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经过专家的目测和检测,买来的种牛还不错,各方面指标都合格。刘定安只是觉得数量太少了,公牛只买了三头,⾁牛、奶牛和⾁奶兼用牛各一头;⺟牛也只买了九头,⾁牛、奶牛、⾁奶兼用牛各三头。采用促排卵技术,九头⺟牛即使半月排卵一次,每次平均排十个,一月也只有二百来个。一月做二百来个胚胎,工作量很小,所以工作的重点仍然应该放在学校研究所,一边研究解决胚胎移植中出现的新问题,一边继续进行促排卵研究,力争在促排卵方面再有所突破。待两三年后,移植生产的良种牛长大开始繁殖,那时就有大量的胚胎要移植,那时良种场也完全建好了,研究工作的重点就可以转移到这里。
出现的问题是引进的公牛性欲不足,面对台牛,公牛毫无趣兴,将台牛做得很逼真,公牛依然无动于衷。将真⺟牛拉到面前,公牛也忸忸怩怩显得很勉強。如此壮实強悍的公牛如此怯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人说可能是洋牛看不上土种牛,刘定安觉得没有道理,他认为是长期圈养体质虚弱的结果,以后让牧工每天赶出去放牧几个小时就会好转。好在目前⺟牛数量少排卵少,取一点精液就够了,有没有性欲并无大碍。
选中畜牧条件较好的一个乡后,由县府政出面,将全乡的⼲部都集中到良种场进行培训。培训实际就是讲一些胚胎移植的常识和要求,由刘定安和研究所的人分工讲。培训后,再由乡一把手亲自负责,乡兽医站的兽医具体动手,将全乡的公牛全部劁掉,然后将各家饲养的⺟牛登记造册,然后按良种场需要的数量,将⺟牛赶来接受移植,把良种胚胎移植到普通⺟牛体內。
培训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正是秋⾼气慡季节,天不冷不热。何秋思来找刘定安,说她想学开车。何秋思说:"听说县城西北有片大草原,地势特别平,没有一点坑洼,离县城也不远,只有六七十公里,咱们一起开车去,到大草原学车,全安不说,信马由缰,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刘定安也想学开车,自己学会了,以后就没必要专门要一个司机,方便不说,也减少一点开支。
司机将车开到草原,教一阵,刘定安和何秋思便可开着车跑。刘定安要司机下车去休息,由他们自己开着慢慢学。
草原一望无边。草不⾼,也不密,矮矮地稀稀地长在地上,犹如在沙石地上铺了层草网。车是越野车,地上的一些小碎石对车毫无阻碍,放开方向盘跑也没什么问题。两人开一阵,便感到有点累,何秋思建议下车休息一下。刘定安看看,前面不远处那片草地不错。两人便在那片草地下了车。
草地上散布着一片片开着蓝花的小草。小草很矮,紧紧地贴在地上;蓝花很蓝,蓝得有点耀眼,如同撒在地上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何秋思一下扑倒在地,张开双臂似拥抱大地,然后又翻过⾝来,四肢大字型张开,嘴里不断夸张地发出感叹,然后诗性大发,喊着说:"啊,草原,你他妈的咋这么大,大的没了边;啊,小花,你他妈的咋这么蓝,蓝得直刺眼;啊,老天,你他妈的咋这么巧,巧得有点鬼斧神工;啊,定安,你他妈的咋这么定安,定安得在如此美景面前竟然无动于衷。"
两人都大笑。刘定安回头望,司机早被抛到了远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刘定安一下爬到何秋思的⾝上,何秋思轻轻一翻,刘定安会意,两人立即在草地上翻滚成一团。滚一阵,两人并排躺着喘气,刘定安说:"这真他妈是个做诗的好地方,在这里一躺,傻瓜也会立即成为诗人。"
何秋思在刘定安⾝上捏一把,说:"你说我是傻瓜?其实你才是傻瓜,躺在草地上,⾝下有野花,⾝上有美女,这样的良辰美景你都没有诗意,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刘定安说:"我看到花和女人没有诗兴,只有雄性,不过我也给你做一首诗,你看像不像大诗人。"
刘定安躺平了,望着蓝天,用低沉了的男中音朗诵说:"几回回梦里回自然,双手搂定大草滩。好花好草好风景,⾝边还躺了个好女人。女人躺在我⾝上,花花草草我都忘。"
何秋思笑软了趴在刘定安⾝上,然后说:"你倒真像个傻瓜诗人,吃别人吃剩的馍倒有点滋味,好,我封你个称号,叫花丛下的鹦鹉诗人。"
刘定安把刚才编的那几句再诵一遍,说:"嘿,还真有点诗意,你说,我是不是还有点诗人的气质。"
何秋思说:"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还不算傻瓜,起码小的时候还背过两首诗。啊,我真的是激情澎湃,如果有匹奔马,我想骑了狂奔。"
刘定安翻⾝趴倒,说:"我就是一匹骏马,还是公的,来,上马吧!"
