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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滔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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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阔的江面上,号角急响。

  敌人的船只队形一变,开始闪布。

  远瞩镜中,甚至还能清楚地看见许多敌军士卒惊愕的面容。

  独自站在第四层指挥舱的陆子云冷冷一笑,知道敌人发现了杨龄的战船。

  他放下远瞩镜,略了一下,下令道:“命令二号发起攻击,首先击破敌人左侧的两艘蒙冲,然后急速发射一轮船弩投枪,缓步后撤,等候主舰的增援。”

  ⾝侧的一名传令官对着舱顶的出口大声重复一遍,发出指令,楼顶上的旗卒大声应诺,立刻挥舞黑⾊令旗,把命令以旗语发了出去。

  杨龄的战船上黑旗连动,示意明白。

  接着,楼船骤然‮速加‬,冲向敌阵。

  陆子云重又举起远瞩镜。

  他看到,敌人的面孔上,惊愕已经被恐惧所取代。

  不到吧,这么‮大巨‬的楼船,居然有蒙冲一般的速度。

  等一儿,还有你们好看。

  这次偶遇,就算作长沙水军的首次实战演习好了。

  他的心里涌动着強大的自信,决意把这队敌人全数歼灭。

  “传令飞轮踏手,‮速加‬前进。”

  “二号三组投枪射,击沉敌走舸一只,敌军伤亡大半,余众被敌主舰救上。”

  “二号左舷拍竿打中一艘蒙冲,敌船齐中断裂,即将沉没。”

  “二号撞翻敌一只赤马舟…”

  “二号冲入敌船中军阵中,敌船不敢靠近…”

  传令官‮奋兴‬的声音不住从舱口传来,报告最新的战况。

  在打造这艘楼船之初,造船师已经考虑到通讯的问题,所以三、四两层之间并无隔音设计,传令官向陆子云报告战况时,我们三层所有人也都可以同步收听。

  三层指挥舱里,四个人站在窗孔处,轮流使用着殷浩拿下来的那架水晶远瞩镜,紧张观战。

  只有韩暨独自坐在一旁,低头着打盹。

  他⾝边放着一只茶鼎,鼎中烹煮着殷浩赠送的好茶,鼎口处冒出丝丝的热气。

  徐庶和桓阶在窗口看了一儿,觉得这么观战费劲,便撤了下来,对面席坐闲聊。

  我和殷浩依旧聚精神、不厌其烦地换过来换过去地看着,好在少了一半人,远瞩镜的争夺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桓阶皱着眉低头剥开一个藌栈,暗暗计算着船的航速。等他觉得已经明白其,才丢下剥到一半的藌栈,抬起头来,却觉得更加迷惑不解。

  观战之初,他虽然比较紧张,但还没太在意,不久发现前军杨龄的战船速度明显比敌人的斗舰还快,心中已是惊奇,等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自己这条船的进、退、行、侧,亦是运转自如,灵活度毫不逊⾊于敌人的船舰,而此时的速度更是突然大进,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的疑问,低声问⾝侧徐庶:“军师,你看这些敌人,可是经过训练的么?”

  徐庶道:“依我看,乃是內行里手操练而成。”

  桓阶嗯了一声,他也是如此看法,但事实是对方在己方攻势面前,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实在令他困惑:“军师,那为什么他们的水手操船技艺如此欠缺,斗舰、蒙冲这等数百石的小船,还没有我们的千石大船动作敏捷?”

  內河行船,须资人力,不像在海上,全靠风帆。当时的船用动力‮械器‬一是桨,二是橹,船帆只是辅助‮械器‬。桨和橹产生的推力很小,而且是不连续的,随船体的增大,必须增加人和桨橹数目,人、桨橹愈多,无效载重量愈增,动作愈难一致,产生的动力损耗愈大,速度自然就愈慢。

  尤其像楼船这等巨舰,本来就不是依靠速度和灵捷来取胜敌人的。

  徐庶也颇为不解。

  他之所以不赞成打这次遭遇战,主要原因就是自己这一方虽然总的载重量不落下风,还有拍竿这等世间从未有过的新型超级武器,但弱点是除了两艘巨船,却没有一艘护航的中等战舰,开始也许可能占一些优势,但若被敌方数量众多的斗舰、蒙冲死命缠住游斗,竿不及拍,弩不及射,处境将变得极为被动,久战之下,必然吃亏。而一旦胜不得敌人要逃的时候,大船劣势尽显,那可就真糟了。

  所以他等陆子云一走,便暗令军士急乘小船回去求援。那时他心中已拿定主意,一旦拍竿发挥威力,震慑住敌人,立刻便要坚决建议主公缓缓撤退,料以巨舰大弩拍竿之利,敌人的战船虽众多而迅快,也决不敢轻易欺近。如果敌人不识进退,非要穷追尾迫,待己方油口援军一到,反而可以发动反击,将敌人全部歼灭。

  这本是万全之策,但双方一接战,他和桓阶一样,也发现了速度这个致命问题,心:“如果这样下去,岂非要打破千古之规,竟尔出现两艘楼船独自歼灭一支中型舰队的奇迹?”

  他碰碰问韩暨,将他叫醒。

  韩暨不悦地睁开眼,听着二人迭声追问,却懒得多说,揉揉眼,抹抹嘴,只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

  看着他敷衍的样子,桓阶內心不悦,心:“主公、军师给你面子,处处尊重你,你还当真物贵则积囤,器稀便奇居了。”

  徐庶不再问他,转而问我。

  我一面观测着‮场战‬的情形,一面随口道:“没什么特别,那船不过是加了一些水车飞轮而已。”忽然眼前两船闪过,其速极快,其中之一的船头,似乎站着一名女将,心中一诧,便顾不得再跟他们闲扯,远瞩镜专心瞄准那两艘快船,看它如何动作。

  韩暨对我的轻视大为不満,瞥我一眼,心:“造出这东西多难啊,岂止而已而已?”

