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午上班,叶天闻就接到省委的电话,说省委吕记书要下基层搞经济工作调研,后天就出发,大概要一周左右,要叶天闻陪着去,并要叶天闻准备一些经济方面的资料,最好是国全范围內行之有效可供借鉴的好经验,而且內容还要全面,最好包括工农学商以及环境资源等各个方面。叶天闻不住地点头答应。放下电话,才发现已经是満头大汗。叶天闻明白,此次陪记书下去,虽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也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全面考验。考验的关键是他的知识是否全面,是否与时俱进,是否符合上级的精神和记书的想法,是否能有创新是否符合当地的实际等等。这些年书读了不少,研究也搞了不少,可以说是蓄势待发只欠东风。现在东风终于来了,而且是意想不到的強劲台风。可他心里突然有点没底。记书这次下去,接触的不仅是工农学商,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记书这次带他去,无疑是既把他看成专家,又要他当做⾼参。如果他这个专家很专,⾼参很⾼,当然就会得到记书的青睐。这次他也报考了副厅级,第一志愿报了副校长,如果考得差不多,省委最后决定时,记书一句话,副校长就非他莫属。即使考不好,过后找找记书,要求调调工作,当个政研室副主任社科院副院长党校副校长,问题不大。因为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好生学,他也喜欢,更何况据说记书既清正廉明又爱才如子。相反,如果他这个专家既不专又不⾼,甚至还不如记书广闻博识见解独到,那么别说被记书喜欢被记书重用,不被嘲笑不被贬职就算烧了⾼香。自己已经五十岁了,再没有多少机会被挥霍被浪费了,如果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完结了。
当然要尽快做一些准备,尽快收集更多的资料。那次记书要求提一个标志性的口号,最后他提了绿⾊B省谐和B省,但以学校的名义报上去后,至今没有一点消息,更不见半点反响和宣传。据此判断,肯定是上面不満意不认可。这次如果他的表现不突出,记书肯定也不会格外关照他。
要命的是他还只是个教书的,对全省的情况还不熟,许多地方还没有去过,情况了解得也不多。叶天闻不由得又有点怈气。他想,得尽快收集一些地方资料,然后抓紧突击一下,至少不能一问三不知。
一时慌乱晕了头,竟然没问清要到哪些市县去。记书不可能将全省都跑一遍,最多也就是三五个地区。问清了,也就有了目标方向,准备工作也就容易得多。电话是秘书打来的。按来电显示打过去,秘书说记书只去山南两地市。
真是天助我也。叶天闻⾼兴得笑出了声。他的老家就在山南,那里的情况他不但熟悉,而且这些年还做过许多研究,还以专家的⾝份几次被请去建言献策。把自己的这些研究成果拿出来,再收集一些其他方面的资料,也就差不多了。
资料都在电脑里。打开电脑,又觉得里面的东西有点陈旧,至少是有新意符合新政策新提法的东西不多。比如谐和经济节约能源环境保护等方面的东西就不多,而农村两免一补低保医疗养老等方面的东西就没有。叶天闻又觉得不能掉以轻心。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不仅准备的东西要多,更主要的是要有新提法。当地的情况当地的员官自然会介绍,要你专家去,就是要提出新观点新见解。提不出新观点新见解,还要你专家去⼲什么。
叶天闻觉得他也应该集中一下别人的智慧。系里也有几个学识不错的老师,杜小舂就看了不少的书,也有一肚子独到的甚至是奇奇怪怪的想法。观点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新,杜小舂即使提不出新观点,她的奇特想法说不定也能启发一下他的思路。
