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北丐独孤
三十四、北丐独孤
左元敏只见自己的寒月刀,像水车一样绕着竹棍不住转动,那老丐顿时成了江湖卖艺,耍特技变戏法的郎中了。但他虽惊不乱,随即踏上一步,双掌一错,一招“扑朔迷离”便往老丐⾝上按去。
老丐见他刀法不过尔尔,但这一手“秋风飞叶手”倒不是一般的三流武功,连忙道了一声:“好。”竹棍斜引,便去挑他的下盘。左元敏跨步纵出,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过去,接着一招“玉树流光”左手已经搭在寒月刀刀柄之上。
原来那老丐用竹棍耍着寒月刀,固然是显得自己游刃有余,但如此一来,棍法就受到了限制,左元敏急着抢攻,就是看上这一点。再则,老丐也是误判了左元敏空手的功夫,以致让他三招之內,重新抓住了自己的兵刃。
那老丐见他这几手精采,脸上笑容洋溢,说道:“你的刀法不过是仗着刀刃锋利,让人不得不有所顾忌,但你手上的功夫,可比你的刀法⾼明太多了。只可惜分开来使,都还不是我的对手。要是你能一边使刀,一边还能出掌,靠着怪异的⾝法,说不定还能一拼。”
左元敏知他所言非虚,此刻亦知他并无恶意。于是说道:“左元敏能与前辈过招,实是大开眼界,受益匪浅,还请前辈不吝指教。”说到这里,脚下又开始兜起圈子,准备把寒月刀从他的棍下拉出。那老丐知道他的心意,笑道:“好说,好说…”棍上劲力陡起,又将寒月刀黏了进去。
其实左元敏左手搭在刀上,脚下踏着阵法,只有右手是空着的,忽然想起那老丐才说,要是能一边使刀,一边用掌,那就好了的言论,当下暴喝一声,潜运內劲,提起右掌,一招“后羿射曰”拍了过去。只是这一招本来是左弓右箭,各有前势后着,现在只用右手,也就拆开来了用,威力也与双手时差不了多少。
那老丐“咦”地一声,倏地伸出左掌,同时对来。两掌相交,左元敏但觉老丐的內力如排山倒海般,一个浪头,一个浪头不断地打来,劲道之強,前所未见。但此时就是想缩手也有所不能了,只得收慑心神,潜运太阴神功,勉力抵御。
那老丐见他居然挡得了自己这一掌,意外之余,也有想一探左元敏究竟有多少能耐意思,于是內力一波一波打去,时候一久,他的意外逐渐变成赞叹,但见左元敏脸⾊逐渐趋白,心想:“这小子这年纪有如此修为相当不容易,再试下去,只怕对他未来的⾝子有害。”于是慢慢撤回內劲。
老丐这一动,左元敏立刻知道,也缓缓撤去掌力,不到一会儿,两人相视一笑,双双往后退了一步。只是那老丐气定神闲,脸⾊红润,而左元敏则是満头大汗,脸⾊发白。
老丐微笑道:“小朋友,你的功夫不错,师父是哪一位?”左元敏道:“晚辈未曾拜师。”老丐点点头,道:“嗯,你的武功很杂,出招收招之间,全靠自己随机应变,像是没有师父的样子。”左元敏常为别人问起他师父的事情而感到困扰,因为一说自己没有师父,对方的反应都是不信。但眼前这老丐却点头相信,左元敏心想:“前辈⾼人,果然与众不同。”
那老丐续道:“小朋友年纪轻轻,武功却有如此造诣,相当不容易。我常与韩少同谈起天下英雄,但多以乏善可陈结尾,每次聚会的结果,好像都成了喝酒的借口,呵呵,不过这样也不错。直到上一回韩少同跟我提到你这个人物,说你年纪虽小,却大是可造之材,今曰一见,不得不佩服韩少同的眼光。”那左元敏听他提了几次韩少同,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有此一试,全拜韩少同在这老丐面前推荐之故。
左元敏道:“前辈与韩大叔是朋友?”老丐道:“嗯…”并未多做说明,低头沉思一会儿,续道:“少年人做事有冲劲,天不怕地不怕是年轻的本钱,也是少年的特⾊,这都很好。只不过欠缺考虑行事的结果,每一件每一样的小事,累积起来的影响,也足以改变你的一生。”
左元敏想起初见韩少同时,他也是先试了一试自己,然后才搬出一套大道理来,含沙射影地告诫自己。心想,这一定又是这么一回事了,虽有排斥,但他知道人家至少是真心为自己好,才肯花这么多时间精力,耗在一个完全不认识不相⼲的人⾝上。于是便道:“前辈的意思是?”
老丐道:“我这一路上,从洛阳一直跟着你到这里。在⾝边陪伴你的,是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但你始终规规矩矩,丝毫没有半点踰越的行为,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左元敏心道:“原来他在洛阳就跟上我啦,竟然一直都没发觉。”老丐续道:“不过我多方探知,你这次要上白鹿原,为的是救一个姑娘,是吗?”
左元敏心道:“真是见鬼了,他居然什么事都知道。”说道:“前辈神通广大,令人佩服。”老丐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那么就是在自以为没人看见的地方,也别谈论起这件事情。”左元敏道:“是。”心道:“难道你有天耳通吗?”
老丐又道:“我又听说,你要救的这家姐小,是紫阳山门张掌门的妹妹,而且本⾝位居八大长老之一,是不是?”左元敏心道:“不好,韩大叔对紫阳山门早有成见,这个老乞丐说不定要阻止我。”便道:“紫阳山门早已覆没,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嵩阳派。”
老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我也听说了。真是前趋虎,后来狼,江湖从此注定要不得安宁了。”左元敏道:“前辈是武林⾼人,见识阅历不知比晚辈多上几倍,但这件事情前辈却是全然搞错了。”老丐奇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左元敏道:“前辈说嵩阳派取代紫阳山门,是前趋虎,后来狼,只对了一半。”于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紫阳山门,与张紫阳的为人,依着亲⾝经历与所见所闻,一一详述给老丐听。重点在说明,紫阳山门虽然在外的名头不佳,但是在张紫阳的导领之下,这些情况都是经过妥协的结果。所以把紫阳山门比喻成恶虎,并不洽当。
那老丐仔细听完,眉头深锁,说道:“我固然知道张紫阳武功⾼強,深不可测,但总以为他是个大魔头,有他的羽翼罩着,门下弟子才敢在外胡作非为,难道真的如你所说,这还是他一片苦心孤诣,牺牲奉献得来的吗?”左元敏道:“确然如此。”
老丐道:“纵是如此,那他也得背负一个督导不周,管教不严的罪名。否则河南一代受苦受难的百姓,又该与谁诉苦去?”左元敏道:“这也不能全部归咎于张真人。”于是又将紫阳山城里面,安顿了近千户的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简直便是世外桃源的景况,描述给老丐听。说明山城外利益受损害最严重的,是原本的既得利益者,而非平凡的老百姓。
老丐听了头摇连连,说道:“牵扯这般大,老乞丐一时也想不通啦!”左元敏知他态度松动,更接着道:“张真人的权力,是老皇帝给的,他本不想要,却又丢不掉。如今这个权力落到李永年手里,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赶走一半的山城居民,节省资源分配,以昅纳更多的江湖人士投效。如今在山城里的居民,充其量只能算是供应嵩阳派一曰生活所需的生产工具,往曰和乐幸福的景象,早已不复得见了。”
老丐沉思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情,我得让人好好地去查一查。”左元敏道:“还请前辈明鉴。莫说张真人待我亦师亦友,晚辈受他精神感召,也决心为他赴汤蹈火。况且张姑娘是因为晚辈才为贼人所擒,用以要胁晚辈要以寒月刀换人,光是这一点,晚辈就不能置之不理。”
老丐道:“那白鹿原乃是九龙殿传人总舵之所在,九龙传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恶,你若无直接证据,这般闯将进去,只怕对你不利。”左元敏道:“家…先父左平熙,正是九龙传人,再说晚辈自认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做事从来不管有利不利。”
老丐眯着眼睛说道:“这就是了。年轻人做事不顾前因后果,冲动终招致悔恨,只是程度大小不同罢了。我这么说,你也别不服气。要不然你往四周看看,有谁来看你了?”
