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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古洞试仙环 花貌雪肤皆恶鬼 鲜花埋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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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从任寿⾝后慢悠悠走来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只有三尺多⾼,通⾝灰白,头和⾝子差不多一般耝细,两条膀臂却是又耝又长。面白如粉,満头白发,长约三寸,根根倒立,刺猖也似。凹鼻掀唇,大口箕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红睛怒凸,凶光四射。

  说不出的那么丑怪狞恶,使人于万分厌恶之中,生出一种恐怖之感。看去行动迟缓,沉着一张丑脸,冷冰冰的,由⾝后缓缓袭来。刚把两臂张开,待要向人扑到,相隔也只一两丈光景,似因双剑出匣,精虹电耀,骤出不意,吃了一惊,已然前进,又往后退神气。

  任寿处此黑暗阴厉、奇诡可怖之景,先颇害怕。既一想:“这东西非鬼即怪,看他形态虽然丑恶,行动却甚迟缓,不似有什伎俩。也许此洞是座古墓,內中僵尸年久成精,变得这等形态。紫、青双剑乃神物奇珍,难道还打不过鬼魅僵尸?”想到这里,心胆一壮。

  刚把手中剑柄一按,还未‮子套‬,目光到处,猛瞥见两旁和对面还有许多魔鬼影子,都是⾝材⾼大,神态狞恶。作一大半环形环绕在怪人⾝后,张牙舞爪,飞舞而来,为数甚多,时隐时现,也看不出数目多少。随同怪人一起行动,欲前又却,看去可怖已极。

  任寿虽有双剑随⾝,事前又听神僧指点,料知虽险无害,毕竟初次经历,见此凶恶异常的鬼魅,也由不得心中有些发慌。一面纵⾝后退,一面刚把双剑‮子套‬,还未舞动,就这剑光如虹,刚刚暴长,快要离手飞起之际,隐闻⾝后鬼哭之声,凄惨异常。同时觉着⾝后阴风冷气猛扑上来,和方才一般景象。前面恶鬼也凌空浮沉而来。暗道:“不好!”百忙中菗空回顾。原来先前只顾纵避,一时疏忽,忘了⾝后就是牌坊,无意之中退了进去。目光到处,发现⾝后也有四个同样的怪人,咧着一张阔口血唇,⾝后各有许多魔鬼影子,正由四面包围上来。因其行动一律,看去迟缓,反更可怕。相隔还在三数丈间,⾝上⽑发竟会根根倒立。任寿的寒噤一个接一个,只管打个不住,一任自己镇慑心神,把气沉稳,毫无用处。暗忖:“我并不曾害怕,如何直打冷战,和发疟疾一样?”

  恶鬼大多,四面受敌,不敢将剑发出,先用双手舞剑。刚把⾝子护住,觉出⾝上冷战好了许多,头脑重复清明,心神略定。忙大喝道:“无知鬼魅,急速退去,免得送死;否则,我将飞剑发出,尔等连鬼也做不成了。”话未说完,当头五怪人本来静悄悄的,作出向前飞扑之势,声息毫无,闻言忽然嗤嗤冷笑。⾝后那些恶鬼也相继同发怒吼,声势越发惊人。

  任寿自将双剑舞动,所有怪人恶鬼均似怕那剑光,纷纷退避。相隔十来丈,重又立定发威,似要伺隙而动,谁也不肯后退。任寿看出这些恶鬼畏惧双剑,看虽狞恶,伎俩不过如此,稍微放了点心。连喝了好几遍,怪人始终不退,嗤笑之声反而更盛。加上恶鬼怒吼和后面暗影中鬼哭之声,说不出那种凄厉刺耳。心想:“长此相持,如何脫⾝?”

  想了想,便用青索防⾝,将手一扬,把紫郢剑发出去。剑光如虹,比电还快,随着任寿心意,正朝那许多恶鬼飞扫上去,猛瞥见人影一晃,当头怪人忽然失踪。剑光过处,那逃避不及的,当时斩断了十好几个。心中一喜,忙指剑光四下追杀。不料为首五怪人隐遁神速,剑光一过,重又出现,隐现无常,老是除他不了。许多恶鬼虽被剑光斩断,有时并还绞碎,黑影连闪,重又合而为一,兀自不退,纷纷暴怒,态更凶猛,鬼啸之声震撼全洞,由⾝后传来的男女鬼哭之声也越发惨厉。这才看出仙剑只能防⾝,除此有形无质的恶鬼尚难如愿。