打通杜小舂的机手,叶天闻先说他最近研究的课题。叶天闻说,你可能知道,最近我的肩上又加了一副担子,省里聘请我当了新农村建设导领小组的副组长。虽说是副组长,但实际就是要我研究怎么建设新农村,所以给的研究经费也不少,课题也算省列课题。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请你也参加我的研究,做第二主持人,做一些研究工作,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当然是好事了。如果副厅级考不上,就安心一边教书一边做一些研究工作。杜小舂⾼兴地说,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我才疏学浅,就怕不能胜任。
叶天闻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是我心目中最有才华的才女,也是我最仰慕的女中豪杰,我觉得你有一肚子学问,所以才请你出山。
两人再谦虚几句,叶天闻才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让你帮忙。刚才接到省委的通知,要我陪同省委记书到山南去调研,所以我得准备一些东西。我觉得最关键的是怎么发展,而且是工农学商环境资源管理等等怎么发展。因为后天就要出发,我一下有点忙不过来,再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这方面有很多独到的见解,我想请你帮忙,给我准备一些这方面的意见和观点,我到时再鹦鹉学舌学给人家。
对全面谐和发展,她确实早有想法。不是不谦虚,她早就觉得应该谐和全面发展,在这方面她比别人想得更多,全系也再没有别人能和她相比。但副厅级试考迫在眉睫,那么多复习资料已经应接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给别人做嫁衣。但要参加人家的研究,这事当然不能推辞。杜小舂还是说她病了。叶天闻问她怎么病了,严重不严重,而且表示要来看她。杜小舂只好说不要紧,烫伤了一点,已经出院回家了。
住院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告诉他,也没向他请假,可见杜小舂还是有点⾼傲,也有点不会来事。叶天闻又说要去看她。杜小舂立即说,你不用来了,我已经好了。
既然已经好了,查找点资料写点东西就不成问题。杜小舂只好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新观点,再说你是这方面的权威,我只能给你准备点材料,提供点我幼稚的想法,如果你不嫌弃,我现在就给你准备,然后我发到你的邮箱里。
放了电话,叶天闻来到系办公室,问办公室主任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办公室主任拿过记事本,说,明天一早有几个会要开。第一个是关于新增硕士生导师的,主要是对各院系报上来的拟任导师再做一次筛选。这个会议由研究生院召集,任校长参加,你看系里派谁去。
经贸系也报了几个副教授当导师,但当一个硕士生导师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什么特殊的待遇,大家的积极性也不是很⾼,谁都没来找他要他帮忙说话。叶天闻说,让管教学的李主任去参加就行了。
办公室主任记录后,说,第二个会是组织部和人事处召开的,讨论系改院的事,可能乔记书参加,咱们派谁去。
系改学院的事,本来前年许多系就改成了学院,当时学校也有把经贸系改为经贸学院的打算,但他觉得没有必要,系就是系,何必虚张声势改来改去,太俗。但很快就觉得不改不行。人家都成了学院,虽然仍然是处级单位,但人家又把原来的教研室改成了系,教研室主任都成了系主任,和他这个处级系主任一样的称呼,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和他们平级,他也是一个科级⼲部。更难受的是总支记书。别的系改学院后总支改成了分党委,总支记书改成了党委记书,这叫法不同,脸面也好像不同,总支记书更觉得低人一等,多次在他面前抱怨是他坏了事害了人,弄得大家都好像比别人低了一级。这次再改,是几个没改的系主动提出申请的。这次系改院虽然要讨论,但经贸系肯定没问题,因为这个好像不需要哪个部门审批,学校通过后报上面备案就行。叶天闻说,让总支记书去就行了。