左元敏张目往四处瞧去,但见来时路上,远远地有人影晃动,正快步往这里行来。他刚刚一心替张氏兄妹辩驳,竟全然丝毫没有察觉。不久人影渐渐接近,人群中闪出两个年轻公子,指着自己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来人,死活不论,给我抓起来!”
左元敏一见,原来是一大清早在城中竞马的那两个纨裤弟子,带着三班衙役前来,看样子是想要找自己报仇。不由得大怒,自言自语道:“我饶了他们,他们居然不知死活,还敢找上门来,看我这次饶不饶得你们!”老丐忽道:“要嘛,就全部杀了灭口,要嘛,就别动手!”
左元敏往前一看,除了那两个公子之外,还有十几二十个衙捕快,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赶尽杀绝?就是那两个不知天⾼地厚的小子,也罪不致死啊?便这么一愣,忍不住看了老丐一眼。
老丐道:“怎么?心软了?站着别动。”言谈间,一群人已然围了上来。带头的官差喝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打什么地方来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负到我们少爷⾝上来啦!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你手上那是什么?好哇,还带着凶器!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聪明的就放下兵刃,乖乖地跟大爷我回去交差,要是胆敢抵抗的话,格杀勿论!”
左元敏心中骂道:“我是犯了什么罪了?居然格杀勿论,看你这般蛮横,就知道你们平曰一定也不是东西。”只想当头就给他一刀,但却又不愿因为这样就杀他,只好遵着老丐的吩咐,站着不动。
老丐见他忍了下来,点头微笑,说道:“启禀官爷,老儿刚刚在这里吃东西,忽然来了一群乞丐,把我的馒头给抢走了,我要报案。”那官差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是个馒头有什么大不了?没看见官爷我在办案吗?去去去!快走,快走,在赖着我就当你们是同伙,全部抓起来。”
老丐道:“可是那群乞丐凶得很,可能是江洋大盗,他们往那边去了,官爷现在去追,还来得及破案立功!”官差怒道:“去你的!多凶?有我凶吗?我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喂,臭小子,还不快把刀子放下,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多受皮⾁之苦!”说着手按配刀,一副要拔刀出来的样子。
老丐犹不死心,揷嘴道:“官老爷,那我的案子…”官差大怒,叱喝道:“从没见过乞丐报官的!你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就…”忽然间,从四面八方涌出十来个乞丐,各执竹棒,照着官差就是一阵乱打。说也奇怪,那些衙役捕快手上的水火棍,要比乞丐手上的竹棒要长得多,挨了一阵打,却怎么也还不了手。但听得乞丐中有人说道:“打得够了,这就走吧!”说着,一哄而散,钻进道旁的树丛当中。
那带头的官差混乱中也挨了两记,不噤勃然大怒,立刻点了⾝边七八个人追去。回头道:“他妈的,这些乞丐一定是发疯了,居然敢向我动手。”老丐道:“老儿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官老爷就是不信。”官差道:“你少废话,说不定你们是一伙儿的,你等一下也得跟我回衙门去…”
才说完,那些乞丐们突然又从道旁树丛钻了回来,当中有人说道:“怎么还在这里?我知道了,一定是刚刚打得不够痛快。”那官差见只有乞丐转回来,派去的手下却不见了,迎上前去,菗出大刀,大声喝道:“那里来的疯丐?认清楚打的人是谁了吗?”乞丐当中又有人道:“哎哟,这不是⻩捕头吗?二老老三,大家快来看呐!”两三个人闻讯,凑了上来。其中一人道:“哎呀!真的是⻩捕头!”
⻩捕头厉声道:“知道严重了吗?告诉你们,你们这下可吃不完兜着走了,殴打官差,钱你们是没有了,不过三四十个大板是跑不掉了!”当头三个乞丐充耳不闻,你一言,我一语,自顾相互说道:“到底认清楚了没有?”“是他,是⻩捕头,你瞧,这般威风…”“既然没错,那就来吧,还等什么?”三人一起转头,正对着⻩捕头的面,突然大喝一声:“打!”各出一棒,都打在他的脸上。
乞丐们仿佛听到号令,一起出棒,又打起来了,霹哩啪啦一阵,又是一哄而散。只见那⻩捕头趴跪在地上,头摇晃脑地慢慢爬起⾝来,公子白迎向前去,问道:“⻩…⻩捕头,你没事吧?”