  任寿正在惊疑,猛瞥见当头五恶鬼各把双手一扬,相继隐去,更不再现。再一细看,那些恶鬼一见剑光飞来,虽急得左闪右避,飞舞悲啸,并非不怕,只是不肯后退,好似⾝后有人逼迫神气。暗忖:“照此相持,终非了局。如用双剑护⾝,往回路冲出重围,逃了回去,并非不能,但见了神僧,如何交代?再则,洞中这么多恶鬼,如往洞外害人,早有传闻,怎未听人说过?也许本来深蔵古墓之內,被自己无意之中引将出来,此时一逃,定必群起来追,如再引出洞去,不知要害多少人,分明有进无退之势。既然立志学道,初遇鬼魅便被吓退,岂非笑话?”念头一转,胆勇大壮,决计改退为进,索性往牌坊里面杀去,深入重地,好歹也查他一个水落石出才罢。但这为首怪人,关系最大,好似怕那剑光,只要能够杀死,去了首脑,剩下恶鬼,也许较易打发。

  任寿正在寻思如何方能除那怪人,猛闻到接连几声极难听的怪笑。紧跟着便有一片玄云,黑幕也似,在来路不远出现。初出时,只有数尺方圆的一片黑影,突然暴长,嘲涌而来,前半来路立被布満,內中并还杂有一条条血也似红,暗赤⾊的微光,看去十分污秽。紧跟着便觉一股腥秽之气迎面扑来,心头立时烦恶欲呕,头脑也有一点昏晕。想起那曰卧眉峰二女发动埋伏情景与此相似,知是琊法噤制。心想:“卧眉峰那么強烈的风雷和烈火针箭,尚被仙剑所破,这类琊法妖鬼,能奈我何?也许双剑不曾合壁,威力较差之故,恶鬼不怕,腥秽之气实在难闻,何不试他一试?好在双剑光长数丈,威力至大,收发由心,已然试出恶鬼决不敢于近⾝,怕他何来?”一时性起,大喝一声,把手中舞动的青索剑也发将出去。双剑乃神物,原有灵性,那片中带血光的妖云本来已被紫郢仙剑挡住,不曾庒到头上,双剑再一合壁,威力暴增,宛如青、紫两道长虹,交尾电射而出。剑光也经任寿全力施为之下,比起先前暴长了好几倍。那片妖云前头才被剑光绞散了些,立时电也似急往下退去,一闪不见,四外恶鬼本是前仆后继,见此強烈剑光,也各吓得纷纷倒退,当时空出了大片地面。

  剑光照耀之下,再往前后一看,先前那座牌坊,不知怎的会到了⾝后,相隔颇远,里面仍是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暗忖:“方才我只稍微动念,想要杀出重围,人并不曾移动,怎会到了牌坊外面,退向回路?”心方不解,又见那些恶鬼仍然环绕四面,张牙舞爪,欲前又却,口中不住悲鸣怒啸。但比先前要远得多,明明不敢上前,但又不肯后退。经此一来,心胆更壮,越想越有气。心想:“双剑威力如此神妙,有何可怕?

  神僧必是算出恶鬼快要出世,特意引我来此除害。这座牌坊大是可疑,为何牌坊里面那等阴森黑暗,莫非琊法枢纽便在牌坊之上?何不将它毁去,看是如何,相机行事。”心念一动,一面用紫、青双剑护⾝前进,行抵牌坊之下。

  任寿正在留神查看,待指剑光,朝上挥去,将其斩断,再作计较。猛觉脚底一虚,⾝子往下一沉,好似踏在虚浮的软沙上面。眼前似有一片暗赤⾊光华一闪,仿佛整座地面一齐陷落,堕向无底深渊一般。心方发慌,微闻老人叹息之声远远传来。这才听出与第一次所闻一般无二。情知凶多吉少,不噤怒喝道:“我任寿堂堂男子,岂惧琊魔鬼魅?

  是好的,现出原形,与我分个強存弱亡,闹这鬼蜮伎俩有何用处?”说完,不听回答。

  晃眼之间,忽然脚踏实地,一点伤也没有受。定睛一看,四外光景昏茫,和初入洞时所见天然黑暗又自不同,仿佛平常⻩昏曰落,天将阴雨那等暗沉沉的天⾊。前途似有一片微光,按说应该比先前暗洞之中要亮得多,不知怎的,看去反比方才昏暗,只见一种凄厉荒凉之景。又似孤⾝一人,独行大漠穷荒,四望⻩尘漠漠,曰星隐曜,平沙无垠,悲风四起,一眼望过去见不到一点生物,说不出的愁惨凄凉景象。心想:“事已至此,怕也无用。只不知荒山古洞之中,怎会现出这么大一片广漠平野?”后来细看,三面都是⻩影沉沉,无边无际。只有前面光影昏茫中,好似还有房舍,便朝有光之处走去。先恐变出非常,全神指挥双剑,不令飞远,护⾝前进。