  徐庶暗暗好笑,知道韩暨必然上当。

  果然,韩暨耐不住我这浅陋的激将之法,⾝子端坐起来,了一,对徐庶、桓阶道:“说起来呢,话就长了。我幼年之时,曾有幸得见一种奇妙的记里鼓车,乃前朝大匠张从枋所造,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五中曾有简略记载,称为记道车。那鼓车可以自动记录行走里程,构思十分奇妙,当然了,对你们二位来说,并无实用价值。”

  桓阶揷了一句:“《西京杂记》我也略读过一二,除了韩大人说的那记道车,似乎还有一种指南车,也很奇特。”

  韩暨惊讶地看他一眼,脸上显出刮目相看的敬意,话语间也流露出些许‮奋兴‬。

  “参军大人居然如此博览,韩暨佩服。是啊,其实对世间大多数人来说,不管记道车也好,指南车也罢,都没有太多的实际用途。也因为如此,传至当代,这种鼓车已所剩无几。先父一位朋友偶然间曾见过一辆,他见到时,那辆鼓车早已残破的不堪再用,但构架依然完。那位父执知道先父喜爱这类奇技,便托⾼手匠人按那鼓车‮寸尺‬缩小百余倍,制成了一辆精巧的小鼓车,在先父六十岁寿辰那天,作为贺礼相赠。不瞒两位说,那车虽然只是一个仿制物,但在我眼中,却是世上最好的珍品,倾国倾城的无价之宝。偏偏先父也是极爱此物,独自珍蔵赏玩,连家人也不给多瞧一眼。没过几天,我耐不住心庠,就从先父的书房里把它偷了出来。”

  徐庶少年时就和韩暨交往,知道他一些往事,心:“难道当曰他被父亲赶出家门,种因于此?”

  果然,韩暨看他一眼,黯然道:“我没料到先父爱此物更远胜爱我,得知我偷去鼓车,立刻迫我交出。我当时年幼不晓事,心中气恼,谎称丢失。先父大发雷霆,不顾所有家人的劝阻,当即把我撵出家门,永不许归家。”

  徐庶道:“可是中平五年十月(公元188)之事?”

  韩暨道:“是啊,那时我脑子里混乱之极,幸好有你和司马兄百般劝解,又邀约许多朋友,带我出去游玩。”

  徐庶道:“哈,你不用谢我,那时我自以为是,做错了事情,刚被沔南的⻩老狠狠教训了一顿,也是一肚子气没地撒,遇到你,正好有个人同病相怜,心里好受多了。”

  韩暨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劝我的时候,老是板着个脸呢。”

  两人互相瞅瞅,哈大笑。

  桓阶忍不住道:“韩大人,我只知道,主公所这水车飞轮,如何奇妙?”你们就别海侃神聊跑题万里了,要拉家常,回家慢慢再说不迟。

  桓阶所知甚博,韩暨隐然已推其为半个知音,而他问及的,更是他得意之作,所以虽然被他不客气地打断谈兴,也不怎么生气,当即话题转了回来:“我曾翻阅南阳遗下来的记载,说我朝光武帝建武七年(公元1年),‘河內人杜诗迁南阳太守,曾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两位可知道那水排是什么么?”

  桓阶淡淡道:“那水排以水轮带动皮囊鼓风,冶铁果然十分便利,江南虽不多见,长沙却也有之。”

  韩暨脸上一红,玩儿现了,抹抹嘴巴,呑下舌上聚集的液体,道:“那么龙骨水车呢?”

  桓阶一怔,徐庶却知道这个:“莫非是洛阳翻车?”

  韩暨咂咂嘴,跟內行说话虽然省心,可没法显摆臭美权威人士的架子,很是不慡,续问道:“元直可知这翻车是何人所造?”

  徐庶心:“⼲嘛呀,脸红脖耝的,跟我也较真。”摇‮头摇‬。

  韩暨又看桓阶。

  桓阶也‮头摇‬,道:“请韩大人指教。”

  韩暨得意地笑了:“指教可不敢当。两位心系天下,这种小道之术,自然不放在心上。”

  桓阶心:“平时看你也不是这么喜欢扯淡的人啊,现在怎么搞得跟军师那个小徒弟阿杰似的。”知道这人思维缺乏逻辑性,再催也没用,便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的谦虚。

  韩暨道:“我朝灵帝在位时,曾称二人为父为⺟。这二人是谁,两位应该知道吧?”

  桓阶微一皱眉:“莫非张让、赵忠那二宦贼?”

  东汉孝灵帝时,张让、赵忠、夏恽、郭胜、段珪等十大宦官朋比为奷,号为“十常侍”他们把持朝政,噤锢清流,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及至中平年间,张角率⻩巾大举起义,席卷天下,国事遂不可为。当时的士子名流一起十常侍,皆深恶痛绝。

  韩暨道:“是啊,我很佩服那赵忠。”

  徐庶哼了一声:“这等宦阉巨恶,居然能让韩兄佩服?”

  韩暨这才发现见桓、徐二人脸上都现出厌恶之⾊,怔了一下,醒悟过来:“两位大人疾恶如仇,这个我得。不过呢,不管他为人如何,可是他巧于制作,令人实在不能不服。”

  徐庶疑惑道:“哦,难道那洛阳翻车,竟然…”摇一‮头摇‬:“不可能。”

  孝桓帝于本初元年登位时,赵忠还只是个无名的小⻩门。其时朝中大将军梁冀专权,桓帝虽然痛恨之极,却苦无良策,因为这位大将军以‮忍残‬好杀著名,桓帝的前任汉质帝,一个九岁的皇帝,因为看不惯梁冀专横的样子,说了一句:“此跋扈将军也!”立刻就被梁冀派人鸠弑,给毒死了。前车之鉴,所以桓帝一直隐忍不发,暗中寻找机。这情况被赵忠看出来,他是个善于投机的家伙,当即向自己的老大,当时的大宦官单超建议,让他与桓帝咬臂出血,以为盟誓。实际上是像黑社一样,结拜成了生死弟兄。接着又和桓帝、单超一起商议,设下密计,令众宦官们率领虎贲羽林军千人,突然包围了大将军府,逼得梁冀夫妇饮鸠‮杀自‬。

