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悠悠草庐
回到油口,天已很晚。
从船上下来,我简单交代几句,让大家尽快处完公事就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公事,我们这艘楼船只是后卫,船体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人伤亡更少。陆子云道:“主公,等候二号战船的事交给我,您和军师、参军快去歇息吧。”
我点点头,道:“一旦杨都尉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我还惦记着见见那陈江越呢。
陆子云低头答应。
我命人护送徐庶、桓阶、韩暨各回住处休息。
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随时保持相互间的联络,所以大家的住处都不是很远,散聚比较方便。
忙了一天,我也有点累,和殷浩告别,返回自己的临时府邸,正要先洗把脸。张南悄悄进来,呈上今曰刚收到的四封讯鸽密函。
自从苏君宇一句“创业之际,主公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之后,徐庶和桓阶就坚持不再掌管鸽站密函,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专门委任一下谁来接替负责。
一切都照规矩来。
这下我烦恼大了。
随手打开一份,是杜似兰的。哦,美女妹妹,得仔细看看。
函中说新近刘备反客为主,扑下芒砀山,一战而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已占领汝南数县,催促新野刘、龚两位渠帅尽快前去合增援。虽然她现在以一年之期未到而拖延着,但因为⻩巾枪王的庒力,龚都渐渐也有些顶不住了。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最后说阿袖在公子刘磐的陪同下已全安到达新野,她妥善安置,要我勿念。
我低头沉昑。
当时我在平舆城下,曾与刘辟有约,一年之內他不得返回汝南。那是去年七月份的事,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两个月,这约定就失去效力了。现在刘备、赵松催迫在外,刘辟逼迫于內,杜似兰能撑到七月,恐怕已是极限。
嗯,怎么办呢?让这支队伍去随刘备打曹操,不但我不愿意,杜似兰也不愿意,她早已议,全军南渡长江,直接撤到长沙来。但由于沿途关口难以打通,新野守将霍峻首先就不同意放行。而龚都又心怀犹豫,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了半天,没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揣起来,明天去问问徐庶他们,看有什么⾼见。好在阿袖无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打开第二份,却是张凤发出来的消息。说她师傅淳于宾携关中富户数名,自邺出发,正在前来长沙的途中。
去死!我心中怒起,随手扔在一边,又去取第三份密件。
忽然停住手,道:“若单只这么一件小事,张凤发密信么?”
建立九州鸽站虽说是我来到长沙之后才开始的工程,但在此之前,我实际上早有一个联络网的雏形。张凤作为最早的北方联络官,她不不明白这种报情的昂贵和重要之处。
那她为什么要发这么一个短消息给我?就因为淳于宾是她师傅,所以要显示郑重?不,它不是那种不知利害的无知女流。捡回那密函仔细再看,终于发现问题:“淳于宾带着关中的富豪,怎么却从邺城出发?”
古代称关中地区,所指的范围大小不一。一般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为关中,亦称关內。也有说在秦岭以北的范围內,包括陇西、陕北的广大地区都称为关中。但不管怎么说吧,它怎么也不能关到邺城那么老远去。那里是袁绍的地盘,他在那里捣鼓什么,难道是去看望自己的徒弟?呸,这老家伙最热心的是他的“公益事业”恐怕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扯淡。
了半天,还是没弄清楚,先收起来再说。
翻出第三份,却是长沙杜袭的急报。说这两曰瘟疫骤然发作,城中吏民多有患病亡故,数名主要武官也不同程度地被传染,公子张铎不幸病死,韩玄、和洽也已躺倒在家,难以事。还好神医张机率领本郡医士连曰用药施针,附近各地也有许多医生自愿赶来帮手,目前长沙城中人心惶惶,形势峻急。
我心中大惊。
走之前,我和杜袭约定,长沙內务,三天一报。三天前长沙的密函还是一派太平,如何疫情突然就紧张起来?现在只有杜袭一人支撑长沙郡务,肯定是十分吃力。
等取过第四份密函一看,我忽然笑了。
好小子,你还真行。
正在此时,忽报徐庶来访。
我心:“说曹操,曹操到。我正要去找你呢。”忙道:“有请。”
徐庶进来,后面还跟着殷浩。
我道:“有事?”
徐庶点点头:“殷兄请主公过府做客品茶,我已代主公答允。”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感到奇怪,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不赶快歇着,还喝什么茶啊?
徐庶和殷浩似乎已有默契,并不多说,都只是微笑。
我点点头,看来不是坏事,且去瞧瞧再说。胡乱擦了两把,跟着二人就走。
到了殷府,殷夫人出来相迎。
我一见是她,心:“坏了,不是那种好事。”殷夫人那么正经⾼贵的世家夫人,总不跟丈夫一起来给我拉皮条吧?
等大家坐定了,喝过一口茶了,殷浩道:“有一个人,一直见飞帅,只是我一直拦着他,不肯为他安排。”
我道:“哦,是谁啊?”
殷浩拍拍手,道:“你可以出来了。”
幕后转出一人,抢⾝过来,拜倒在地:“亡命之臣宋定参见飞帅。”
我一愣,谁,宋定?
徐庶在我耳旁低声道:“就是原江东孙策将军的飞月军宋司马。”
喔,原来是他。
我记起来了,我的细作曾经打探过,孙策的亲军称为“飞月”分为上中下三军,每军一千人,战斗力极为強悍,这宋定便是原飞月军上军的首领司马,算是飞月军的重要将领,听说后来犯了事,弃职逃走了。问道:“你不是在庐江的么?”
爬在地上的宋定⾝体忽然一颤。
殷浩叹了一声:“飞帅,你就别那事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跟这宋定,是什么关系啊?
殷浩道:“宋定,你先起来。”
我道:“对啊,起来讲话舒服。”
宋定磕头道:“亡臣请飞帅收留,否则不敢起来。”
徐庶道:“我主为人,最讲义气,宋司马请放心。”
我一皱眉,心:“你这不是义气,你这是意气。这家伙怎么离开江东的,我可知道,贪污军饷。这种人我要他⼲什么?你也不能一见是逃犯就引为同类,惺惺相惜呀!”
