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狭路相逢双飞燕
章台凤并无惊骇恐怖之状,闻言淡淡一笑道:“焱毒神功为世间三大奇功之一,这话倒不是恫吓之言,也许我当真只有十天可活了!”
文无咎秀眉微锁,道:“看样子你是不相信的了!”
章台凤从从容容的道:“铁心老西门龙的事,我已经知之甚详,对焱毒神功的伤人于无形之中,毙敌于十丈之外更不怀疑…”
眼光轻俏的一转,又道:“大约你也要开一剂三花四粪汤给我了吧!”
说来轻轻松松,一副嘲笑之。
文无咎眸光一连数转,有如落入五里玄雾之中,摸不着一点头脑,面俱是疑惑之。
她将章台凤视为死敌,焱毒神功已经运出了九成以上,但由章台凤的神情谈吐之中,却又看不出一丝受伤之象,这…?
任凭文无咎如何聪明之人,一时也无法想得出所以然来。
章台凤轻松嘲笑的面容一收,又复银牙一咬,叱道:“婢,你不但阴险诈,而且心如蛇蝎,西门龙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既以焱毒神功害了他的性命,还要在他死前那样作他,要他服什么三花四粪汤,难道你就不怕报应么?”
文无咎格格大笑道:“丫头,凭你还没资格来教训我,剑阁城外的事难道还不够阴险狠毒,神风门宁长老与三十多名门人的惨死不是你的杰作么?”
章台凤怔了一怔,忽而咬牙一叹道:“你我倒是针锋相对,我仍然承认你是我唯一的强敌,但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是弱者!”
森然一笑,接着:“丫头,你的焱毒神功确然已经击中了我,但你不要得意,你应该知道武林中并不是人人都怕你的这份功!”
文无咎颔首道:“这我早就知道,凡能修为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的内家高手,或有护身罡力能聚成形的名家,都不致受到伤害,但你…”眸光鄙夷的投注着章台凤,接下去道:“大约还到不了这种境界!”
章台凤森厉的一笑,道:“我且问你,你这焱毒神功专攻人体的哪一部位?”
文无咎眸光一转,道:“三十六大,不论哪一处道都是一样!”
章台凤一笑又道:“我再问你,焱毒神功能否透穿千年寒铁?”
“千年寒铁?!…”
文无咎眸光又复一连数转,而后大笑道:“千年寒铁是世间至坚至韧之物,不要说我的焱毒神功,只怕武林中任何一柄上古神兵都伤不到它一丝一毫…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台凤冷笑道:“你自负聪明,难道连这也想不通么?”
说话之间,把身上的外衣解了开来,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只见她内衣之外加穿了一件丝织成的背心,像渔网一般,但上面却缀了零零落落,像铜钱大小的许多铁片。
那些铁片十分特别,虽然有闪闪的亮光,但却乌黑如墨。
文无咎怔了一怔,道:“你的本领倒不小,果然把这件寒铁锦衣到了手!”
章台凤道:“这些寒铁圆片不但护住了三十六大,而且也护住了周身经脉,你那焱毒神功对我来说,简直毫无用处!”
文无咎失望的一笑,道:“好吧,那就算你命长!…”
娇躯转动,淡淡的道:“薛相公酒醉,需人照顾,小妹明晨还要赶路,也需要歇息一时,如果章姑娘没有另外的指教,请恕我要告辞了!”
莲步姗姗,就向林中走去。
章台凤咬牙冷笑道:“慢走!”
文无咎收步回身,笑道:“章姑娘还舍不了这口气么?”
章台凤怒道:“一见面就蒙你敬了一记焱毒神功,如不回敬一下,实在不合于礼尚往来之道…”
文无咎不在意的笑道:“这样说来,你是想与我动手一搏了?”
章台凤摇摇头道:“用不到那样麻烦…”
伸手由袖中取出了两枚枣核般的东西,托在掌心之中,扬了一扬道:“认得这东西么?”
文无咎笑道:“枣核镖,这大约是你拿手的暗器了!”
章台凤寒声道:“不错,我用的枣核镖共有两种,一种是平常钢铁打造,另一种则是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之物!”
文无咎凝注着那托在章台凤手心之上的两枚泛着蓝油油光亮的暗器,阴冷的一笑,道:“这大约是淬了剧毒的了!”
章台凤道:“对付你这种毒如蛇蝎之人,自然要用这种暗器!…”
声调一沉,咬牙道:“得中你,是你恶贯盈,不中你,也算给你一点警告!”
文无咎面色沉肃了下来,道:“看来你发暗器的手法必是独具一格的了!”
章台凤冷笑道:“马上你就可以知道了!”
抖手一扬,两点寒星同时打了出去。
两支枣核镖一上一下,相距约有一尺距离,上取咽喉,下取肚腹。
乍然看去,发的手法平平常常,而且去势甚缓,文无咎只要侧身一闪,就可避了开去。
但文无咎目光注定飞来的两枚枣核镖,却是一动未动。
直到两枚枣核镖至文无咎面前尺余之处时,忽见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一变,分向两侧飞去。
由于文无咎一动未动,两枚枣核镖分由左右两旁尺许之外飞了过去,倘若她纵身闪避,正好被击个正着。
文无咎格格一笑道:“我道是多么高明的手法,原来也不过尔尔!”