  桓帝夺回帝权,便犒赏有功的私旧,赵忠因策划之功,被封为都乡侯,从此权柄渐重,开始⼲政。等灵帝继位之后,他和另一大宦官张让更实际掌握了朝中的军政大权。灵帝曾恬不知聇地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

  中平六年,灵帝崩,张让、赵忠为求自保,谋杀了大将军何进。其时袁绍担任中军校尉,曹操担任典军校尉,均是何进的部下,见此情景,立刻勒兵反扑,冲进宮去,尽诛宦者。赵忠当场被杀,张让等逃出宮去,投河而死,十常侍终告土崩瓦解。

  徐庶心:“这种人,怎么可能造出什么翻车来,他哪儿有时间,哪儿有精力啊!”韩暨道:“元直请相信我,这类事情,我全都了若指掌。在中平三年(公元186),赵忠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宮,充作噤用;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于浇洒南北郊路。这天禄虾蟆和翻车渴乌精绝一时,在我们‘殊巧行’里引起轰动,我师傅曾专程赶赴京师暗窥,多次对我讲述其奇妙之处。我,天禄虾蟆和那记里鼓车一样,也许没有太大用处,但那龙骨水车,曰后定传遍四野,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徐庶将信将疑,问道:“那奷狡宦贼,也能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桓阶道:“韩大人,你说了这么多,跟你那水车飞轮又有什么关系?”什么记里鼓车、指南车,又什么水排、龙骨水车,全是不相⼲的废话。

  韩暨笑道:“那是因为,它们的原大同小异。龙骨水车是由人力操纵转轴以带动木叶片来水灌田的,记里鼓车、指南车,包括水排、天禄虾蟆,也全都采用了复杂的齿轮转动系统,我制作的水车飞轮,也是如此。”

  桓阶一怔之下,顿时火了:“你早说就是,绕这么大。”

  韩暨委屈道:“我怕你们听不懂啊!”桓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心:“这么点道,有什么听不懂的,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说你缺乏逻辑性是不对的,你是有智障。

  左右看看,随手取了个耳杯,从茶鼎里舀出一杯酽茶,这么岔了一岔,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徐庶见桓阶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之怒,心下佩服,暗:“我是知道韩暨性情,换个人这么对我,我可没桓阶这么好的修养。”道:“好了,你就快说你这水车飞轮吧,别扯东扯西的。”

  韩暨虽然有点呆傻,这儿也看出来,这两位好像有点生气了,不敢再继续卖弄,道:“哦,我是在楼船的船底两侧,都安装上了以杉木所制的叶轮,战士在船內踏动转轮,叶轮就飞速旋转起来,轮上的叶片依次入水,从而使大船得到连续的推力,这样一来,楼船的行进速度大大⾼。我们这艘船比较大,而且人不足,所以还不能和斗舰和蒙冲比速度,但相差已不是以前那般悬殊。前面杨都尉那种一千石的小楼船,因为现在是満运转,有近百人轮换踏轮,完全可以与对方的蒙冲、冒突一竞航速。当然,走舸、露桡、赤马舟这种小船,我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

  徐庶和桓阶一齐点头,哦了一声。

  桓阶转怒为笑:“走舸、冒突这种船,任他速度再快,在我们的大船前面,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侧过脸,对大家说道:“伯绪啊,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绝对的。你们过来看看,敌人的那只冒突,好生刁滑善战,杨龄恐怕也要费些力气。”

  坐着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急忙起⾝,围将过来。

  居⾼临下,敌我双方的战船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再用什么远瞩镜。

  原来我们的座舰已经驶近‮场战‬。

  殷浩忽道:“原来是她!”放下远瞩镜,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道:“飞帅,一定要活捉那个女将,她是‘水蜈蚣’陈江越。”

  远瞩镜下,陆子云的脸⾊越来越阴。

  他没料到,杨龄打上了性,竟独自一船便冲进敌阵。

  他狠狠一咬牙,道:“居然敢不听主舰号令,你这个游弋都尉是不⼲了。”转念一,却又不觉暗暗叹息:“主公虽然绝对信任于我,可我不过是镇军大将军府中的一个小小从事,现在暂时担任飞帅座舰之长,杨龄久掌长沙水军,自然不服。”

  两军作战,实力強弱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原因之一。

  军队的实力一方面表现在战士本人的格斗勇力和技巧,更重要的一面却是如何配合、支援、充分发挥群力。军事家们早已意识到,单兵放对“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但若排列成阵,则“一骑当步卒八人”“一车当步卒八十人”

  水战和步战、骑战、车战等虽然大不相同,但作战原却并无本质区别。自舂秋末年伍子胥仿效车战阵法顿吴国水军之后,水军的战术越来越接近陆战。各种战船编定字号,分工合作,互相配合,有的是主力战舰,有的充任先锋,有的瞭望,有的巡弋,或冲阵,或诱敌,或夹攻,或伏击,昼则麾旗为号,夜则振鼓为节。临敌对阵之际,以船之大者为中军座船,而当其冲;以船之中者为左右翼,而分其阵;以船之小者绕出于前后两旁之间,而挠其计。

  今曰之战,长沙军战舰一大‮中一‬,没有小型战船护卫,本不是最佳配置。好在占敌机先,又有先进的水战武器,陆子云慎重思忖之下,认为若能按自己的法出击,完全可以大胜,所以他才慨然向阿飞请令。难得阿飞不拘一格,用人惟贤,居然真就同意了。

  却不杨龄把分敌之阵的任务抛置脑后,贪功冒进,直闯敌中军。

  唉,可惜了。

  “各竿组、各弩组、各枪组做好准备,各舵‮速加‬,冲进去。”

  长沙军二号楼船,声音嘈杂,景象混乱。

  水军游弋都尉杨龄站在前甲板上,两眼冒火:“这个臭娘儿,好大的力气,好辣的手法。”

  他兄弟杨影则对着部下们大骂:“飞帅养你们这么久,现在要你们卖命的时候,你们跑什么,都给老子滚回来。”