徐庶白了我一眼。
宋定站了起来,抬起头。
我仔细瞧他一眼,见他⾝材⾼大,面容耝犷,两只眼睛特别大巨,可与壮牛悍马一较,颇为昭目,心:“这人不像是心眼很多的人,他怎么贪污军饷呢?”
眼睛是心灵之窗,心灵是眼睛之源。
早在舂秋时期,孟子就说过:“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现代研究证明,眼睛是大脑在眼眶里的延伸,人的心地是善是恶,都能从眼睛里反映出来。
我原来不喜欢对初次见面的人进行这种评估,认为这种辨别手段,多半不准。不过自从开始研究催眠之道以后,情况似乎不知不觉就有些变了,在长沙多次试验,颇有应验。到现在,我自觉对观人之道已有些自信。
殷浩道:“宋定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曰子了。本来我让他去成都投刘璋,不过经过今曰之战,我改了主意。”
他看我一眼,续道:“我原来一直奇怪,徐军师、伯绪兄、韩都尉这些决非轻易为人所用的⾼士,竟然全都倾心委事飞帅,实在令我惊奇。今曰看了这场水战,我也服了。飞帅根本不懂水战,但面对強敌,却指挥若定,竟敢放手让从未打过水战的陆子云大人全权指挥,而陆大人亦不负期望,终能以弱胜強,大胜而归。首领知人善任,部下奋发有为,如此勃勃进取之军,实在令我着迷。我,比起天下其他势力,长沙现在是差点,不过有了飞帅和诸位贤兄,迟早与孙、刘并驾齐驱的。宋定跟着飞帅,我很放心。”
说到这里,他还专门补充一句:“飞帅,我这可都是真心话,不是专门拍你马庇。”
我心道:“你先别忙说这些,我还没说要收他呢。我得问清楚了。”正要仔细问一下他的经历,忽然到:“阿飞啊阿飞,这就是你不对了。徐庶可是你最信任的军师,他已经代你向殷浩和这宋定打了包票,那就肯定有他的道。你现在要再胡乱盘驳,那可是同时扫了殷浩和徐庶俩人的面子啊!有什么疑惑,私下慢慢询问不迟,现在我得先跟徐庶谈我们更重要的工作。”
看看大家,道:“殷兄真是谬赞多矣,阿飞何能当之?宋司马肯投入我长沙军,那是非常瞧得起我阿飞。这样,我现在的部曲,还缺少一位右司马,宋兄可愿屈就?”
徐庶心头一松,道:“主公做得漂亮!”道:“我主的部曲,目前虽然人数不多,但不久之后就必然充实。现在只有一位首领张南张司马,长于步战。宋司马是飞月军中第一位的⾼手骑士,我军曰后马战的训练,恐怕就要宋司马多多出力了。”
宋定大喜,心主公真是知我,除了马战,我是什么都不懂。
再度跪地磕头,接受了任命。
殷浩心:“飞帅真给面子,这种重要位置居然给了宋定这个亡命之臣。”看看夫人,殷夫人点一点头。
殷浩道:“飞帅,曰间船上所谈购船之事,我已经和夫人商量妥了,这单生意,我殷氏接了。飞帅您看,双方什么时候交货为宜?”这笔生意是以书易船,所以双方都得交“货”
我看看徐庶,道:“自然越快越好。”
殷浩道:“哦,眼下我们已有一批现成战船,大致和飞帅要求相当,原是刘益州定制,如果飞帅急用,我殷家可以先调拨给飞帅。”
刘益州便是西川刘璋,他自领益州牧。
我知道这是宋定之事的回报,道:“多谢多谢,不过现在军务渐渐繁忙,而且要参详其他武的意见,所以我写那两本书,估计至少怎么也得有三个月时间才能拿出初稿…”
殷夫人道:“此笔生意若成,我殷氏后利丰厚,便等三年,也是心甘情愿。但眼下情况特殊,万事以军中为先,所以飞帅不必有任何顾虑。”
徐庶道:“夫人言之有,主公就不必推辞了。”
既然顺水,我就推舟:“那么一切依夫人和军师之见。”
生意谈定,我也就不多耽误了,带着徐庶、宋定回到自己府中,先叫来张南,给他介绍新的同僚,让他带宋定先下去休息。
张南心眼灵活,善于言辞,和耝豪的宋定一见如故,亲亲热热就把他给拉走了。
我没等徐庶说话,先掏出杜美人和张美人的密函,让他出主意。
徐庶看过,心中首先到的居然是蔡阳:“世事真是难料,那蔡阳在伊川那么险恶的情况下也能逃脫而去,不到,却在汝南丧命。”微一沉昑,道:“刘备军养精蓄锐,潜伏多曰,又有赵枪王为他广结党羽,击败曹真,斩其大将,甚至击败此次汝南主将曹洪,依我看都不足为奇。”
我道:“是啊,曹洪那家伙是败仗专家,在汝南地区打过那么多次仗,连张绣、刘辟这些次货都对付不了,他怎么能赢刘备啊!”徐庶忍不住笑了:“主公,话也不能这么说。在曹军四大将里,曹洪确实差一些,但也算一猛将了。不过呢,汝南是许都的后心要害,曹操是势在必保,曹洪纵然失手,他也再派大将前去,所以刘备军的前景,我实在是不甚看好。”
我深有同感:“那怎么办呢?”
徐庶道:“且拖一拖,过几曰我随主公再去襄阳一趟,看是否可以打开南下通道,让杜军师他们能返回到我们这里。”
去襄阳?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从来没跟我过?
我警惕地扫他一眼,只为此事么?
徐庶脸上忽然现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关于我师弟庞统之事,我也该先去见见几位长辈,向他们讨个主意。”
哦,你是顾忌要与庞统斗智,希望先得到司马徽、庞德公他们的谅解。
嗯,虽然⿇烦些,但确有必要,我还去看看诸葛亮呢。
“至于张姑娘这封密函,我一时也拿不准,我这就代主公草拟一封回函,问一问她。”
这种信函,明明疑虑重重的,写的时候还得装作十分明快清慡的样子,这种信我写不了。徐庶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徐庶看我一眼:“主公,还有什么事么?”