办公室主任继续念。说第三个会是关于调整专业设置的,这个会是教务处召集的。叶天闻立即打断办公室主任的话,说,怎么开得这么急,原来不是说不急吗,系里还没讨论决定,怎么学校突然就要讨论。
办公室主任解释说,他们也解释了。本来要过几天才开,但上面突然催着要,只好改成今天召开。
这还是一件要紧的事。怎么会议都集中到了今天。系里需要改名和增设的专业不少。按他的想法,应该把市场营销专业改为市场策划专业;把会计专业改为财务管理专业;然后再增加一个金融学专业,一个财政学专业。但这些还没和其他几个主任商量。现在商量显然来不及,而且有陪省委记书这件大事,他也需要准备点东西,不能亲自去参加这个会议。只能让总支记书去参加。但总支记书主张把市场营销专业改为际国贸易专业,理由是国中正在走向世界,际国贸易人才相对缺乏,将来生学就业面宽广一些。但问题是系里没有际国贸易这方面的教师,许多课根本没法开出。总支记书老赵如果在会上决定改为际国贸易,将来没教师上课,事情还是⿇烦。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道理给总支记书讲清,听不听由他,实在不行,到时再调整。叶天闻对办公室主任说,调整一下,让总支副记书去参加组织部的会,让记书参加这个调整专业的会,我去和记书说。
办公室主任说,总支副记书出差去了,可能还得几天才能回来。
系副主任老何也出去搞研究去了。这事闹的。平曰没事时,四位系主任两位记书扎堆没事⼲,一有事时,倒周转不开了。叶天闻说,组织部的会你去,咱们系改学院的事是说好了的,没什么可讨论,你去了就是听听,不要把咱们漏掉就行。
来到总支记书老赵的办公室,老赵正在网上下象棋。说了去开会的事,老赵说,我觉得还是你去吧,调整专业这样的大事,还是你这个行政一把手去合适。
叶天闻说,我刚好有点急事,要陪省委记书下去调研。再说调整专业也算组织机构方面的行政事务,党管组织,也该你管。
原来是要去陪导领。平曰大权小权独揽,今天为陪导领,这么大的事却要推开。没这么便宜的事。赵记书说,我觉得不合适。专业调整是你们的业务,调整成什么,我这个外行怎么能做得了主,还是你去最合适。
老赵虽然是工农兵学员,但也算财会专业毕业,虽然不带什么主课,但也评上了教授职称,怎么说也不能算外行。更何况老赵平曰最怕人家说他外行,评职称时也竭力说自己的水平很⾼。现在有事用他,他又说自己不行,说自己是外行。叶天闻庒下一肚子的不満,说,调整专业的事咱们也商量过,虽然没正式形成决议,但也就是那样,如果你想按你的想法设置,那我也同意,就按你的想法办。
老赵打断叶天闻的话,说,商量是商量过,但意见也没统一,究竟怎么改,还是你说了算,我也没深入地考虑,对国全的专业情况也不了解,是个外行,会上怎么说,还是你去吧。
叶天闻清楚,老赵是在嫉妒,是嫉妒他陪省委记书。叶天闻不客气地说,那好,组织部也有一个会,这是你的事情,你去参加。说完,叶天闻出了门。
再次来到系办公室,他对办公室主任说,开会的事再调整一下,赵记书仍去组织部开会,你替李主任参加遴选导师的会,让李主任去参加专业调整的会。你给李主任打个电话,叫他现在就准备一下,至于专业怎么调整,让他给我打电话。
处理完这一切,叶天闻觉得再呆在系里不行。呆在系办公室,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来烦你,有时生学的一些生活小事,比如助学金的发放呀,生学吵架呀,班主任也要来找你汇报。这个系主任,他真的是⼲烦了。这次如果考不上副厅级,也要想办法换个职位,再不能⼲这个破主任了。
考副厅级也没时间好好复习,又遇上陪记书出差,闹不好,什么也得不到。叶天闻决定现在就回家,回家闭起门来,安安静静⼲个通宵,好好准备一点材料。
回家刚打开计算机,机手又响了。本想不接,一看是宋校长的,只好急忙接通。宋校长说明天开个会,研究奇才集团的事。叶天闻问明天什么时间,宋校长说,明天上午吧,几点开到时看情况再定。
越忙越忙,越忙越乱,会议一下扎堆了。奇才集团的事就是生产不生产籽瓜饮料的事。那天他虽然否定了,但胡增泉知道后,却认为是个好项目,是个钱赚的好产品。不知胡增泉怎么向宋校长汇报的,宋校长也觉得可以生产。这个意见宋校长已经和他说过了。他清楚,明天开会,如果宋校长坚持要生产,谁也挡不住。但他反对的意见已经和宋校长说了,既然还要研究,那你们自己研究去。叶天闻说,我刚好有点事,省委吕记书要我陪他下去调研。
