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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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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我在涵月楼东暖阁內见了传旨而来的小太监,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言语机警慡利,此时跪在下头行了大礼道:“奴才德贵给四格格请安,四格格万福。”

  我⾝着米⻩缎织彩百花飞蝶旗装,正立在窗前捧着太皇太后密信出神,信中提到鳌拜专权坐大及吴三桂拥兵自重的状况,王生前与鳌拜几度结下恩怨,一旦专权对我广西人事不知又有何变动。而吴三桂昨⽇会同靖南王,平南王一反常态的大张旗鼓送来名贵贺礼,自⽗王去后,定南王府与其他三王鲜少有集,尽管我心知孙氏兄弟与吴三桂勾搭不清,到底是在暗地,并不明目张胆,如此这般却明显有拉拢意图。太皇太后在信中很是忧虑,玄烨年幼,辅政大臣功⾼震主,外有三藩虎视耽耽,这些年额娘着实苦的紧,每次来信却还总是叮嘱我万事当心,不可置⾝于险境之中。

  半晌,方回转来,回过⾝子含笑道:“快起来吧。”

  德贵⿇利的起⾝,恭⾝道:“太皇太后嘱咐奴才拿了格格手信一并带回京城。”

  我细细吹着青瓷茶碗边缘的沫子,腕上一只景福长绵金钏映着⽇光刺眼的厉害,关切道:“太皇太后⾝子如何?皇上可还好吗?皇太后和宁太妃,惠太妃好吗?”

  德贵打千道:“回格格话儿,太皇太后⾝子硬朗,皇上比格格离宮前又长⾼了好些,每⽇里勤学苦练。也打熬的好⾝子骨。诸位主儿都挂念着格格,打发奴才给格格带了好些养⾝子的药材和锦缎首饰,还有给小少爷的希奇物件。奴才昨个都给了赵么么。”

  我闻言欣慰的点头道:“这就好。”又忽想起什么似地道:“不知胡宮山胡先生可曾回宮?”

  德贵一愣,随即道:“回格格话儿。胡先生自碧云寺不告而别后再不曾回过宮,太皇太后派人寻过数次,只是没有音训。”

  我微微一叹,拿起桌上密封的信笺道:“这是给太皇太后的回函,替我给太皇太后请安。并给几宮太后太妃问好,另有一些物件请公公转呈太皇太后和皇上。。”

  德贵忙双手接过,小心放进怀里,肃⾝道:“奴才省得,格格只管放心。”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三角纸包道:“出京前,安亲王福晋命奴才给小少爷带来了从碧云寺中请来地记名符,保佑小少爷平安喜乐。福晋吩咐一定要亲手给格格。”

  我心头一震,木然取过记名符,竟喃喃道:“安亲

  德贵偷眼窥着我的神⾊。低声道:“安亲王不在京中,福晋说王爷和格格兄妹情深,不同旁人。就替王爷做主以此为贺礼,另还有长命锁之物奴才已经给赵么么了。”

  我一时没有言语。四边没有着落似地看看窗外。手中记名符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直捏不住。片刻方涩涩道:“安亲王他,去了哪里?”

  德贵赔笑道:“回格格话儿,安亲王奉命到宁古塔练兵去了。”

  赵么么抱着宁儿从外间进来,叹气道:“德贵,你先去吧,格格也累了。”

  德贵忙打千出去,赵么么见我心思惝恍着,只对宁儿道:“乖宝宝儿,想额娘不想?快叫额娘抱抱亲亲。”

  一⾝红绸棉⾐的广宁倒象能听懂赵么么的话似的,真个张开双臂“啊,啊”咿咿呀呀着伸手要我抱,我面上浮现出笑容将他揽在怀里,宁儿⾝上清慡甜腻的香盈鼻,心顿时被填満了一般,就象有了依傍,不再惶惑恐惧,闭着眼轻声喃喃道:“宁儿,我地孩子。”

  谁和谁擦肩,谁和谁永远,谁和谁向顾无言,当初的错过,一回头已是沧海桑田。人生真是荒谬,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可却不再是彼此,谁把流年偷转换

  ⽇子一天一天都是相似的,孤寂沉闷中幸而还有宁儿,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一时一刻我都不愿与他分开,宁儿亦很粘着我,一会儿不见便又哭又闹,只要瞥见我的⾝影便喜的咯咯直笑。阿离地⾝子也渐渐恢复了,额头上却留下一块灰⽩⾊伤疤,人也沉默寡言了好些,再不轻易张口多言,整⽇皆是默默的给宁儿做些小⾐服鞋袜,叫人看了心疼不已,却也无法开解。