章台凤冷峻的哼了一声,道:“你且慢得意,如果发的手法如此稀松平常,也就用不着在你面前献丑了!…”
文无咎怔了一怔,认为她必定还有第三枚或是第四枚枣核镖,目光立刻严密的注意着章台凤的双手。
但章台凤双手下垂,神态安然,丝毫没有再度出手之意。
正当文无咎大感讶异之际,忽听嗡嗡两声轻响传来,那两枚飞而过,按说早已落地的枣核镖,竟由身后飞了回来。
文无咎大吃一惊,要转身应变,为时已晚,只觉得右肩一震,已被一枚枣核镖击中。
章台凤也格格一笑道:“丫头,毕竟你也输了一着,你大约没想到我发出的两枚枣核镖会有回旋作用,能在背后击中你吧!”
文无咎平静的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
俯身在脚下拾起两枚暗器,随手一掷道:“拿回去吧,只要你有兴趣,下次咱们见面时不妨再用!”
章台凤怔了一怔,道:“难道没击中你么?”
文无咎从容一笑道:“自然你击中了!…”
缓缓向前踱了几步,慢悠悠的道:“你也总该知道,被暗器击中,却不一定会被暗器所伤!”
章台凤微带失望的道:“莫非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了么?”
文无咎摇头一笑道:“这就是你疏忽了,我的焱毒神功是怎样发的,你知道么?”
章台凤把嘴一扁道:“那不过是透传力之法,也并非什么稀世绝学!”
文无咎仍然笑道:“仅是这点透传力之法,已经够把你的暗器震开的了!”
章台凤微讶道:“你能在同一时间使周身每一道之中俱皆出焱毒神功?”
文无咎大笑道:“这一点你根本不应该怀疑,因为你一定知道,我的武功比你高强一些,我能做到的事,你不见得就能做到!”
章台凤伫立多时,细细窥察文无咎的脸色,但文无咎镇定从容,角间挂着一抹骄傲与嘲的笑意,找不出一丝负伤的象征。
终于,章台凤轻喟一声道:“好吧,你我算是相平之局…咱们再见了…”
转向木立一旁的徐远叫道:“走啦!”
娇躯转动,当先走去。
文无咎在背后沉声叫道:“章台凤,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至少你已输了一筹,因为薛镇山现在是在我的身边。”
然而章台凤头也不回,与徐远愈走愈远,终于背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不见。
文无咎目注她们去远,忽的银牙紧咬,用力扯破了右肩的衣服,出了欺霜赛雪的肌肤。
只见雪白的肌肤中此刻却出现了一块紫黑的印痕。
文无咎并不迟疑,用左手出间匕首,迅快的刺入了那块紫黑的印痕之内,而后用力一旋,挖成了一个汩汩的血。
只听她口中喃喃咒骂道:“章台凤,你这婢,迟早我要你不得好死!”
当下脚步踉跄,额头大汗淋漓,挣扎着向林中跑去。
薛镇山仍在大醉之中,鼻息呼呼,酣然沉睡,对林外发生的变故,显然是一无所知。
文无咎此刻已然有如一个血人一样,用力摇着薛镇山的身子,大叫道:“薛相公,醒醒…醒醒…”
薛镇山虽摇得滚动不已,但却仍是昏然而睡。
文无咎秀眉深蹙,忽然抓起身边的水袋,向薛镇山脸上洒去。
终于,薛镇山被得醒了过来。
他眨动双目,怔了片刻,方才愕然翻身而起,叫道:“文姑娘,你…”文无咎摇头苦笑道:“用不着大惊小怪,我不过被毒蛇咬了一口…”
吁了一声,又道:“那是一条绝毒的白花娘,幸而我及时用玄迫毒之法把毒聚于一点,已经用匕首挖掉了!如今,你只须帮我止血,和包扎一下!”
薛镇山既不怀疑,更不怠慢,连忙迅快的忙了起来。
文无咎眉宇舒展,一任薛镇山所为。
薛镇山熟练的替她止血包扎完毕,轻声问道:“姑娘再运息一下试试,毒当真没有进入体内么?”
文无咎甜甜的一笑道:“我早运息过了,并没有一滴毒进入体内,不过,也许是失血过多,我…疲乏死了…”
说话之间,身子一歪,倒入了薛镇山的怀内。
薛镇山拍拍仍然醉意朦胧的头脑,双眉微蹙,连忙把她轻轻放在垫褥之上,温柔的道:“姑娘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该在下驾车赶路了!”
不待文无咎答话,轻轻离开了丈许距离,瞑目趺坐,调息了起来。
文无咎几度张口言,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但却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叹息。
然后,她也闭上了双目。
林间卷过一阵西风,松涛如雷,江上偶而可见点点渔火,是一个美丽,而又凄清的秋夜。
如今,且说与徐远相偕而去的章台凤。
她樱紧抿,面色沉凝,一路之上一言不发,顾自急急的向前赶路,一口气驰出了十余里路。
徐远深感讶然,迟迟疑疑的叫道:“小姐…咱们不再暗中跟踪他们了么?”
章台凤眸光转动,答非所问的道:“快…我们到那山谷中去!”