何秋思骑到刘定安的背上,刘定安便四肢着地学马奔跑。何秋思奋兴得大喊大叫。她策马扬鞭,手舞足蹈,不断用手拍他的庇股,让他跑得再快一些。跑一阵,刘定安终于精疲力竭,四肢一软趴在地上。
何秋思远没尽兴,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看你拉屎了没有。"然后在他庇股上摸一把,发现他已经汗水湿透了全⾝。何秋思静静地骑在他⾝上,一动不动。
刘定安慢慢翻过⾝来,见何秋思泪流満面。刘定安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他也想哭,但他忍了。何秋思仍在自顾流泪,他想轻松一点。他伸手给她擦去眼泪,故意说:"怎么,是我这老马不中用,让你失望?"
何秋思摇头摇。
刘定安说:"我明白了,你是诗兴未尽,激情澎湃,还想做一首大诗,如果想做诗,你就脫光服衣,我给你定个题目,就叫肚子上的战歌。"
何秋思突然说:"哥,我想叫你哥,我想给你唱支歌,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一直不分开,直到死在一起。"
刘定安睁大了眼,他知道她是一时冲动,但决不是即兴而发,而是多次认真考虑反复想过了的。他企盼这句话,又觉得不现实。现在这句话终于听到了,他却感到有点突然。
何秋思说:"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意外,难道你没考虑过结婚?"
刘定安当然考虑过,但一下子摆在了面前,让他突然感到责任重大,也有点措手不及。
何秋思睁大了眼吃惊地问:"怎么,你不是认真的?你还没有想好?你并没想离婚?"
刘定安摇头摇,说:"我只是感到恍惚,是那种好事突然到来时不敢相信的恍惚。近来是不是上帝爱上了我,总是心想事成,所有的好事说来就来。另外我也觉得委屈了你,你要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就不可能再到国外定居生活。"
何秋思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间,说:"这一切都是经过思想斗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我已经给李玉写了信,告诉他别再为我办签证,我不会去了。他是个出洋迷,走前就决心不回来,我要他在那里找个本地女人,最好是个牧场主,早点拿个绿卡定居,好好过他的外国生活。"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了。刘定安的大脑一片茫然。新婚之夜,他搂着宋小雅激动得浑⾝发颤,那时他想,这位教授的女儿我要搂她一辈子了。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仿佛是在昨天。突然间就有了更年轻更漂亮更让他心动的女人。人啊,这辈子真是说不清。
何秋思一直看着刘定安,见他呆在了那里,说:"你还是没说心里话,我看出你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是不是想脚踩两只船,一直把我当妇情,当二奶。"
刘定安坐起⾝,将何秋思抱在怀里,摸抚着她说:"你理解错了,也许是事情太重大了,真的一下来到面前时,一时有点反应迟钝。"
何秋思说:"我担心的是她,她会不会轻易放你,你的心肠又软,我担心她一闹,事情就拖下去,最后咱们谁也再没那个耐心,也再没那个激情。"
刘定安说:"我估计不会,宋小雅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再说她对我也没有那么深的爱和情,无非就是解决好她的生活问题。我已经和朱校长说了,我评了教授就把她调进来,现在我是校长助理了,即使不评教授,也有资格把她调来工作,然后再给她一些钱罢了。"
何秋思说:"从你的口气里,还可以听出你对她还有感情,不过也难怪,一曰夫妻百曰恩,我也不希望你是那种忘恩负义,见了新欢就忘旧人的人,但我问你,你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让他揪心的问题。他试探着说:"我想要女儿,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何秋思说:"我不可能不讲人性到不让你要女儿,你如果想要你就带过来,但我判断她不会把女儿给你,女儿是她的希望,她不可能再嫁,她要指女儿养老送终,再说她是弱者,你应该把女儿给她。"