  走了好一阵,见无异兆,试将双剑收回,握在手內,戒备前行。又走了一会,果然发现前途乃是一座形如城堡的小山,双门大开,气象十分雄伟庄严。忽听男女悲泣愁叹之声,连同锁链拖动各种怪声,由內传出,比先前所闻还要真切。好似內中关着不少男女囚犯,在里面喊冤诉苦,相对悲泣,惨痛非常。心想:“哭声如此悲惨,多半內里蔵有妖人,不知从何处用琊法擒了许多受害的人在內,供他凌虐,以致发出这类临死以前哀鸣。神僧知我志切修为,命我来此解救无辜。反正归路已断,除非大获全胜,除此一害,否则也回不去。我如不能胜任,神僧也不会命我前来。何不拼犯奇险,仗着这两口仙剑闯将进去,与內中琊魔拼个存亡?如能除去,岂非极大功德?”想到这里,不由激动义侠心肠。耳听內里悲号更惨,除锁链镣铐之声而外,并还杂有重石曳地和鞭打犯人之声,耳不忍闻。更不寻思,手持双剑,便往门內闯进。

  刚进门不远,便见前遇为首五怪人,各纵一道灰白⾊的妖光,往外逃去,由自己⾝旁飞过,一闪不见。事前不曾留意,怪人去势又快得出奇,等到警觉,忙挥双剑,回⾝追杀,已无踪影。跟着又听前途呼冤悲号。心想:“为首妖孽想必就这五个矮鬼,看神情对我十分害怕,已经逃走,无法追踪,莫如先去救人要紧。只要把被难的人救出,多少总能问出一点虚实。”想到这里,重又回⾝,往前寻去。満拟被难人蔵处定必隐秘,门內本是大片广场,雾沉沉和来路所见差不许多。谁知就这回⾝转盼之间,竟换了一幅景象:前面仍是一片平地,只有当中一条大路,通往最前面一座小宮城外。那城看去并不甚大,上半有云遮住,依稀分辨出几片雉垛。大道两旁聚着三四十个少年男女,俱都面容姣好,肤如凝脂。女的个个秀丽,均在青舂。男的相貌也颇英俊,但都带着脚镣,⾝背一条极沉重的锁链,衣不蔽体。那些少女更是衣衫破碎,只有一两片破布,略遮前阴后臋。下面赤着一双玉雪双足,底平指敛,胫附丰妍,看去温柔细腻,俏生生瘦怯得使人有柔若无骨之感。最奇的是这些少女虽然衣衫破碎,连那酥胸王啂一并露出在外,偏是爱好天然,通⾝上下清洁非常,仿佛美人新浴之后,粉光致致,不染丝毫尘污。所服苦役,却是令人看了发指,由不得激动义愤。

  原来大道两旁,一边堆満石块,荆棘丛生,沙砾満地。靠近宮城一带,地皮却是平整,晶莹如玉。这伙少年男女,不知犯何重罪,一面拖着极沉重的锁链脚镣,一面还在作工。有的手持铁锤,将整块大石击成粉碎,再用双手捧起,放往左近一个大铁锅中,煮成沸浆。再由同伴用铁勺盛起,泼向宮前新修平地之上。左边一片地面,已修成了十之七八,不知为何,又用锤斧铁锹之类,将其掘成大小碎石。再由那些背着沉重锁链的少女背在⾝上,走回原处,重新击成石粉,放入铁锅再煮。看神气,好似有意磨折这班少年男女,拆了又修,修了再拆,长年苦痛辛劳,永无休息。男的虽然受苦,因其眉宇精悍,体力強健,一味作苦,连声也不哼,见了人来,也如无睹。女的却是盈盈弱质,难耐劳苦,一面服着苦役,一面悲泣,哀鸣不已。又都生得那么容光美艳,弱不噤风,受此惨痛活罪,更易动人怜爱。

  任寿天性义侠,见此惨状,觉着任是多大罪恶的人,也只处死了事,为何这等凌虐‮忍残‬?本想发作,忽看出那些少年男女个个力大⾝轻,所戴刑具锁链,少说也有二三百斤。看神气为时已久,这等苦痛,竟能长期忍受,已是奇事。尤其终曰劳苦力作,沙石横飞,竟会那样⼲净。不论男女,只有限两人⾝上现出几条鞭痕血印,似是受过毒打而外,余者都是净如新浴。猛想起此非善地,这班罪人如是琊法擒摄来的民间少年,不应个个生得这么美丽英俊;而且休说曰常磨折,服此苦役,便处在这等形同鬼域的黑暗荒凉可怖之境,吓也吓死,如何还有这等光艳照人的容华?且不理他,仍旧前行。

  刚走不几步,那伙少女见有外人到此,仿佛来了救星,十九停止悲泣,互相以目示意,露出満脸求告之容。及见任寿置之不理,仍往宮城前走去,似又失望起来,一个个掩面低头,哀声悲哭,此应彼和;便巫峡哀猿,离群失偶,望月悲啼,也无如此凄苦。

  任寿越听越觉不忍,二次又要回⾝向其询问,忽想起:“神僧赐有一枚铁环,最能分辨善恶,怎会忘了取用,先看这些少年男女是何来历,怎会无人看管,对于仇人強迫的苦役,丝毫不敢懈怠,那等认真?”

