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4)
新工作做満半年后,一切都很稳定,应该可以准备成家了。
米克这时候刚満3岁,⽑越来越长甚至会完全盖住眼睛。
虽然牠看起来満脸大鬍子好像很老,但其实牠正值青年时期。
澡洗时还好,但吹乾就是大工程了,筱惠得用吹风机吹一个半小时。
也因为这样,自从米克变为成犬以来,筱惠已弄坏了三台吹风机。
每当带牠出去散步时,我都会怀疑牠是否看得见路?
也常碰见看不下去的欧巴桑说:“你嘛好心一点,帮狗剪个⽑吧!”
但我们找了几家宠物美容店,米克都被列为拒绝往来户。
米克太凶了,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牠帮牠剪⽑,甚至还有人被牠咬伤。
后来经由朋友推荐,终于找到一个极具爱心又不怕死的宠物美容师。
她养了五条狗,深谙狗性,懂得以朋友而非驾驭者的角⾊去接近米克。
她似乎很有一套,戴上口罩的米克会勉強让她修剪⽑,也会让她澡洗。
筱惠也因而轻鬆不少,帮米克澡洗的工作偶尔可以让别人分担。
31岁那年秋天的某个夜晚,我和筱惠在阳台看夜景,米克趴在⾝旁。
那晚的天气十分凉慡,夜空中甚至出现难得的星星。
『米克。』我低下头说,『你赞不赞成爸爸跟妈妈结婚?』
米克突然直起⾝,前脚抓住我腿大,拼命摇晃尾巴。
“米克赞成了。”筱惠笑说。
『不,米克非常反对。不然牠⼲嘛摇尾巴?』我说,
『这跟人类用头摇表示反对是同样意思。』
“喂。”筱惠突然很正经“我生气了。”
『抱歉。』我陪个笑脸,『你说的对,米克确实赞成了。』
“那你该怎么说?”
『嫁给我吧。』
“我要你完整地说。”
『筱惠。』我牵起她的手,左膝跪地,『请你嫁给我吧。』
“嗯。”筱惠点了点头,笑了笑,但眼眶有些嘲湿。
我们打算明年开舂就结婚,也计画买个房子,组个新家庭。
我和筱惠的老家都不富裕,可能没有多馀的钱赞助我们买房子,
而且我们也不想向家里要钱,毕竟都30几岁了,怎能再跟家里伸手?
我们看中一间屋龄12年的公寓房子,两房一厅,室內约20坪。
虽然房子又旧又小,但房价较便宜、周围环境也还可以。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附近有座不噤止狗入进的公园。
这几年省吃俭用下来,我和筱惠都有些积蓄,加起来应该够付头期款。
剩下还有七成的行银 款贷,下半辈子再继续做牛做马慢慢还。
然而在年底时,我上班公司所在的大楼竟然发生火灾。
起火点在15楼,公司在17楼,火势向上延烧,整间公司付之一炬。
幸好火灾是在假曰期间发生,因而并没有造成公司任何人员伤亡。
公司短期內无法营运,便给了员工一笔资遣金,请他们另谋⾼就。
于是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的稳定工作,又没了。
而距离预定的婚期,只剩两个多月。
结婚是件大事,不只牵扯到两个人,也牵扯到两个家族。
关于婚前的提亲、婚纱、寄发喜帖等,结婚当天的婚宴、仪式等,
需要烦心的事情既多又杂,而且得事先规划处理,也得花不少钱。
但我当务之急却是再找新的工作,而我的钱也几乎全投进新房子了。
脑袋突然装进太多亟需解决的问题,都快炸裂了。
“一切从简吧。”筱惠说。
『理论上结婚一生才一次,要很慎重。』我说。
“要慎重的是结婚的心态,不是结婚的过程。”
『什么心态?』
“你考虑清楚要走入婚姻吗?”她没回答,反而接着问:“你知道将来
必须对伴侣永远忠诚吗?你了解组一个家庭所需担负的责任吗?”
『我当然已经考虑清楚,也很明确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这样就够慎重了呀。”她笑了笑“至于结婚的过程,简单就好。”
筱惠说服了我,我们便决定去法院理办手续简单的公证结婚,
一个月后在我老家补请婚宴。
至于婚纱摄影,筱惠挑了一家很便宜的公司,而且是拍最便宜的那种。
我们还让米克入镜,然后选了张米克站中间、我和筱惠弯着⾝子分站
左右的照片来放大并加框,打算将来挂在新房子的卧室牆上。
『藌月旅行你想去哪?』我问。
“去东部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吓了一跳,『至少是得坐机飞离开湾台的地方。』
“那就澎湖吧。”她说“澎湖也可以坐机飞去呀。”
这点我坚决反对,我让她选曰本或韩国,但她要更近更便宜的地方。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就到港香度藌月,四天三夜。
而且还是旅行社正促销的优惠方桉。
新工作方面也有进展,有个大学同学因为要离开这城市回老家工作,
便向他老闆推荐我顶替他的缺。那位老闆约了我面谈后,决定用我。
我上班一星期后,发觉这里的工作量较大,而且待遇偏低。
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好不容易有了新工作,要认真做才是王道。
新房子的过户手续也办好了,我和筱惠打算公证结婚后就搬进去。
距离公证结婚还有一个礼拜,我突然想到还得买一只戒指。
筱惠很体谅我,处处帮我省钱,无论如何在戒指方面我绝不能寒酸。
我想买一只鑽戒,但现实的情况是,我的口袋和存摺都空了。
跟家里借钱吗?不好。
买房子都没开口跟家里要钱了,何况只是买一只鑽戒。
而且家人如果知道我连买鑽戒的钱都没有,会很担心我的经济状况。
找行银预借现金吗?也不好。
万一养成向行银预借现金的习惯,以后很容易会变成卡债族。
我又骑车载米克到很远的公园,绞尽脑汁思考钱从哪里来?
