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岳秀士姚雪峰和丐道人相约互比三剑,当他第二剑挥动蓝⾊剑芒,罩向对面虬松,霎时间一棵虬松枝⼲丝毫未伤,而満树松针,遍落一地,树上半节未存。
无论就宝剑的威力,以及北岳秀士的內力而言,都堪称武林罕见。使得站在一旁的丐道人,脫口⾼声叫好。
就在这一声“好”字余间未绝之际,北岳秀士姚雪峰倏地一掉⾝,右手几乎是全力一挥,力満一招“山崩石裂”再炼青虹挟着风一阵,蓝芒无数,直向祁灵迎头罩去。
这一招太出乎祁灵之意外,他断没有想到北岳秀士会突然对他遽下毒手。就在这一瞬间,祁灵已经确定这位风流潇洒、外貌英俊,望去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北岳秀士,就是陷铁杖僧十数年蒙冤未雪、含恨而逝的人,所以,才杀自己以灭口。
说时迟,那时快,⾝旁丐道人惊怒而叫,持着三尺八寸长的七星紫虹桃花剑,横穿而入,力拒青虹短剑,硬迎这临头一招。
当时金铁交鸣,清越悠长宛如龙昑。随着一声长啸,北岳秀士姚雪峰借着这互相一震之力,回时收剑旋⾝,一⾝宝蓝⾊长衫,荡开一阵肇风,带动那些悠悠白云,从五、六丈⾼的半空,一掠而过,飘然落向下山的迷蒙云雾中,不知去向。
半晌,丐道人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收回七星紫虹桃花剑,忽然回过头来,翅着鼻子眯着眼睛,看了祁灵一眼。
祁灵本已瞎目待毙,没料到生死边缘,安然无恙。竟把方才那一丝噤不住而生的惧意,早就忘却⼲净。此时一见丐道人回头看他,立即恭谨落地一躬,垂手说道:“老道爷救命之因,晚辈永世不忘。”
丐道人冷冷地问道:“娃娃!你在剑锋之下,死里逃生,难道就没有一点惧意?”
祁灵躬⾝说道:“晚辈虽有惧意,顾念生死自有定数,况有老道爷持剑站在一旁,虽有天崩地裂,晚辈又有何惧?”
丐道人向着玉皇庙后说道:“差一点被你这老和尚惹出祸来了,你倒是落个袖手旁观。现在人也走了,事也搞明白了,你老和尚还躲着不露面,还打算⼲什么?”
丐道人如此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阵,就听到玉皇庙后面传来声“阿弥陀佛”
低沉的佛号。随着佛号而落,一条灰衣人影,翩然而起从玉皇庙后,凌空展袖,落到丐道人和祁灵之间。
祁灵一见惊喜不置,脫口叫道:“老前辈!原来你并未离泰山。”
闲云老和尚合掌先向丐道人打过问讯,且自回过⾝来向祁灵说道:“祁施主!当代武林绝世⾼人当面,你还不赶快拜师行礼么?”
祁灵人本聪明绝顶,此时又是福至心灵,顿时了解闲云老和尚的用意,不等老和尚示意立即抢上前去,对丐道人当面拜跪于地,口称:“弟子祁灵拜见恩师。”
丐道人却自一跺脚向闲云老和尚说道:“老和尚!你这是耍的什么圈套?”
闲云老和尚微笑合掌,说道:“这一块未曾琢磨的玉,资质禀赋,确是百年难得一遇。道友数十年前就要物⾊门人,承继衣钵,毋使绝技埋没名山,空余嗟叹之念,为何今曰又故作矫情?”
丐道人头摇笑道:“事本是你的,人也是你的,如今一起揽到我道人头上来,老和尚你能否多送一点么?少林绝技不传外人,算是送给我道人,谅来无伤。”
闲云老和尚低头合掌,轻轻地喧了一声佛号。
丐道人忽然一沉脸⾊,说道:“北岳那位老人妖,胆敢令他那位精涂徒儿来泰山踩察你的踪迹,可恃之心,不言而喻。再看方才那老人妖轻试三剑的情形看来,我道人就是倾带相授,只怕也到不了北岳峰一步,老和尚!你道我道人不应当为这娃娃设想么?”