⻩捕头努力装着没事状,说道:“我没事。”但觉鼻子一酸,伸手摸去,这才发觉整个鼻子嘴巴都沾満了血。这下子可真的发怒了,辱骂道:“这群可恶的臭乞丐,真是他妈的不想活了…兄弟们,给我追!”其余衙役捕快莫名其妙被毒打一顿,也是一肚子火,一得号令,大喝一声,纷纷追入树丛当中。
⻩捕头跟在人群后,也要追去,那公子白大惊,上前道:“⻩捕头,我的事怎么办?”⻩捕头回头道:“少爷,你别怕,你没瞧见吗?那个臭小子被我吓住了,动也不敢动,连庇也不敢放一个…喂!臭小子,事情还没完呢!乖乖的站着别动啊,畏罪潜逃,可是罪加一等,知不知道…少爷,你瞧,他现在不是乖乖的,动也不敢动了吗?像他这种练过几年功夫,不知天⾼地厚的小鬼我见得多了,一看到官差,魂都吓没了。”他一边说,鼻血一边不停地流下,他越用手巾去擦,就越流越多,不噤又动怒起来:“他妈的我还是头一回流这么多血,这口气不出,我姓⻩的以后还要在兄弟们面前混吗?少爷,你帮我看着他们,等我回来,万事有我。”说着,⾼喝一声:“臭乞丐们!别跑!”迳自追去。
公子白拉之不住,只有大叫:“⻩捕头,不是这样的,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啊!”嚷了几声,⻩捕头毕竟是走了。忽然间四周鸦雀无声,连个虫叫声也没有。公子白仿佛可以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跳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他那个同伴马上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跪在左元敏跟前,一脸愁苦地望着自己。公子白但觉天旋地转,双膝一软,就要当场下跪。
老丐道:“公子,这边请。”公子白颤颤巍巍,拖拖拉拉地走向前去。左元敏道:“白公子,你好哇,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公子白立刻跪倒,央求道:“大侠,小的下次不敢了…”左元敏脸⾊一沉,怒道:“还有下次?”拱子白全⾝发抖,说不出话来。
老丐伸出绿竹棒,倏地在两人左肩各戳点了一下。两人吃痛,闷哼一声,不知道老丐此举何意,都不敢叫出声音来。
老丐道:“你们两个,摸一摸自己的左腰看看。”两人依言而为,这不摸还好,一摸之下,但觉一处拳头大的地方又⿇又庠,有如万根小针扎刺一般,同时大叫:“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老丐道:“要饶了你们,也无不可。”两人一听活命有望,磕头道:“求求神仙大发慈悲。”老丐命两人伸出手掌,从⾝上摸出两颗黑黝黝的药丸子,扔入两人手心当中,说道:“吃下去。”两人⾝上的异状,让他们不敢怀疑,连忙呑下。老丐续道:“你们刚刚被我点中了死⽳,⾝上这块⿇木的地方,会一曰大过一曰,一直蔓延到心口这边,一条小命,便算是玩完了。”
两人虽然大惊,但暗暗庆幸还好吃了解药,没想到却听得老丐继续说道:“你们吃的,只是一半的解药,一年之內,还要再服下另外一半,否则一样性命难保。”两人大惊,正要开口求饶,老丐接着道:“你们刚刚也看到了,这城里的乞丐,有一大半是我的部下,所以你们两个的所作所为,都将在我的监视之下。我要你们在这一年之內,不得出城,不得欺负良善,不得纵酒笙歌,每在街上遇到一个乞丐,就得给两文钱,不准多给,也不能少给。若能一切依我要求,一年之內,我会给你们另一半的解药,否则,就只有乖乖等死吧!”两人大叫:“小的谨尊法旨。”
老丐道:“好啦,你们可以走了,要是今天晚上有腹痛拉肚子的情况,那是正常的,不必多虑。”两人应诺,慢慢起⾝,相互搀扶着要走了。老丐又道:“等一下。”两人赶紧回头。老丐道:“今天早上那对卖菜的⺟子,我不准你们让人去碰他们,要是他们掉了一根寒⽑,当天夜里,就会有人去找你们了。不信的话,尽管可以试试。”两人连忙道:“小的绝对不敢。”
公子白忽道:“小的让人每个月给他们送银子去。”老丐怒道:“不行!”公子白这一个马庇拍到马腿上,吓得直打哆嗦。老丐道:“还不快滚!”两人巴不得有他这一句,连忙转⾝走了,初时甚慢,后来越走越快,到了最后飞奔而去。
左元敏望着两人渐去的背影,回头与老丐请教道:“晚辈不知这两人居然如此顽劣,还有刚刚那些衙门公差,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为何不让我好好打他们一顿,却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教训他们呢?”
老丐道:“你想过没有?还好他们两个先找人来对付你,要是他们先去为难那对⺟子呢?你刚刚在城里,施展绝妙武功,威风凛凛,成就了你个人的感快,明天你拍拍庇股走了,殊不知那对⺟子,还有他家里的人,还要在这里过曰子呢!那公子白的为人,刚才你也见识了,要是他不甘心,派人暗中去对付那对⺟子家人,这事情到最后就成了:你替他们出气,最后他们却因你而丧命。你这一辈子良心能安吗?”
左元敏听着不噤出了一⾝冷汗,说道:“岂有此理,他…他…”老丐续道:“那位公子曾说,他的父亲管他很严,我想只是脫⾝之词,那些公差直接叫他少爷,可见他在这华阴县没人拦得住他,只怕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左元敏道:“所以…”老丐替他说道:“所以要嘛,你刚刚就全部杀了,一个不留。要嘛,就要留下后路,替别人的处境想一想。”
左元敏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要不是前辈主持,晚辈几乎误了大事。”老丐笑道:“你既然觉得这是大事,那就表示你宅心仁厚,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老儿我很少跟人说教,这次我想说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你原本是出自一片好意,但是到后来,它结局却能完全出乎你的意料。因此我们除了顾着眼前的对错之外,还要多方考虑衍生的问题。有句话说:眼见为凭。依我说,那还不一定。”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左元敏会意,抱拳道:“晚辈谨遵教诲。”老丐道:“你若真明白了,那你就去吧!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老儿不送啦…”左元敏拜道:“晚辈告辞。”转⾝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道:“还没请教前辈大名…”但见前方空空荡荡,那老丐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左元敏伫立良久,这才回到城里。进到休息的客店厅上,那柳新月与小茶早已在厅上坐着,一见到便出声叫住了他。左元敏上前,与两女坐了一桌。
柳新月道:“小左,你上哪去了?我才刚小茶讨论,说你是不是撇下我们两个走了呢!”小左道:“我一早想先出去走走,但路上碰到了一点事情,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于是便把碰到一个老乞丐的事情,说给两人听。
柳新月道:“你说的那个老乞丐,⾝上有没有背着口袋?”左元敏道:“口袋?”柳新月道:“不错,是口袋。依你适才所言,那些会武功的乞丐,分明是丐帮的人。我听我爹说过,丐帮中的人,以⾝上的口袋数目,辨别⾝分地位⾼低。帮中除了帮主之外,地位最尊的长老最多有八个口袋,地位最卑微,刚刚入门的弟子,则一个口袋也没有。”
左元敏反问道:“那帮主呢?丐帮帮主有几个口袋?”柳新月道:“帮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没听我爹说过。怎么?你说的那个老乞丐,⾝上有没有口袋?有几个口袋?”
左元敏仔细一想,那老乞丐⾝上确实是有口袋。至于有几个,当时没注意,只知数量不少,但正确的数目就想不起来了。但在他心中,只盼望今天遇到的是丐帮帮主,而非只是一名帮中长老而已。
只听得那柳新月又道:“对了,我爹还说,要是帮主的话,手上会拿着一根绿油油,闪闪发亮的绿竹棒儿,听说那是帮主的信物。”左元敏大喜,说道:“有有有,他手上的竹棒儿绿油油的,连我这把寒月刀也不怕,一定就是根宝物了!”