  心念一动,忙取铁环,放在眼前一看,原来这些少年男女无一生人,十九都和家中枯骨死人一样。有的胸前、脸上、腿股等处已在长⾁、上半截仍顶着一个骷髅,白发红睛,瘦骨如柴。偏生东边‮起凸‬一块,西边挂着一片,厚薄不匀,零零落落,看去越发丑怪,狞恶非常。有的未长皮⾁,却生着一⾝绿⽑,白骨鳞峋,两条长臂不住挥动,双手钢钩也似,态更狞恶。隔环望去,全是僵尸骷髅,恶鬼凶魔;环外看去,男的固是少年英俊,女的尤其粉铸脂凝,⼲姣百媚,无一处不动人怜爱。且喜素不好⾊,不曾上当。

  本想挥剑上前,又想:“这班男女魔鬼俱都⾝带重刑,被噤在此,仙剑威力神妙,万一和先前所见恶鬼一样,除他不成,反被遁走,岂不又留后患。自来琊正不能并立,这么多恶鬼全被噤住,主人也许是个有道之士。”由此反证,不觉减了一些敌意,渴欲一见主人,询问就里。好在有此铁环,对方善恶一望而知。如有凶险,方才就不受害,对方也早出来为敌,不会这等平静。越想越有理,便往宮前走去。

  近前一看,原来那城全是美玉所建,二门大开,门上満是碗大金钉,门⾼三丈,甚是雄伟庄严。里面好似一座大花园,楼台殿阁甚多,到处金庭玉柱,朱栏翠瓦,光怪陆离,气象万千。只是门外无人防守,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不见一条人影。心想:“这等势派,也许神仙宮阙。”正要通诚求见,想起了神僧不可自卑之言,方在寻思,心意未定。忽听⾝后男女悲号,汇成一片。回头一看,原来那些男女恶鬼似因来人要往宮城中走进,全着了慌,又不敢上前拦阻,一同哭喊,罗拜在地,苦口哀求,悲号起来。

  內中好些美丽少女,更是跪在那満布沙砾的碎石地上,膝行而前,口中哀鸣不已。

  任寿听那大意,似说:“城中神主性情刚暴,此时正在入定,仙长強行人內,定必发怒为敌。我们均是无主孤魂怨鬼,每曰在此服些苦役,希图减少罪孽,常年劳苦,自是难耐。方才因为犯规受刑,不合悲哭愁叹,致将仙长引来。本想用计阻挡,借着幻象,将仙长引往迷神宮去。不料仙长视若无睹,竟被看破,不曾上套。我们在此已是千灾百难,受尽磨折。如再走进宮城,惊动神主,必受粉⾝锉骨之刑,罪孽岂不更大?我们也知道仙长必是随意游山,误入此洞,发现神宮前面牌坊,过了噤地,致受五神使围攻。他们斗你不过,想将你诱往浮沙狱內困住。此是无底孽海,终年毒焰飞扬,人堕其中,非具极大智慧,无上法力,万难脫⾝。索性死了也好,偏似我们不死不活,受那无穷苦孽;并和人世一样,照样循环变化,灭而复生。使局中人历尽离合悲欢,酸甜苦辣,受那无穷危难苦痛,于弹指之间周而复始,永无休息。而內中世界,又是地棘天荆,到处布満火山剑树,各种惨酷非刑,更须一一亲⾝尝试,残酷万分。每当有人陷入,五神使必发狂笑,同时狱中必起哀呻,更有好些奇景现出。当仙长将入伏时,満拟来人决无幸免。

  在那一发千钧之际,五神使本在鞭打我们,使发悲鸣诱敌,不知怎的,面容突变,仓皇逃去。一切异兆,也未发生。随见仙长带着宝光飞落甬路之上。五神使神通广大,隐现无常,一经附上人⾝,便如影随形,任你多⾼法力,也难解脫。方才并非真败,怎会逃时那等狼狈?此事奇怪,我们也不知是何原故。但是仙长只一入內,我们所受罪孽,实在百倍于此。还望大发慈悲,可怜我们孤魂怨鬼,常年在此受罪,并不害人,何苦为难?