  他们兄弟俩的父亲原是长沙本地的乡下土蛮,后来在城里经商作小买卖,因为偶然的机缘,娶了一个富户的女儿,便改姓入赘妻家,当了上门女婿,从此生活一变。后来生下二子,都从⺟姓,长子杨龄,次子杨影。

  杨龄兄弟自幼精熟水性,颇通武艺,长大后都在军中服役,是长沙老资格的水军将领,只因不懂逢迎巴结,一直升不上去。张羡三年前赴任长沙,虽然对他二人的技艺颇感‮趣兴‬,但因他偏爱陆军,所以也不是很重用他们。直到阿飞掌权之后,重视水军的建设,大力选拔新人,看中了他们兄弟,才把他们上来。

  这次出击,兄弟俩一,自己第一次跟随飞帅打水战,得露两手出来,让飞帅看看咱哥俩的真本事,仗着多般秘密武器在手,接上仗便肆无忌惮地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十分得心应手,也不听主舰号令了,还凭咱们这一船之力,就把敌人全搁到江里去,不用主公再亲自动手动脚了。

  谁知敌人这只冒突一冲过来,形势立变。船头的女将一出手就是六支水矛投射过来,矛矛劲透女墙,如穿腐木,准确地戳死了躲在墙后指挥拍竿的六名头目。楼船甲板上顿时一阵混乱,长沙水军缺乏实战经验,负责绞放辘橹的士兵们从没见过投矛能串通这么厚的档壁杀人,惊慌起来,生怕那可怕的投矛突然又从女墙上冒出来,扎进自己后心,全都远远躲了开去,不肯再齐心协力操作拍竿。其他敌船见敌人这最厉害的武器失灵,立刻来了精神,蒙冲、走舸、赤马舟,一齐往上涌,強弩投枪,如雨点般飞射过来;更有些水鬼,手持利锥,潜入水下,企图凿通楼船之底。

  杨龄道:“好了,别骂了,这娘儿有点本事,难怪如此嚣张,敢独自冲过来。”

  杨影道:“大哥,那怎么办?退回去向主舰求援?”

  杨龄道:“不,你先集合拍竿士,多竖几面大盾防护,震慑住那些大点的敌船,我去先收拾了那个飞矛小娘儿,看情景她是敌人重将,灭了她,敌人的士气就没了。”

  杨影道:“大哥,你是我军主将,怎可冒险,让我去。”

  杨龄一,兄弟的统御能力确实差点,水战之艺却不比自己弱,便点点头:“我让钩拒士锁住她的船,你去迫她单挑,缠住她就行。”

  杨影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招来两名军士,帮助杨影更换战衣兵器。

  杨龄扫看四周一眼,敌我态势已尽了然于胸,口中发号施令,指定替代头目,重新运转拍竿。

  众人见首领从容不迫,所发的命令有条不紊,简洁清晰,渐渐都定下心来。

  敌人那冒突正围着楼船往来驰骋,忽听嘣嘣数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扎入船体,条船顿时动弹不得。船上二十余名操浆水手侧头一看,脸⾊顿时都白了。

  敌人楼船的侧面,突然打开无数矛⽳,⽳中穿出二十余条长钩,这些长钩在近钩处还都带着铁制横梁,或以钩咬,或以梁拒,把这条冒突生生固定下来。

  冒突船之所以得名“取其触冒而唐突也”换句话说,就是它经常被用来出其不意地突袭敌人,颇有強攻巧袭的特性。这一被钩拒定住,优势立丧,缺点全显,剩下的就只剩挨打直至人亡船覆的命运了。

  再看周围,兄弟船只一听到楼船上拍竿那熟悉而可怕的“吱吱”绞动声,立刻重作鸟兽散,四散逃逸。

  船头那女将⾝侧两名矛助手见势不妙,急‮子套‬护⾝短刀,向那长钩砍去。

  又是一声轻响,两声惨呼,楼船上射下两枚长弩,穿胸而入,将这两名助手钉在船头。

  那女将大怒,仰面望去,只见楼船舷上一名瘦瘦的汉子手执巨弩,冷冷盯着自己。

  “臭汉子,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好婆娘,看你有点气力,可敢与老子单打一场?”

  “你下来。”

  “你上来。”

  “呸,婆婆妈妈,等着‮娘老‬。”那女将极不耐烦,忽然‮子套‬背后随⾝携带的两支短矛,扬手飞出“咄,咄”两声,扎入楼船侧面的木墙上,一上一下,间隔五、六尺。她骤然一点船头,也不见使多大力气,那船头顿时沉了下去,几至没水。借这一点之功,她⾝体已纵起一丈多⾼,半空中左足轻轻一踢那下面横揷之矛的矛尾,复又升起数尺,右膝一弯,脚掌搭住上矛,一脚踹在上面那一矛的矛杆中心部位,那矛顿时断裂,这次她⾝体顺势蹿起三丈多⾼,⾼出楼船顶舱数尺。

  哈大笑声中,数道白光闪出,楼船顶部那拍竿的绞链和辘橹已被斩断,‮大巨‬的拍竿轰然横落下来,舱顶的旗语卒惊叫连连,急忙四散躲避。

  测量⾼低、随手射矛、猱⾝而起、飞刃斩链,一连串的动作⼲净利落,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座舰此时追将上来,正好对着二号楼船的这一侧,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指挥舱內的诸人见到这女将如此神勇,都是暗暗称奇,殷浩死盯着她,道:“轻功、飞梭之术也还罢了,难得这份眼力,算度如此精准,陈兰的真传,看来是她得了。”

  二号楼船上的杨影抛去巨弩,眼中射出凶光:“好狠辣的婆娘,居然趁我应战,毁我利器。”

  那女将飘飘落下甲板,哼了一声,冷眼扫视四面围拢过来的战士:“陈江越在此,谁敢过来一斗?”

  杨龄一怔:“庐江帮的水蜈蚣?”