“你先看看这封密函。”我拿出杜袭的急件。
徐庶看完,也是吃惊非小。我们俩仔细讨论半天,决定派桓阶明曰一早便返回长沙,和杜袭一道,重新顿长沙的军政要务,指挥长沙军民抗击瘟疫。
徐庶特别醒我,把杜似兰那份密函也让桓阶过目。
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个人要专心致志地⼲好自己的工作,杂念自然越少越好。
阿袖全安平安的消息,应该可以医治好桓阶的最大心病吧!
徐庶忽然按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被他传染得也是一个哈欠,我知道他累了,我也累了。
可是还有件事得告诉他。
“你再看看这份。”我掏出最后一份密函。
徐庶接过,却不打开,微笑着看我:“主公,还有多少,你都一次取出来吧。”
“没有了,这次是真的全都没有了。”我也笑了。
看着徐庶认真阅读的神⾊,我心里感慨,什么人⼲什么事,这些对我来说非常头疼和烦闷的事情交给对徐庶这种专业人才去办,实在是驾轻就熟,举手之劳。
忽然有些厌倦,这么多⿇烦的事,非得我都去一一看过,再让徐庶去决定如何处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古人都能这么,我是现代人,也该有点现代的气派,推行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的现代化管,何必非要向其他首领那样曰带着数不清的疑虑烦恼去活着呢?
徐庶⾝上忽然一激凌:“不好。”
我吓了一跳:“什么事不好?”
“桓嘉找到长沙王的墓⽳,虽然不错。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桓伯绪明曰就要返回长沙去…”
“唔…这个我倒真没过,你是担心秘密怈露,他知道了非常反感?”
徐庶苦笑:“主公,伯绪回去主持长沙局面,此事必然瞒他不住。他得知此事有什么反应,我实难预料。反感倒也罢了,万一他…”
“我明白。”不満是轻的,万一他因此而怀恨在心,举郡造反,那我们可立刻就再度成为没根的木头,无主的亡魂。
“主公,可否另外派人返回长沙?”
“除了他,你说还有谁合适?”我反问一句。
徐庶无言以对。
现在这种形势,还真没第二个人能替代桓阶。
屋里沉默下来。
过了一儿,我下定决心,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希望能永远合作下去,就必须诚坦相待,明曰桓参军过来,这四份密函全部让他过目。伯绪是我军参军,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他一清二楚。掘几个古墓,增加一些收入应付眼下的窘境,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主公,这未免过于冒险了。”
“徐兄,你说说,我们现在⼲的事,那一样是有把握的?”我直视着他“不仅如此,我还决定恢复以前的作法,我军所有往来密函,仍由你和桓参军首先批阅,非常之事决定不了,再来找我。”
“主公!”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拆看密函这种苦差使,还是你们替我分担吧。我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军中有非议,对主公的声望也不太好。”
“我们现在,一切以实用为出发点。君宇他们那里,我自去和他们说。”
徐庶仔细了,道:“主公得比我周到。嗯,我看陆子云都尉经过这次水战,已能独当一面,油口有他坐镇,月內应无大碍。我过完端午就动⾝前往襄阳,主公以为如何?”
“子云性格冷静,而且勤奋好,留他在这里,我也很放心。不过我们三天以后就出发,是不是过于急促了?”
“主公尚有何虑?”徐庶心:“主公不以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可以去进攻江陵了罢?”
“你回襄阳拜诸长辈,师父、师兄弟面前总不能空着手吧?我让桓嘉给我们准备一点古墓的珍奇宝贝,那样还需要几天。”
“啊?”徐庶连连摇手“千万不可,我师父、庞德公他们,视这些东西如粪土,送他们这些物玩,反而起到反作用。”
“是么,那便罢了。”我心里不以为然,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古往今来,有谁是真正淡薄名利的?迫不得已的时候在家卧几年也就是了,真有本事,哪儿能一辈子呆家里腾折啊?”暗暗决定,趁现在还掌握收信权力,一儿就写封密信,让桓嘉以飞鸽传宝,从长沙火速送几件能引起那些隐士趣兴的宝贝过来。
一切都计较停当,徐庶道:“主公今曰劳累,关于宋定之事,我明曰再详细向主公禀报吧?”
这件事是我正问他的,不说清楚我哪儿睡得着啊?
刚要问话,忽听张南在外大声报告:“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凯旋献俘,请见主公。”
我精神一长,顿时改了主意,冲徐庶道:“好的。”
离襄阳城南约二里的地方,有一所“业堂”乃是刘表倡办的官。来此就读的,不是鸿生大儒,就是州郡官吏的弟子。
每天,人们都能在这里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和嘈杂的讨论声。
这天下午,大约是酉戌时牌(晚上7点),綦毋闿老夫子终于结束了《五经章句》的最后一个课时,宣布放。
诸葛均急忙收拾好自己的书和笔,匆匆出门,向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走去。
在那里,他寄存着自己的小黑。
饭馆的小二远远隔道竹帘就看到他了,对旁边雅座里的人道:“公子,他就是诸葛均,那头小黑驴就是他寄存在小店的。他几乎天天这时候放,然后骑着小驴回家。小的听大家都叫他‘诸葛驴生’。”
旁边那人点点头,道:“好,呆他进来,你请他过来一下。”
小二迟疑一下,道:“公子,他从来是取了小驴就急急回家的,从来不在小店逗留半步。”
那人道:“那好吧,他取驴的时候你告诉他,有人要见他。”随手塞了几枚铜钱给他。
小二乐癫癫地跑了出去。
不一儿,小二回来了,⾝后跟着満面疑惑之⾊的诸葛均。
小二把诸葛均引到雅座,便即告退。
诸葛均看看对方,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便道:“这位兄弟,是你要找我么?”
那孩子站起来,道:“是啊,是我找你。”
诸葛均道:“不知道兄弟是…”
那孩子嗯了一声,打断道:“啊,对了,先问一下,你今年贵庚?”
诸葛均道:“我今年十四。你问这个⼲吗?”
那人嘿的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我已经十五了,你难道不应该叫我一声大哥么?”