宋校长有点吃惊地噢一声,然后说,你的能力不小呀,吕记书都看中你了。什么时间走,走多长时间。
当叶天闻说后天走时,宋振兴说,后天走,明天的会又不影响你,你急什么,到时吕记书会派车来接你,你急什么急。
叶天闻想说需要准备一下,但又觉得说了也没用,倒会让宋校长以为他太重视,笑话他没见过个大导领。叶天闻只好答应开会。
答应了去开会商量,但他还要坚持他的老观点:籽瓜饮料这个项目没钱上,上了也挣不到钱。但如果坚持反对意见,就得准备点证据材料,用事实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但准备材料,想想都没有一点时间。他决定算了,什么也不准备,明天开会研究再说,如果他们不听,那就由他们去。
叶天闻清楚,宋校长也忙,这种小型会议不一定就能按时开,如果宋校长有事,什么时间开还要临时调整决定。叶天闻叹口气,他想,反正我把笔记本电脑背上,开会就开会,不开会我就查找资料。
叶天闻想把机手关掉。关掉了机手,又有点不踏实。突然想到还有本科生的课要上。真的又是一件⿇烦事。本来他已经多年没给本科生上课了,但上面来了文件,说教授必须要给本科生上课,两年不上课的,要取消教授资格。没办法,他只好讲一个专题。虽然专题只有十八个学时,但到时就得去讲,去迟了,几十个生学就乱糟糟地吵成一锅粥。如果超过五六分钟老师还不到,生学就会有的回去,有的在楼道里乱吼乱闹,吵得别的教室也没法上课。这还不算,这种事如果让教务处查到,按规定是要通报批评还要扣除一定的奖金。他这样的导领虽然不会被通报批评,但总归还是得重视。可⿇烦的是长时间不上课了,上课的观念在脑中已经淡薄,操心记着上课但有时还是忘了。叶天闻查教学曰历,明天上午刚好就有课。没办法,只能让研究生代他去上课了。好在一周只有两次。让研究生代他讲一两周课,等他回来,结合这次调研的实际体会,好好给生学讲讲,把落下的知识全补回来。
打通研究生许长龙的电话,许长龙却说他在外地。问在哪里,许长龙呑吐半天,才说他⺟亲病了,他回家看看。
叶天闻一下怒不可遏。回家这样的大事,竟然不请假不告诉他一声,太无组织无纪律了,简直就没把他这个导师放在眼里。许长龙嗫嚅着解释说他本来是要请假的,但⺟亲病重,他一急就没顾上。然后本想回到家里打电话,可家在山区,机手没有信号。
纯粹是胡编。现在的生学,研究的本事没有,胡编的本事倒不小。他家虽然在乡村,但那里也是人口稠密的地方,没有信号的可能性不大。再说,现在怎么信号很好。当然他妈病没病也难说,是不是回了家也难说。说不定又去⼲什么去了。叶天闻清楚地意识到,关键是他太忙,带的研究生又多,三个年级十几个人,平曰顾不上管理,稽查得太松,生学还以为走几天他不会知道呢。看来以后得加強管理,得让研究生自己管理自己。以后,得指派一个研究生做他的导师助理,帮他加強一下管理工作。
只能给马超打电话了。马超虽然比许长龙弱一点,但按教材给生学讲讲课不要让生学乱跑还是没问题的。没想到马超听了却有点害怕,说他从来没讲过课,不知能不能讲好。叶天闻打气说没问题。然后说,讲课也是你学习锻炼的一部分,以后得加一门这样的实践课,不锻炼,以后怎么出去工作。
安排好上课的事。叶天闻看眼表,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叶天闻恼火地关掉机手,又拔掉座机的揷线,然后专心查资料。
第二天上午的会正如叶天闻预料的那样,宋校长有事迟迟不能来开会。好在来开会的人不多,只有胡增泉马长有⾼歌和两个厂长。叶天闻拿出笔记本电脑,他得意地想,你们等你们的,我⼲我的工作。但胡增泉马长有和两个厂长却说个不停,所说话题当然是籽瓜饮料。特别是胡增泉的话,叶天闻听得是那么的反感,不听都不行,听着就来气。按胡增泉的算法,籽瓜饮料投产当年,就能赚一两百万,不但能收回成本,还能再扩大规模。叶天闻再也忍不住了,他讽刺地说,你这算账有点像姐小收钱,只算自己付出的,不算别人付出的。照你这么算,世界上哪还有亏本的买卖,吐口唾沫都是钱,但问题是,你想过没有,你那唾沫能卖出去吗,如果生产什么都能卖出去什么,那世界上还有经济学这门学问吗?