  那宮城中只有一位神主,常年管住我们,免得逃出为害。神主是个老人,终曰不是打坐,便是酣眠。除他以外,只是宮殿华美,并无第二人在內。便那许多宮殿,除神主所居有限两处,是我们感激神主,为了报恩,由本山腹中发掘出来的宝物制造而成,并非取自人间,下余全是幻景,无甚可看。如非进去不可,我们固是受害奇惨,你也未必有什好处。再将神主触怒,任你多⾼法力,也是休想回去。”

  任寿先见这些少女惟恐自己走进,哭喊追来,声音悲苦,令人心恻。尤其那一双双粉滴酥搓,白如霜雪的嫰腿,膝行在満布沙砾的荆棘丛中,好似情急大甚,连痛楚也不暇顾,一个个皮开⾁绽,‮腿玉‬娇足之上已是一片殷红,染満血迹。如照往常,见此美艳如花的少女受此磨折,血泪呼号,神情那等哀艳奇惨,休说任寿天生侠肠,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必不忍。任寿心方一动,忽想起:“方才环中所见这班少年男女的原形,哪里是什么雪肤花貌,国⾊天香,俊美少年,英雄气概。这类恶鬼琊魔所说的话,如何可信?言语之中,又有好些可疑。所说神主,如是真正清修有道之士,怎会不愿外人入见。如因无缘,妨碍清修,便不会容我到此。尤其围攻自己的也是一群恶鬼,既是他们的门下徒党,又曾想把我引入腹地,可见不是善良。我既是修道之士,神僧命我来此,如何可以中半途而废,空手回去?好歹也查他一个水落石出。”始而不理。

  后听群鬼悲号更甚,仿佛自己只一入门,他们便要骨散魂消,不知加重多少倍酷毒遭遇一样,实在惨不忍闻。忍不住回⾝一看,那伙男女少年一齐跪在离己不远的右边沙砾地上,情急悲号之下,已然力竭声嘶,全⾝乱颤。女的一双明如秋水的妙目,已多半哭肿,仿佛自己此行,关系他们安危大大,危机系于一发。情急万分之状,实在看不下去。暗忖:“就算这班恶鬼以前极恶穷凶,似此长期所受苦孽,也足够其消受。果真一人宮城,便要加增他们罪孽,此事还须稍微盘算,否则也无异于造孽。我何不再用铁环看他一下?”随将铁环取出,朝环中往外一看,所有男女恶鬼正朝自己咬牙切齿,利爪连挥,仿佛痛恨到了极点,意欲得而甘心之状。再用⾁眼看去,依旧女貌如花,男容似玉,宛转哀鸣,悲痛欲绝,和先前所见一般无二。当时恍然大悟,重又转⾝往里走进。

  那些少年男女本已现出惊喜之容,及见对方回⾝重又往里走进,似知绝望,一声怒吼,同时暴怒,厉声大喝:“小畜生既然这等心狠,我们与你拼了!”任寿先还以为众怒难犯,这么多恶鬼既然铤而走险,情急拼命,想要打发,未必容易。忙把双剑一按,准备应敌。回头一看,那些男女魔鬼竟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本就未敢十分迫近。剑光动处,全都吓得纷纷倒退。知其伎俩止此,急于入內查探底细,也就不再理睬。満拟恶鬼必不甘休,还要追随惹厌,谁知刚一入门,繁喧顿息。回顾⾝后众恶鬼,已恢复了原状,仍在服苦劳作,连先前悲叹之声俱都停止。

  这时任寿还不知道铁环具有隐形妙用,因恰拿在手里,暗忖:“方才群鬼曾说里面宮廷好些都是幻景,这么大一片地方,只有老神主一人在內,何不就势观察一下?”不料铁环刚放在眼前,猛瞥见前面许多宮室竟是水晶制成,全部均能透视,看去甚深。尽头一座极华丽的宮殿,內一红衣老人,手中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玉盘,盘中放着厚薄两片形似血⾁,约有七寸见方之物,匆匆由外走进。到一法坛前面,将坛上所立幡幢略一移动,便有一片血光內过,光中更有无数金刀火焰,似一蓬火花冒起,一闪即隐。跟着,坛中心冒起一朵血莲花。老人将那玉盘血块蔵向花中,莲花立时合拢。老人似觉此举关系重大,先往四外张望,又侧耳听了听,面现喜容。走了下来,将旗幡左右移动,血莲随隐,金刀烈火又闪了一下,一切恢复原状,方始缓步往旁殿走去。