原来不远处就是一座狭隘的山谷,徐远困惑不已,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随着她疾步而行,向谷口奔去。
但不及走至谷口,章台凤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徐远大吃一惊,急忙放声叫道:“小姐小姐!…”
章台凤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徐远俯身看时,只见她面色青白,冷汗如雨。
一时之间,他不由有如万丈高楼失足,一颗心登时悬空提了起来,因为章台凤如果万一出了不幸。他的命也就完了!
正当他惊惶失措之际,忽听衣衲飘风之声大起,两条人影电掣而到,向章台凤扑了过来。
徐远又是大吃一惊,立刻双掌齐挥,就动手。
但他即刻又停了下来,原来那扑到之人竟是两名青衣劲装少女,不待身子扑到,已经急急叫道:“小姐…小姐…”
徐远大为愕然,不怔了起来。
那两名劲装少女见章台凤并无应声,不待商议,即刻同时动手,替她轻轻推拿了起来。
不久。
章台凤终于醒了过来。
她眨动了一下双眼,眸光缓缓的扫了那两名劲装少女与徐远一会,毫无意外的强笑道:“你们两人一直没真正的离开过我吧?”
那两名少女齐声道:“请小姐恕罪,婢子实在…狠不下离开小姐之心…”
原来那两名少女是章台凤的心腹侍脾金燕、银燕。
章台凤叹口气道:“这倒难得你们对我如此忠心!…”
金燕苦着脸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真吓煞小婢了!”
章台凤苦笑道:“不要紧…”
眸光转动,吁着道:“快扶我到这小谷之内。”
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
金银二燕连忙同声叫道:“小姐…婢子会抬您入谷,您不要再用力了!”
章台凤扫了两人一眼,撑着笑道:“我还不致于这样不济,只要你们扶我一下就行了!”
说话之间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金银二燕不敢多言,只好一人一边,扶持着章台凤向谷口之内走去。
徐远心神略定,随在后面走了几步,忽道:“小姐,可要老奴先去搜查谷内?”
章台凤颔首道:“那样最好,如能找一处可避风雨的隐僻之处,那就更理想了!…”
喟然轻叹一声,又道:“我们大约要在此处做三四天的逗留了!”
徐远茫然应了一声,双肩晃动当先向谷中驰去。
那山谷虽不甚大,但却十分荒凉,谷底深处,正有参差不齐的一排山,倒都十分干燥隐秘。
徐远先选好了一处山,又返身去接章台凤。
章台凤自经二婢推拿一阵之后,精神已经好了甚多,在扶持之下迅快的进入了山之内。
金银二燕俱皆面现忧,扶持着章台凤坐了下来,含泪道:“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
章台凤苦笑一声道:“我中了文无咎那丫头的暗算,伤在了她的焱毒神功之下!”
徐远在一旁忍不住接着:“请恕老奴多嘴,小姐不是身穿寒铁锦衣么?”
章台凤摇摇头,道:“假的!”
“啊?!…”
徐远吃惊的道:“那么小姐的伤势不轻了?”
章台凤苦笑道:“那人说得不错,我最多只还有十天可活,不过…”
停顿了一下,格格一笑道:“有一个神医君路遥已经被我降服,这些伤势大约还难不住他?”
徐远如梦初醒的叫道:“不错,这点功之伤碰到他的手里,大约算不了什么大事…”
眉宇深锁,又有些忧愁的道:“但他不在此处,远水难救近火!岂不…”
章台凤从容微笑道:“方才我一度晕厥,不过是因气血淤滞,一时急于赶路之故,并不会如此容易死去!现在我不是又好得多了么?”
眸光转动,徐徐接下去道:“依那婢之言,我尚有十天生命可活,其实,只需三天,我就可康复如初的离开此处,误不了赶去黄山,再斗斗那婢!”
徐远忙道:“那么,眼下应该赶去…”
章台凤摇手止住他的话锋,转向金银二燕道:“你们两人来得正好,眼下我倒是正需要你们!”
金银二燕忙道:“请小姐吩咐!”
章台凤道:“君路遥已被我差去伏虎山长青岭…”
金燕立刻接着:“奴婢立刻去把他接来!…”
略一计算又道:“往返不过四百余里,最多两天已经足够了!”
章台凤摇头道:“不,由你去固然好,但却不必把他接来!”
金燕不解的道:“为什么呢?不接他来,怎么能够医得好小姐的创伤?”
章台凤沉凝的道:“你只需告诉他,我被焱毒神功所伤,要他配一副丸药来就够了!…”
金燕忙道:“这个容易,小婢就要启程了?”
章台凤摇摇手,道:“且慢!”
金燕忙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章台凤道:“另外,告诉君路遥,要他星夜赶去铁心山庄!…”
徐远口接着:“小姐莫非要救那铁心老西门龙么?”
章台凤颔首道:“西门龙虽然厉内茬,但却武功卓异,正是我眼下需要罗致的人才,目前他毒伤即将发作,非君路遥亲去,无法救得了他!”
金燕忙道:“婢子照小姐的意思吩咐君路遥也就是了,但救了他之后呢?”
章台凤道:“要君路遥把他带去伏虎山,然后再等候我的指示!”
金燕忙道:“婢子记下了,小姐还有别的吩咐么?”