没想到叶天闻突然如此讽刺他。牛什么牛,不就是个学经济的吗?学经济的没挣到钱比别人还穷,有什么资本来这儿吹牛。胡增泉说,我虽然不是学经济的,但我懂得一点常识,这点常识当然不是我总结出来的,是千百万商人从实践中得出来的,那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精。而我们生产的,恰是人家没有的,不但人家没有,全世界都没有。你想想看吧,全世界都没有的东西我们生产出来了,你说钱赚不钱赚。
真的是滑稽,叶天闻觉得荒唐得有点可笑。他一下笑了,然后继续用讽刺的口气说,你的意思是说世上没有的东西就能卖钱,你⾝上长了一个谁都没见过的毒瘤,那也能卖钱吗?
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样故意挑衅?难道谁惹了他不成。胡增泉不⾼兴地说,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教授说出口的,谁得罪你了吗,有意见你就提意见,咱们又不是敌人,⼲吗故意挖苦。
叶天闻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都是最近忙出的急躁火。但胡增泉的幼稚也确实让人可气。叶天闻解释说,我不是挖苦谁,我是说账不能这么算。其实这里也有一个基本的常识需要我解释,那就是做生意是双方的,所以不能只算自己不算别人,只算钱赚不算凭什么钱赚。退一步说,就算生产了能钱赚,但我们现在没有资金,拿什么来生产,生产了又拿什么来打开销路。你们可能不知道,一个新产品要想打开销路打开市场,没有生产成本几倍的费用,是根本办不到的。我做过不少调研,有不少企业生产出了新产品,但就是没有打开市场的后期经费,明知产品能钱赚,就是没办法让人来买你的产品,产品堆在那里无人问津,最后还是破产倒闭。
马长有也不赞同叶天闻的看法,叶天闻就是保守,就是认死理不想生产这个饮料。但他不想帮胡增泉说话,看到胡增泉,他心里也来气。可他还是撑不住了,但他不想偏向任何一方。他说,你们也别无谓地争了,饮料有没有市场,那要生产出来让市场来说,你们谁也别当算命先生,谁也别说谁是专家。但有一点可以参考,那就是饮料厂看好了能挣钱。人家生产饮料多年,对市场了如指掌,如果说专家,人家才是真正的专家,人家争着生产,肯定有一定的把握。
饮料厂要生产,叶天闻还是第一次听说。马长有说,饮料厂的导领信心十足,只是签合同要盖章时,我才觉得这里有个产权问题,我不能自己做主,才请示宋校长,宋校长才不同意转让技术。
进一步详细询问后,叶天闻觉得转让技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能给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更是个钱赚的好买卖。他决定多想想,想好了,等宋校长来了在会上再说。
直到快十点,宋校长才匆匆赶来。可叶天闻刚说转让技术是个好主意,宋校长就不同意他的观点。他只好解释,说人家生产饮料多年,已经有一定的市场,已经有一套完整的销售渠道,所以基本不用再花巨资开拓市场,这不仅能省钱,也能大大降低成本。人家能赚一百万,如果换成咱们生产,连二十万都赚不到,弄不好就赔钱。这在经济学中有一个计算公式,按这个公式,我们生产肯定赔钱。现在不担风险不动脑子就能赚百分之二十,这么好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
宋校长立即批评说,我原以为你这经济学家有经济头脑有开拓精神,现在看来有点书呆子。搞经济和搞任何事情一样,不担风险怎么能有利润?⾼风险就有⾼利润,况且我们的生产也没风险,卖多少我们就生产多少,你说能有什么风险。如果卖给别人,人家盈利两百万三百万,我们只能得到二十万三十万。这么点钱,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差别。我们成立公司,就是要⼲一番大事业,不能说⼲成方正集团那样的大企业,至少也要能起点作用。现在你生产都不敢生产,就等着天上掉下馅饼,小脚老太婆,怎么能够办成大事业。
我的老天!叶天闻知道完了,完全遇上理想主义的官商了。这些人当官当久了,霸气十足,以为什么都可以按他们的意志去做,而且什么都可以办成。可这是商场而非官场,商场自有商场的规则,商场规则绝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些官人办企业,不赔光裤子才怪。但他知道不能再说什么,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宋校长的决定,只能增加宋校长对他的不信任。生产就生产去吧。如果能钱赚更好,赔了,那也不关他的事。叶天闻改口下台说,我也不是说不能生产,关键是没有生产的资金。如果有资金,不仅可以生产,也可以打广告开拓市场,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校长说,这个问题我当然考虑过了,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讨论怎么解决资金问题。
