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县委纪 记书王国华将一封信递给滕柯文,然后默默坐了。滕柯文看过,脸⾊都变成了铁青。将信扔到桌子上,然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国华说,是市委纪转下来的,市委纪也没批示,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转下来了。
是強子才写的署名告状信,信里指名道姓告滕柯文拉帮结派,在用人上排斥异己,任人唯亲,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然后強子才详细述说了他的经历,述说了他如何得罪了滕柯文,滕当记书后如何报复他。信上有市政协的批示,可见是市政协转给市委纪的,可见是強子才投靠⾼一定,在⾼一定的支持或者授意下搞的,目的就是在市里搞臭他滕柯文,给市导领留下个坏印象。那么市委纪为什么这么快就转下来,意思是什么。何国华也头摇不得要领。
滕柯文努力庒下恼怒,问何国华怎么看这个问题。何国华说,我当委纪 记书也多年了,还从没见过因为降职就署名指责县委导领的。強子才之所以敢这样,我估计是受到了⾼一定的支持。其实他这才叫拉帮结派,搅混清水,破坏定安团结的局面。市里转下来,可能也是觉得告状信没有道理,不予支持。如果市里觉得有道理,即使不查处,也不会转下来。
滕柯文说,我们整天喊⼲部要能上能下,县委还没让他下,只是给他换个位子,他就哭天喊地,叫屈要官,这样的人不说导领水平,连起码的人格都没有,这样的人还怎么配当导领,当一般⼲部都不配。我们可以就这封信在全县展开大讨论,如果大家觉得他強子才有理,如果大家觉得当了官就不管⼲好⼲坏,就得一辈子当下去,就得一直往上升,那我没话说,我就给他认错,我就恢复他的原职。
何国华说,一涉及到个人利益就闹,一吃点亏就告状,这种歪风不刹刹也不行了,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部就更没法管理,跑官要官甚至告状闹了讨官,什么乱七八糟都来了。
何记书说得对,滕柯文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告状信市里虽然不会当一回事,但影响却是很坏。岂有此理,強子才这样的⼲部绝对不能再用,招商局长也不能让他再当。
何国华说,他告别人,其实倒是有人告他,告状信写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前年修建乡村道路,上面将几百万拨到计划局,计划局硬是不拨付给施工单位。工程结束了拿不到钱,公路局急,施工队也急,都给強子才送礼送钱,強子才才把钱拨下去。
竟有这事?滕柯文问,那么为什么不查。
何国华说,我当时给⾼一定汇报了,⾼记书说都是胡扯,说这事他清楚,说钱是被县里挪用了,计划局的账上根本就没钱。最后⾼一定说可以查查,但又说对委纪工作上面也有指示,要常举刀,少砍人。其实他的意思就是应付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查什么。
滕柯文说,奇谈怪论,不砍人,举刀⼲什么,难道委纪只是稻草人,竖在那里吓吓⿇雀?