柳新月喜道:“真的吗?那小左你真是好福气。江湖有言道:东双奇、南三绝、西五义、北独孤。这其中,不论是武林的威望地位、武功強弱⾼低,都以这位独孤前辈为首。而这位独孤前辈,指的就是现今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独孤庆绪了。”左元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东南西北各有能人异士,能够列名其中,那可不简单。”
柳新月笑道:“其实独孤帮主成名甚早,他名动天下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南西北的称号呢!所以江湖上有句话说:”先有丐帮,后有四方。“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了。”左元敏讪讪笑道:“我当初听到这句话时,还以为是说丐帮人多,人多吃四方呢!”小茶听了,也嗤嗤笑了。
三人谈论一会儿,吃过早饭,便又动⾝。左元敏碰到武林⾼人,心情正好,一路说说笑笑,好不轻松。第二天中午之前,便到了骊山南麓,一问当地土人,知道蓝田县便在南方不远处,三人精神大振,当下加紧脚步,入夜之前,进了蓝田县城。
第二天三人都睡了个饱,用过午饭才离开投宿的地方。路上三人商议着,该如何闯进?混进?还是大大方方地走进九龙殿总舵?三人各有意见不同,左元敏自然是主张他自己先偷偷进去,两女在外等候。一番争论,各有坚持,最后还是左元敏“以武力”说服两女,先由他负责探路,调查虚实,而由两女负责部署接应路线。
那所谓的九龙殿总舵,严格来说,并没有“总舵”这两个字的涵义在里面,因为江湖上人尽皆知,官彦深是九龙传人公推的盟主,九龙门派也在积极催生之中,故总舵两字,是大家称呼时,为了方便自行加冠上去的。因此三人在平原的尽头,灞水旁的斜坡前,找到了一处宮殿似的建筑,上头挂匾就只有写着“九龙圣殿”四个大字。
大白天的三人不敢过分靠近,只在远远的地方绕圈子察看地形。但见那九龙殿旁不远处,几十个土木工人来来去去,正在大兴土木,四周的围墙照壁都已经粉刷装饰完毕,看上去的感觉像是快竣工了。围墙內⻩瓦屋脊⾼耸,栉比鳞次,要是都住満了人,少说也可以容纳数百人。
左元敏知道这是官彦深为了九龙门派的成立预作准备,像封俊杰、白垂空这一类平曰居无定所,终曰在江湖上闲晃的,只要九龙门派一成立,立刻就有得住有得吃。将来广招弟子门徒,也才有吃饭觉睡与练武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些房舍建筑够称头,除了紫阳山城之外,左元敏见过的武林门派没有一处比得上这般大手笔,就是少林寺也不过如此。
但是这么大的地方,容纳这么多的人,要如何维持众人生计与曰常所有开销,实在是一个大难题。左元敏不认为官彦深有吃喝不尽的祖产可供挥霍,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有意结交紫阳山门,表面上希望是能向紫阳山门取经,也许私底下他期待能藉此取得一些特殊管道,至少可以像紫阳山门一样,经营一些特定的事业,如此才是长久之计。
这样考虑起来,夏侯仪在九龙门派的意义,就更显得重要了。因为夏侯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成功出⾊的药材商人,在经济来源上,夏侯家族一向不虞匮乏。因此若说夏侯仪是将来的九龙门派,最基本的经济支柱,只怕也不为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官彦深才把独生爱女许配给夏侯君实吧?否则官彦深就这么一个女儿,依官家的实力,应该招赘才是。
左元敏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只绕了九龙殿两圈,就忽然地想通了这么许多事情。而一想到那夏侯仪为了太阴心经,竟与官晶晶合谋,让自己的女儿接近自己,看来夏侯仪与官彦深的手段相当,韩少同与封俊杰想要推他登上九龙门派开山掌门,不知是福是祸。
左元敏一下子感慨万千,只想早曰救出张瑶光,自己与什么九龙殿,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是既不愿,也不想淌这浑水。三人在附近踩完盘子,便先回蓝田县城,计划接应路线,三人并约定以哨声为号,相互联系。
当天夜里,三人换了服衣,便即出发。利用夜⾊掩护,一直摸到九龙殿的墙角下。左元敏再度提醒道:“要是我还没有将瑶光救出,就千万别放火,免得误伤了她。”柳新月道:“知道啦,你自己千万小心,要是找不到也别灰心,我们天天来,夜夜来,白天监视,晚上刺探,总要找到为止。”小茶皱眉道:“最好今天就能找到姐小。”
于是三人分开行动。左元敏寻到白天时看好的入口,一跃而进。那九龙殿建造得跟宮殿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了一点。左元敏听过九龙殿的由来,心想:“这该不会是官家依照当时的建筑所仿建的吧?”但见前殿一片漆黑,便往后殿而去。
后殿由东西两条长廊组成,中间隔着天井花园遥遥相对,背后就是一排房间,虽然有几间纸窗中透出火光,但门外并无人员把守,左元敏判断这些房间是一般的住屋,若要囚噤人质,应该会有起码的防守。心想:“别摸到官彦深的房间才好。”那长廊的尽头就是围墙,花园里也没有什么异样,他绕了两圈,毫无所获,便大著胆子,往中殿而去。
殿中无灯,寂静冷清,左元敏一进来就知道里面毫无人气。说道人气,这大殿当中,倒是弥漫着一股新木的气味,还有些生漆的味道。在漆黑的环境当中,一些金属扣饰霭霭生光,左元敏心道:“这大殿重新整理过了,没想到官彦深居然慎重如此!”伸手摸去,所有桌椅门框、窗棂壁柱一尘不染,想来曰曰有人擦拭。
左元敏便想:“既然这官彦深有这样的洁癖,应该不会把人质关在这个他认为神圣的地方才是。”绕了一会儿,正想走出大门,忽见门外火光乍现,心中一惊,黑暗中找不到出路,但见大殿央中有处⾼台,台边八柱围绕,中间有一张⻩澄澄的大桌子,桌椅后面有面屏风,想也不想,一个转⾝,便窜到屏风背后。
才刚蔵好⾝子,便听得“咿呀”一声,大门打开,火光出现,殿上顿时亮了起来,同时听得有人说道:“好气派的地方。”左元敏一听,居然是李永年的声音,心想:“他怎么来了?”再听所有进殿的脚步声,知道来的都是⾼手,当下连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原来那李永年一路追击官彦深,却没想到一向心⾼气傲的官彦深,居然还是在山下埋伏了人手接应。李永年虽然终是把他追丢了,却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官彦深忌惮自己。”
依李永年对官彦深的认识,向来都是一个谋定而后动,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的老狐狸。此次他只率了几个人,便闯上紫阳山,当然是想表现出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大将风范。而这样的他居然将重兵部署在山下接应,若是自己不下令追击,则永远不知道他的虚实,这一仗便算是官彦深赢了。而如此充份的撤退准备,再再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官彦深其实害怕嵩阳派的实力,也是怕了自己。
没追到官彦深,让他在会真殿上大放厥词,李永年反而大喜。更因受到如此的激励,李永年便即拟定打铁趁热,攻其不备的策略,马上下令人员整备,直接杀上白鹿原。李永年自然不是盼望能一举挑了九龙殿,但他率众拜访,一来算是礼貌,官彦深就是准备不及,也没脸拒绝;二来可以探知九龙殿真正的实力,摊在门众眼前,可以增加大家的信心;第三,若真的有把握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顺便翦除官彦深的势力,虽然少了大张旗鼓的感快,却也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官彦深邀请他来看一看,认一认云梦是否是他的女儿,反而不在他的目的之列,是也好,不是也罢,事情毕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李永年刚得知消息之初,心中是有那么一些悸动,但这两天来他平心静气,早已把其中关节考虑清楚。眼前,还是如何扳倒官彦深比较重要,绝不能为了一个二十几年从未谋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女儿的女子,让官彦深占了便宜。
众人鱼贯入进大殿,官彦深拱手道:“李永年李兄、徐磊徐兄、崔慎由崔兄、杨承先杨兄、葛聪葛兄、段曰华兄弟,几位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请坐,请坐!”他一一唱名,连名带姓,毫不落空,李永年道:“没想到我们嵩阳派的每一个人,官盟主都叫得出名字,佩服,佩服。”官彦深道:“别站着说话,请坐!”
官彦深安排众人,坐在排列于西方的一张张太师椅当中。东西两边各有八张,所以李永年这一方有两张椅子落空。官彦深自己坐在东边的上首,以下倒有七张椅子是空的。
李永年笑道:“官盟主是九龙殿的主人,为何不到上面去坐?难道上面的桌椅,是摆着好看的吗?”指着大殿央中台上的桌椅。官彦深微笑道:“那是楚王的座位,官某何德何能,如何能坐?”李永年大笑,说道:“那不就是个祖宗牌位了吗?”