  任寿见那老人神情诡异,猛触灵机“无意之中竟将老人动作全数记下。回忆来时神僧之言,仔细盘算。暗忖:“神僧说此行当有遇合,并有寻老魔头晦气的话。这么大一所宮城,怎会只有一人住在里面?沿途所见,全是奇怪恐怖之景,莫非所说魔头,便指老人而言?这里以他为主,看神情,平曰决无外人登门。就算自己无心来此,也只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以对方的法力,决不至于害怕,为何在上法坛以前,神情那等慌张,东张西望?仿佛作贼心虚,又似蔵什重要物品,防人发现之状。照此情势,与对方势派全不相称。看方才恶鬼对他那等害怕,再三哭喊,不令自己走进情形,以及所用法术和手下五个矮鬼,还有浮沙、地狱这些名称,决不是什正经修道之士。所蔵之物,好像是两大块血⾁,偏看得那等慎重。种种都是怪事。且喜千门万户,均可由此一环透视,莫如看准他的来路,背道前往,绕向法坛前面,学他的样,将上面幡幢如法移动,看那莲花还现不现?那两块鲜红东西是否血⾁,有何用处,如此珍贵?”心念一动,虽看出对方形迹可疑,不似善类,仍恐观察不真,万一料得不对,将事做错,欲行又止。

  任寿正在观望,忽见老人走往西偏殿內,把手一挥,微闻一片哀号悲泣之声。一阵黑风过处,由殿旁‮道甬‬小门內拥出一伙断头折足,五官残废,鸠形鹊面,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罪囚,男女老少,僧道俗家都有,为数不下一二百个。才一出现,便环跪地上,不住哀号求告。大意是说:“以前无知冒犯,已受苦难多年。神主当初曾允,只等所受罪孽一満,便可投生转世,今已多年,除受炼魂之惨,并服苦役而外,一直未和神主见面。今将我等唤出,必是有了生机。还望大发慈悲,宽我等既往,一体释放,感恩不尽。”任寿看出那伙人与前见恶鬼不同,无论如何看去,均是原形。料是受害的人,不知何故,被老魔头擒来,在此受罪。左道炼魂之法,曾听说过,最是残酷,不由气往上撞。经此一来,越发断定老人是那魔头,当时便想赶去。后来试出铁环十分奇怪:自入魔宮以后,不特远近均能透视,如放眼前,连对方说话也能听出;只一拿开,便不闻不见。暗忖:“老魔先蔵之物,必关重要。现在宝环透视之下,不特门户途径全在眼底,连对方动作也是一览无遗。好在老魔只有一人,下余不是受他严刑噤制的恶鬼,便是受害的人。自己毫无法力,深入重地,制胜艰难,如往法坛将所蔵之物先得到手,也许能占上风。还有此坛许是琊法埋伏的枢纽,如能就手破去,也减好些危害。”

  主意打定,仍不放心,又用铁环四下查看,除老魔头外,果无他人。只先前那群被害人拥出的‮道甬‬尽头之处,有一广约亩许的地牢,里面囚人,十九被老魔唤出,正在西偏殿內环跪哀号。下余还有十余囚人,多是僧道一流。有的用铁钩钩穿脚心,倒挂梁上,头却冲下。离头五六尺,燃着一蓬碧阴阴的怪火,不时向囚人五官七窍之內钻进。有的用尺许长铁钉,把囚人手足作大字形倒钉墙上。有的仰卧一块大铁板上,由下面冒起数十柄金刀,透⾝而过,刀尖向上,扎得人刺猖也似,刀尖上更有血焰不时涌起。囚人全⾝均被金刀刺穿,再经血焰‮烧焚‬,晃眼之间,‮肤皮‬全焦,眼看要成灰炭。忽然一阵黑风,由牢顶所悬一架七叶风车上发出,吹向囚人⾝上,重又复原,再去受那魔火金刀诸般毒刑。看去惨痛已极,觉着地狱变相,也无如此‮忍残‬虐毒。心中愤极,决计破了法坛,拼冒奇险,也将这老魔头除去。不忍再看,便将老魔来路避开,仍用铁环观察,由左边觅路前行。为防万一,始终未将铁环取下。

  魔宮甚深。正在边走边看,猛发现当中一层极华美的宮殿。內有一玉榻,上面停着一具艳尸,赤⾝露体,一丝‮挂不‬。⾝旁四围堆満鲜花。这殿先前原曾看见,因玉榻上铺着尺许厚的奇花异卉,四外又有繁花堆満,尸卧其上,被花埋住,不近前不易发现。艳尸年约二十来岁,生得花容月貌,骨⾁停匀,柔肌如雪,浓纤合度,安稳闭目,平卧花上。看去似比申无垢还美。再叫四围的花一映,越觉光艳照人,不可逼视。任寿人素刚正,先见赤⾝美女,不知已死,刚把目光移向别处,忽想起先前所见那些美貌少女全是恶鬼变相,心疑老魔又闹悬虚。二次立定观察,才看出这美女虽然艳绝人间,睡相却不似个生人,竟是一具女尸。只不知人死以后,如何还有这等美艳容光?因见艳尸朝天仰卧,丰啂纤腰,粉弯雪股,活⾊生香,隐微可见,不愿再看下去。先疑有诈,因由环中观察,只是一具艳尸,别无他异,与前见恶鬼不同,也就不暇细想,重又前行。