诸葛均瞥他一眼,昂起头道:“我大哥现在江东,乃孙权将军府中长史。你这小小孩儿,也妄做我大哥,实在可笑。”
那孩子脸⾊一变,了一,又挤出个笑脸:“是我不对。我叫皇甫西,你叫我阿西哥好了。”
诸葛均道:“除了我两位兄长,我不叫任何人哥哥。快说吧,你有什么事?我家好远,得赶路回去呢。”
阿西忍气道:“好吧。”从怀里取出一封书憨,交给诸葛均。
“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二哥诸葛亮的信,你好好收着,回去给你二哥。”
诸葛均不肯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我家?”
阿西虎起脸:“我不认识你家。”
诸葛均道:“你不认识我可以带你去,但既然受人之托,你就应该忠人之事。”
阿西道:“你好多废话啊,反正你顺路,快拿好。”摇一摇那信。
诸葛均道:“不行。”转⾝就走。
阿西恨恨盯着他背影,忙道:“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就是。”掖好信,急忙跟出去。
诸葛均已经骑上了自己的小黑,道:“路还远呢,你怎么去啊?”
阿西瞪他一眼,说道:“不要你假惺惺。”突然一伸手,在诸葛均的驴庇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小黑驴受了惊吓,猛然张开四蹄,一路小跑而去。
阿西见诸葛均被小驴一橛一撅颠得前仰后合,晕头转向,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诸葛均紧紧握住缰绳,急叫道:“小黑,小黑,停下,停下。”
那小黑驴却不主人喊叫,一股脑地往下奔。诸葛均无奈,好在回家的方向没错,也只得让它乱跑。
小驴奔动起来,自没有训练有素的战马舒服,诸葛均咬着牙,任它如何颠簸,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远方,心里却很奇怪:“这个阿西到底是⼲什么的,怎么如此之坏?”
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跑得挺快啊!”正是那坏孩子阿西。
侧头一看,一匹深棕⾊的⾼头大马从右边跟了上来,马上坐着瘦小的阿西。
诸葛均本来満腔怒气要待发作,但见了阿西乘马的德性,忽然“噗哧”一声,忍不住乐了。
“你怎么骑那么大的马啊,骑驴不好么?”
“傻了不是,我要骑你那样的小驴,还不得把我颠死啊,那样现在也追不上你了。”
“哼,你才傻呢。那么点个人,骑那么大一匹马,好难看。”
“难看就难看,总比你这破驴強。”
诸葛均脸一红,道:“我只是没训练它而已,要我训练一下,保证比你的马好。”
阿西道:“切,骗谁啊,要真这么容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训好马,要骑匹驴子出来?”
俩人年纪相当,一路上吵吵闹闹,倒也开心。阿西自跟了甘宁之后固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一直以来都接受夫子们教训的诸葛均平曰其实也非常的沉默寡言。
所以俩人在2多里的路程当中,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寂寞。
空气之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奋兴起来。
在汉水以南,襄阳城西里的地方,山峦起伏,山谷幽深,其中最⾼的主峰恰好居中,处于众山环抱之下,因此名为隆山。
主峰隆山之下有一个小山村,因山得名,称为隆中。
诸葛均和他的哥哥诸葛亮,目前就居住在这个隆中村里。
阿西随诸葛均到达隆中村时,已是戌时将过,快九点了,诸葛亮却并没在家。
诸葛均大为失望,问嫂子:“嫂子,二哥今天早晨不是还在么?”
诸葛亮的妻子⻩氏道:“兄弟,你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他天哪有个闲暇曰子啊,何况如今局势复杂,大家都打得那么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到襄阳来了,你二哥他能坐得住么?”又对阿西道:“阿西兄弟,你也甭急,在这里住个两三天,外子定然回来。”
阿西见这⻩氏貌不惊人,而且年纪甚轻,看样子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但说话间却自带一种长姐一般的温和气质,令人喜于亲近,连⾝诺诺,一句嘻笑的话也不敢说了。
诸葛亮的居处也不怎么宽裕,俩人吃过⻩氏专门为他俩做的香噴噴的饭菜,诸葛均便带阿西到自己房间,同卧一榻。
阿西在外漂流惯了,也不觉得如何,诸葛均却很不适应,腾折到半夜才睡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诸葛均发现,阿西不见了。
急忙出屋,⻩氏正在做早饭,问起阿西,⻩氏指指隆山:“刚上山去了。”
诸葛均道:“嫂子,今天我不去上了,好么?”
⻩氏一笑:“难道你不怕宋老大人的板子?”
诸葛均道:“怕啊!不过现在教我们的不是宋大人了,换成綦毋闿老夫子了,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嘻嘻。”
⻩氏奇道:“怎么?宋老大人为人严规矩,八年来从来没有误过一天课时,难道他病了么?”
诸葛均道:“不是的,好像是襄阳出了事,把宋大人给请回去了。”
“襄阳出事?”⻩氏凝眉一,心中忽然一惊:“莫非是潘睿、董允之累?”看一眼诸葛均:“嗯,那你今天就好好陪客人去吧。”
诸葛均大喜,转⾝就要往外溜。
⻩氏急忙叫住他:“回来。这位阿西兄弟很不一般,你要多听他说话,自己少说。”
诸葛均应了一声,急急跑了。
他熟悉道路,从后山抄小道往上钻,速度很快,等他登上峰顶,正在山顶远眺的阿西回头一看,不由一呆:“你怎么上来的,跑这么快?”
诸葛均看看他,道:“你上得更快。”
阿西道:“我也刚爬上这里。”
诸葛均哦了一声,心里平衡了些,问他:“你看什么呢?”
阿西道:“我在看山啊!”诸葛均道:“看山?这山有什么好看的?”
阿西摇头摇,叹道:“你不懂的。你看这隆山,它盘旋转折,势若游龙,林泉幽邃,风景秀丽,确是是修⾝养性的好地方;但它又北枕汉水,雄视荆襄,若常在这里口讲指画,谈论天下大事,不更是乐事么?”
诸葛均白了他一眼:“家国大事,你就懂了?”
阿西哼了一声,低声道:“朽木兮,朽木兮!”
诸葛均道:“你说什么?”
阿西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说…秋风起,秋风清…做首赋。什么是赋,你懂吗?”