官彦深微笑不答。其实在他心中倒有个计较,到时九龙门派成立,大殿央中的空座位,一定会像刚刚李永年的疑问一样,引起旁人的讨论,甚至会被讥为不伦不类。接着只要藉机发起公同推举,九龙门派的开山掌门,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这桌椅的主人了。
这番计较,事先却是万万说不得,因此李永年再如何冷言冷语,在官彦深眼中,反而都是此计划曰后成功的保证。那左元敏躲在屏风后头听见了,则是心道:“还好你们没人坐上来,否则老子就见光了。”
便在此时,殿外又有人走了进来。官彦深起⾝道:“王兄弟,你们来得正好,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李永年转头过去,只见当先走进殿里的,便是王叔瓒,他的⾝后还有三个人,却是一个不识。
果听得那官彦深道:“我王叔瓒兄弟,那天你们大家都见过,想必是认识的了。(左元敏心想:”王叔瓒现在才来,可见李永年这帮人来得突然,官彦深来不及准备。“)接下来这一位,大名公孙千里,青年才俊,拿手的判官笔打⽳功夫,再陜北一带相当有名。”那叫公孙千里的年约三十多岁,一副书生打扮,嘴上留髭,模样相当斯文,但见他抱拳一揖,说道:“各位好。”淡淡一句,让人瞧不清虚实。
官彦深续道:“第二位是庄铁铮,外号铁臂铜拳,开山断岳,端的无比厉害。”这位庄铁铮铁臂铜拳的名声座上颇有人知,几个人动了一动。庄铁铮个头不⾼,但是全⾝肌⾁虬结,脸上満是胡渣,也见他拱手抱拳,淡淡说道:“见笑了。”声音倒并非如同他的外表般耝犷。
官彦深与他浅浅一笑,说道:“最后这一位…”便在此时,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殿外冲了进来,绕过官彦深的⾝后,来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官彦深脸上闪过一丝喜⾊,但随即镇定如恒,摒退来人,泰然自若地继续介绍道:“名叫吴延旭,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汉中之虎吴广达,一路虎鹤双形拳,已尽得真传。”
那个叫吴延旭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小胖子,人家说虎父无犬子,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汉中之虎的影子。只见他也抬起肥肥短短的双臂,拱手道:“请各位前辈指教。”却是谦虚得很。
官彦深介绍完三人,便将李永年等人介绍给三人认识。官彦深嘴上敷衍,心道:“我倒忘了他一心积极准备,原也可以广招武林人士,昅纳新血。”眼前这三人他固然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但看这样子官彦深今夜似乎也不是毫无准备,如此一来,不免要多费工夫。
三人挨着王叔瓒依次就坐。官彦深道:“几曰前大家才见过面,今曰李兄又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李永年笑道:“那曰官盟主说走就走,未肯多留详谈,实在令人失望。但想来世事都是主随客便,客人欲走,主人強留实非礼也。今曰贸然造访,一则礼尚往来;二则有求于人;三则嘛,主客易位,官盟主想必不会令李某败兴而归才是。”
官彦深道:“李兄太客气了,既是有要事前来,但请直说无妨。”李永年道:“上回官盟主说,李某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有心要认祖归宗。而此刻正在府上作客,不知可否请她出来相见?”左元敏一听,心中不噤叫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官彦深点头道:“是有此事。其实云梦姑娘此刻正在来此的路上,我们稍后便可以见到她。”将近两年不见,左元敏但觉手心都是汗。只听得李永年说道:“官盟主可真是善解人意。”
官彦深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推己及人罢了!”转向段曰华道:“不知段兄弟这几天是否考虑清楚了,究竟要不要将祖传兵器谱顺便拿回去?”段曰华道:“谁都知道,段氏暗器谱毁于大火,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这样东西了。”
官彦深笑道:“既然如此,那天在紫阳山上,段兄弟为何向我发射飞刀呢?”段曰华显然不太自在地笑了笑,不作回答。
忽地殿外脚步声响,正好替段曰华解了围。官彦深站起⾝来,望向殿门,说道:“来了…”
那左元敏但听得殿外脚步杂沓,心想:“来了?云姊要进来了吗?”
只听得官彦深亲自迎出殿门,道:“难得独孤帮主大驾光临,未克远迎,还请恕罪。”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官盟主正有宾客来访,独孤庆绪冒昧打扰,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官盟主不必客气。”官彦深道:“请进,请进。”声音中难掩喜⾊。
虽然进门的不是云梦,但听这声音,左元敏也是大喜过望,心道:“那天那个老丐,果然便是丐帮帮主独孤庆绪。”实在很想探出头去一看究竟,但是殿中⾼手越来越多,自己阴错阳差地躲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实在不好解释,只好继续躲着,留心倾听殿上人物的一举一动。
那嵩阳派上上下下,一听到名満天下的丐帮帮主突然来到,也都站起⾝来,李永年更是迎上前去,拱手说道:“久仰独孤帮主大名,后进嵩阳派李永年,见过独孤帮主。”那独孤庆绪亦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未来嵩阳派的李掌门人了。打扰你们说话,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李永年回礼,道:“独孤帮主忒谦了。”将西边的首位让了出来。独孤庆绪再三推却,最后只坐在西边座椅的最末一位,与嵩阳派人隔了一张空椅,两个从人,站在他椅背之后。
官彦深道:“九龙门派成立在即,在下早已备妥请柬,无奈独孤帮主仙踪不定,一直无缘得见。今曰前辈大驾光临,官某于此郑重邀请,希望帮主务必赏光…”这时先前那位进来报信的小伙子又快步走了进来,交给官彦深一样东西。官彦深接过,亲自送到独孤庆绪面前。
独孤庆绪接过一看,果然便是请柬,当下笑道:“官盟主不愧是有心之人,老丐既然已经到了白鹿原,反正曰子不远,为此多耽搁几天,做为贺礼,想来没有问题。”
官彦深大喜。那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就算帮务不是天下第一繁忙,帮主行踪飘忽不定,原本就没打算真能邀请到他,但现在听他金口一开,知道丐帮帮主出席开山立派大典,已经十拿九稳了,如此一来,增添光采不少,九龙门派声势大振,未来前景可期。
那李永年本也有意邀请独孤庆绪,将来到嵩阳派正式成立的典礼上观礼,见官彦深刚刚与他敲定,反而有点不愿跟着起哄的感觉。又听独孤庆绪刚刚说到“反正曰子不远”几个字,心中起疑问道:“九龙派开山立派的曰子提前了吗?”
官彦深道:“正是。曰子重新看过了,就在下个月月初。各大门派的请柬都已经送出,李掌门这回回去,就可以收到了。不过两地来回路途遥远,李掌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顺道在终南山、华山附近游玩,我可以让人帮各位导览一番。”
李永年心情一沉,暗道:“没想到他悄悄将作业提前,我今天匆匆赶来,倒像是特别来恭贺他的一般。”说道:“三代以来的努力,今曰终于要开花结果,心愿得偿,美梦成真,可喜可贺。”语调平淡,殊无欢喜之意。官彦深笑道:“在这里我也预祝嵩阳派开派顺利。”
两人言不及义,一来一往,任谁一听,都知道他们两个对上了。便在此时,殿外又有声音传来。独孤庆绪喜道:“太好了,老儿的帮手来了。”众人听到他说“帮手”两字,都是一愣。左元敏侧耳倾听,心道:“来者何人?武功好⾼啊…”官彦深再度站起⾝来。殿外有人说道:“方丈大师,这边请。”接着便是一个宏亮的声音朗声说道:“原来九龙殿是这般宏伟壮观,是依照文献依式建造的吧?”另一个声音道:“正是。”
说着说着,两道人影出现殿门前。其时不只殿內灯火⾼举,就是殿旁四周,也都挂上了灯笼,当先入內的,是大家都认识的白垂空,随后一人顶着光头,穿着袈裟,大袖飘飘地走了进来,竟是少林方丈慧海。
官彦深这下可真是喜出望外,上前见礼道:“不知大师前来,有失远迎,请上座,请上座!”声音竟不觉颤了。
慧海哈哈大笑,说道:“好说,好说…啊哈,独孤帮主,结果你还是先到了。”独孤庆绪道:“老儿近了一百多里路,岂有比你慢的道理。”慧海道:“老衲一路给人招待骑马,你却是走路,哪有这样比的?”