章台凤轻轻摇摇头道:“你可以走了!”
金燕裣衽一礼道:“小姐保重,最迟两天之内,婢子一定带药返回!”
身形转动,展开轻功提纵身法,迅捷无俦的出谷而去。
章台凤悠悠的叹息了一声,又道:“银燕!”
银燕连忙应道:“婢子在!”
章台凤道:“我另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传出青凤令,通知所有飘香山庄的旧属,凡仍愿跟随于我的,要他们都到伏虎山长青岭会合。”
银燕欢呼一声,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小姐,婢子也即刻去办吧!”
章台凤颔首道:“传出青凤令之时,应该注意到两件事,第一,严守秘密,莫被局外之人知道,第二,伏虎山长青岭目前更应保持绝对的机密,不能使任何一人知道。”
银燕忙道:“小姐请放心,这点事婢子定不辱命!”
章台凤道:“那么,你也可以走了!”
银燕又边忙应了一声,莲步行,但走了没有几步,忽然收步回身道:“婢子把这事办完之后呢?”
章台凤忖思着道:“如果你愿去伏虎山,可以先去等我,否则赶到黄山之下也可,到时我自会与你联络!”
银燕沉忖了一下,道:“婢子愿意赶去黄山,与小姐同行。”
章台凤含笑道:“也好,完全随你吧!”
银燕不再踌躇,娇躯连晃,疾步而去。
于是,幽谷古之中,就剩下了章台凤与徐远两人。
章台凤睁眼一笑,道:“身边携带的干粮,是否够三天之需?”
徐远忙道:“老奴经常备有十之粮,眼下尚够七八天之需。”
章台凤怡然闭起双目道:“那就没有值得忧急的事了…”
幽幽的叹息一声,又自语般的喃喃道:“世事实在难料,当时我原认为与薛镇山会面的地点该在泰山白骨门内,现在,情形却又完全不同了…”
徐远双目深锁,犹豫着叫道:“小姐!…”
章台凤恬然应道:“连不停奔波,你也够累的了,好好在这里养息一下吧!”
徐远双手连摇道:“不行…至少,老奴该在口为小姐护法!…”
他心中忧愁之事正多,怕金燕不能如时赶来,又怕取来的药不能治好章台凤的焱毒神功之伤,更怕章台凤的伤势突起恶化…
但他真正怕的还是有人追踪施袭。
章台凤却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不是粗心大意之人,这里虽不能说绝对安全,但也十有九成可保平安无事…”
轻轻叹息一声,接下去道:“其实,如果真有人追踪而至,就由你在外护法,也是没有用处,还是藉机养息一下的好!”这话倒是实情,徐远虽然曾经位居神风门内三堂总巡堂堂主,但人单势孤,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要保护受伤的章台凤,果尔有人施袭,结果只怕都是一样。
忖思之间,漫应一声,也就地趺坐了下来。
时光似乎过得很慢,又似乎过得很快,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了。
就在第二天黄昏时分,只见一条人影入谷中,三数个起落之间,已到古之前。
徐远当门而坐,见状大喜道:“金燕姑娘回来了么?”
来人正是金燕,只见风尘仆仆,面忧急之,忙不迭的问道:“小姐可好?”
徐远连连颔首道:“药呢?”
金燕吁出一口长气,道:“已经带来了,快拿饮水袋来!”
说话之间,已经踏入了内。
章台凤正依壁而坐,微微一笑,道:“依我计算,至少也要两天才能赶得回来,如今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赶了回来,你那急逾奔命的赶路情形,也就不问可知了!”
金燕鼻头一酸,忍不住下了两行泪水来,哽咽着道:“小姐重伤待救,奴婢怎能在路上耽搁?”
章台凤苦笑道:“傻丫头,怎么哭起来了?莫非君路遥没有解救之药么?”
金燕忙道:“不!药已带来了!…”
伸手由怀中慎重的取出了一个锦缎小包,打了开来,将四颗用白腊封制的药丸递了过去道:“君路遥说这药只需服上一颗,就可使所中的焱毒尽皆消散,不论伤势多重,都可霍然而愈?”
章台凤笑道:“既是一颗就已够用,为何要同时取来四颗?”
金燕道:“这是君路遥的意思,他说请小姐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章台凤大笑道:“看来这是准备我再与文无咎对搏之用了!…”
只见徐远早已取了一杯水来。
章台凤立刻接过药丸,打破其中一颗的腊皮,用水服下去。
而后,她立刻双目复瞑,默默调息,导引着药力沿内腑心经,直达四肢百脉,缓缓遍全身。
说也奇怪,那药果然神效无比,功行三周天,腹结中的不适之象,已然完全消除,霍然而愈!
徐远与金燕目光俱皆紧张万分的盯注着她,注意她脸部的变化,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章台凤双目一睁,笑道:“好了!”
徐远松了一口长气,道:“小姐快运功试试,病象消除了没有?”
章台凤道:“我已试过了!”
徐远两眼睁得滚圆的道:“病象已经消除了么?”
章台凤双眸一转,笑道:“你是为我担心,还是为你自己担心!”
