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现在，冈森格依然躺在下面，它的嘴对着獒王的小腹；现在，獒王依然骑在上面，它的嘴也对着冈森格的小腹。不同的是，冈森格结实的四爪在朝上用力蹬踏，而獒王同样结实的四爪却只能牢牢地踩住地面。骑在上面的獒王由于必须顾及对方四爪的蹬踏，一时不能马上下口撕咬对方的小腹，况且撕咬小腹是不磊落不道德不符合王者风范的，到底咬不咬，它还得考虑一下。躺在下面的冈森格却什么阻碍也没有，来自心理的阻碍和来自敌手的阻碍都没有。它在獒王的下毫不犹豫地翘起了硕大的金色獒头，它面对可以撕出肠子的柔软的肚腹拔出了白花花的牙刀。但是它并没有下口咬在对方的肚腹上，这就是阴险诡诈或者叫智勇双全的雪山狮子冈森格，它一口咬住的是对方的雄证，是男，是能够让獒王漏*点澎湃让獒王传宗接代的生命的宝剑，是獒王之所以成为獒王的立足之本。就像遭到了电击，獒王虎头雪獒惨叫一声，倏忽而起，离开了冈森格。

　　紫红色的獒血哗啦啦朝下着，在明绿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殷红的斑点。獒王岔开四腿站在地上，勾头一看，小腹那儿血模糊，一片空旷，抬头一望，自己的立足之本正在冈森格嘴上滴沥。它狂怒已极，吼着，骂着，声俱厉地叫嚣着，就像刚才冈森格的失态那样，就像一只小喽罗藏狗那样：龌龊卑劣的家伙，疯狂变态的家伙，狠恶毒的家伙，你怎么能这样？骂着骂着就扑了过去。早有准备的冈森格忽一下躲开了。接下来冈森格叼着獒王的男，炫耀似的东一飘西一闪，躲开了獒王的十多次扑咬，直到獒王幡然醒悟，慢慢地冷静下来。

　　“獒多吉，獒多吉。”强盗嘉玛措有气无力地喊叫着。獒王虎头雪獒好像没听见，呆呆地望着冈森格的嘴，那儿有它安身立命的宝剑，那儿是一个血模糊的獒王。不，雄不是獒王，獒王是我呀。我没有了雄我还是獒王，我还是獒王吗？恐怕已经不是了吧？我已经不是獒王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恐怕也不会干什么，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走向死亡。那又何必活着呢？反正迟早都是死，迟死了就是多受些辱的折磨，早死了就是少受些辱的折磨。好吧，那就不受辱的折磨了，那就早死吧，立刻就死，决定了。

　　獒王虎头雪獒大吼一声，轰轰隆隆地奔跑着，以它固有的堂皇正大的姿态扑了过去。当然就跟它想到的一样，它没有咬住冈森格，反而被冈森格咬住了。冈森格扑而上，就在空中，一口咬住了獒王的喉咙。獒王大山一样仆倒在地，胡乱挣扎着，用烈的反抗挑逗着对方狂野的杀心。冈森格心说我知道你的扑咬就是自杀，你不想活了。我成全你，我用最快的撕咬让你最快地离开辱和痛苦。它使劲着獒王，砉然一声撕开了獒王的喉咙，温暖的血和万丈浩气飞迸而出，雄伟的生命和一世骄傲飞迸而出，飞到天上就什么也不是了。

　　太阳落山了。本来它是早就应该落山的，但獒王虎头雪獒和雪山狮子冈森格的战斗没有结束，它只好现在才落山。它一落山，天就黑了。本来它是早就应该黑的，但是它现在才黑。天用霞烂漫的光明，照耀了西结古草原上一只不朽的藏獒一个伟大的生命走向死亡的悲烈一幕。幕前幕后的所有，天的眼睛都看到了，连藏獒的心和人的心也都看到了，然后就黑了。

　　父亲和麦政委死僵僵地立着，好像死去的不是獒王，而是他们。一阵黑颈鹤的鸣叫破空而来，像是在提醒他们：不能啊，不能这样发愣。

　　天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也没有洒透墙一样围堵在远方的黑暗。有一些人在黑暗中快速移动，有一些人依然逗留在魔力图的大帐房前。逗留在那里的人再一次坐在了草地上，表情沉重而严肃地说着话。

　　父亲把伤痕累累的冈森格和心疼地给它着伤口的大黑獒那带在身边，有意无意地抚摩着它们。牧马鹤部落的头人大格列说：“看来冈森格的前世真的是一只阿尼玛卿的雪山狮子，我见过的猛獒多了，从来没见过它这么会打会斗的，连我们部落的战神牧马鹤也在向着它了。嘉玛措，嘉玛措。”有人告诉他，强盗嘉玛措带着带着人已经离开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