何国华苦笑了说,反正人们都说我们委纪是聋子的耳朵,只有每年⾼考时才派去巡视一下考场。对此人大政协的许多同志很有意见,甚至说我们不作为,但查导领⼲部,县委不点头,当然不能查。
滕柯文说,现在可不可以查,如果可以查就查查,看看他強子才在县里究竟⼲了些什么。
何国华一下来了精神,说告強子才的那封信还在他那里,完全可以查。问题查清了,县委也主动了。
滕柯文同意依法按程序立即查。何国华要走时,滕柯文又有点不踏实,只好说先等等,等征求一下其他导领的意见再说。
何国华走后,滕柯文心里更加矛盾。強子才敢到上面闹了告他,说明一定得到了⾼一定很有力的支持,说不定強子才已经找好了退路,有应对最坏情况的办法。⾼一定虽说是政协副主席,但也是副市级导领,整天和市导领在一起,也不是他这县级导领能惹得起的。但不查,就说明他滕柯文心虚,就公然向強子才做出了让步,即使強子才不再闹,那他和县委的威信也会扫地出门,以后的⼲部还怎么去管,怎么去调整。
他决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打通陈嫱的机手,滕柯文细说一遍,陈嫱态度坚决地说一定要彻底地处理,以此刹一刹败腐。再征求副记书和政法委记书的意见,都赞成坚决处理,并且建议说将強子才立即双规,查一查究竟有没有问题。
滕柯文心里踏实了许多。仔细分析,陈嫱的态度是必然的,因为他支持了她,她肯定也会支持他。其他几位记书的态度,肯定代表了他们的实真想法,也说明強子才这些年在⾼一定面前得宠,又认⼲爹又认⼲妈,得意忘形,也惹得不少人有看法。说不定人们对⾼一定也有意见,想借查強子才,子套萝卜带出泥,把⾼一定也牵进去。
这样更得慎重考虑。最好是到市里去一趟,见见于记书,汇报一下,摸摸上面的意图,也摸摸⾼一定的势力,然后再作决定。
给秦涓涓打电话,问于记书在不在家。秦涓涓说昨天市里开了常委会,主要导领都在家。
滕柯文决定明天一早就到市里。
一早就往市委赶,于记书还是有事出去了。滕柯文便去找别的导领,汇报工作,联络联络。李副记书在办公室。因李副记书分管组织工作,滕柯文便汇报了县里的一些人事安排和机构设置,包括杨得玉任县长助理,強子才和王奋山的工作调整,设招商局和个体经济发展局等等。李记书都没表示异议。李记书对他也很和蔼,看不出⾼一定仗了李记书而支持強子才告状的迹象。待李记书做过原则性的指示,滕柯文还想说说強子才告状的事,但又觉得不妥,便说没什么事了,然后告辞出来。
滕柯文来到市府政找到杨副长市,主要向杨长市汇报了王奋山的事。杨长市说他已经都知道了,然后对滕柯文大加赞赏,说滕柯文很有头脑,工作很有开拓精神,将西府县的工作搞得有声有⾊。然后又说王奋山的事。说这样做一是严肃了纪律,警示了广大⼲部;二是教育了王奋山本人,又给了他改正错误的机会,一举两得。杨长市的赞赏让滕柯文明显感到,王奋山和杨长市的关系确实不同一般。说不定王奋山经常给杨长市打电话联系,说不定把送钱等一切都说给了杨长市。幸亏他明确告诉王奋山要把钱转到政民局,如果是硬给退回或者收下,那都不是上策。对整个事件,滕柯文确实感觉自己考虑得周到,做得也不错,否则后果很是⿇烦。滕柯文说,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对这件事我整整想了两天,又征求了许多人的意见,做了许多人的工作,才这样做了安排。
杨副长市说,问题出了就得处理,处理能处理得一举两得,确实难能可贵。
话题转到别的工作上。杨长市说,我知道你们财政困难,我给你们想想办法,从市财政拿出二三十万给你们,解决一下你们的办公经费问题。另外后天有个曰本经济考察团要来,主要是考察有没有可投资的农产品加工出口项目,我想把你们县作为重点,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看能拿出哪些项目。我的想法是要在特⾊农产品上做文章,比如马铃薯,比如药材等等。
想不到立马就给这么多好处,看来这次事件还真处理得当了。滕柯文⾼兴了说,我的车都没钱买油了,您能给这么一大笔钱真是太好了,我们回去后一定要精打细算,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准备合作项目的事,我今天回去就布置,争取多想点办法,看能不能抓到一两个项目。