徐远怔了一怔,呐呐的道:“小姐…取笑老奴了!…”
章台凤朗的一笑道:“我早知道我不会死,至少我死了会心有不甘,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呢?…”
转向金燕问道:“那么铁心老的事你对君路遥说过了么?”
金燕忙道:“小婢还没来得及禀报小姐呢?君路遥已在小婢启程返回的同时赶到铁心山庄去了!”
章台凤轻轻颔首道:“那好,只要君路遥一去,铁心老西门龙就是我的人了!…”
金燕接口道:“君路遥临行之时曾说过,他与铁心老西门龙医伤之时要告诉他是小姐派他去的!先要他答应毕生效忠,才替他治伤!”
章台凤笑笑道:“铁心老虽名为铁心,实在是自我陶醉之词,其实他应该命名为糟心才对,因为在武林之中,他是最为贪生怕死的一个…”
得意的微微一笑,又接下去道:“但此人如能善加利用,却是一个最得力的属下能手…既然我已决心在江湖中争雄,就不能不收这些有用之材…”
金燕与徐远两人茫然应道:“小姐说得是…”
两人互望一眼,又道:“以小姐的才干,不要多久的时光就可以名震江湖,使任何人都敬礼有加,望尘不及,甚至武林四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章台凤沉肃的摇摇头道:“那也不然,须知世间高人多如过江之鲫,以眼前的例子而言,文无咎就是我的一个最难对付的敌人…”
慨然一叹,又道:“现在不谈这些了!金燕…”
金燕忙道:“奴婢在!”
章台凤道:“你不必跟我去黄山了!”
金燕吃了一惊道:“为什么,难道小姐觉得奴婢没用么…”
言来一副伤心泣之状。
章台凤连忙一笑道:“你又想错了,不论过去、现在,以及将来,你与银燕两人都是我借重至殷的股肱臂助!”
金燕脸上掠过一片喜,道:“那么小姐为什么要支开我呢?”
章台凤摇头道:“以武功而言,文无咎确然比我高了甚多,但与她相拼,只是斗智而不斗力,谁的脑子慢了一点,谁就会是牺牲者,带你去也派不上用场,因为在这一方面,无论如何,你还及不上我…”
金燕忙道:“小姐罗玄机,奴婢哪能与小姐相比!”
章台凤淡淡的笑道:“既然你也承认如此,那就更没有陪我去的必要了…”
微微一顿,道:“有徐远一人跟在我身边也就够了!”
金燕喟然一叹道:“那么…小婢呢?”
章台凤郑重的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派你去做…”
金燕然道:“请小姐吩咐!”
章台凤略一忖思道:“我已派银燕传了青凤令…”
金燕大喜道:“小姐是当真要东山再起,重出江湖了!”
章台凤颔首道:“我虽没有此心,但事到这一步,也就说不得了!”
金燕笑意盈然的道:“不久之后,我们飘香山庄的人又可团聚一齐,追随小姐了!”
章台凤颔首道:“这就是我要派你的事了,青凤令传出之后,飘香山庄落在江湖上的旧人必然陆续按我指定向伏虎山长青岭集中,就由你去接引他们,在长青岭上安置他们,更重要的一点是保持隐密,不能使武林中的任何一派知道此事!”
金燕忙道:“小婢自当尽力而为!”
章台凤道:“稍有不慎,也许会招致重大的变故,这责任并不算小!”
金燕忙道:“婢子知道了…”
裣衽一礼又道:“小姐珍重,婢子就此别过了!”
章台凤叹口气道:“你奔波了一趟伏虎山,已经够辛苦的了,不必如此忙着要走,且在此休歇一个晚上,待明再走吧!”
金燕连连摇头道:“不,一来婢子不累,二来这责任太重大了,婢子不能不有一个万全的安排!婢子纵然在此留上一夜,也是无法定下心来歇息!”
章台凤微微一笑道:“那也随你吧!”
金燕忙道:“谢谢小姐…”
再度裣衽一礼,返身而去。
只见夜朦胧中黑影一连几闪,已经消失了踪迹。
章台凤待至金燕的人影消失不见,缓缓长身而起道:“我们也要兼程赶路了,那婢陪着薛相公大约早已到达黄山了!”