独孤庆绪也笑了起来,说道:“还习惯吗?”慧海道:“和尚我有什么不习惯的?不习惯的是旁人,看到和尚骑马,指指点点,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独孤庆绪道:“这可难为你了…”慧海笑道:“无妨,回程时我偏也要骑马回去。”两人相视一笑。
众人听他们两个一番对话,除了知道两人交情匪浅之外,其余都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李永年刚刚见到独孤庆绪时,还客气地要让出座位,但面对天下第一大派“少林派”相当于掌门的住持慧海,却没有相同的待遇。只见他大剌剌地坐着,一句话也没有。官彦深赶紧叫人搬上两张座椅,准备另外放在中殿一旁。但此时就是连独孤庆绪也不准备坐了,说道:“官盟主,今天冒昧来访,除了预祝九龙门派顺利成立之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官盟主、李掌门卖个面子,帮个忙。”
什么事情居然要独孤庆绪与慧海出面讨人情,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官彦深奇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还请两位直说。”
独孤庆绪请慧海先讲,慧海要独孤庆绪不要客气,正欲开口,殿外又有声音传来,说道:“云梦姑娘到!”接着殿门出现两个⾝影,当先的女子首先踏进殿中,众人顺着声音往外瞧了过去,一时鸦雀无声。
那左元敏躲在屏风后面,只能听声音而瞧不见⾝影,但內心的激动,只怕比殿上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几次忍不住想要探出头去,转眼想那独孤庆绪与慧海是何等人物,只要自己一曝光,就算能逃出九龙殿,之后九龙殿的防备一定会加強,想要偷偷救人,那就别提了。一念及此,终于还是強抑下此刻的好奇心,只拉长了耳朵,专心倾听。
这殿上还有另一个重要关系人,他的心情也与殿上诸人不同,那就是李永年。他一听到那个传说的“女儿”终于出现,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特别站起⾝来,要一看究竟。
但见这个叫云梦的女人盈盈走了进来,一直来到自己⾝前,背着自己,朝向官彦深轻轻一福,招呼道:“官盟主。”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直到云梦开口,这才突然打破沉默。官彦深道:“云梦姑娘,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把你爹给请过来了。”说着,往李永年一指。李永年只见这位云梦略一迟疑,缓缓转过⾝来。一张美丽绝伦,娇艳欲滴的脸庞,再度入进他的眼帘。
这已是李永年第三次见过这张脸了,而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他第二次看到这张脸,是在云梦刚刚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而第一次,则要远溯三十年前。
那是因为云梦的样子,长得跟她的⺟亲秋娘,简直一个模样。
要怎么说呢?官彦深早在徐州探听清楚,当时见过她们⺟女俩的,都说她们两人几乎一般年轻貌美,长得也非常相像,外人第一眼一见,都会误以为两人是对姊妹花。
官彦深虽然无缘一见,但他相信,只要李永年见上云梦一面,一切真相大白,什么也不必多说。所以要说官彦深没有其他的证据,确实是没有,因为他最大的证据,就是云梦本人。
所有的前尘往事,点点滴滴,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李永年掉进时间的漩涡里,久久不能自拔。两人对望,沉默半晌,李永年最后才挤出一句话:“你跟你娘,长得真是一个样子…”
官彦深本来还有一点担心李永年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要他下定决心不认这个女儿,那是任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就等于是认了云梦这个女儿。
云梦仔细地瞧了瞧李永年,原本对父亲的空白记忆,在这一瞬间忽然充満起来。她心中说不出有什么感觉,过了半天,也只有说道:“娘在死前,一直都还惦记着你…”李永年点头道:“嗯,是我对不起她…”又道:“你现在在哪里落脚?这些年曰子过得如何?”云梦道:“官叔叔有安排我住的地方,你们还有事要谈,我就先不打扰了,有空过来聊。”说着看了站在殿门口,与她一起进门的同伴一眼。
李永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此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目,样貌十分威猛,便问道:“这位是…”云梦向外走出几步,介绍道:“这位叫燕虎臣,是女儿的…朋友…”
左元敏一听,心想:“原来这两年来,燕大侠一直跟着云姊…”但觉心里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只听得那燕虎臣说道:“在下燕虎臣,见过伯父。”左元敏一听,心道:“伯父?叫得这么亲热?”一想到自己与李永年的关系之差,简直差到一见面就要拿刀子互砍的地步,一时之间怅然若失,不知⾝在何处。
李永年上前打量了燕虎臣一会儿,看到他背负长剑,便问道:“你是使剑的?最拿手的功夫是什么?”燕虎臣道:“在下的七十二路追风剑法,还将就得过去。”此言一出,殿上众人尽皆“哦”地一声。
李永年脸上展露喜⾊,说道:“你是燕追风?”燕虎臣道:“那是江湖朋友送的浑号。”一边崔慎由忍不住揷嘴道:“就是那个”南夏侯,北追风“?”燕虎臣回道:“那是朋友往我脸上贴金,过奖了。”
李永年大喜,说道:“很好,很好。”云梦也相当欢喜,说道:“我们先下去了。”转向官燕深道:“官叔叔,谢谢你。”缓缓退出殿外,燕虎臣与殿上众人拱手作礼,也退了出去。
慧海笑道:“恭喜李掌门天伦团聚,又赚到了一个女婿。官盟主居中穿针引线,功劳不小哇!”李永年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转⾝坐回座位当中。官彦深道:“官某绝对不敢自居功劳,促成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天伦重逢,实乃李兄福泽深厚,与官某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永年冷笑以对。慧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转向李永年道:“李掌门既然双喜临门,想来也该有玉成他人美事的胸襟气度才是。李掌门,不知雨花剑与雨花剑谱现在何处?可否归还了?”
李永年道:“笑话,我什么时候有那什么剑?什么谱了?老和尚哪儿掉了东西,哪儿找去,可别弄错对象了。”慧海道:“明人不说暗话,李掌门,老衲想你也是一派之主,这才好言相劝,要是非逼人拿出人证物证出来,大家扯破脸,你觉得这样有比较好看吗?”
李永年知道自从在夏侯仪面前说出“雨花剑”就知道这个秘密早晚天下皆知,于是便道:“哼,不知道九龙门派什么时候与少林派结盟了?官盟主,这把剑何时变成少林派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官彦深尚未回话,那慧海已道:“这东西原在我少林寺保管,而且是征得所有对雨花剑主张所有权者的同意,要把东西要回去,得依规矩来,否则我少林寺以后还能给武林同道承诺什么事情?还有人会相信少林寺所说的话吗?”李永年冷笑道:“那关我什么事?”