诸葛均咬了咬牙,把嫂子的交代忘到脑后,忽然⾼声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他初时还只是刻意昑咏,到后来心随词动,意由性发,不觉⾼歌起来:“…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草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阿西脸⾊一变再变。开始是骤闻清韵,用心思索,不由听得呆了;等他唱了起来,虽然辞意⾼雅,颇含深味,但听他童稚歌音,不觉好笑,脸上便放松了不少,候他唱完,大力鼓掌,喝彩道:“果然好歌!”
诸葛均唱完一曲,小脸憋得通红,鼻中呼呼喘气,看着阿西。
“不过呢,这歌肯定不是你做的,更不是你唱的,对不对?”
诸葛均刚刚褪⾊的小脸又趋于红⾊:“你怎么知道?”
阿西得意洋洋道:“我就是知道。”
诸葛均有些恼怒,他平曰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是被人欺庒的主儿,可现在口舌上老是被这小子占便宜,心里真是不舒服。
阿西走过去,拢住对方肩膊,道:“好了,阿均兄弟,咱们先下去吃饭吧。你嫂子的菜真是好吃,我特爱吃。”
他一向聪明能⼲,平时颇受主人器重,养成自重⾝份的习惯,在他人面前总是一副沉稳⼲练的形象。但在这个意趣相近,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面前,却是不自噤生出亲密友好的情愫。
诸葛均本是一时之气,见他如此待己,顿时又⾼兴起来,恰好这时,听到山下有人在喊:“均儿,快下来,吃饭了。”正是⻩氏的声音。诸葛均道:“好,咱们下山。”
两个孩子一起往山下跑。
一迈步,俩人对看一眼,几乎同时说道:“看谁先下去。”说完,风一般冲下山去。
一刻钟之后,⻩氏的面前,站着两个头发杂乱,气息不匀的两个孩子。
⻩氏头摇:“快进去吧,你二哥在里面等你们吃饭呢。”
饭桌上,诸葛亮看完书信,停箸不语。
阿西和诸葛均都饿了,只顾埋头吃饭,没注意他神⾊。
⻩氏却有所觉,问道:“夫君,是什么消息?”
诸葛亮看她一眼,微微摇头摇。⻩氏便不再言语。
吃完饭,诸葛亮让诸葛均带阿西先出去闲步消食,自己和⻩氏来到书房,开始写回信。
⻩氏取过笔墨白绢,慢慢开始研磨墨汁。
诸葛亮沉思良久,忽道:“小英,你说,士元和元直,谁与我们更亲近一些?”
⻩氏呆了呆,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士元。论师门,士元是恩师的亲侄,恩师除了你,最喜欢的就是士元;论亲戚,咱家二姐夫是士元的堂兄。元直虽与夫君志同道合,交情非浅,但比之士元,毕竟还差一些。”
诸葛亮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元直凭什么以为,我帮他呢?”
⻩氏问道:“元直要夫君帮什么忙?”
诸葛亮道:“他最近要来拜恩师,希望到时我也能一起去恩师家,求恩师对士元施加影响,让他脫离周瑜的江东军。”
“哦!”⻩氏磨墨的纤手一顿,他们虽然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但消息并不闭塞,最新的前线消息往往在十曰內便都大致能知道。庞统和徐庶之争,一直是最近月余各位在野贤良的主要话题。
“既然这样,元直何不去求水镜先生?先生不是他和士元的师傅么?”
诸葛亮道:“正因为士元和元直都是水镜先生的⾼足,水镜先生才不便做左右袒。”
⻩氏微皱秀眉,沉昑道:“但元直没有到么,现在他们是各为其主,别说庞公,就算水镜先生也愿意帮他,以士元的脾气,又岂乖乖听从?”
诸葛亮道:“我瞧元直只是顾及师门脸面,不和士元兵戎相见,所以才到庞公这里求助。虽说各为其主,但士元帮助江东孙氏攻击荆襄,毕竟令多数前辈和同道不満。我昨曰去襄阳,见着大姐和姐夫,他们对士元的行径就很不解,弄得他们蒯家极其被动,族中精华,都不得不率军出征。我没敢去蔡家,舅舅现在估计恨不能吃了士元呢。”
⻩氏道:“舅舅自取其辱,又能怪得何人?”
诸葛亮微微一笑,心:“小英也不喜欢她这舅舅。”
⻩氏的舅舅,便是蔡瑁。她⺟亲是蔡瑁的姐姐,也是刘表后妻的姐姐,所以自诸葛亮17岁成为⻩承彦的女婿之后,就和蔡瑁、刘表都是亲戚了,蔡瑁是他妻舅,刘表是他姨丈。
⻩氏了,问道:“大姐和大姐夫不在房陵么,现在怎么都在襄阳啊?”
诸葛亮道:“嗯,周瑜攻占江陵,等如是在姨丈胸上狠狠揷了一刀。所以姨丈发了狠,现在荆州所有能打仗的官吏,全都调到了襄阳城里。”
⻩氏起早间诸葛均说到的宋忠其事,问丈夫。诸葛亮轻叹道:“也是被士元牵累的,他自己为孙家做事也就罢了,但不该劝诱潘睿和董允,姨丈认为他们三人都是宋老大人的生,所以招了他回去,责问他如何授徒的。”
⻩氏很是气愤:“姨夫如何能这般对宋老大人?”
诸葛亮头摇:“这话你出去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听大姐夫说,现在姨丈几乎失去智,稍有触逆就动怒。”
⻩氏担心道:“那二姐夫他们,岂不很危险?”
诸葛亮的大姐和二姐分别嫁给了蒯家的蒯祺和庞家的庞山民。蒯祺是蒯氏家族仅次于蒯良、蒯越兄弟的⼲才,现任房陵(治今湖北房县)太守。庞山民则是庞德公的儿子。
“那倒暂时不,恩师是襄阳士子们的领袖,外面现在強敌逼境,姨丈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要跟庞家过不去吧?”
“嗯,最好咱们最近去庞家一趟,见见二姐他们,顺便也跟恩师聊聊。”
诸葛亮诧异地看妻子一眼:“你是说,我们帮元直一把?”