刘定安明白何秋思的心情,在她的生活中当然不希望掺进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她分析得也对,宋小雅也不会放弃女儿。刘定安叹口气说:"女儿也是我的心头⾁,女儿要上学,将来还要成家,我想,女儿跟了她,可能要受点罪,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对女儿的经济抚养,不知你能不能容忍。"
何秋思说:"凭你的本事,我想你养活两个老婆两个女儿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肯定不信任你,肯定要一次性把女儿的生活费要足,我不知你现在能一次拿出多少。"
刘定安说:"我虽然现在没什么积蓄,但今年学校要大幅增加岗位津贴,我以所长和校长助理的⾝份差不多能拿到三四万,在工程兼职可以拿四万,我还可以报销一点费用,我想,到年底拿出十万块钱不成问题。"
何秋思说:"财产我不计较,你的家产什么都归她,我把你娶到我的屋里,来时,我让你彻底洗个澡,⼲⼲净净光⾝子进我的门。"
刘定安问李玉回信了没有,他怎么说。何秋思说:"我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这么说,他对女人本⾝就没什么热情,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才结婚。可笑的是他和我商量,说为了拿到绿卡,他想先娶个当地女人,拿到绿卡后再离婚,再把我办过去。正好,我告诉他,你写一张委托理办离婚授权书来,然后你在那里结婚,我在这里结婚,然后咱们谁也再别⿇烦,再别腾折离婚结婚。"
原来是这样。刘定安不再说什么,何秋思也不再说话,抬头深思了凝望着远方。刘定安一动不动将她抱着。良久,何秋思说:"天不早了,也许司机还以为我们把车开坏了,说不定已经过来找了。"
上了车往回开,走不多远,司机果然走了来找。何秋思说:"你看怎么样,我们再坐一会儿,司机就看到我们了。"
返回的路上有个土司衙门,何秋思提出到衙门里看看,看看土司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车开到衙门前,不噤让人有点失望。那些影视作品都把土司描写得富如皇家,威风八面,其实这个土司就这么一小圈破旧的木板土屋,别说富丽堂皇,连一个中等地主的宅院都不如。
门前有卖票的标志,但并没有人守门。试探着进去,才发现有几个员官模样的人视察,连守门的都跟了作陪参观。
里面也是些平常的木屋,也没什么稀罕文物,只放了些大刀土枪服饰。因为没有别的游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刘定安突然认出员官里有一个是白明华的女朋友悦悦。左右看不见白明华,刘定安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给何秋思听,何秋思说:"你可能对漂亮点的女人有特殊的趣兴,看到哪个都似曾相识。"
悦悦一眼就认出了刘定安,她吃惊一下,想躲,又没躲,然后大方地和刘定安打招呼。
刘定安好像记得悦悦在省博物馆工作,便问是不是来考察文物保护情况。悦悦说不是,是和文化局一起来看怎么维修开发。见刘定安不解,悦悦说她调到了县旅游局。刘定安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得知不仅调了过来,而且是副局长时,刘定安的心情一下不能平静。他觉得白明华也太肆无忌惮了,竟明目张胆地将情人调到府政部门现眼。刘定安觉得悦悦肯定不希望见到知情人,便打招呼告辞。悦悦说:"到吃饭时间了,衙门做了地道的蔵式烤全羊,吃了再走。"
刘定安边推辞边往外走。文化局局长得知刘定安是工程总工程师时,却怎么也不让走,说工程是全县的大项目,刘定安是县里的导领,上级导领来视察工作,饭熟了怎么能不吃就走。