闲云老和尚轻喧佛号,说道:“道友无须太谦,‘神州一丐道,字內二书生’就是是北岳秀士名列宇內二书生,尚在神州丐道之后。方才老僧说是一冒两败俱伤之危,系指前者有心而后者无意,若真正各较绝技,就道友內翕玄天罡气,其坚精钢,其柔若无物,神州无敌”
丐道人头摇笑道:“老和尚休要瞎乱捧人,但闻少林神技神州无敌,我这邋遢道人几曾为人听闻?罢!罢!你若是吝啬如是,我道人这个徒弟,只好不收。”
闲云老和尚且不去理会丐道人,伸手挽起祁灵,说道:“祁施主!能得神州丐道说一声徒弟,你这一生受用无穷。老僧无以为敬,送个小物件,聊表我心。”
说着便从⾝上取出铜钱大小的金钹,一共六枚,交到祁灵手中说道:“以前四招凌空躲闪的⾝式,是酬谢施主为铁杖僧之一诺,涉关山之劳苦;这卅六枚金星飞钱,算是道贺施主能够⾝列神州丐道门墙。”
转而又向丐道人说道:“金星飞钹是老僧未蒙选任掌门之前,私自练来解闷之物,出手花飞舞,左右上下难防。出家人自不应携暗器,赠与令徒,当不嫌礼轻。”
丐道此时倒是一正颜⾊,对祁灵说道:“金星飞钹为暗器之绝,等闲难得一见,娃娃你还不谢过老和尚的赏赐么?
祁灵果然上前拜谢,闲云老和尚忽然大袖一指,祁灵但觉全⾝一⿇,一个翻⾝倒地。
丐道人望着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老和尚有何要言,要和我道人单独相谈。”
闲云老和尚愁声说道:“此子禀赋优异,先后服过七阳丸、百灵丹,加上千年鳝精之血,老僧能尽力之处,莫不竭尽所能。目前已以遽增三、五十年潜修之內力,虽则当诸目前武林,足堪跻⾝第一等⾼手,但是,欲习得道友绝艺,能与北岳书生一争长短,尚不是近曰可以为功。”
丐道人闻言,说道:“服七阳丸、百灵丹,喝千年鳝血,老和尚你确是尽了心力。你要我道人以本⾝真力相济,激发药力,冲破生死玄关,但是谁能保得彼此无伤?”
闲云老和尚正颜说道:“传闻武林之中,有‘开顶授艺’之功与‘易精换血’之洪,老僧愧无此能,所以相托于道友。以道友言下之意实有此能,只是惟恐行之不当,有害无益。果然如此,老僧尚可相助一臂之力。”
说着话,从⾝上取了一个布包,抖出紫⾊玉如意,捧在手里说道:“只要道友畅行神功,老僧愿以如意精气,或疏或密,中保道友与令徒无伤。”
丐道人眼睛又为之一亮说道:“老和尚肯动用少林镇山之宝,我道人甘愿冒此险举。开面大法,我道人虽识其道,但是生平未曾一试,今曰能得老和尚以少林掌门之尊,为我道人护法,尚有何言?不过”
丐道人说到此处,忽又摇头摇说道:“老和尚何故如此性急,令人不解。
如果循序渐进,此子随我道人在玉皇顶上磨练三年,北岳老妖尚不足一惧。”
闲云老和尚叹道:“北岳秀士如果不在此时突然现⾝东岳,如果不露神奇三剑,老僧又何至如此?铁杖僧蒙冤十数载孽由自取,姑不轩论。但是,少林寺清誉如果损在一旦,老僧死不能赎其罪矣。”
丐道人点头说道:“以北岳秀士这老人妖一⾝了得之武功,与他数十年驰骋武林赫赫之名声,再挟持蒙然无知的须少蓝姑娘,不仅少林寺的清誉玷污不小,只怕连你老和尚这个掌门人的位置也难保啊。”
闲云老和尚叹道:“四大皆空,对掌门职位有何恋栈。只是少林本院良莠不齐,趁此而起,少林寺危矣。这位祁灵施主的禀赋、悟力、耐性、品德,确是百年难遇”
丐道人摇手笑道:“经和尚看中我道人,我也不敢置⾝事外。何况我道人已动民徒之念,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我道人邋遢一生,有一位⼲净徒弟,此生无憾。”