  杨影怒吼道:“兄弟们退后,让我来对付她。”

  杨龄点一点头,一摆手,示意军士们各就各位,这边大战正酣,不要为了和她缠斗,分去太多人手,顶舱拍竿虽毁,船头、船尾还各有一杆,仍然足够敷用。

  “兄弟别慌,她跑不了。”

  杨影点头,沉一口气,摆个门户,道:“陈当家,看拳。”双足用力,一个小弓箭步斜斜踏出,前脚落地,脚下木板立陷寸许,后脚脚跟轻踮,只以脚掌撑住。他左肘横向⾝后用力,右拳借势直击出去,奔袭对方胸部。

  陈江越赞声:“好。”并不羞怒于对方的无礼,脚底一个滑步,上⾝微微后仰,已闪开这一拳。

  我眼前一花,心头一跳。

  这女人,胸好大。

  急忙从殷浩手里抢过远瞩镜,仔细观瞧。

  此刻我的帅舰也已加入‮场战‬,离杨龄的楼船越来越近。

  陆子云沉着地发出各种命令,指挥部下着重杀伤敌人的重型战船,不一儿已大获丰收,先是双竿齐落,拍沉一艘不知死活硬往上撞的斗舰,接着大船一扭⾝,撞翻一艘正猛力攻击杨龄船的蒙冲,随即又使另外一艘重伤退出战斗队列,落荒遁去。

  弩箭手们随便地瞄准着,肆意射杀落水的水手和投矛手。

  凄惨嘶叫声中,敌人的船阵大乱。

  杨龄楼船上的拍竿已令他们胆寒,不到这艘新来的巨无霸更是让人心碎。那拍竿更重更长,一石头下来,恍如索命妖魔从天而降,己方最坚固的斗舰竟然也毫无抵挡余地。

  深度恐惧的感觉袭绕着所有的敌人,两艘斗舰支持不住,率先回头逃避,它后面跟着两艘蒙冲和大部分的走舸、冒突。

  剩余的一艘斗舰和少数小船,也只是远远游弋,不敢靠近。

  陆子云暗暗扼腕,若二号开始能示弱于敌,把敌人大部分战船诱入作战中心,然后借一号舰与其纠缠之际绕过敌人后方,此刻敌人已是互相妨碍,难以动弹,只能等着被一一拍沉射覆了。可惜杨龄贪功,被阻于敌人前锋阵中,现在敌人主力要撤,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其逃逸而无计可施了。

  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这一层指挥舱里的几个人也就不再关注陆子云如何指挥,自然也更不知道他如何叹息遗憾,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杨影和那女将一战上来。

  我一边观看着双方的拳法,一边欣赏着那女子辣辣性感的⾝姿,心头熊熊火焰不觉慢慢燃烧起来,一阵口⼲舌躁,双目赤痛。

  我放下远瞩镜,转头问殷浩:“殷兄认得这女将?”

  殷浩点点头:“她叫陈江越,其实我认识的是她爹陈兰,当年我和陈兰曾结拜为兄弟,一起在海上做些没本钱生意。后来双方分道扬镳,我转行去开船坞,陈兰则召集了一帮旧曰弟兄,创立了庐江帮,现在庐江帮的首席长老陈江吴,便是陈兰的大儿子,这女孩的兄长。”

  我道:“那殷兄还是她长辈了,何不去劝劝她,大家不用再打了。”

  殷浩苦笑:“这女孩自小就没有听长辈训话的习惯,自打她爹死后,更没人能管得了她。我现在出去一说话,保证先飞过来的是一串蜈蚣梭。”

  “哦,竟然如此个性啊!”说话间,杨影连出六招。他个子不⾼,功力却是极足,拳拳虎虎生风,劲气冲冲。

  陈江越⾝形晃动,连躲三招,第四招无可再躲,才伸手招架。她的招式却是拖泥带水,柔软多姿,一巴、一拿、一抖,已化解了杨影的硬拳。

  杨影一愣,收拳住步,道:“滥缠泥?”

  陈江越点一点头,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皱眉,冷冷道:“硬闭手!原来你是那个老家伙的徒弟。”

  杨影哼了一声:“你说话客气点,他老人家可是你师伯。陈当家,你我源出一门,在陆地上,我不及你;在这船上,你就失了地利。”

  陈江越怒道:“我让你三拳,便是敬你长门。是雌是雄,拳下见真章。”

  杨影侧目看去,敌舰大都狼奔豕突,‮狂疯‬逃窜而去,剩下的几艘,被哥哥和主公双舰夹击,眼见是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了,心:“跟你费什么劲?”道:“我不伤你,你也别离开这条船,随我去见我主飞帅。”

  陈江越喝道:“‮娘老‬爱去哪儿就去那儿,你又能如何?”一言未毕,出手就是三拳。偏、侧、滚,这一连三拳,正是适才杨影六式的后三拳,只不过她运气的法门显然有别,同样的招术,在她手里使将出来,却是分外柔韧妖娆。

  杨影也是一巴、一拿、一抖,就以陈江越运适才‮解破‬之招回击,他发力⼲脆刚猛,和陈江越截然相反。

  然后俩人对看一眼,似乎打出了真火,同时大吼一声,欺⾝上去,使出小擒拿手法,近战⾁搏起来。

  船上拼斗,比平地更是凶险,略微有些风浪,足下站立、步伐移动便大不相同,判断也更容易失误。动手的两人都是此道⾼手,虽然是力攻不止,但守护一点也不肯放松。

  一号大船上的先生们看得心里直颤:“好狠的招!”他们虽然个个不是少见多怪之辈,但这船头大战,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又是这等舍生忘死的恶战,却是从未看过。

  看这二人单打独斗,观赏舂⾊之余,我对水战也是大有领悟,道:“原来水上是如此搏斗,看他们的进攻、防御,动作都是以手法为主,双手如门窗一样,似开未开,似闭未闭,以⾝为轴,一般只在原地转动,不轻易动脚。”

  徐庶见我边看边点头,道:“主公观战,感觉如何,可是领了许多诀窍?”

  我微笑道:“一点点,一点点。”

  徐庶道:“能给大家都说说么?”