刘定安拗不过文化局局长,只好留下来。烤全羊就在衙门后面的一个帐篷里,帐篷很大,地上铺了地毯,摆了许多饭桌,帐篷实际就是个供旅客吃饭的饭馆。做了详细介绍,刘定安才知道文化局局长姓⻩,兼县文管会主任,和旅游局两家联合考察土司衙门,研究如何保护和开发旅游。
让悦悦当副局长,刘定安觉得白明华有点糊涂狂妄,也许是让一时的得意冲昏了头脑。刘定安不想多说什么,对悦悦更不敢做出熟人的样子。⻩局长很热情,但两人没有共同的话题,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好在何秋思和悦悦坐在一起有话说,酒席还不算冷场。
女招待的劝酒让刘定安难以忍受。酒是青稞酒,用烧水的铝制水壶装了,像倒水一样,将酒倒入拳头大的银碗里,然后唱着歌劝客人喝。刘定安感觉酒很辣,他怀疑这酒的酿造是否科学,会不会酒精过⾼将人喝坏。但劝酒的姑娘不依不饶,你不喝她就不停地唱,你放碗解释她就往碗里倒酒,好像你不喝她就心疼,喝不完这酒她就难受。刘定安不想喝醉,但没完没了的敬酒真让他有点生气。这让他想到了那次小孩向他讨钱的尴尬。那是个七八岁的瘸腿残疾孩子,扯了他的服衣向他要钱,他当时⾝上确实没零钱,但孩子扯了他的衣襟就是不放,招来満大街人一脸的鄙视。他当时又羞又急,但打不能打,骂人家又不理,最后只好甩开孩子落荒而逃。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尴尬,刘定安不由火冒三丈,他一狠心,将碗里的酒倒在了地上。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有点吃惊。陪客的两位当地员官恼了,站起来骂刘定安侮辱了他们。⻩局长急忙护了刘定安做解释,说刘定安是教授,不懂这里的规矩。在⻩局长的调解下,两位当地员官才作罢。大家才又坐了下来。
真是乐极生悲,竟惹出这样的是非,受了这样的窝囊气。⾁烤得很酥,也不腥,是那种原⾁味,但刘定安一直不大爱吃羊⾁,加之心情不好,便吃得很少。看何秋思,也是尝了尝。刘定安想走,又觉得对不起⻩局长的一片热心。刘定安不明白⻩局长为什么对他如此热情,也许是地方⼲部见了导领都是这样。快散席时,⻩局长才说:"今天真是冒昧,我有一件事情想求刘总帮忙。我的小舅子是个包工头,专门搞土木建筑,还能盖二三层的楼房,最近没有活儿⼲,他多次让我帮忙,我知道公司还要在乡里建许多分公司和收奶站,能不能给我个面子,给我的小舅子包点工程。"
这些事归王德礼和白明华管,若在平时,刘定安会一口回绝,但今天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示弱丢面子。刘定安说:"我只管技术方面的事,这样吧,我和王县长说说,争取给你包一点。"
想不到悦悦却对⻩局长说:"你不早说,这样吧,白明华是我的表哥,就不用⿇烦刘总了,我和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刘定安觉得悦悦真是没水平,这样的女子当副局长,迟早要出事。这也好,正好省了件⿇烦事。刘定安连声说好,把事推到了悦悦⾝上。
从衙门出来,天已经黑尽。好在离县城已经不远。在车上,何秋思小声对刘定安说:"地方上当个副局长不容易,想不到白明华还真吃得开,给小情人都能弄个副局长,真是有点活动能力。"
刘定安说:"我觉得他有点危险,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何秋思说:"那也不见得,并没有文件规定女人就不能提拔,有才能没才能谁能说得清。"
刘定安说:"这种事是说不清,如果是经济上有事,那就是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比如刚才让我给包工程的事,这种事我就不沾边,沾上了就有说不清的经济纠缠。"
何秋思看着刘定安说:"好像是钱对你没用?"
刘定安说:"我是知识分子,我就要凭本事挣钱,凭本事挣来钱才叫本事。"
何秋思说:"和包工头打交道就不需要本事?同样是民人币,两者挣来的民人币有区别吗?"
刘定安说:"民人币是没区别,但人心有区别,鬼鬼祟祟来的钱看了就心慌,光明正大挣来的钱看了就自豪,就胆壮,挣得越多,你的信心就越足,名声就越大,就越能挣到钱,就越有活头。怎么,你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胆小没本事?"