忽然间,但见慧海⾝子一动,便往李永年扑去。李永年大吃一惊,⾝子从座椅上急拔而起。那徐磊就坐在李永年⾝边,见情况危急,哪里管得要给掌门人留着面子,两掌一翻,体內真气流转,便慧海左胁拍去。
慧海大喝一声:“去!”左袖一拂,徐磊但觉胸口一窒,一堵強而有力的无形气墙,就挡在自己与慧海之间。他伸出的两掌首当其冲“啪”地一声,就像打在一堵实真的铜墙铁壁一般,只是力道并没有反激回来,而是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磊大骇,对方以无形气功与自己的有形掌力斗了旗鼓相当,其中的难易程度,实不能以道理计,一时全⾝僵直,冷汗直流。便在此时,慧海的右掌,已经按到了李永年面前,速度与威力,丝毫未受徐磊上前夹攻所影响。
众人只见李永年拔起⾝子的速度,比不上慧海的这一击,都道他要糟糕。却见他⾝子一转,居然头下脚上,凭空反转了起来,两手轻轻搭在慧海的右臂上,前后交替,就像是一个人倒立,以手在慧海的手臂上行走一样。但那慧海岂是易与之辈?右掌一翻,反扣住李永年的手腕,接着扭腰转⾝,振臂一甩,把他的⾝子当成了⾁球,重重地掷到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在呼昅之间,慧海以三招制住两人,各有名堂,首先他拍向李永年的掌力为弥陀掌,威力无俦,使得李永年第一时间的判断,即为不能硬接,徐磊也是因此而上前夹击。
那慧海的第二招,即是一袖拂向徐磊的“铁袈裟功”此功练到深处,与大名鼎鼎的“金刚不坏体”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因此慧海若是练到最⾼境界,甚至可不用这一拂,徐磊就要向后摔倒。
至于慧海扔出李永年的那一招则为“掷象功”名称虽然夸张,但也不是胡编瞎造,慧海不善此功,只是时机切合,便用了出来。
众人但见慧海这么奋力一摔,李永年只怕全⾝骨头都要散了。在一片轻声惊呼中,却见李永年半空中转体翻⾝,他的全⾝关节,好像都可以拆开一样,左右手轮流在地上一撑,侧肩滚地,两脚一弹,又站了起来。他这一连串闪躲的势姿,也许并不好看,不过毕竟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死里求生,让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慧海道:“好个滑不溜手的九曜七星**,难怪那天在那小木屋中,我们师兄弟三人,拦不住你一个。”李永年惊魂稍定,这才知道慧海刚刚是以武功试探他的⾝手,以确定当天从那少林寺山后的小屋中,抢走雨花剑与剑谱的人是不是他。
一个人的外表形貌可以掩盖,可以伪装,但是在危急的生死关头,所倾力的武功之作,那是绝对作伪不来的。尤其对手又是像慧海这般的武林⾼手,全力一搏都未必能全⾝而退,如何还能掩蔵隐瞒?李永年顿时无话可说,嵩阳派余人见状,纷纷起⾝往掌门人⾝前一挡,杨承先更道:“慧海大师有话好说,再不歇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慧海面有愠⾊,说道:“我师父年迈体衰,这几年自在山后小屋清修,与世无争,偏偏贵掌门人为了两样不属于他的东西,打扰了他清修不要紧,还害他晚节不保,这几个月来念念不忘,精神越来越差,⾝子也越来越瘦,要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有个什么,我还管你们客不客气?”怒目环睁,若不是念了几年经,差一点就要辱骂出口。
李永年让众人护卫着,⾼声说道:“官彦深,我今天来此,乃是受你所邀。没想到你以骨⾁相诱,却暗中埋伏其他门派的人手。你以为我今天就不敢在你所谓的圣殿之上,溅上我的颈血吗?”
官彦深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李兄,话可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官彦深有多大面子,能够邀请独孤帮主与慧海大师前来助拳?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嘿嘿…我们前脚下山,你们后脚就倾巢而出,还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安排了人手一路尾随,然后一路帮忙放出消息,给想知道现在紫阳山上虚实的人知道…”
场上嵩阳派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虽不知官彦深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但现在留在紫阳山上的,要不都是一些受伤的人,就是武功较弱的,年轻一辈的人物,要是真有人趁着这个时候攻上山去,倒是十分堪虑。只听得官彦深哈哈一笑,继续说道:“紫阳山门在张紫阳的导领之下,十几年来就像是铜墙铁壁一样,外人就想接近一下也难。如今棒子交给李掌门不到几个月,嘿嘿…只怕”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內也!“哈哈…”忽然得意忘形,颇与他平曰表现不符。
李永年脸⾊大变,喝令道:“杨长老、葛长老!你们两个速速回山!我就不信九龙殿是龙潭虎⽳,可以拦得住我们。”他知道慧海的目标只是自己,派两个手下离开,慧海该不至于出面阻止才是。
那杨承先与葛聪道:“是!”正要转出门去,殿外人声大作,响若洪钟,大喝道:“杨承先,你这奷贼,还想走吗?”
杨承先大怒,迎向前去,喝道:“是谁?”面前四道人影闪了上来。当先一人満头白发,正是钱坤,只听得他喝道:“道明、荣华、秉聪,你们三个退下,看我为你们的叔公报仇。”
杨承先脸⾊一沉,说道:“怎么又是你们?”钱坤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当头就是一拳。杨承先皱眉避开,但在同侪面前,又不愿一昧闪躲,过了两招,也就对上招去。葛聪愣在原地,不知是先赶回紫阳山好,还是留下来帮杨承先好。李永年见状,只好另外派人道:“段长老,不如你跟葛长老先回山上。”心想,与其让他在这里三心两意地,挂念着官彦深是否真有“段氏暗器谱”还不如先打发他回山上。
那段曰华也猜到了他的心意,虽稍有迟疑,终却还是领命,没想到那慧海却说道:“段居士,令尊的事情,老衲最近有些眉目了,可否请你留步稍候,官盟主这里正好有些东西要给你过目。”段曰华瞪了官彦深一眼,心道:“这个老狐狸,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掌握在他手里?”颇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回归九龙门派的怀抱。
那段曰华尚未答话,殿外又有人朗声叫骂道:“姓葛的,有种的再射我一箭试试。”却是丁盼从另一边围了过来。他那天跟着封俊杰杀上紫阳山上,要去救封飞烟,结果让葛聪一阵乱射,好几次差一点中箭,当时虽气,却无可奈何。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有着夜⾊掩蔽,可以正面单挑,哪还有不趁机出一口怨气的?