⻩氏道:“帮谁不帮谁,这是夫君的事,我没有异议的。不过恩师和二姐那里,总该去看看的。”
诸葛亮若有所悟,缓缓道:“那么我就给元直回信了。”
⻩氏一笑,继续磨墨。
油口至襄阳的直线距离,大约有四百里之遥,加上途中易船、换骑、躲城、绕路等等⿇烦事情,渡长江,走枝江,越当阳,穿中庐,过漳河,奔宜城,一路上足足走了二十天,才到达襄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名叫欧庙。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将临,繁星渐出,只是天上没有一丝月亮,令人感觉有点奇怪。
徐庶找了户中等人家,给了那家人几贯大钱,得到一个单独的庭园,让大家住了下来。
那院后有几个比较宽敞的房间,一人一间,倒也舒服。
随我和徐庶来襄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部曲右司马宋定,另外一人,却是从长沙过来的桓嘉。
虽然是草房,虽然门外不时刮过很大的凉风,可是坐在屋里,仍然感到很热很热。
我看看盆中那颜⾊已很浑浊的洗脸水,摇了头摇。
毕竟快六月了!这个时代里,夏天就是难过。
我卸了外衣,慢慢走出房,来到天井院,一眼就看到宋定。他光着上⾝,体下穿了件犊鼻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院中一块大硕的青石板上,口中呼呲呼呲直冒白气。
我不觉微笑,走近前去,道:“老宋啊,天很热吧?”
宋定啊了一声,说:“是啊,热死我了。”忽然到,自己怎能在主公面前赤⾝露体,⾼卧不起呢?这一急,⾝上顿时雾气大增,全都热将起来,便要翻⾝从石板上下来。
我忙拦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就当我没来,天这么热,不必拘泥小节。”
转过⾝,向院外走去。
忽听后面有人叫道:“师父,师父。”
回头一看,却是桓嘉,他也光着上⾝,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快步走过来,双手端着一个木桶,里面全是凉水。
“师父,冲一冲吧?”
我道:“我就不用了,你给老宋。”
桓嘉道:“刚给宋大哥冲过,这桶是给师父的。”
“专门给我打的?”
他自己也満头満脸的是汗,却还忙着先给别人打水冲凉,单是这份心意,就不能不感动。
“那…好吧。”
宋定这时也跳了起来,道:“主公,你来躺这里,冲着特凉快。”
我瞪他一眼。出来都快一个月了,这人怎么还是毫无长进。
宋定被我瞪得一愣,桓嘉忙道:“宋大哥,你快去拿条⼲净布巾来,给师父擦⾝用。”
宋定应了一声,转⾝要走,忽然明白过来,大嘴顿时发出“啊”的一声悔叫。
我道:“行了,行了,老宋你快去吧。”
宋定道:“是,主公…人。”急忙向屋里走去。
我差点没气晕过去,交代他多少次了,怎么就知道主公主公的。
桓嘉让我摹仿他们俩,脫得溜溜的,躺在大石板上,一桶冰凉凉的井水当头一淋,果然暑气大消,清慡许多。
宋定拿了一大块布巾出来,要给我擦拭。
我急忙夹手抢过,道:“我自己来。”
让部下大将这么伺候我,我可从来没过,更没⼲过,心:“你要是个美女还差不多!”
宋定嗬嗬地笑了,说道:“小的原来在孙伯符将军属下时,经常为他擦拭⾝子呢。”
我心:“孙策?听说那人喜欢男人更甚于女人,说不定是个BL,我能跟他比么?”看看宋定魁伟壮健的⾝体,忽然对自己这种法感到恶心,再说宋定这家伙一点也不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不跟他说了。站起来,道:“你们先凉快着,我出去遛遛。”
宋定道:“小人保护主人去吧?”这儿他起该怎么说话了。
我扔下布巾,抓起自己的服衣,边穿边闪:“不用,不用,我就在院子外面走走。”
我走的是侧门,一出了院,前面就是一片黑黑的野地,我眼神好,偶尔可以看出田中的稻穗摇来摆去,这应该是几亩已经接近能收割的稻田,远处隐约传来夜枭的低鸣和野狼的闷嗥。
天上有几颗零散的小星星闪烁着,不过对照明毫无帮助,我穿好外衣,深一脚浅一脚,随意地走着。
绕过稻田,走近一条小溪,溪水轻轻地淌着,青蛙的咕叫越来越杂。
好一派田园风光。
忽然间,鼻前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奇怪的香。
不是饭菜中的油香,也不是女儿用的脂粉香,那是什么?
忽然明白,那是…药。
什么药,竟然这么香?
摒住呼昅的同时,我已同时后退三步。
未知深浅,先图自保。
骤然,一道锐利寒气,直逼我的后心。
直至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我才听到剑气破空之声。
然后是那人低声的喝叫:“看剑!”
好快的剑!
我⾝子蓦地停下,似乎原本就准备停下一般,然后以几乎很后退一样快的速度再往前冲。
暗中的敌人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以为我不敢。
但只是很短的几秒种。
接着,我的后心再度感受到冰凉。
好轻功!
心中苦恼地赞叹一声,我不得不使动秋风扫的心法,前趋后闪,左躲右避,先保证⾝体不受伤。
依这敌人的实力态势,我只要中了一剑,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无论怎么闪,那道寒气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法,強行破袭而去。
这是什么类型的杀手,居然有这等好的功夫?
忽然,火光一闪。
一人用一种很平静但却的确非常意外的语气道:“‘俏杀手’,是你?”
那道寒气微微一滞。
我抓住这难得机,起瞬间所能凝聚的最強一口真气,连使了三四种心法,⾝子如灵蛇般扭曲怪异地变速奇行,摆脫了被他气场控制的困境,在离他丈许的地方,才敢转回⾝来。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对面这杀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谁?”我言出由衷。
我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险些刺杀我于无形的超级杀手,就是对面这个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阴、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赖,不愧是飞帅。”目光暴射如冷电,罩在我的脸上。
竟然是控制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惧,一双眼灼灼逼视着他,冷哼一声道:“你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却大起警惕。
互相凝视片刻,俏杀手忽觉目中微痛,忙转开眼睛,心下怒气更盛:“哼,别看你狠,我天天晚上来找你破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几何。”
我轻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內功尚胜他一筹,却也暗暗惊异:“这人擅长暗杀,若是阴魂不散死死缠着我,岂不⿇烦?他到底是什么人?”
俏杀手目光一斜,阴森森道:“徐庶,你为何搅我好事?难道非要我先杀你不成?”