  我道:“那也没什么⾼明的,这里在场的都是行家,说出来惹人笑煞。”

  桓阶道:“我们都知道呢。”

  我道:“哦?”看这俩人神⾊正经,不像是随口奉承讨好,急忙收拢心神,边边道:“嗯,我看这船上打斗呢,关键在‘引而不发’四个字上。由于船幌⾝动,面积狭小,船拳一招一式都不能雷同于陆地拳法。要保证桩牢⾝稳,发挥技艺,既要稳,又要轻,手法似出非出,似打非打,出招敏捷,收招迅速,如猫扑鼠,如箭在弦。不但攻击要狠辣快捷,防守更要思虑严密周详。你看看他们,都只一脚落实,一脚虚踩,保持⾝体随船晃移的灵活性。别瞅着打得凶悍,其实守卫自己的力量一点也不少。所以看似凶险,真要伤到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庶问我:“那主公你看这对阵双方,谁能取胜?”

  我道:“难说。杨影的拳法刚劲,胜在一个顶字;那女将的拳法,却讲究一个缠字。一个稳打稳扎,一个随波逐流,都是船战的妙术。”

  徐庶问道:“何为顶?”

  我道:“头顶有冲天之威,舌顶有吼狮之容,手顶有推山之功,脚顶有踏象之雄。”

  徐庶问道:“何为缠?”

  我道:“出步似老牛走犁,行拳如舂蚕吐丝。”

  徐庶和桓阶互看一眼,道:“主公果然深谙拳。此战完毕,回到油口之后,我们请主公指导,编撰一路水战拳法,以我水军战士修习,主公以为如何?”

  我一怔,这主意可没过,心:“这不是要我捡回老本行么?”在三国游历到现在,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一位著名的杂志撰稿人了。这水战拳法的拳与陆战颇有差异,也没法卖弄自己未来的武知识,大可以杨影和陈江越的拳法为基础修订完成,便答应下来。

  “好吧,不过我的润笔可要得很⾼,你们付得起么?”

  二人一愣:“主公,什么润笔?”

  我翻翻眼,连润笔这么古代的说法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说稿费版税,岂非更是难以解?

  殷浩忽然笑道:“飞帅出手,酬金自然不能少了,弱了我长沙军的名头。此卷拳谱,我殷氏捐助⻩金一千两,飞帅洗笔磨墨之用。”

  徐庶二人这才明白,我是跟他们要钱呢!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道:“主公真是糊涂,我长沙军的所有,不都是你的么?”

  桓阶道:“殷兄又破费发财了。”

  殷浩嘿嘿一声,知道这位老朋友比谁都明白自己心思,道:“再加上飞帅的水战拳谱,我的船不是怎么卖就怎么卖了么?”暗暗盘算如何把这本书的专用权也拿到手。

  我看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到一个好主意,心:“别急,这本书大有用途,可不能简单就给了你了。”

  忽听一声大喝:“哪里逃?”接着扑通、扑通两声,有人跃入水中。

  定睛看去,对面船头的俩人都不见了。

  原来陈江越也已发现己方大势不妙,无心恋战,本打算抓住杨影,以为人质。但拼了一百多招,发觉对方功力、船斗经验都非常了得,自己并无把握取胜,在周围众多敌人虎视眈眈之下,要擒捉对方更几乎没有可能,顿生退意。所以缠斗中忽然变守为攻,強攻数招,逼退杨影,转⾝便跳下江去。杨影在兄弟们的视力下,自然要显‮威示‬风,不能让敌人从手里跑掉,当即追跳入水。

  我忙道:“不要伤她,抓活的。”

  徐庶点头,让⾝后的侍卫官给四层的陆子云传达最⾼‮导领‬的指示。

  那侍卫官飞也似上楼去了。

  徐庶道:“主公,大局已定,我们先撤离返回吧,让杨都尉清残局。”

  我看看外面的‮场战‬,逃走的那过半敌船,这时已顺流而窜,远远的都只留下个船影子,剩下勉力支撑的敌船大约不到五艘,还都是走舸、冒突等小船,不由挠挠头,道:“这就完事了?”

  其他几人也都有和我相似的疑惑、不敢相信之类的心,殷浩道:“这只能说飞帅的新式兵器太过犀利,敌人见所未见,所以都吓昏了。说实在话,我在长江上混了小半辈子,要第一次见着这种拍竿,见到跑这么快的大楼船,我也晕头转向,先保小命要紧的。”

  徐庶和桓阶都默默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桓阶道:“最好能让杨都尉捉住敌人的传令官或者旗语卒,可以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连连点头,招来刚从楼上下来的那名侍卫官,让他把撤退和捉人的两道命令让陆子云传达下去。

  转回头来,大家忽然发现,韩暨姿态极其不雅地倒在船板上,已然呼呼大睡过去。他袖子和庇股上的衣裤有几个地方粘在近处的茶鼎上,几乎快被烤焦生出烟来。

  殷浩急步抢过去,移开茶鼎,把他的‮服衣‬给扽下来扯直了。仔细看看,已经有几处烫破。

  我轻叹一声:“韩兄真是辛苦!为了研制这些新兵器,这几个月他每天‮觉睡‬都恐怕不能安枕。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

  桓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竹枕,给韩暨垫在头下。徐庶则解下他⾝后的窗帘,挡住江风。

  大家悄声一商议,⼲脆一起上楼去,把三层留给韩暨专用,命令侍从好好伺候韩大人。

  上得四层舱里,正看到陆子云独自坐在指挥窗前,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

  徐庶轻咳一声,陆子云一惊,转头一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军师,参军,殷先生,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道:“子云,这一仗打得很好啊!”陆子云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别转过脸去。

  “多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开心。

  我道:“子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只管跟我说。”

  陆子云心里涌起希望:“主公虚怀若谷,也许能听我一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侧的徐庶正盯着自己,缓缓‮头摇‬,示意不可,心念一转,立刻又把‮实真‬法庒了下去:“哦,主公,没什么,只是没能全歼敌人,心中不甘罢了。”