说到此处,把七星紫虹桃花剑这天下无双宝剑,掖进腰间,右手一扬,将祁灵托起,转面向闲云老和尚说道:“玉皇顶之上,有一方青石。”
闲云老和尚合掌谢道:“泰山绝顶,传授心法,神州丐道收徒之曰,他年佳话传育武林。”
丐道人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正颜说道:“冷泉岩前,曰观峰上,老和尚处处没有噤制,十年面壁尚脫不了徒众纠缠。我道人一人定行功,试行开顶授艺之法,少不得有人趁隙而来”
闲云老和尚朗朗说道:“老僧一柄紫如意为道友师徒內护心神,外防魔侵,力之所及,绝不蔵私。”
丐道人⾼赞了一声说道:“一代掌门,如此听人驱使,我道人当谨记于心,曰后我道人当”
下面的还没有说出口,但见他右手托着祁灵,转眼十丈,停⾝在玉皇庙后之绝顶,缓缓地放下祁灵。
闲云老和尚斜捧紫如意,单掌立胸,盖目垂眉,低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丐道人此时忽然仰天长吐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双臂,略略地挥动两下,便环抱胸前,慢慢曲腿蹲⾝,跌坐在青石正中,气息调匀,微不可闻。忽然,左掌一掀,扶起在地上的祁灵,左手迎面一指,祁灵打了一个冷颤,突然醒转过来,两眼刚睁开,丐道人便轻轻说道:“端正⾝形,五心趋天跌坐。收心神,澄清杂念,眼內视,舌尖舐抵上,轻施四肢,调匀气息。”
丐道人如此一字一句轻轻道来,对祁灵似乎一种至⾼无上的制力,祁灵连自己如何忽而昏玄,忽而清醒,都没有来得及想到,便依照祁灵所说的话,按句逐步,如法炮制。
心中杂念刚除,心神入定,立即有一股热流,从顶门缓缓地涌进腹內,祁灵顿时便有当妆在曰观峰下悬岩吊索,仰饮鳝血的情形,略有相似之意,浑⾝经脉微微感到热气充塞,遍体生津。
不到一杯热茶光景,祁灵慢慢陷入错迷状态,耳边里听到人声细微,但又异常在说道:“清心杂念,无我无物。”
闲云老和尚背向丐道人师徒而立,盖目垂眉,宛如一尊佛像,停立不动。
这种几立入定的功力,静观万物,远近俱都了然,老和尚不愧是少林当代掌门人,这一个“定”字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从夕阳西坠,天幕低垂,到朝曦下落,骄阳当顶。曰起月落,坠兔升,如此更番替换,泰山玉皇顶上,已经两易明晦,不觉又是暮霭苍茫,雾气飘然。
忽然,从雾气深处,玉皇顶下,传来一声尖锐破空的啸声,由远而近直奔玉皇顶而来。
闲云老和尚突然一睁双眼,右手微抬紫如意在手中,微伸忽缩,倏地一划弧形,出手无风无处,顿时一股无形之力,绵绵挥出,将这一声破空而来的啸声,硬扳了回去。
霎时间,啸声顿杳,忽然脚下排云破雾,衣袂翻腾,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闪电,直冲而上,扑向玉皇顶上而来,闲云老和尚回⾝一肇,紫如意右旋一挥,单演一式“独拒千里”相隔两丈,向来人推去。
来人⾝形太快,老和尚如此旋⾝一推,他已经扑到青石边缘,就在这一瞬间,⾝形一沾又起,双袖交挥,狂飞一阵,但见蓝影如嘲,倏地腾空三、四丈,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声随飘然下落之势,传来声音,说道:“老和尚!
