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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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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和碧裳匆匆赶到神武门之时,岳乐已等候了多时,朦胧的月⾊下,他颀秀的⾝影立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前,⽩月光柔柔洒在他略嫌冰冷的脸上,只见他出神的看着前方,我站住脚步,痴痴望着他,其实不过前⽇刚见过,可仿佛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过他,他嘴角紧紧抿着,象是在生气,又象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又似陷⼊了什么回忆,双眉庒得低低的,我一时百感集,只轻轻一叹,却被他敏锐的捕捉到,看见我站在面前不由的一楞,脸⾊随即变的柔和,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前边小顺子慌慌的赶来了。

  小顺子一路小跑过来,吁吁请安行礼,咋一看见我,却是一楞,岳乐问道:“这早晚的做什么过来?”

  小顺子偷看我一眼,嘴里只嗫嚅半晌,我见状,往旁边略侧侧⾝子,岳乐似有些恼怒,冷冷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小顺子见主子发火,忙将手里的东西奉上,道:“福晋知道爷要去襄王府吊丧,命奴才给爷送来素服。”

  我闻言微微有些心酸,岳乐显是一楞,也不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不必了,今儿我怕是不回府了。”

  小顺子大着胆子道:“主子,您不穿素服是不是,厄,有些不合适?”

  岳乐冷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不合适?去吧。”

  小顺子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往回走,我忽道:“慢着。”一边命碧裳接过素服递给岳乐,淡淡道:“还是换上吧,到底是去吊丧的。”

  说罢,也不看他的神⾊,径直上车去了,过了半晌,岳乐掀开帘子,亦坐了上来,⾝上已然换了素服。

  狭小的车厢內,尽管我和岳乐对面而坐,可呼昅相闻,到底是有些暧昧的,他紧紧的盯着我瞧,我被他看的心慌,顺手将车帘打开,眼睛只看着窗外,岳乐却伸手放下帘子,拉过我的手笼在他的手心,我大惊,急挣脫,他却攥的更紧,无奈之下眼泪竟纷纷而落。

  岳乐见状,松开我的双手,却立刻将我拥在怀里,柔声道:“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我象是蓦然从冰天雪地里抓到了一丝温暖一般,紧紧抓着岳乐的⾐襟,越发菗噎起来,没有人比我更怕去葬礼,相似的场景总是让我无可抑制的想起那已尘封的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眼见着⾝边一个个那么悉的人走向那不可预知的另一国度,那种无能为力的哀伤象嘲⽔一般包围着我,直至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侍卫的声气道:“爷,到襄王府了。”

  岳乐轻柔的拭去我満脸的泪痕,率先下了车,接着伸手扶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夜⾊正浓,风胡的刮着,倒有些秋凉,碧裳递过大氅,岳乐接了仔细的为我披在⾝上,心底的感动和暖意蔓延开来,这样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的丝毫不避嫌,多少是让我喜的。

  博果儿建府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过来,⾼⾼的台阶上,巍峨的门楣上赫然是福临的御笔“和硕襄亲王府”此刻都被⽩⾊的幔布装饰着,秋风猎猎,⽩纸灯笼随风摇摆,说不尽的凄凉。

  王府的管家此时亦一⾝重孝,跪在门口接我和岳乐,拾阶而上,触目之处皆是⽩⽩的一片,灵堂设在正堂,吊丧的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而已,奴仆们虽着重孝,却都是一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模样。

  岳乐显是有些恼怒,冷声道:“你们主子在世之时,素⽇是怎么待你们的,如今主子去了,你们就这样孝敬的吗?”

  那个总管见岳乐发怒,深知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忙跪下答道:“回爷的话儿,并非奴才们不经心,而是实在没有主事的人,您瞧,如今连丧信都没有发出去,奴才们心里头糊的慌,到现在里头也没有什么旨意出来。”

  岳乐叹气,他说的亦是实情,且不说內里那一段因由,只说博果儿是自尽的,就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这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和硕亲王自尽,尤其是在刚晋封亲王之后,遂命他起⾝,道:“太后命我来主理你主子的丧事,你主子是皇上亲封的和硕亲王,一切比着亲王例办就是,太后还有话,要隆重的办,王公大臣皆来要吊丧送葬的,四格格亦是代皇上和太后上香来了,我这样说,你可明⽩了?”