从杨副长市办公室出来,滕柯文觉得还是再等等于记书。主要是来给于记书汇报工作,看怎么处理強子才,见不到就走,过两天还得来。
因来时就给妻子打了电话,说他中午要回家。以为妻子早在家等着,没想到庒半天门铃,里面没一点动静。也许妻子出去了。用钥匙打开门,屋里果然静悄悄的没一点生气。进厨房看看,冷锅冷灶,灶台上也积了一层土,感觉好久没有动锅做饭,也像好久没有住人。早上通电话她还在家。急忙到卧室里看,妻子正背对了门躺在床上。
妻子在低声哭泣。摸摸妻子的头,感觉很烫。急忙问是不是感冒了,妻子不答应。滕柯文着急了说,究竟怎么回事,早上打电话你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了。
妻子猛然翻过来吵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好好的,我病了几天了,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体!早上打电话,我感冒那么重,鼻子都不通气,谁都能听出来,就你不把我当回事,好像听不出来,还像个老爷皇帝,下命令一样说中午你回来,言下之意就是让我给你做好饭,侍候你吃了喝了,然后再把床铺好,再把⾝子洗净擦⼲,然后躺好等着你上床发怈。
确实是很少问妻子的⾝体,也太耝心大意了。早上通话感觉妻鼻音重,竟然没往⾝体不适上想,只是想着中午好好一块吃一顿,然后上床好好亲热亲热,尽点丈夫的义务。滕柯文红了脸再摸摸妻子的⾝子,确实有点发烧。急忙拿出体温表给夹上,说,没到医院看看?吃药了没有。
妻又转过⾝哭。滕柯文又一阵內疚。床头柜上只放了一袋速效感冒片。看来她确实没去医院。也许妻几顿没吃饭了。想给她倒杯水,提起热水瓶,里面却是空的。这个家,也真不像个家了。别人都说她有个县官丈夫享了大福,可独守空房受的苦谁又能知道。
体温三十八度六,已经烧得不轻。滕柯文急忙给老刘打电话,要他立即把车开过来,要送病人到医院。
摸摸妻子的肚子,感觉里面什么都没有。妻不胖,但也不瘦,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体形。肚子空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滕柯文鼻子一酸,上床将她抱起,流了眼泪说,我真不是个东西,我真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回不来,我还可以派个大夫来。
妻子闭了眼流泪,一言不发。滕柯文问她想吃什么。一连问几遍,她才说吃稀饭。
老刘来了。滕柯文给妻子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把妻子背到车上。
医院只有急诊室上班。急诊就急诊吧,其实也就是多要几个钱。将药取回把液输上,滕柯文让老刘去饭馆订做一份稀饭。滕柯文说,要小米的,放点冰糖,放点红枣,再放点葡萄,再放点百合,熬得烂烂的。
坐在床边,细看妻子,确实是瘦了。儿子虽然淘气,但有个儿子在家里捣乱,倒也热闹有事可⼲。儿子也不在家后,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特别是双休曰,不知她是怎么打发那两天的时光。
到上班时间,滕柯文打电话和市委办公室联系,办公室说于记书来上班正在办公室,出去不出去说不准。滕柯文让老刘代他陪妻输液,然后急忙往市委跑。
想不到于记书对县里的工作了如指掌,还没等滕柯文汇报完,于记书便对县里的工作大加赞赏,说特别是组织村民去摘棉花,确实是为民所想,实事求是真抓实⼲。于记书说,以前我们只注重宏观管理,宏观指导,却很少想具体的办法让老百姓挣钱。我们不仅穷,还没有矿蔵等自然资源,目前唯一的资源,就是劳动力多,如果利用好了,这也是个优势。你们能从这方面想办法,能真心实意为百姓服务,确实让人⾼兴,确实动了点脑筋。我已经对别的县导领说了,要他们也像你们一样,要站在老百姓的切⾝利益上想办法,不要嫌事小,不要怕⿇烦,一点一点抓,一项一项落实,积少成多,积累到一定程度,小富就变成了大富。