何秋思笑了摇头摇说:"我想试试你,随便说说。"
回到招待所,白明华就过来说:"是不是跑到国外去了,打你们俩的机手一直不通,县委徐记书一直找你,可能是有事要和你谈。"
刘定安说到草原上学车去了,可能是到了信号盲区。刘定安问什么事,白明华说:"我也不知道,几次打电话来,问你在不在,要请咱们俩去吃饭。"
白明华给徐记书打电话,说刘定安回来了。徐记书要刘定安听电话。刘定安说吃过饭了。徐记书说:"吃过饭了就喝茶,我们这里有一家茶馆还不错,请你们两位来坐坐。"
白明华和刘定安合坐一辆车去。上了车,白明华就说:"你活得潇洒啊,看着不声不响,⼲得却惊天动地,把美女领到大草原风流,天⾼地阔,但草原风大,风吹坏庇股了没有。"
刘定安说我们只是学开车。他想说悦悦,但又觉得没意思,便什么也不再说。
茶馆确实比较幽静,布局优雅,卫生也好。老板认出了记书,急忙出来迎请。包间已经客満,老板说一个包间的客人要走,要他们稍等。然后急忙跑进一个包间。很快包间里的人就和做贼似的,一个跟着一个溜了出来,看都不敢看记书一眼。
整个过程记书一直不吭声。其实大堂里的人也不多,也很清静,进了包间,倒显得拥挤局促,不如大堂让人心情安宁平和。
老板亲自陪侍,几乎将茶馆所有有点本事的服务员都叫来了,又是表演茶道,又是表演茶艺,还让说唱艺人又说又唱。闹腾一阵,时间不早了,记书才发话让他们都出去。
安静下来,刘定安才觉得记书一直不动声⾊,其实是一直在显他的威风,一直在向他俩展示记书的权威。刘定安猜不透今天有什么事,但凭感觉应该是要他俩办一件为难的事。再喝一阵茶,刘定安想上厕所了,徐记书才说:"真不好意思,有件事得请你们两位帮个忙。一九八四年我到你们学校进修过一年,学的是农业经济,那时本来可以拿个毕业证书,但那时的人傻,谁也没要求这事,再说那时也没料到凭文这么重要,没凭文不但不能再升,⼲下去都困难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给我补一个专科毕业证,⿇烦你俩一定给想个办法。"
对这些事刘定安一窍不通,便急忙看白明华。白明华说:"这种事⿇烦是⿇烦一点,也要冒点风险,好在我在教务处⼲过,情况和人都熟悉。八十年代的毕业证书是由学校发,只盖学校的章,但进修一年不能发毕业证书,专科毕业最少得两年,还得有一些试考方面的档案,这些我来办。刘教授是校长助理,毕业证书盖学校公章和校长私章的事,就由刘助理去办了。"
刘定安还是感到为难。这事得和朱校长说,朱校长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觉得不务正业胡作非为。白明华见刘定安想推辞,便说:"我和刘助理尽力办吧,我想办法是人想的,只要尽力,办法总会有的。"
白明华的表态让徐记书很満意,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说:"只坐了喝茶也没意思,都说吃过饭怎么办,找个池子涮一涮,要不咱们也去涮一涮?"
白明华和刘定安推说忙,都说:"不用了,不用了,记书你也忙,今天就不用了。"
从茶楼出来,徐记书说有点礼物,然后让司机打开汽车后备箱,提出两个大纸袋。刘定安和白明华嘴里推辞着,但徐记书的司机并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像⼲他分內的事,平平静静打开白明华和刘定安坐的车门,将礼物放了进去。
从纸袋的外表看,像是两瓶⾼档酒。两人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车,白明华对刘定安说:"其实徐记书的事也不难办,你想,西台县和咱们是合作单位,县委一把手提出办这么一件事,朱校长怎么会拒绝,拒绝了以后再怎么合作,你只需要把今天的事和朱校长实说一下,朱校长绝对不会反对。不反对就是默许,你就放心让办公室盖章。"
刘定安知道也只有这样了,他也确实无法拒绝,拒绝了真的再没法共事。一天接连有两位员官求自己办事,刘定安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官了。他觉得当官也真有当官的难处,最难的可能是不断有人找你办事。刘定安问白明华怕不怕别人求你办事。白明华说:"孙子才不怕,当官最怕人来求,多大的官也有办不了的事,事实是官越大权越大找你的人越多,官越大权越大求你的人要你办的事也越大,所以说官越大权越大烦心的事越多。人们都说当官好,其实就是只见贼吃⾁不见贼挨打。"
刘定安觉得白明华说的是实话,便叹一声,不再说话。
将自己那份礼物提回屋,刘定安打开看,是两瓶五粮液,外加一个小红盒。打开小盒,里面是一条金项链,还有票发和重量质量认证卡。看票发的价格,是两千八百六十元。
刘定安止不住心跳加快。这是他今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而这礼物竟是一位县委记书送的,如果把这事说给父⺟听,打死他们也不会信的。少年时,官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别说是县官,就是村里的记书,那也是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百姓仰止的人物,别说送礼,到家里坐一下,那也是蓬荜增辉,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现在竟然有县太爷给送礼,刘定安真想大笑几声,大哭几声。
将礼物小心原样放好。刘定安想,即使事情办不成,也没法退这礼品。拿人家的手短,只有想办法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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