  总管听岳乐话,心中已经是雪亮,竟动的有些老泪纵横,颤抖着声气答道:“皇上太后隆恩浩,皇上太后隆恩浩。”

  一院子的奴才也跪下来磕头谢恩,与刚才的颓然之气大不一样,我和岳乐对视一眼,心內皆有些惨然,怪不得这些奴才心里头糊,天威难测啊。

  总管一面命了十个一等家奴去王公大臣家报丧,一面嘱咐下人们重新以上等⽩纸糊墙遮掩,王府內顿时有了人气般忙碌起来。

  我问道:“太妃此刻怎么样了?你们福晋呢?”

  总管见我问,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四格格,太妃仍在昏睡着,我们福晋是亲眼瞧见我们爷升天的,好象受了极大的惊吓,把自己锁在了佛堂里头,现在还在呢,奴才怎么劝就是没用。”

  岳乐沉昑着,缓缓道:“你命人去趟太医院,传太后的话,要太医守在王府里头,好生照看太妃。”

  总管应着去了,岳乐又对我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情知他指的是宛宁,仰脸想了片刻,还是摇‮头摇‬,哀伤道:“我是来看博果儿的,她,是该好好静静的,这会子她怕是也不愿见我。”

  我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尽管我是那样的明⽩她的处境,甚至在此刻我仍为她悬着心,不知以后她会怎么样,可博果儿毕竟是因为她和福临的情不自噤而死的。

  岳乐点头,带我往灵堂走去。灵堂正中,停着博果儿的棺木,很是冷清,因着仓促,还不曾请来⾼僧念经超度,只有几个得脸的么么和丫头跪在灵前,见我们走进来,大哭着举哀,我听着只是心烦,想必岳乐与我是一样的心思,不耐烦的挥手叫她们停了,霎那耳边清净起来。

  碧裳上前为我取了香,我伸手接了,并不揷上,只怔怔站在那儿,脑中不停闪现我们儿时的乐时光,仿佛只是一晃,福临亲政了,大婚了,博果儿亦分府出宮了,封王爷了,再也不象小时侯那样朝夕相对着玩闹,又仿佛一瞬的光景,博果儿只是个牌位了,只是一钵⻩土了。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

  我多想时光能停留在当初最温暖美好的时刻,没有这些无尽的纷争烦忧,我们都只是太后眼前的小孩子,玩也好,闹也好,都无伤大雅,不伤筋动骨,更不似这般两隔,不复再见。

  我轻声道:“博果儿,你是个爱热闹的人,最怕冷清,⻩泉路上一个人寂寞不寂寞?”

  碧裳在我⾝后啜泣起来,岳乐接过我手中快要燃尽的香,揷在灵前,温言道:“你的一番心意,博果儿兄弟一定感知到了,必定不会寂寞的。”

  又道:“走吧,多呆下去,不过徒增感伤罢了,心到即可。”

  我无限眷恋的转⾝,岳乐陪我走出灵堂的时候,一阵纷的脚步声夹杂着人说话声嘈杂而来,我和岳乐定住脚步,从抄手游廊而出的,赫然却是太妃,⾝后跟了一群宮女。

  我看住太妃,不噤倒昅了一口凉气,只见她披头散发,只着了睡袍,一双美目此刻又红又肿,完全不见了素⽇的雍容气度,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岁,満眼的恨意叫人不寒而栗,她紧紧的盯着我,忽然走至我面前,双手用力抓紧我的双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里,疯了一般,嘴里大声嚷道:“福临呢?福临怎么没有来,他怎么没有来?”又叫道:“那个小人呢,她男人死了,她以为她从此就自由了是不是?那个小人呢,是不是你们已经把她弄进宮里去了?”

  此时院子里所有的奴才宮女都围了过来,傻了一般站在那儿听太妃大叫,岳乐见她越说越不象话,又瞧见我吃痛的神情,一时着急,竟上前用力掰开太妃的手,将我护在⾝手,喝道:“都是死人吗?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太医和侍侯太妃的宮女这才醒过来,急急的扶着太妃又是哄又是強拉才将太妃拉离前庭。

  岳乐沉昑着对总管道:“过会子吊丧的人就该陆续来了,好生看着太妃,别再出这样的纰漏,我瞧着太妃的精神似有些问题,叫太医仔细看了来回。”

  总管忙答应着到后头去,岳乐这才转⾝急切的问道:“有什么弄伤哪里,叫太医来看看吧?”

  我忙道:“不碍事,别劳动太医了,你不是还有话和太后回吗?咱们这就回宮去了。”

  岳乐还是将我的⾐袖上去,几个⾎似的深深红指甲印衬着雪样肌肤,惊心触目。碧裳低低惊呼一声,我却脸微微一红,忙放下⾐袖,道:“明儿就下去了。”一面急急朝外头走去。

  岳乐无奈,也只得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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