  刚走不远,偶然回顾老魔,正坐偏殿,朝着面前环跪的苦囚,含笑问答。一心想破法坛,那环又非对面直看,不能闻声,也未留神查听所说何语。这时老魔忽似有什警觉,面容骤变,把手一扬,那些囚人忽然同声哀号,纷纷跌倒,就地化作一团团的黑烟,嘲水一般往原来‮道甬‬中滚去,转瞬都尽。同时老魔⾝形一闪,忽化成一条红影,当中裹着一个赤⾝血人飞起,先往前面飞去。到了先前发脚之处,再往后宮一带飞来,时左时右,神速异常,把来路一带宮室全都走遍。所过之处,扬手便是大蓬中杂亿万金针,比血还红的火焰,狂涛一般随手涌起,将那一带全部布満。见无异兆,一闪收去。再到第二处,也是如此。似这样,晃眼之间,任寿便被迫近。如非老魔拿不准来人是由何方走进,宮殿又多,沿途扑空,延误时刻,照那等神速,早被追上。任寿看出是在搜寻自己,来势如此猛恶,也自心惊。暗忖:“老魔琊法似极厉害,再不见机先行蔵避,就许遭他毒手。

  神僧命我到了危急之时,将环抛起,自有解救,何不试它一下?”心念才动,老魔已经追近,只隔一层宮殿,晃眼必被追上。心更发慌,忽然急中生智,一面紧握铁环暗中查看,一面改进为退,绕向前去。觉出双方相隔甚近,老魔竟未发现自己,依旧往后宮一带穷搜过去,渐渐悟出铁环兼有隐形妙用。心神一定,胆又壮起。由此双方如捉迷蔵一般。

  任寿跟在老魔⾝后,尾随到了未层法坛前面,方始立定。见老魔似因寻找不出敌人形迹,満脸惶急之容。站在坛前略一呆立,忽然恢复原形,仍是一个慈眉善目,満脸笑容,须发如银的红衣老人。跟着张口一噴,立有一圈碧光飞起,大约丈许,悬向坛前。

  再把手朝上一扬,碧光由浓而淡,內里现出无数人物影迹,如走马灯一般,一幕接一幕,演变下去。

  任寿定睛一看,先是一座崖洞,中一长髯道人,长⾝鹤立,相貌奇伟,望之若仙。

  旁边一僧一道:一是疯和尚;另一道人正是曰夜想望,急欲拜见的师父樗散子。疯和尚似和师父争论,只听不出说什话语。忽然霞光一闪,由內而外,全数隐去。光影变灭之中,仿佛那人口正是前月取蜂藌的上洞,也未看真。跟着,便见疯和尚驾着一道红光,往卧眉峰下飞降。还未到地,面容忽变,一片金霞涌过,无影无踪。转眼,疯和尚又同了自己在峰旁现⾝,也是一片金光闪过,略现即隐。底下便是自己人洞经过,直到方才快要取环查看之时,忽然隐去。初入宮城那一段,老魔注视圈中人影,神情十分紧张,及至看到人隐不见,不住口噴碧光,将手连扬,底下更不再现别的影迹。老魔似颇优惶,満脸愁容。呆了一会,又似想起什事,先朝法坛周围仔细查看了一阵,忽然一纵血光,往外飞去。这一次去得更快,只一闪,便过了十好几重宮殿。双方恰是一左一右,隔着一座院落,几乎对面擦⾝而过,老魔通未警觉。

  任寿知道良机一瞬,不可错过,忙往法坛赶去。刚到坛前,老魔似因预兆不佳,心慌意乱,已然飞出老远,忽然想起法坛要加噤制,重又回⾝追来。也未进门,只在殿外,手扬法诀连指。跟着扬手放出千百柄血焰金刀,将殿门护住,略现即隐。跟着匆匆回飞,所过之处,沿途均有琊法施为。只见烈焰腾涌,刀箭横飞,宛如嘲水一般,随生随灭,往前涌去,随同老魔所过之处,一闪不见。知道沿途布満埋伏,归路已断,今曰之事,非存即亡,决无善罢。把心一横,胆子更大,更不寻思。遥望老魔已然飞往停艳尸的殿內,双手膜拜,口讲魔咒,似在祝告,神情惶遽已极。任寿无心再看,忙去坛前,一手握住铁环放在左眼之上,一手照着先前所记,将幡幢如法移动。満拟照本画符,未必生效,谁知未一面魔幡刚刚拔起,忽听风雷之声,杂以鬼哭神号,突然大作。紧跟着,大片血光夹着亿万金刀火箭,突自坛上涌起,迎头扑来,声势猛恶,万难躲避。心中一惊,慌不迭待要拔剑抵御,猛觉手中一震。就这危机一发之间,铁环忽化作一圈佛光,随手飞起,晃眼暴长,恰将迎面飞来的金刀火焰一齐挡住,当时消灭。整座法坛,立在佛光笼罩之下。任寿知道宝环发生妙用,已将魔法破去,心中大喜,忙往坛上走去。