娇躯晃动,当先向谷口而行。
徐远连忙健步赶到章台凤之前,道:“老奴在前开路。”
当先大步而行,径向谷外走去。
一经走出谷外,在章台凤示意下,两人同时展开轻功提纵身法,向黄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如今,再说薛镇山与文无咎。
在松林歇了一夜之后,文无咎已是大致康复,但右臂却仍然不能动弹,只好用一幅素巾把右臂吊在前。
她虽瞒着薛镇山,伪称是被毒蛇所伤,但心中却把章台凤恨到了极点,恨不得有一天能把章台凤生生的下肚去。
第二天一早,薛镇山收拾行囊,套起马车,让受了伤的文无咎坐进了车厢之内,由他亲自驾车而行。
为了安全,他既不以鬼仙杜灵的身份出现,也不以真实的面目出现,却把面目涂上了一层乌,戴起了一幅蒙面黑巾。
他并不如何急于赶路,一路上浏览沿途风光,缓缓策马而行。
当下午,车抵柳叶渡,落脚打尖。
柳叶渡,不过是一处小小镇甸,除了几家卖吃食的店铺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十分萧条。
薛镇山在镇头上找了一家饭铺,点了几样吃食,与文无咎共同用膳。
就在食用完毕之后,忽见一村妇打扮的中年妇人,牵了一匹健马,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店来。
但那匹马不知是害了病还是受了伤,步履缓慢,不拖不走,只气得那妇人不住用皮鞭向马肚上拼命打。
然而那匹马却仍是无法打得起精神,最后索身子一歪,倒下地去。
那妇人恨恨的叹了口气,马鞭一摔,走进店来。
显然她已经十分饥饿,一经走入店内,立刻大呼小叫,要来了不少菜肴饭食,大吃起来。
这情形十分令人生疑。
一个村妇打扮之人,牵着一匹健马,已是不大平常之事,加上她那豪的举动,大声的呼喝,处处都显示出她是一个江湖人物,但她如何却又打扮成一个村妇的模样,实在是使人大费猜疑。
薛镇山好奇心起,立刻细细的盯注着她,想窥出一点她的来头路数。
于是,他立刻发觉了她的面目之上原来还戴着一层人皮面具,把原来的面目掩盖了进去。
薛镇山心中一动,又细细听她呼喝的声音,因为那声音很,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
终于。
薛镇山豁然而悟,已经看出了这个改扮成村妇的女人是谁,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串冷笑。
薛镇山不声,悄以传音入密向文无咎絮絮低语了半天。
文无咎频频点首,角间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中年村妇吃喝完毕,会过银钱,眸光连转几转,大步向薛镇山与文无咎的坐处走来。
薛镇山心中暗笑。
表面却若无其事,一言不发。
那中年村妇走到薛镇山面前,大声道:“嗨,外面的车是你的么?”
原来这饭店之中,除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之外,就只有薛镇山与文无咎两人。
薛镇山隔着蒙面的青巾投注了她一眼,心中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正确,当下淡淡的应道:“不错!”
中年村妇嘻的一笑道:“我的坐骑病了,把你那驾车的马儿卖我一匹吧!”
薛镇山冷冷的道:“不卖!”
“不卖?…”
那中年村妇似发作,但最后又把怒气压了下去,道:“我可以多给你们几两银子,到别处去至少可卖两匹好马,何况,你们还有一匹马,仍然可以驾车!”
薛镇山一笑道:“既然你肯出银子也行,不知你能出多少?”
那中年村妇忖思一下,道:“以市价来说,一匹马最多不会超过十五两银子,我就给你三十两吧,可以成了么?”
薛镇山淡然一笑道:“差得远,这易谈不成了!”
“差得远!…”
那村妇怔了一怔道:“三十两一匹马你还不卖,那么你想要多少?”
薛镇山冷冷的道:“只怕你买不起,一匹马要收你三千两纹银!”
“三千两!…”
那村妇重重的一拍桌子道:“你这不是讹人么?”
“在下并不讹人,只是你却迹近强盗,我的马不论多少钱都不卖,为什么你一定要向我买马?”
那村妇似是再也按不下头怒火,正要发作,文无咎却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娇俏的道:“这位大嫂要去哪里?”
那村妇的气稍稍平了一些道:“平陵。”
文无咎笑道:“我这位哥哥就是牛脾气,很难与人随和,我看这么吧…”
眸光眨动了一下,道:“既然你要去平陵,正好与我们同路,就搭我们的车子可好!”那村妇忖思了一下,道:“也好,到地头时,我加倍付你车钱!”
文无咎笑道:“那倒不必,不瞒大嫂说,寒家虽非豪富,几十两纹银还不会看在眼里,大嫂只管上车吧!”
薛镇山不言语了,显然这是与文无咎的传音入密定好的计策!
说话之间,文无咎已当先向外走去。
那村妇也不客气,跳上马车,并不进入车厢,却在车辕上坐了下来,望望文无咎道:“车厢中令人气闷,我替你驾车吧!”
文无咎从容一笑道:“那未免太辛苦大嫂了!”
薛镇山也已踏上马车,毫不迟疑的坐进了车厢之内,文无咎则与那村妇并肩坐到车辕之上。
那村妇并不多言,一扬马鞭,乓乓连数响,两匹马拔起四蹄,风驰电掣的向前跑去。
眨眼之间,马车已经驰出镇甸,到了官道之上。
文无咎眸光四转,忽道:“这位大嫂看来不像庄户人家,不知您…”
那村妇对文无咎的温和言语所动,转头瞄了她一眼道:“你比你那哥哥强得多了,方才若不是你出头相劝,今天他就要倒了大霉了,至少我会狠狠的掴他一顿…”
文无咎平平静静的道:“那是大嫂的宽洪大量了。”
声调提高了一些道:“我再请问大嫂的高姓大名呢?”
那村妇迟疑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原是武林中的人物,只为了躲避一个仇家的追踪,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微微一顿,道:“我姓花名常红!”
“花常红?!…”
文无咎重复了一遍,道:“这名字实在好听极了…不知您是躲避的什么人?”
“这人是武林中道上的大魔头,姓杜名灵,人称鬼仙!”
文无咎道:“既然您躲避他,想必他比您还要厉害些了!”
花常红道:“不错,应该是他比我狠…”
恨恨的一咬牙道:“可是我迟早都要杀了他!”