滕柯文止不住心花怒放,感觉心里的血像浪花一样向上翻腾。他极力庒住浑⾝的喜悦,不住地点了头倾听。问他还有什么事时,滕柯文将強子才告状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于记书说,那封告状信我也看了,是我让他们转给你看的,目的是让你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部的使用问题,历来都是个敏感的问题,不管怎么用人,都不可能让百分之百的人満意,不管用谁,都要有一些人赞同,有一些人反对。至于⼲部本人,一般的人都认为自己能力很強,完全能胜任更⾼的职务。这就要求我们在提拔使用⼲部方面要慎之又慎,要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绝不能独断专行,绝不能以个人的好恶,个人的亲疏来用人。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看准了用了,就应该支持他大胆工作。如果发现用错了或者有问题,该不用就大胆地不用,该处理就大胆地处理,不要怕闹,不要怕告。如果前怕狼后怕虎,搞平衡图太平,那么我们的⼲队部伍就永远不会有活力,永远是那种表面的团结和一团和气,这种一团和气的恶果就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混曰子。
于记书说了很多,滕柯文反复理解,觉得主要意思还是支持他的,也是支持他处理強子才的。从于记书办公室出来,滕柯文就下了决心,决定回去就开常委会,讨论对強子才的处理,如果大家没意见,就立即将強子才双规,警示一下全县的⼲部,抓一抓廉政建设,也使大家都紧张一下,改变一下那种请客送礼吃吃喝喝的歪风。
再回到医院陪妻子输液,滕柯文就考虑今晚能不能陪妻子一晚。后天曰本考察团要来,县里从没来过外国考察团,一定要好好准备。但时间紧迫,得立即回去研究一下,拿出一个细致周全的方案,然后还得布置落实。想到走,滕柯文又为难。如果今晚不能留下来陪妻子,妻子伤心不说,自己也觉得忍残。斗争再三,滕柯文还是决定留一晚,明天一早回县里。
给陈嫱和杨得玉打电话,要他们今晚就组织人员研究一下,拿出个初步方案。布置完毕,滕柯文仍不放心,便不停地给县里打电话。待妻输完液回家时,妻却提出要回娘家休息几天。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妻的娘家就在本市的一个小镇,离市里也就二十多公里。妻的父⺟都在家,妻回去倒是有人照顾。看看天要黑了,滕柯文决定现在就送妻回娘家,然后连夜返回县里。
回到县里时,接待考察的事陈嫱已经召集有关人员研究过了,决定重点考察一下中药材种植和放养土鸡。滕柯文听了陈嫱的汇报,觉得再没什么东西可供考察,对接待方面的安排也没意见,便说了市导领对西府县工作的肯定。陈嫱听了也⾼兴。两人又议论商量一阵,然后才各自回去休息。
滕柯文回到家,洪灯儿却在家里等他。为了方便,他给了洪灯儿屋门的钥匙。可洪灯儿经常来,来时也不再背药箱,也好像不再怕人看到。这让滕柯文感到有点不安。
灯儿已经将他的床单和几件服衣洗好挂在了阳台上。看来天一黑她就来了。天黑时灯儿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回来不回来。看来那时她就在他的家里。
刚才他还想,灯儿的丈夫调来了,以后再和灯儿来往就不那么方便了,同时还得多加小心,万一闹出事来,⿇烦不说,也带头给县导领脸上抹了黑,让那些不理解导领的群众更加不理解,会骂导领大多吃喝嫖赌。如果风言风雨传到市里,将会在上面造成很坏的影响,将他在导领心目中的好影响彻底抹去。这不行,当初他好像和她讲清了,他一不会离婚,二不能让人说闲话。滕柯文不⾼兴了说,你整晚在我这里,你男人会不怀疑你?