  由于我⾝子不适,便放手将广西一⼲政务于戴良臣,一来量他不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二来我也有借他打庒孙氏兄弟气势地意思,无论如何,孙延龄是宁儿的亲生⽗亲,尽管我们夫如今形同陌路,政见之上更是⽔火不容,我却并不愿与之正面冲突,这些⽇子以来戴良臣隐隐有凌驾孙氏兄弟之上地趋势。

  夏初地一⽇午后,戴良臣过府来请我在一份公函之上用印,正巧早起京中送来了时鲜的瓜果等物,我命戴良臣一旁坐了,笑道:“雪寒,把湃在冰⽔里地果子拿些来给戴副都统尝尝鲜。”

  戴良臣亦不推辞,拱手道谢后便安坐在酸枝木雕花凉椅上,他一⾝玄⾊夏纱长衫,间系了碧⽔蓝⽟带,一颗龙眼般大小的青金猫睛石镶嵌在正中,圆润剔透实非凡品。

  雪寒纤手捧了⽩⽟荷叶碧盘上来,娇⻩杏,殷红李,粉嫰桃儿并红通通的草莓皆浮在碎冰⽔之中,映着晶莹的⽟盘越发显得⾊泽明快亮丽,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和冰⽔凉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心中烦热之气大减,神思慡明。

  我惬意之下不觉忘形,慵懒一声轻叹从口中呓出,回过神来正触及到戴良臣略带笑意的探究神⾊,不噤瞬息红了双颊,良久方道:“前些天儿戴大人与我同去了沙场较兵,依你之见,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孔家军士气军纪有无改善呢?”

  戴良臣皱眉正⾊道:“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可恕奴才直言,这些年格格致力于整顿军纪,士兵们畏惧军法森严,倒也能循规蹈矩,偷摸狗赌钱吃酒之风一度销声匿迹,可孙氏兄弟暗中与格格大唱反调,为拉拢人心,不惜姑息终容士兵们一再恃強掠夺,奴才听闻前些⽇子孙延基手下一⼲人等趁夜黑之际洗劫了苗家山寨。如此一来,格格的苦心经营岂不⽩费,再者,军中诸人大多崇尚铁⾎汉子,厌恶文人做派的孙延龄,他本无长才,又以贵,难免众人心內不服,对他的命令一再抵触反抗。”

  我沉昑半晌淡淡道:“这种话也只有你才敢直言相对。”

  戴良臣泰然自若笑道:“奴才是格格包⾐家奴,没有格格栽培提拔便没有奴才的今⽇,忘齿寒的理儿奴才比谁都懂。”说着,又从袖中摸中一页纸来递给我。

  我疑惑的接过,纸上赫然却是两句诗“昨⽇校旗初下令,笑君不敢举头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雪亮。当⽇万里沙场之上,旌旗招展猎猎做响,我和孙延龄缓步并肩登上⾜有宮门城楼⾼的看台校兵,五十万士兵在台下手持利器整装肃穆以待,行令官一声令下,雄浑的呐喊冲刺声响彻云霄,气势恢弘壮观,孙延龄却不觉浑⾝一颤垂下头来,我虽不喜,只做不见罢了,却不曾想传出这样的诗句来。戴良臣窥着我的神⾊道:“格格天资聪慧,想必已然明了这诗句的来龙去脉,孙延龄受封广西将军,统领我孔家五十万大军,却一丝胆气⼲云的气魄都没有,如何叫将士们听命于他,如今不过是碍于老王爷和格格威德,不然

  我心內一动,面上却仍不动声⾊,只道:“朝廷授命于他,自然有朝廷的用意,轻易变动不得,再者,广西局势刚有好转,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暂观其变吧。”

  戴良臣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见我这样说也不再多言,只起⾝告退。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转过园门,眸中一闪而过郁之⾊,紧紧扣在拳中的细指方舒缓开来,人的贪念总是没有尽头的,都统副都统尚还不満⾜,孙延龄尽管无能,到底是我的夫婿,正象戴良臣所言,将士们正是感念孔家恩德才不至作犯上,还能容忍孙氏兄弟猖狂无度。若当真换了他,另选他人如王永年,戴良臣之辈,军中上下岂不更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能随意叫人‮布摆‬鼓惑的。他们若要一意欺我,倒也打错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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