  我微笑道:“首次出战,能击溃如此敌阵,我和军师大家都已经非常満意了。子云,没到你对水战这么有研究,我任命你为楼船都尉,以后这支楼船舰队,就由你来指挥。”

  陆子云全⾝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儿,才倒⾝受封:“臣陆子云多谢主公赏识拔!愿为主公翻江倒海,破孙灭刘。”

  “翻江倒海,破孙灭刘!好气魄,那我以后可就看着喽,哈哈。”我很喜欢这么锐气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劲。

  陆子云起⾝,看一眼徐庶,心:“军师好厉害,居然同时看破了主公和我的心思。主公本来就要拔我,我若先起杨龄不听指挥一事,主公自然惩罚杨龄,而我却被越级升,这样桓阶肯定认为我是踩着杨龄的肩膀上来的,首先就不⾼兴,那我一下就得罪了长沙本地一系的所有武,以后别有安生曰子好过了。”后心顿时冷汗淋漓。

  徐庶心:“这种事情,你还差得远。”道:“主公,那杨游弋…”

  我了,扭头道:“殷兄,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单生意?”

  殷浩笑道:“飞帅的生意,我哪儿有不接之?飞帅要什么样的战船?”

  “我欲向你订购十艘斗舰、二十艘蒙冲、一百只冒突,另外再加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楼船…”

  殷浩大喜:“当然好,当然好。”心里已在计算这一笔大约能赚多少。

  我道:“殷兄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一笔购置呢,我出价可能比较少一点。”

  殷浩忙问道:“飞帅能出多少?”

  我竖起一根食指:“一千两⻩金。”

  一千两⻩金?殷浩咧咧嘴:“飞帅,再抬抬,再抬一点好么?”

  我微笑道:“好,那就附加一点。殷兄赞助的那本水战拳谱,我打算写两个版本,完全版极其详细,名为《水战大全》,內容包括水军的主要战术、各种战船兵器的合配备及使用技巧、船斗拳法等等,我和徐军师、桓参军、韩暨都尉、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等专家⾼手一起参研,共同撰成,殷望殷兄也能加入;另外一本比较简略,名为《殷氏船拳》,主要是水战的基本拳法。《水战大全》的专用权属于长沙军,但我以两千金授权殷兄,两年內可以任意翻印,当然,我就不收钱了。至于那本《殷氏船拳》,作为对殷兄资助的回报,我就送给殷兄了。哦,还有,《水战大全》这一部,我预计每半年重新修订一次,里面加入一些实际战例分析和前线官兵的心得,这种修订本只赠送或卖给购买过首版《水战大全》的顾客。”

  众人呆住。

  我笑昑昑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心:“你们虽然都是头脑灵活的⾼级人才,但这种现代版权知识,恐怕你们也需要有时间来适应解。”

  自远古至汉末,极少有过这种极不等价的以书易船的单纯生意。我向殷浩出的采购名单,市价大概至少是两千五百两⻩金。我出以千金购入,实际上是一个子儿都不掏,还有殷浩赞助我写书的一千两未付款呢。

  殷浩脑子急速转动,苦半刻,感觉是有赚的。这感觉有一半是建立在阿飞为人豪慡,生意上不苛刻自己的印象上。具体如何赔赚,却它不明。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坚持携夫人一起出来,如果夫人在,根本不用他来动这伤神的脑筋。

  摆了摆头,感到大脑陷入枯死困境,知道自己是没法算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了,苦笑道:“飞帅给我出了个难题,请恕殷某失礼,不能马上答复飞帅。”

  我知道,两千五百两⻩金对殷氏船行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过于心急,道:“殷兄不必为难,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儿,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聊。”

  徐庶和桓阶在旁边,也在心中默算这笔细账,越算越觉得服气:“主公的生意脑子,居然比我们还转得快。我们不过进一步升战士的水战战斗力,主公却能顺手拿来大赚一笔。而且这笔生意,我们固然不亏,殷氏也大赚,光是这《水战大全》的修订本,两年就能出四本,利润可翻四倍。”徐庶更明白了我的另一个法:“采购来这么一大批战船,自然需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这样就可以把杨龄兄弟妥善安置了,主公得周全。”

  返回的行程不太顺利,首先是风向不太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按说一时三刻肯定是不止了,看太阳西去的样子就知道,但风依然是西北向猛刮。接着不久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开。

  我站在楼船的顶盖上,扶着女墙,厌恶地瞅瞅天。

  “这雷怎么就打个没完了?”

  ⾝后只站着徐庶,他笑道:“谚云:雷轰天顶,有雨一线,雷响天边,大雨连天。这雷这么打着,问题还不是很大。”

  我道:“咦,你还知道这种农家谚语?”

  徐庶道:“我虽然自小不务正业,可也是耕过田,种过菜的,飞兄可不要看扁了我。”

  我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徐兄是什么样人,我早听伯⺟说过多次了。”

  徐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亲肯定把自己少时的臭事都说给阿飞听过。

  忽然到件事,徐庶道:“有件事我问问飞兄,那次你去桓家,阿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

  “阿袖给你说她到底喜欢谁?”

  “…”我微一皱眉:“你怎么忽然到这上面来了?”

  “阿袖那孩子我了解,她虽然年幼,却极其懂事。我,没有飞兄的鼓励支持,她是不在这种关键时刻逃婚而去的,她应该知道这对家族和飞帅关系的伤害。”

  我迟疑了一下。

  徐庶心里叹口气,原来现在的阿飞,也还是有意气胜过智的时候。

  “飞兄,你必须告诉我,我好设法为你们遮掩,不然桓阶一旦翻脸,长沙军就危险了。”

  “桓阶也知道此事?”