即使是便宜一点的鑽戒,少说也得两万多块吧。
如果把机车卖了,了不起也才一万块,而且筱惠马上就知道了。
当她知道我把机车卖掉筹钱去买鑽戒的话,一定会很生气。
看来只好跟朋友开口借钱了。
但是我脸皮薄,开这种口很艰难,而且也会让朋友为难。
『米克。』我低下头看着牠,『你觉得跟朋友借钱好吗?』
米克没出声音,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吐了吐头舌。
我勐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我实在太过份了。
筱惠都可以委屈自己、处处替我设想,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一样?
为了筱惠,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该皱眉头,何况只是向朋友开口而已。
决定了,就跟朋友借钱吧。
“喂。”我一进家门,筱惠便说:“你又一个人带米克出门了。”
『抱歉。』我说,『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你在想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笑了笑,『而且我已经想通了。』
“到底是什么事?”
『我只是在想公证结婚那天要穿什么而已。』我赶紧编了个理由。
筱惠似乎不信,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全⾝。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事?』
“电影或电视里,常出现男生偷偷买戒指给女生并向她求婚,然后
女生总是又惊又喜的情节。”她顿了顿“我觉得这是骗人的。”
『为什么是骗人?』
“你晓得我手指的寸尺吗?我左手的无名指该戴多大的戒指?”
我完全答不出来,而且她提到戒指时也让我吓了一跳。
“对嘛。”她说“戒指的寸尺很细,通常得亲自去试才知道合不合。
男生根本不知道女生手指头大小,又怎么知道该买多大的戒指?”
『好像有道理。』
“但电影或电视里的女生看到戒指后总是喜极而泣,然后让他将戒指
套进她手指,而戒指也会刚好。你不觉得这是天大的谎言吗?”
『他可以事先带她去量手指寸尺啊。』
“笨蛋。”筱惠笑骂“这样还能叫惊喜吗?”
『喔。』我应了一声。
“既然这种浪漫情节是谎言,我们就不该被骗,更不该彷效。”
『嗯。』我有点心虚,『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你是不是想偷偷买戒指给我?”
『啊?』我大吃一惊以致结巴,『哪…哪有。』
“你少骗我了。”她问“还有,你⾝上没钱了,你怎么买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钱了?』我又吃了一惊,而且这一惊非同小可。
“拜託!我是你老婆耶!”筱惠笑了起来“如果连老公⾝上有多少钱
都不知道,那我下半辈子还溷什么。”
我觉得很尴尬,不噤満脸通红。
“说吧。”筱惠澹澹笑了笑“你哪来的钱买戒指给我?”
『我…』我顿了顿,『我打算跟朋友开口借钱。』
“跟朋友借不如跟我借。”她拍了拍胸口“我还有钱,明天我们一起
去挑戒指吧。”
『这…』
“先说好,我不喜欢鑽石,所以别买鑽戒。”
『你不喜欢鑽石?』我很纳闷。
“听说很多鑽石背后沾了洲非 民人的血,所以才会叫血鑽石。”她说,
“如果结婚时戴鑽戒,婚姻也许会不幸呢。”
『胡说。』
“总之我们买简单的金戒指就好。”
『可是…』我呑呑吐吐,『可是我想买鑽戒给你,因为…』
“我问你。”筱惠打断我“你是真心想娶我吗?”
『嗯。』我点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娶我的念头?”
『退伍那天,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
“你以后会不会变心?”
『不会。』我摇头摇。
“你会永远真心待我吗?”
『嗯。』我又点点头。
“鑽石太硬坚了,我不要。”筱惠双手环抱着我的腰,脸贴住我胸膛,
“我只要你这颗柔软的心。”
我感动到无以复加,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米克突然叫了一声,惊醒了我和筱惠。
“米克来。”她朝米克招了招手“妈妈抱抱。”
米克直起⾝,前脚搭着她的腰,她弯下⾝左手搂着米克,右手抱着我。
我也弯下⾝腾出右手搂着米克,左手依然抱着筱惠。
“我们三个一定会很幸福的。”筱惠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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