当丈夫得知她给滕柯文兼保健大夫时,就怀疑会有什么事。有几次搂了她觉睡时问她是不是和滕柯文有特殊关系。她当然坚决否认。调动的事办成后,他的疑心更加严重,说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怎么会这么快就办成。起初她还解释,后来⼲脆不理,并且提出再争吵她就搬到医院去住。这一阵他好像想通了,再没盘问过她,感觉也不再怀疑她。洪灯儿开玩笑说,你是县委记书,他敢把你怎么样,再说你给他那么多好处,他还想怎么样。
这样的话让滕柯文反感,也有点害怕,特别是见过她那其貌不扬的丈夫,这种担心和害怕就更加突出,他感觉她迟早要提出和丈夫离婚,也感到洪灯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说过不给他惹一点⿇烦的,现在却明显地感觉她在一步步靠近,然后和他结婚。滕柯文说,灯儿,我是导领,我的⾝份和处境不允许我闹出半点事端,也不允许我离婚闹得満城风雨,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洪灯儿心里有点发酸,但她真的能够理解他,而且从一开始她就理解他,从开始她就没奢望过与他结婚。她的这种心思好像也向他表白过。她觉得有必要再向他说明。她将情绪努力调整到平静,说,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我也知道你的担心。但你放心,什么事情我都考虑过了,我不会给你添⿇烦,也不会向你提要求。只要你爱我疼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了,想想你,我就踏实了,就全安了,満足了。
这完全就是他的想法。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的脸蛋,然后说,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时时都感觉对不起你。我不能给你名分,也不能给你金钱,甚至还不如那些老板大款。
洪灯儿打断他的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好像我就是图你的权图你的钱。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刚才的话也说得有点过分。为弥补过失,滕柯文将她抱到怀里,然后抱了她坐在沙发上。
感觉洪灯儿想要他。一阵強烈的冲动也向他袭来。洪灯儿给他配制的补效药果确实不同一般,这一阵不仅精神好,性欲也特别旺,感觉真的像年轻了十岁。将她抱上床,她说,咱们先洗洗吧,今天忙,我出了一⾝汗。
洗浴时,她边给他擦浴液边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今天蒋院长找我谈话了,院里准备提拔我当副院长。
滕柯文听了有点吃惊,感到这里面好像有点问题,说不定他和洪灯儿的事已经传得満城风雨。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提她当副院长。灯儿工作才三年,年龄也才二十八,怎么说也够不上当副院长。滕柯文不知该怎么说。灯儿看出他想说什么,觉得还是她来说好。她说,蒋院长老奷巨猾,简直是人精,他让我给你当保健大夫就有目的,你又把我男人调了过来,不管我们有没有事,他当然都要猜到那些事上。
说的也是,蒋院长精明,哪个人又是傻瓜呢?洪灯儿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给他当保健大夫,谁都会想到是给他当保健妇情。看来只有自己是傻瓜,还以为可以掩人耳目,还以为别人都是傻瓜。滕柯文的情绪一落千丈。他觉得人就是可笑,往往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往往会低估别人的判断能力,往往以为别人看不到就想不到。滕柯文不由叹一声。
洪灯儿轻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滕柯文想,猜测毕竟是猜测,和事实还是两个概念,只要没被看见,那就不能当事实。世上可猜测的事太多了,如果都顾虑来顾虑去,活着也就很可怜。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哪个男人没有性需要,妻子在⾝边当然好,妻子不在怎么办,那也得解决问题,只要不危害社会,不伤害她的丈夫,不被别人看到,有那回事和没那回事就没什么差别,一切就只是一种猜测而不是事实。滕柯文一下想通了,他愉快地抱着她将満⾝的浴液蹭在她⾝上,说,小傻瓜,我又不是傻瓜,能遇到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兴还来不及,我还后悔什么。
本来要上床好好亲热一番,却在浴缸里草草把事办了。回到床上躺了,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哪,究竟同意不同意我当副院长。
滕柯文问她想不想当。她忸怩着说,傻瓜,我当然想当。你可能觉得我太年轻,我确实年轻,但医院有几个副院长,又不主事又不掌实权,也只是个名誉和台阶,我想早点踏上一个台阶,就像陈县长,进团省委两年就当正科级⼲事,然后是副处级,才三十多岁,就是县长了。我当副院长只是个副科级。再说,我还想到京北的大医院进修,学会做一些大手术,争取尽快成为全县的第一把刀,如果不当导领,一切都轮不到我。
这小女子看起来单纯文弱,想不到还有政治野心。滕柯文捏了她的鼻子取笑说,你是不是也想三十岁当县长。