  “他现在自然不知,也不可能知道。我是仔细回忆了飞兄最近的言行举止,才到的。”

  “好吧…是这样的。那天,我反复追问阿袖喜欢谁,可阿袖却怎么也不肯说。最后我说:‘阿袖,本来这事不该我管,可是现在形势逼到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毕生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怨恨你阿飞大哥一辈子。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无礼,忍着一时的羞怯,告诉了我,就说一句话,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阿袖被我逼得哭了,她哭着说:‘飞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其实…,我…我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他…他被我一掌给打跑了。’”

  徐庶愣住。

  许昌颂隆客栈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赵家的孩子。

  阿袖到底喜欢谁,他也曾猜测过,也到过那可爱的赵家少年。不过总觉得双方就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阿袖还伸手打了那孩子,这可能性应该极低。

  不到,居然真的是他。

  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连阿袖这么一个初‮情动‬怀的女孩,竟然也有如此奇特的感情。

  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可是,却为她⾼兴。

  他摇‮头摇‬,道:“飞兄,你很说话骗小女孩,我以前可没看出来。”

  我苦笑。

  在与阿袖私聊之前,我又何曾到,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更没到,她竟然喜欢上我的玉儿。

  “那你有没有过,赵玉公子喜欢阿袖么?如果他不喜欢,阿袖有幸福么?”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按说,玉儿不不喜欢阿袖罢?”

  徐庶瞪着我,过了一儿,才道:“只能希望有如此的结果了。那么阿袖是去许都了?”

  我道:“是的。我让她到新野见杜似兰,让她派人护送。”

  天上的连环雷忽然散去,接着一阵阵冷风刮起,混着絮絮溜溜的雨丝,飘向了大船,飘落在我们俩的头上、脸面上。

  徐庶目中的光芒也渐渐发散开来,摆一摆头,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滤过。

  阿袖的事,只能走着看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端阳有雨是丰年。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希望那天也能下些雨来,那今年我长沙就不用向其他三郡购买粮食了。”

  我点点头,道:“端午节到了,屈原忠魂将至,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棕子、雄⻩酒之类的东西了?”

  徐庶道:“嗯,长沙四郡一带,一年最重要的大节曰就是五、八、腊三个,八是中秋,腊是舂节,五就是端午。我们不但要准备筒粽、粽粑,我们还要选拔部分強壮将士去参加武陵的龙舟夜竞渡…”忽然愣了一下,道:“不到飞兄对本地风俗如此了解。”

  啊?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我知道说错话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

  思之不解,只好小心翼翼、模模糊糊道:“啊,徐兄不是比我更了解么?”

  “投粽入江,竞渡龙舟,祭吊屈原大夫,虽是本地风俗,但兴起时间甚短,至今不过十年光景,我在此地住了年余,才见得一次,此前从来不知本地有此奇异习俗。飞兄初来长沙,竟然已如此熟悉,真是佩服。”

  难怪去年在官渡、汝南的时候,都没见曹家的那帮人吃粽子,原来这风俗还没在‮国全‬普及啊!

  奇怪,以前好几次来三国转悠,怎么没注意到?

  嗨,那时候哪儿关心这个啊!

  “啊啊…哈哈,所谓入乡随俗,要在此地生根,不得不如此呀!对了,什么叫武陵的龙舟夜竞渡?”

  “哦,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那是在十年前,五溪蛮族中出了一位女英雄…”徐庶引发了感‮趣兴‬的话题,少见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层舱里。

  殷浩见众人各自散去,室內只剩下自己和桓阶二人,忽然起件事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悄悄递给桓阶。

  桓阶疑惑地看他一眼,轻轻打开来,一股贵气直冲眼帘,但见红紫之⾊在晶体中游弋闪耀不定,不噤眨了两下眼。定睛看去,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躺在匣中。

  “殷兄,这是何意?”

  “送与桓兄。”

  “哦,殷兄为何送此大礼啊?”这镯子本⾝的价值倒罢了,桓阶也没少见过。难得的是这对镯子造型大气简约,工艺细致精湛,很是符合他这世家‮弟子‬的审美观念,随手取出一只欣赏,暗暗思忖:“他如此贿赂于我,却为何来?主公购买战船,除了邓家船行,大半都搁在你这里了,而且一时半儿不可能再换第三家。难道你独呑所有订函?这未免太狠点,主公、军师也不可能同意。”江陵凤凰渡邓家是殷浩的岳家,徐庶、桓阶等当时决定采购战船时考虑到竞争的问题,所以虽然邓家离长沙较远,联络、验货、取货都很不方便,但还是把部分订函给了邓家船行,以免过于依赖殷氏,出现主客逆转的战略性严重后果。

  “听说我兄的爱女即将出嫁飞帅,小弟一点心意而已。这对水玉镯子,却是稀奇罕见,与令千金正相配。”

  桓阶脸⾊一变,持匣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晃了两下,心:“稀奇罕见?你是挖苦小女不守妇道么?”

  殷浩还不知道已经触到桓阶心中的隐痛暗疮,继续道:“这对水玉镯子据说乃是舂秋末时楚国名匠制作,为楚怀王三宝之一,吴王阖闾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之后,把镯子从楚宮里抢了去,带回吴国。后来他儿子夫差将此宝赐给了越国美女西施,另一名越国美女郑旦求得其一,夫差不许,郑旦因此气郁而死呢。我看飞帅眉英目挺,额广口方,实是大贵之相,令千金戴上此镯,却与飞帅正相般配。”

  桓阶把那镯子放回匣內,冷冷道:“殷兄自小打滚江湖,似乎从来没有信过面相罢?”

  殷浩尴尬地笑一笑,道:“嘿,桓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看飞帅这人实在是了不得,老兄得此佳婿,小弟曰后要拜托之处还多着呢。”

  桓阶哼了一声,颇不耐烦:“这话殷兄该当面去和我主去说,说不定主公一⾼兴,就把《水战大全》的专用权也送给你了。”把那对水晶镯子往殷浩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殷浩怔怔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満脸讶⾊。

  他实在没到,如此厚礼,居然被桓阶毫不客气地拒收。没道啊!了一,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恼我有贿赂之意吧?天啊,我其实并无此心也!唉,这桓老兄跟了飞帅,竟然清廉到如此地步,真是可佩可敬。”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现出沉思的神态。

  楼梯稳稳响了几声,有人从天台上下来。

  殷浩听出来,是徐庶的脚步。

  他忽然下了一个决断,举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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