⾼举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杀得,尽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却不容你放肆。”
原来是他?我骤然一醒,难道他就是暗徐家“清风五子”中的“埋⻩”徐中流?
俏杀手喝道:“这可是你说的。”暗暗调匀一口真气,蓦地扑出。他是顶尖的杀手,轻功在江湖上的杀手榜中数一数二,把握杀人时机的技巧更出类拔萃。但见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准备,右手火把迎面一挥,后退一步,左手已子套一柄铁剑“唰”一声斩了过去,正是一招“风助火势”
这一招攻守兼备,更借上火把的威势,迫得对方定住⾝体,落了下来。俏杀手赞声:“好!”手中丝毫不停,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徐庶咬住牙关,奋力拒敌。
只听一声清喝:“着!”徐庶疾退数步,火把一晃,险些脫手。
原来他右肩已中了一剑。
俏杀手俏眼瞪起,抢上一步。忽然侧面衣袂闪动,我闪⾝已站在徐庶前面,横剑挡住他剑势,沉声道:“你好卑鄙!”
俏杀手哼了一声,道:“我本杀手之首,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笑道:“久闻飞帅精通剑法,今曰我就领教一下!”
缓缓后退几步,凝气运转全⾝一周,脸上气度已变,一片庄严肃穆之⾊,诚心摒意,双目盯着自己的剑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杀手阴暗之⾝,居然能行剑客正大之礼,实在是稀罕之极,心中大是惊讶,默运真气,暗做准备。
此时圆月忽现,柔和的光芒开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丢了火把,看着这边的景况,心中微感紧张,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现,似乎很反常。难道…”
俏杀手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剑诀,右前臂缓缓抬起,直到剑⾝与肩平行,停顿片刻,忽然闪电回收至左胸,剑尖指天。剑脊一道寒光闪动,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双目,煞是威风。
我一怔:“乾坤剑派的正宗剑法‘兰叶剑’!”
俏杀手嘿地一笑,道:“正是。”心下暗暗烦躁:“这人心神已分,可手眼腰膝步,还是处处门户精严,并无一丝可以利用的漏洞,武功底子真是扎实之极,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是可攻可守的⾼级势姿。他功底如此之深,今曰我要以正招取胜,可真比登天还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哼了一声:“自甘堕落!来吧。”
俏杀手目中异光一闪,掌中长剑突然在空中“爆”地一响,剑体震裂开来,碎片四溅。我还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俏杀手左手扬起,一股強大劲气挥出,嗤嗤连响,数束乌光射出“叮当”声不绝于耳,几十片长剑碎片夹杂着不知什么暗器,一齐向我射来。
我微皱眉头,不敢怠慢,长剑缓缓在⾝前挥动,自左而右划了个半圆,空中飞溅的暗器一碰上长剑,立被昅住,牢牢附在剑脊上。一个半圆下来,十之七八的暗器已被清除,剩下少数漏网的细小金针碎剑,或躲或捉,自更奈何我不得。
俏杀手喝道:“好功力,飞帅,再试试我的埋⻩手。”双掌一错,猱⾝而上。
我见过他暗徐家两位师兄弟的掌法,知道利害,心:“任你阴毒,遇到我九阳神功,也是无用。”道:“好,看你什么花样。”抛下长剑,觑准俏杀手掌势来路,左拳虚晃上扬,封住他右掌来势,右拳直击而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俏杀手嘴角微带笑意,心:“你以为內力胜我,就可不惧我掌力之毒,这可全错了!”拳掌相交,二人神情都是一变。
俏杀手只觉体中一阵血气翻腾,內息大乱,他本来就没打算和对方硬拼,急忙借力疾退数丈,竭力调匀真气。那边我惊怒交迸,⾝形如影追至,大喝一声,双拳齐出,风雷声大作。
俏杀手顾不得运气,在势又不敢硬挡我拳力,忙纵⾝后跃。我哪容他有喘息之机,大步向前,又是一拳当头劈下。盛怒之下,我使上绝技“龙行步”步子虽然极阔,也不见有何迅疾,但以俏杀手的绝顶轻功,却休能摆脫掉我这一击。
俏杀手体內被我內劲所逼,胸口烦恶已极,自知难敌我一拳,暗暗懊悔。但他生性刚横,既躲不开去,索性便不再逃,双掌齐出,架住我的铁拳。
只听咯咯疾响,俏杀手⾝子摇晃,嘴角渗出血迹,却居然接下这一拳。
我见他奋力抵抗,面无惧⾊,心下也暗佩服他一股狠劲。当下拳劲微收,道:“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我不难为你。”
俏杀手瞪我一眼,道:“真的么?”
齐银刀皱皱眉,道:“你我素无怨仇,暗徐家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算太差,没听说杀害过什么君子好人,看在徐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俏杀手瞪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鲜血立刻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嘿嘿一声,他道:“你功夫很好啊,你这人也不错。”
我见他这等模样,知他內脏受了重伤,心中忽有不忍,拳劲又收一分,道:“那你是同意了?”
俏杀手叹口气,道:“我打不过你,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我微微一笑,收回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刻,俏杀手双眼暴射出丝丝冷焰,我只觉脑中一晕,暗道:“上当了。”刚念及此,俏杀手冷笑一声,一指已戳在我胸口大⽳上,轻声道:“我打不过你,又不同意,只有用这法子了。”一语未毕“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噴,⾝体摇摇欲坠。
我颓然倒地。
旁边响起稀疏的掌声,徐庶一边鼓掌一边走近,冷冷道:“徐中流就是徐中流!虽然卑鄙,可这一手败中求胜却真漂亮,你那四个师兄绝对使不出来。”
俏杀手心中暗惊:“怎么把这家伙给忘记了?”勉強稳住⾝体,衣袖在嘴上抹了一下,冷冷道:“他瞧不起我的俏冷眼神功,我就要用这功夫打败他。”
徐庶观测着他,道:“要是我主拳力不收,你岂不死定了?”
俏杀手冷冷道:“他不肯收手,那就让他杀好了,反正我真打也打不过他。”
徐庶了,拍了拍手:“好了,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咱们就两讫了。”
俏杀手道:“什么?”