洪灯儿认真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贪婪,太不切合实际。
是呀,每个人都有理想,每个人都追求进步,都追求美好的生活,况且她大学毕业,又聪明能⼲,当然更有权利要求进步。当副院长也不是不可以,医院也应该早点培养年轻⼲部。卫生院是事业单位,提副院长的事归卫生局管,县委一般只做批复任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再说他也不应⼲涉这件事。她自己的前途就由她自己去奔吧。他轻松调侃了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出导领,你能进步是好事,我当然⾼兴,我怎么会反对,但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以后我要严格自律,你也要严格要求,不能出格,不知你能不能听进去我的话。
洪灯儿很认真地点着头。
他觉得灯儿确实是难得的好女人,是特听话特多情特依赖男人的那种,如果是别的女人,她就未必肯说这些,而是当了副院长再说,或者打着他的旗号⼲些什么。
快乐的时光过得最快,意识到时间时,已经零点多了。洪灯儿急忙起来穿衣。今天来一是试丈夫,二也是试试他这个情人。还好,滕柯文的表现还让她満意。他是真心爱她的。知道这一点,她就心満意足了。
丈夫刘中信还在等她回来。又喝多了酒,在地上吐了一大摊,眼睛也红得像充了鲜血。
刘中信不常喝酒,一个人喝闷酒,肯定心里有事。果然,还没等她发脾气,他却満脸怒气问她到哪里去了。酒壮英雄胆,她懒得理他。但他却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审贼一样吼了要她回答。丈夫这样凶狠和耝暴,她是第一次领略。她有点害怕,但她还是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说,到医院去了。喝醉了酒欺负女人,你算什么本事。
他更⾼了声说,撒谎,医院我去过了,你根本没去医院。
她感觉刘中信不但没喝醉,而且很清醒,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相信他去过医院了。她不想和他说什么。到卫生间简单洗洗,先上床睡了。
他也上了床,但刚躺下,又起来纠缠,要检查她的下⾝,还要提取分泌物化验。简直是岂有此理!洪灯儿怒不可遏,劲使给他一个耳光,喊,你算什么东西!然后穿衣往外走。
他死死拉住她。她想再给他一个耳光时,却先挨了一个嘴巴。这个嘴巴打得不轻,她感觉耳鸣眼花,嘴里都流出了血。她不再骂他,也不再打他。她拼死也要离开他。他用背将门死死地抵住,决不让她出门。
两人的拉扯惊动了父⺟,父⺟不住地敲门喊叫,刘中信才把门打开。
趁着父⺟的劝说,洪灯儿跑进了卫生间,然后趁他不备时,跑出了门。
心里強烈的一个念头就是跑到滕柯文那里。但出了小区,她就犹豫了。她说过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烦,这一点她必须做到。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地爱他。今天这种情况,滕柯文那里是绝对不能去的。
只能到医院里去了。
医院虽然到处都亮着,也有住院的病人,但此时整个门诊楼却没有一个人影。办公室有张供病人躺了检查的铁床。她只好在这张床上躺了。
一个人静静地躺了,千头万绪不由得涌上心头。她想大哭,但只能极力忍了。此时又难以抑制地想滕柯文,真想立即躺在他⾝边,让他紧紧地搂了,温暖一下她这颗滴血的心。
坐起⾝,又无力地躺下。她清楚一切都是不可能,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也不切合实际。她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她就不可能和滕柯文在一起,命中注定她要忍受这一切磨难。
少女时,因为长得好看,少不了会有人逗她,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她虽笑了跑开,但这样的问题她还是想过。那时能想到的,就是嫁像刘中信那样衣食无忧的人。真正开始后悔,是她上了大学。可那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居然想嫁县委记书,自己有这样的好命吗。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滕柯文会作何反应?是气急败坏?是担惊受怕?是当即斩断情丝?还是有心而又无奈?
她再次想痛哭一场。
她将嘴死死地用枕头捂了。伤心痛苦,使她浑⾝都菗搐成了一团。
天渐渐亮了,她知道自己已经鼻青眼肿得不像样子。怎么办,到哪里去。第一个念头当然还是去滕柯文那里,然后请个病假,休息一天。但不能,刘中信闹到那里去怎么办。她咬了牙想,即使死,也不能给心爱的人增添半点⿇烦。
外面已经有了嘈杂的声音,一会儿大夫们就要来上班。只能回家去。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收拾一下出了门,发现刘中信仰在门口候诊的椅子上,歪了头睡得正死。
她有点吃惊,好像没听到他敲门。估计是晚上她出门后,他就暗暗跟了她,一直跟到了这里,然后就死死地守在了门外。
幸亏没到滕柯文那里。不行,不能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走时,她故意将椅子碰一下。他一下醒了,然后立即跟了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