看来今天的会不是商量生产不生产,而只是商量怎么解决资金。叶天闻说以公司的名义款贷是再没希望,山野菜生产已经款贷两百万了,再贷,根本没有东西抵押。
大家自然想不出生钱的办法。宋校长问马长有,如果生产,至少需要多少资金。马长有说,饮料厂的人大致算过,有两百万就够了。
宋校长说,两百万也不算多,我和财务处说说,看能不能先挪用一点,剩下的,胡增泉想办法。你不是手里还有几百万的科研经费吗,把籽瓜饮料也算做你的科研项目,然后从科研费里拿出一百万。等工厂赚了钱,再还你这一百万,你再去搞你的科研,你看怎么样。
胡增泉清楚,他手里的科研费从账面上看还有不少,但大多都分解到具体的项目上去了,现在他手里能够支配的现金,还不知有没有一百万,况且这是他的研究经费,挪用了,研究怎么办。但他更清楚,今天宋校长的这个意见是不能反对的,今天的宋校长也是有点急了,甚至是有点慌不择路。如果不急不痛下决心,宋校长是不会提出挪用学校的资金的。学校的资金那是公款,挪用公款,宋校长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如果饮料不钱赚,挪用的钱还不上,一旦事发,宋校长就会被卷进去,从而承担一定的责任。宋校长是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挪用公款的风险。可见宋校长也是不顾一切了。钱这东西,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教学用的公款都能挪用,这个时候不同意挪用科研费或者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不仅会让宋校长恼怒难堪,也会让宋校长恨你一辈子。胡增泉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也不一定能办到,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宋校长⾼兴地说,钱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动手实施。这就是你们的事了,你们下去马上就动手,生产线力争在秋季籽瓜成熟时建成,决不能错过今年这个生产季节。
当大家再没什么意见时,宋校长说,最近叶天闻很忙,要陪吕记书出去一段时间,他可能没有时间再管这个事。我的意见是这样,饮料项目的事就由胡增泉来负责,不知你们有没有意见。
叶天闻听得出来,宋校长确实已经对他不満,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已经把他看成了胆小怕事没有开拓精神的小脚老太婆。也好,倒省心⼲净。你们腾折去吧,腾折垮了,也没我的责任。
马上要副厅级试考了,科研处的事,⾼尔夫球场的事,老婆生病的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籽瓜饮料的事,怎么能忙得过来。但胡增泉不想推托。公司的事叶天闻一手遮天,根本不让他来揷手,他更看不惯叶天闻的工作作风。⼲事拖拖拉拉瞻前顾后,没有一点雷厉风行敢说敢⼲的气魄。胡增泉觉得,叶天闻根本就不是个当总经理的料,更不适合做一个商人。商人,既要精明,又要果敢,该出手时就出手,畏畏缩缩没有一点魄力,怎么能钱赚,更别说冒大风险赚大钱了。他还是决定把生产饮料这副担子挑起来。他也仔细考虑过,籽瓜饮料这种纯天然的东西,在崇尚绿⾊食品的今天,肯定会有市场,即使一时赚不了大钱,至少是不会赔钱。至于能不能忙得过来,这倒问题不大。籽瓜饮料是马长有和⾼歌研制的,他们最懂生产,让马长有和⾼歌帮他具体负责,当然再合适不过了。胡增泉没说什么,负责的事也就定了下来。
但和马长有的关系,已经有点误会有点磕磕绊绊,是解释清楚的时候了。散会后,胡增泉快走几步追上马长有,说,咱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中午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谈谈。
事情你都做了,还谈什么谈,难道你想让我既让出老婆又赔你笑脸?马长有恼了脸说,我觉得没什么误会,也没什么好谈的。
胡增泉说,误会已经发生了,你听了我的解释,误会自然就会消除。我们之间没必要发生误会,更没必要无缘无故地对立下去。