文无咎笑道:“既然你要杀他,为什么又要化装逃跑呢?”
花常红两眼一瞪道:“你不懂,我要逃,是因为他的武功比我高强,我要杀他,是要找机会在暗中下手!”
“暗中下手?!…”
文无咎道:“那样不是很不光明的事么?”
花常红怒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居然敢批评我!”
文无咎仍然笑盈盈的道:“对了,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好像也听过什么鬼仙杜灵的名字!”
“啊?!…”
花常红失声叫道:“你在哪里听过?”
文无咎用左手轻敲前额,忖思不已。
良久。
方才像猛然震悟了过来似的叫道:“是听我哥哥说的!”
花常红两眼大睁,道:“把你哥哥叫出来,问问他可知道那老儿的下落?”
文无咎摇摇头道:“我哥哥是出了名的牛鼻气,他一定是不肯出来,还是你自己去问吧!”
花常红哼了一声,猛然勒下马头,果然翻身而起,去拉车厢的门帘,同时发声叫道:“嗨,快出来回答老娘的问话…”
说话之间,已将车帘掀了起来。
但她立刻如触蛇蝎,啊的一声惊叫道:“怎么,是…是…你…”原来车中正端然坐着鬼仙杜灵!
花常红大震之余,拧身就向车下跳去。
但她虽然跳到了车下,却没有再站得起来,只见她有如一具僵尸一般,直的躺在车下。
原来她拧身而逃之际,已被文无咎以隔空点的手法,将她闭了三十六大中的五处道。
薛镇山一笑下车,喝道:“老狐狸,老夫找得你好苦!”
花常红虽然道被闭,但仍然耳能听,口能言,当下颤声求道:“杜老英雄…饶命,饶命…”
薛镇山冷笑道:“老夫不是慈悲之人,求也没用,不过…”
微微一顿,道:“眼下倒确然可以饶你一命!”
花常红大喜道:“奴家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好处,如果你有意,奴家愿意嫁你为,甚至是做小妾,奴家一辈子侍候你服侍你…”薛镇山大喝道:“无的东西,住口!”
花常红应声闭口,颤抖不已。
薛镇山忖思了一下道:“老夫报仇一向有条有理,当初你闯入桃林,意图窃食万年仙桃,依照老夫规定,至少该留下一样物件,你藉机暗袭猝下毒手,那是活剥之刑…”
微微一顿,沉声又道:“老夫今天就先执行你第一项罪状,先把你身上的物件留下一样,而后放你逃走,等下次捉到你之时,再把你活剥寸磔!”
花常红颤声求道:“老侠士,当时我做错了,饶了我吧!”
薛镇山厉声大喝道:“不必废话,老夫今天仍给你自己选择,是切下你身上的什么物件?”
花常红自知不免,但庆幸鬼仙杜灵仍留下你一命,咬牙忖思半晌,低低的向薛镇山道:“一只房可以么?”
薛镇山哼了一声,转向文无咎道:“老夫不便下手,这只怕要有劳文姑娘了!”
文无咎嘻嘻一笑,道:“花常红,你倒忍心作践自己,割哪一只呢?”
花常红哭声道:“左…左边。”
文无咎格格一笑,探手取出一柄闪亮的匕首,挑开花常红的衣襟,嗖的一声,切了下去!
但听一声惨叫,红光迸现,一只血淋淋的房已经割了下来。
文无咎虽然仅用一只左手,但却做得迅快熟练无比,淡淡一笑,向转身而立的薛镇山叫道:“杜老前辈,房切下来了,现在该怎么样呢?”
薛镇山冷凛无比的道:“拍开她的道,放她滚蛋!”
文无咎依言把花常红的道拍了开来冷笑道:“现在你不搭车了么?”
花常红一言不发,纵身逃。
薛镇山忽又一声大喝道:“站住!”
花常红一惊止步,呐呐的道:“莫非…你…你…又改了主意…”
薛镇山冷冰冰的道:“老夫一向说一不二,怎会又改了主意…”
花常红哭声道:“那么您…”
薛镇山冷然一笑道:“我只是要你记住一点,下次再抓到你,就要把你活剥寸磔,这一点也绝不会说了不算…”
声调一沉,道:“现在,你可以滚了!”
花常红有如丧家之犬,身形疾掣,亡命奔去。
薛镇山望着她逃去的背影不由仰天爆出了一串呵呵大笑。
文无咎幽幽的一笑道:“咱们该上路了吧!”
薛镇山笑声一收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妖妇自投罗网,实在好笑…”
目光转动,又道:“文姑娘的臂伤好些了么?”
文无咎微喟一声道:“好多了,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飞身上车,在车响马嘶之中,继续踏上征程。
始信峰为黄山主峰之一,山势磋峨,险峻无比。但峰上却林木森森,瀑布泉,别有一番胜景。
那天黄昏,两条人影踏入了黄山,直奔始信峰下。
两人正是薛镇山与文无咎,并肩偕行,状至亲密。
两人也都恢复了本来面目,这是薛镇山的主张,因为这样才比较显的郑重,算是对那位黄山嫠妇的一份尊敬之心。
在瀑布泉声中,两人踏入了一片广大的松林之中。
几经寻觅,在那松林尽头,终于寻到了一所茅庐。
薛镇山回顾了文无咎一眼,道:“想必就是这里了!”