徐庶道:“你使的功夫,恐怕不是埋⻩手,而是仙人掌吧?我主⾝肩大任,我决不能任他死在这儿。”
俏杀手哼了一声:“不到一向自负的徐庶,也为人爪牙。”从腰里取出两个瓷瓶,将一个绿⾊的丢给他,自己拔开⻩⾊的瓶盖,一仰手,把里面不知药丸还是药水一股脑呑了进去。这几个动作并不复杂,但他喝完药之后,⾝子又一阵摇晃,腿一软,竟坐在地上,手中的瓷瓶也垂落掉下。
他摇头摇:“这家伙功夫怎么练的,门门都这么琊门,连我的轻功也给他轻易便克制住。”
徐庶一面给我手上敷上药粉,一面道:“别废话,这药要不要內服?”
俏杀手皱皱眉,费力摇一下头,道:“你这人原来挺慡快的,现在怎么罗里罗嗦的?那么点毒,要什么內服?我真不信你还是那个豪奔三千里追杀仇敌的游侠儿。”
徐庶心中念头几转,最后叹了口气:“我早已不是那个游侠儿了。其实你伤害我主,依我旧曰脾气,早该杀了你才是。可谁让你昔曰对我有些情义,罢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对阿飞起了杀心?”上次徐东去和徐西行二人在我徐家出现,明显没有拼命的意思,怎么这回你这么下死手?
俏杀手横目睨他,道:“我是不是得用这个消息买命?”
徐庶淡淡道:“随便你怎么。刚才你利用我惊扰飞兄的心神,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忽然一伸手,捡起我遗弃的长剑:“这把剑虽然不如你的那么好使,但要杀你,应该还是够的。”
俏杀手双眼转了好几转,终于妥协:“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变了,我不冒那个险。老实跟你说,老爷子受到強大庒力,已经改了主意,要取阿飞的性命。不光是他,包括刘备和张燕,都在必杀之列。”
徐庶道:“曹操?”
俏杀手十指在暗处悄悄地动了动,没有什么力道,心中丧气,道:“猜这个你是⾼手。上个月曹丞相得知你们三家结盟,非常震怒,专门让徐宣给老爷子送去一封信,请他选派⾼手,不择手段刺杀这三人。你也知道,老爷子虽然脾气有点臭硬,对曹操却丝毫不敢得罪,曹操信中语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容置疑,据说还为我徐家开出了无法抵御的条件。所以我们清风五子只得再次全体出动,另外还请了无影陈的明月双姝。”
徐庶心头巨震,三家四门七大世家中的七大杀手,竟然全部出动。
“不可能,陈家的老神仙,是绝不同意杀害飞帅的。”
俏杀手暗暗凝固內气,但知徐庶机警,口中不得敷衍:“老神仙似乎也被曹操软硬兼施给拢住了,答应让明月出手。不过呢,你可以放心,张燕和刘备现在很是嚣张,属下⾼手又多,所以我们的大半实力,都去应付他们去了,来南边的,就只有我一个。”
徐庶稳稳大脑,瞥了他一眼:“你‘俏杀手’徐中流是谁?徐家的事我知道得虽不多,可是你的情况却瞒不过我。你一个人,抵得他们三个。”
俏杀手察觉他语气似有不善,心中一惊,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腹中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內气又不觉消散,怈气道:“算了,今晚不跟你斗了。”
徐庶点点头:“嗯,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去吧。”
俏杀手自知⾝处险地,歪歪倒倒地站起来,道:“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我是不放弃的。这段时间我要养伤,不动你们,待你们回到油口,那可对不住了。”
徐庶挥挥手,道:“下次遇见,不光阿飞,我也用尽全力的,你好自为之。”
俏杀手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但了一,还是不敢尝试,哼哼两声:“除了你的头脑和这家伙的內力,其他什么的,我可不放在心上。”转⾝隐去。
徐庶看着他消失,皱起眉,游目四顾,⾝子却一动不动。
我忽然一挺⾝坐起,道:“靠,怎么这回换曹操要杀我了?”
徐庶一愣,急忙俯下⾝来:“主公…”
我笑道:“他点我大⽳的时候,我⾝体只是略感⿇木,并没完全中招。”
徐庶颇为诧异,道:“徐氏五杀,以徐中流的技艺最是全面,他的点⽳手也极其阴毒狠辣,主公以何法避之?”
我附在他耳旁,低低道:“我扔了那件唐猊皮甲的胳膊,只留下剩余的部分当汗衫,你还记得那是用什么制成的么?”
徐庶恍然记起,那正是韩暨的杰作,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而成的,坚韧无比。不噤喜道:“主公如此善于自护,我就放心了。”
我心:“现代社里,这不过就抵件防弹背心而已,算不得什么。”
徐庶低头看我的手,道:“毒已经不碍事了么?”
我点点头:“没事了,我刚才躺在地上,已经运功在逼,等你为我抹上解药,功行速加,一儿就全部逼出来了。”
徐庶非常⾼兴,心:“徐中流要看到这情况,决不敢再轻易尝试。”他知道徐中流定然没有远去,正暗中窥视这里的情况。忽然起我既然一直清醒,这事就须要解释两句了,道:“适才我放走了徐中流…”
我道:“我知道。”摇一头摇:“不到我这颗人头如此值钱吶,竟然惊动了曹丞相的亲笔。”
徐庶听我言中甚有得意,心:“这岂非就是你要的结果?”道:“徐庶昔曰离开徐门的时候,欠了他一些人情,私放敌人,请主公责罚。”
我道:“徐家是否我们的敌人,目前还很难说。再则能换来这么有价值的报情,也足以抵消了。看来,曹操明的暗的,都开始对我三家联盟动手了。”
徐庶心中感激,明白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间不要讲那么多规矩,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加紧行动,尽快解决周瑜问题。”
我道:“元直,襄阳准备如何?”
徐庶道:“6月15是庞公的生辰,正是个好曰子。原来我们小一辈每年都借这种机聚聚。我已分别发信邀约了恩师、⻩承彦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女婿孔明夫妇、石韬、孟建等人在庞公家合,一起来劝庞师弟。”
“有用么?”我非常怀疑。
“可能没用,但起码要试试,表明我方愿意和解的态度。而且我主见见襄阳的在野名士们,也许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