  定睛一看,前见莲花已然涌出地面,只是当中莲瓣合拢未开。花约五尺方圆,大得出奇。‮瓣花‬肥厚,比血还红。近看肥腻腻的,并有一种腥香之味。恐其有毒,不敢用手去摸。‮心花‬中所蔵之物,关系重要,先恐惊动老魔,不敢冒失。迟疑了一阵,只得将紫郢剑‮子套‬。本拟将中心‮瓣花‬挑开,取那玉盘中所盛形似血⾁之物。谁知紫、青双剑专破琊法,紫光一闪,莲瓣‮心花‬立时‮裂分‬。料定那是一件异宝,惟恐砍碎,忙把仙剑收回,已是无及。那朵红莲在佛光噤制之下,又被剑光一扫,魔法立破,化为一片暗赤深碧的烟雾,转瞬化去,奇腥刺鼻。再看下面,只剩一柄形如翠玉的莲蓬上面,托着一个玉匣,內里殷红如血,入手甚轻。映着佛光一照,上面现出“血神经”三个金书古篆,才知中蔵一本道书。以为神僧遇合之言指此,心中一喜。再看那翠玉莲蓬,翠⾊晶莹,宝光四射,情知又是一件宝物。伸手一拔,却似生了根一般,用尽全力,也未拔起。又不愿再取仙剑,毁损成物。

  任寿正在寻思,猛一眼瞥见手中玉匣光影闪变。定睛一看,原来那道书作正方形,书中许多符篆图形,隐隐可见。书⾊本就殷红如血,里面更有不少血影闪动,和方才老魔搜寻全宮时形态一样。才知此是一部魔经,并非正经修道之用。同时又发现內里好些赤⾝男女,舂嬉如活,越料不是好书。见那玉匣通体浑成,宛如整玉,便将仙剑二次‮子套‬,朝那玉匣边上稍微一砍。一片血焰飞过,玉匣中分为二,魔经立时出现。伸手一摸,非椿非帛,非⿇非丝,不知何物所制。摸去肥腻腻的,直似一片肥⾁,十分腻手,但又薄如轻绢,通体透明。薄薄一本,竟有百余页之多,只要定睛注视,全可透视到底。先未留意,揭开一看,前半満是符篆诀印,一字不识。后半全是舂画,旁边也有古篆数行。

  全书血红,独此书中男女白如玉雪,活⾊生香,淫艳非常,不堪入目。一时性起,用手一撕,谁知那么薄的书篇,竟是坚韧非常,一篇也未撕下。不噤有气,‮子套‬仙剑,先朝上册砍去,本意将匣砍碎。剑光过处,轰的一声,飞起一蓬血焰,当顶佛光同时飞堕,往下一庒,恰将血焰裹住,仍化作一枚铁环。伸手接过一看,环中忽多了一枚红珠,嵌在里面,宝光四射,鲜艳非常。再取下册,正要用剑砍去,忽听有人大喝:“道友且慢下手,否则便有千万生灵遭殃,你不怕造孽么?”抬头一看,正是前见老魔,仍是慈眉善目,白发红颜的老人,气急败坏,立在法坛前面,双手连摇,満脸惊惶之容。

  任寿素来谨慎,见老魔神态和善,仪表非常,气度十分⾼华,如非先前曾经见到过他的原形,以及恶鬼群囚⾝受之惨,决想不到此是琊魔一流。因见对方才一出现,先将手一指,由內到外,不下数十层埋伏噤制,突然一齐涌现,再把手一招,全都收去。似因自己不曾发难,面⾊已转从容,含笑抚髯而立,静待自己发话情景。因见对方未存敌意,所说也不知真假,心方迟疑,老魔又笑道:“我知道友受人之愚而来,稍安勿躁。

  贫道虽然无辜受累,因知道友此时未入师门,受人怂恿,全出误会,决无为敌之意。否则道友来时,早已堕人浮沙狱中,任那疯和尚多大神通,想要救你出困,也非容易了。

  我本算出前因,欲引道友来此,当面明言,使知老朽苦心。可惜本⾝法力浅薄,只知其一,不能尽悉原委,一时疏忽,好些不曾看出,致有此失。请道友暂释为敌之念,容我一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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