两人一言不合,便交起手来,殿外长廊,顿时有两个战团打在一起。李永年见情况逐渐失控,心中也不噤暗暗焦急,因为他不知道官彦深到底联络了多少人来对付自己。
原来官彦深上紫阳山之前,早已安排了许多退路,其中之一,就是联络一向与便与紫阳山门作对的东双奇与南三绝。接受这项任务的,便是封俊杰。因此他在找到东双奇之后,曾顺道与韩少同、荀叔卿两人,一起到尉城去拜访夏侯仪。只是拜访夏侯仪却是韩少同的主意,因为他在听到封俊杰的来意之后,认为官彦深野心勃勃,实在不输给李永年,就算帮得官彦深拉下他,那也是驱虎得狼,所以才有劝进夏侯仪之举。
而另一方面,官彦深败下紫阳山之后,佯装一路落荒而逃,却暗中让王叔瓒带着儿子躲在紫阳山下,查探嵩阳派的一举一动。一待嵩阳派倾巢而出,不仅一路尾随,也一路向四方联络、联系封俊杰。正巧丐帮那时在韩少同的游说之下,也加入了密切观察,一路控监嵩阳派的行列。结果意外查到了左元敏也正往白鹿原去,独孤庆绪曾听过韩少同提过这个少年,于是便安排假装无意间碰上,并先试探了他的为人。然后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来听取他的意见,以了解他的见识究竟如何。
至于慧海,则是独孤庆绪通知来的。原是独孤庆绪与慧海私交甚笃,早就接受他的请托,让眼线遍布整个武林的丐帮弟子,帮忙查探雨花剑与雨花剑谱的下落。这此两桩事情正好碰在一起办,实在是因为巧合。只是没想到所有的人也通通都碰到一起,现场一片混乱,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那李永年当机立断,转⾝与慧海说道:“慧海大师,我就将雨花剑交给你,我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你就别揷手了。”慧海双手合十,道:“原属两家上一代的恩怨,原本就应该由两家自己解决。虽说老和尚还是希望大家化⼲戈为玉帛,不过这个情况看来,只要不多死伤,就算是儌天之幸了…你说雨花剑?那剑谱呢?”
李永年道:“我李永年说一是一,说归还就归还。雨花剑不在⾝边,一回山上就奉还。至于雨花剑谱,那根本是一本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慧海脸⾊微变,问道:“什么?”
官彦深听了,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大师,他这是在制造贵我两派的纠纷呢!他知道九龙派对这把剑是势在必得,他却赶紧还回去。现在还想独呑剑谱,哼,未免太难看了吧?”
李永年道:“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我有人证。”官彦深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要叫谁相信你们互相串供的鬼话?”李永年冷笑道:“哼,我说的是封俊杰。”
官彦深怒道:“别拉着老实不相⼲的人进来。”李永年道:“他不相⼲?他早看穿你的野心企图,他早就知道我没死,却帮我瞒着你,你知道吗?”慧海不耐烦,揷嘴道:“就算那是一本白纸,也⿇烦你交还出来。我师父对着它几十年,难道会认不出来吗?”官彦深此刻一心想着缓兵权宜,不必所有的事情都说明,于是便道:“好,就这么办。”
慧海同意,两人击掌为誓。官彦深对于慧海的迂腐,也只能嗤之以鼻,没想到他那边解决完毕,却换上独孤庆绪上前说道:“官盟主,接下来就是一点小事要⿇烦你了。”
官彦深奇道:“我?”独孤庆绪道:“老儿得知,最近你的手下,有人掳走了一个姑娘。据说她是前紫阳山门的掌门,张紫阳的亲妹妹,不知是否确有此事?”官彦深心道:“你一定是查清楚了才来找我问,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确认一次呢?”说道:“没有错。”
孤独庆绪微笑道:“我们都知道,嵩阳派早已经取代了紫阳山,而嵩阳派的掌门,也完全继承了前紫阳山门掌门的权力。拿着这位姑娘,实际上对于九龙门派的前景来说,并无多大益处,反倒是我有一位朋友,对此耿耿于怀。他的⾝分又正好与两方都颇有渊源,要是一但因此引他反目,官盟主只怕得不偿失。”
官彦深笑道:“原来独孤帮主是帮人家作说客来着?只可惜九龙门派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不能在武吓威胁下,作出任何让步。”独孤庆绪道:“要说威胁,就言重了。住持和我,还有东双奇,都认为武林纷争,多由派别歧见而起。今天下太平,战争烽火不再,取而代之的却反而是这些,因为利益冲突的争夺残杀。因此,只要是有助于门派稳定发展的,我们都乐观其成。说一句明白一点的,就是我们希望嵩阳派与九龙门都能圆満成立,而且彼此实力相当,如此谁也不会动脑筋想去欺负谁了。”
殿外打斗方酣,双方已经开始有生力军逐渐加入,情况越趋混乱。官彦深道:“外头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解决纷争?不是痴人说梦吗?”独孤庆绪道:“我们都是人,不是神,这种突发的状况,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不过我觉得情况还能更糟,官盟主觉得呢?”
官彦深知道他的隐喻,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说得也是。我也可以跟里掌门看齐,把人交出来,不过我的条件也一样。今天晚上的事情,还请两位不要揷手,九龙门与嵩阳派,总要有一边倒下。”
尽管在其他方面,两人立场相左,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不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看法,倒是十分一致。
只要丐帮少林不介入揷手,李永年何惧官彦⾝来哉?一听到官彦深也提出这样的要求,大笑一声,说道:“那就来吧!”⾝前徐磊、段曰华让开一边,至于崔慎由却早已加入杨承先与葛聪的战团当中了。
官彦深两眼紧紧盯着李永年,慢慢往前踏上两步,口中说道:“王兄弟,你现在立刻带人去将李云梦杀了,永绝后患!”殿上众人都是一惊。那王叔瓒道:“那个燕虎臣呢?”官彦深冷眼道:“他武功虽⾼,但是对我们应该没有防备,所以我说多带几个人,一起出其不意地杀了。”
王叔瓒亦是一笑,与白垂空道:“白兄,这里就交给你了。”那公孙千里与庄铁铮负责挡在殿门,王叔瓒便点了吴延旭与他一起同去。慧海与独孤庆绪都觉得此举不妥,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不揷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那王叔瓒正要踏出殿门,忽然“碰”地一声巨响,殿中⾼台上的屏风倒落,一道人影窜了出来,喝道:“慢着!王叔瓒!你给我站住!”正是那不能再躲的左元敏。
官彦深眉头一皱,心道:“是你?”⾝子后跃,便要去拦在他的⾝前。左元敏素知王叔瓒的凶残狠辣,知道他要去对付云梦,哪里能够停步?⾝形一晃,已从官彦深⾝畔窜过。
那王叔瓒听到声音停步回头,见是左元敏,不噤又惊又喜,却听得官彦深大叫:“快去!这小子要救李云梦,别让他在一旁多嘴!”王叔瓒脑筋一动,心中已有了计较,哈哈两声,⾝子一晃,隐没在殿门之外。
左元敏大惊。他又不知云梦现在何处,知道唯有一直跟着王叔瓒,才能保她全安,便急急追出,殿门旁公孙千里与庄铁铮往门中一站,喝道:“给我站住了!”左元敏又气又急,也开口喝道:“给我让开!”右手一翻,寒月刀已然擎拿在手。
庄铁铮见他⾝法怪异,来势汹汹,赤手空拳不敢硬接,兜了半个圈子,一拳打向他的后心。公孙千里则摸出判官笔,连消带打,一路点他空着手的左臂诸⽳。只是目前依两人的能耐,就算倾全力要将家伙招呼到左元敏⾝上,都有所不能了,更何况是这样胆怯的打法?只听得“当”地一声,公孙千里不知为何自己的精钢判官笔竟弯过去与寒月刀一撞,震得他差点拿捏不住。而左元敏人影一晃,已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殿中诸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都有各自的疑虑,但情势紧绷,谁也没有多开口。只有独孤庆绪目送左元敏出去,心想:“他要救的人不是张瑶光吗?怎么又对李云梦这般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