文无咎颔首道:“此刻夜已浓,为何里面没有灯光!”
薛镇山闻言亦不由为之一怔,因为里面暗无灯火,却有一缕幽幽的哭声传了出来。
薛镇山心中大疑,立刻举手敲门。
不久。
只听步履声响,柴扉被打了开来。
两人眼前顿时为之一亮。
原来应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眉清目秀,风致娟然,但却面泪渍,显然正在啼哭之中。
薛镇山有些歉然的道:“对不起,请问姑娘这里可有一位黄山嫠妇女侠住在此处?”
那少女吃了一惊,道:“相公尊姓大名,因何要见家师?”
薛镇山呐呐的道:“在下…薛镇山,因奉一位前辈之命,专诚晋见令师!”
那少女潸然下泪道:“家师身罹重病,卧经年,眼看是…不行了…”
说着又复下泪来。
薛镇山大是同情的道:“就请姑娘代为通禀一下,容在下一见?”
那少女皱皱眉道:“家师脾气古怪,一向不见外人,只怕…”
薛镇山急道:“这倒要麻烦姑娘宛转陈词,务请一见!”
那少女忖思着道:“方才你曾说是一位前辈之命而来,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薛镇山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鬼仙杜灵!”
那少女喃喃了一阵,道:“先请薛少侠在此委屈一会,等禀明家师后再来奉请!”
薛镇山忙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那少女揩揩泪渍,顾自向内走去。
不久。
只见那少女匆匆的跑了出来道:“快!家师允见你了…但她老人家的病也快不行了…”
由那少女的仓惶之状,及面滚滚的泪水看来,显然此说不假,薛镇山吃惊之余,立刻随着那少女向内跑去。
只见面三间草房,十分简陋。
内室中似是点着一盏黯然的油灯,窗上微见光亮。
那少女踏入正房,立刻叫道:“快随我来!”
薛镇山一声不响,一直奔入了内室之中。
内室中的景象不由使他吃了一惊!
只见一张竹榻上平躺着一个瘦骨棱棱的老妇人,发丝半秃,余下的几也是一片银白。
与其说她是人,倒不如说她是一副骨架来得妥当,而且除了呼吸未停之外,简直就是一个死人!
薛镇山趋近前轻轻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那老妇人睁开眼来,无力的投注了薛镇山一眼,道:“你…来得倒是及时…老身心事未了…难以…瞑…目…”
薛镇山双眉深锁道:“老前辈是不是黄山嫠妇…”
那病得死的老妇人似是因薛镇山之来,而振奋了许多,闻言苦笑一声道:“黄山嫠妇,是世上最可悲的一个小人物…难道还有人冒她之名么…”
吁了一声又道:“老身虽名黄山嫠妇,但却一辈子不曾嫁人!”
薛镇山大奇道:“那么老前辈为何以黄山嫠妇为名?”
黄山嫠妇叹口长气,道:“这是因为老身跟着鬼仙杜灵,故而自名嫠妇来咒他!”
薛镇山愈发不解,他既不曾嫁人,为何以嫠妇之名来咒鬼仙杜灵,看样子她是深恨着他,而鬼仙杜灵为何在死前又那样郑重的要自己来见她?
一时之间,不由头雾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黄山嫠妇叹吁一声道:“你是那老鬼的徒儿么?”
薛镇山皱眉道:“不是。”
“不是?!…”
黄山嫠妇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是他的徒儿,你来见老身是为什么?”
薛镇山道:“晚辈虽非他的徒儿,但他对我却有一份难以回报的大恩,而且,在他死前曾郑重的嘱托我来竭见前辈…”
黄山嫠妇啊了一声道:“他已经死了么?”
薛镇山道:“不但已死,而且死得很惨…”
于是,他简单的说了一遍鬼仙杜灵遇害的经过。
使他奇怪的是黄山嫠妇竟然出了两滴泪来。
这实在是不易索解之事,她既然这样恨他,为何听到他的死讯,却伤心得下了泪来?
忖思之间,只听黄山嫠妇又道:“他要你来做什么?”
薛镇山道:“他老人家只要我来问候老前辈…”
黄山嫠妇呵呵的苦笑道:“想不到他倒比我先死…但我也就要死了,还问候什么呢…”
失神的目光连转几转,道:“另外呢?”
薛镇山呐呐的道:“另外,他老人家要我答应您老人家一事!”
“噢…”黄山嫠妇兴奋的道:“总算他还有一点良心!”
薛镇山忙道:“老前辈病况怎样?应该…”
黄山嫠妇止住他的话道:“老身病已不行了,若非心事未了,早就该死去了…”
话锋一转,道:“来,先让我看看你!”
薛镇山只好依言又向前凑了一步。
黄山嫠妇仔细把他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道:“还好,老身可以瞑目了…徒儿,外面有人么?”
那哭泣的少女连忙应道:“还有与这位薛相公同来的一位少女!”
黄山嫠妇双目一睁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薛镇山忙道:“只是偶而相遇的一个漠不相关之人!”
黄山嫠妇吐出一口长气,叫道:“把门关起来,暂时不要放那位女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