牢在原地,无法脫⾝,他暗觉不妙,这丫头的力道怎会忽然凭空飞涨?

  不及多想,双掌并合拢成印,上了排山倒海的法力。

  在接触的瞬间,他⾝前气旋一正一逆回转,将练无琊沛然霸道的力道御散开来,随着⾝法连退之势,将其力道卸于无形。

  不想,练无琊的力道竟然是一重又一重,刚力竭⾝虚,又一道暗劲横生迫来,杨真此时一口气还转不过来,猛然乘势后撤⼊阵机。

  旋即,他又从练无琊侧面扑了出来,古怪至极。

  练无琊不假思索,反⾝一腿就旋踢了过来,杨真心念转圜,不慌不忙,右掌五指微曲,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诀,缓缓推出,⾝前方圆半丈空间顿时如⽔中漩涡一般起来。

  练无琊修长的如鞭劲腿方才堪堪扫⼊,就给印诀古怪的力道回卷化御了七八成,只是法印也随之崩溃。

  谁知练无琊凭借陷空的一腿之力,团⾝翻滚,另一腿再度旋扫而出,杨真眼看当头就要挨上一脚,双袖前拢,⾝空后仰,弹腿疾退,⾝形若游鱼一般后纵闪避了开去。

  练无琊一腿扫中杨真的袖袍,借力凌空再次扫出漫天腿影,杨真左右一晃,⾝形倏然一阵模糊,在雾气中犹若⽔面剪影摇摆一般,间不容发地遁避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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