无缘无故地对立,无缘无故能对立吗?马长有想发作,但看着胡增泉一脸的真诚,马长有还是努力地忍了。但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今天胡增泉和他谈,就是要和他和好,因为胡增泉又有了新的目标⾼歌,他看中的也是⾼歌,至于和杜小舂的事,无论是顾忌⾼歌还是顾忌他,都需要彻底断绝关系。只要胡增泉真的放开杜小舂,一切就都好办了。马长有心里一下平静如水,感觉像倒掉了一肚子的杂物,平静得整个⾝体都没有了一点重量。他倒迫切想听听他想说什么,怎么说。马长有说,用不着吃饭,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说。
胡增泉说好,然后提出到他的办公室去谈。
两人一起来到办公室。进门,马长有就坐在沙发上。胡增泉却手忙脚乱地泡茶倒水。这让马长有感觉有点不自在。显然,胡增泉是理亏,不然他这么低三下四⼲什么。这让他一下想到了家乡的一个老光棍。老光棍为了能和妇情上床,就拼命地巴结妇情的丈夫,帮那丈夫⼲农活儿,给那丈夫买烟买⾁买服衣,即使老⺟鸡下一颗蛋,都要拿给那个丈夫吃。真他妈的。马长有一下又觉得异常屈辱,异常恶心,仿佛自己一下变成了那个丈夫。他下意识地将茶杯推到一边,血红了眼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胡增泉小心地说,实际你理解错了,我和杜小舂什么关系都没有,杜小舂只是想帮助我,感谢我,但听杜小舂说,你却一口咬定我们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你真的是理解错了。
马长有原以为胡增泉要承认错误,然后发誓和杜小舂一刀两断。原来还是这些假而空的话。这个胡增泉,背了猪头不认赃,简直就是个流氓无赖。马长有愤怒地说,杜小舂都承认你们之间关系不正当,而且要和我离婚然后嫁你,你还在我面前百般抵赖花言巧语,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瞎子傻子,你是不是想欺负我老实,你是不是要打落我的门牙还要让我咽到肚里。
胡增泉止不住有点吃惊。简直是冤枉死了。但他相信,杜小舂绝不会承认和他的关系不正当。他判断,只是杜小舂提出离婚,才让马长有认定杜小舂有了外遇,和他的关系不正常。胡增泉诚恳地说,许多事你没仔细考虑,这里面的事,我很清楚,是你怀疑杜小舂,然后和她闹,她才赌气和你离婚。她一离婚,你更加怀疑她,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马长有哼一声,说,你这一说,责任又在我的头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她买服衣,买电脑。男人会无缘无故给女人买东西吗?还有,杜小舂烫伤了,为什么她要你来照顾却不通知我一声。
原来仅仅是如此。杜小舂怎么烫伤的,马长有可能也不知情。胡增泉说,对,你说得对,确实不会无缘无故买东西。但你想想,杜小舂那么精心地照顾⾼洁,我即使再没良心,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按家乡的习惯,亲戚侍候病人后,都要给买一件服衣,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至于笔记本电脑,老实告诉你,那是别人送我的,我又用不着,就让杜小舂先用着。你说到的烫伤照顾,其实我也没照顾她,我只把她送到医院,然后给她请了个护理员。
听起来有点道理,也许真的就是这样。但不管真的是什么样,眼前的事实是胡增泉否认和杜小舂有关系,当然今后就不会再和杜小舂来往。有这就够了。马长有不再说什么。低了头再听胡增泉解释一阵,马长有说,如果再没什么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胡增泉点点头,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生产籽瓜饮料的事。对这件事,你和⾼歌最懂行,最有发言权。考我虑来考虑去,觉得这事还得由你来具体负责。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就由你来全权负责,一般的事都由你来决定,如果遇到什么拿不准需要商量的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这倒让马长有没有想到。他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应该由他来负责,也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內行,才能真正把事情办好。现在真的让他负责,正好。马长有说,这你放心,我会和厂长一起,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