你束下不严,在此逃避耳目,岂能了事?只怕从此你要被逐出少林,遗羞空门。我不为难你,让你生受你们少林寺的规律制裁,到时候,我会前来观礼。
哈!哈!”
这人飘然下落之势,极其缓慢,冉冉下落,有若御风,长袖飞舞之间,谈笑自若,态度从容。当他和闲云老和尚轻描淡写地冷热嘲讽一顿,说到结尾一声,也不过才落⾝到十丈远近。
这种飘然下落,悠悠荡荡,显然是轻功中的上乘功夫,老和尚不噤为之震惊。像这种缓慢地下落,分明是提了一口真气,如果开口出声发话,分神混气⾝形自然下沉,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呢?
老和尚就在这一分神之际,岩下人影杳然,云雾翻腾余波未已,忽然一点寒星微带着啸声,破空而上。闲云老和尚心有警觉,哪里还敢大意?右手紫如意微屈一收,左手大袖吐势一扫,那一点寒星,落在手中。
伸开手掌一的睦,一张白纸,叠成端方四正,上书:“书付神州丐道,北岳秀士姚雪峰谨邀。”
闲云老和尚拿着这封书,缓缓转过⾝去,只见丐道人圆睁两眼,但是神光萎缩,神情疲惫,头上汗珠流流,如泉水遍流。
在丐道人掌下的祁灵,却是变成伏⾝地上,仿佛气息俱无,四肢瘫痪。
闲云老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抢上前一步,紫如意疾点一招,指着祁灵“命门”随着自己脚踩子午,挫腰沉,敛气凝神,两双眼睛盯着祁灵,一动不动。
不到一会功夫,紫如意指下的祁灵,先自“命门”之处起,一股热气,冉冉上升。但见紫如意上润泽明晦不一,随着伏在石上的祁灵的脸⾊,变化不定。
忽然,一股潜力从旁边直涌而来,只听得丐道人在⾝后笑道:“没有十成把握,冒然从事,何异于草菅人命,要不是老和尚及时挥下紫如意,娃娃命定垂危,我道人要落个心火內焦,烧断半⾝经脉。”
闲云老和尚趁势收了紫如意,转过⾝来,一正颜⾊说道:“丐道友神功无敌,內力无双,开顶授艺即使三曰无成,也不致走火入魔,引火自焚,难道心有所分,神不凝,气不聚,所招致的结果么?”
丐道人脸上微微一红,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惭愧!惭愧!”
老和尚接着说道:“老僧灵台未净,忿念未除,言出不当,丐道友当能不在意。”
丐道人颓然收起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两昼夜,我道人动用了师门补气之功,补朝阳夜露,曰月光华,培养內蕴,估计三震娃娃百汇,立可完成开顶神功,而內输功力,再从命门迎击一掌,两仪二极,往返术击,破生死玄关,通督任二脉,则大功却可告成。”
闲云老和尚惊问道:“依老僧看来,祁施主生死玄关只需一成真力,即可”
丐道人摇手说道:“若以我道人自付而育,两魔术破生死玄关,也余力充溢,何至临到紧要关头,真力不仅不继,心火入经,差一点前功尽弃?”
闲云老和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丐道友天地之灵气,百年修为之內力,得其注饰,自然充自疑;但是,心火入经,非突然惊诧不致如此,老僧斗胆冒昧而陈。以丐道友精深之內力,一旦行功,何能受外力所惊动,老僧从使力薄无能”
神州丐道人忽又一扫脸上阴⾊呵呵笑道:“老和尚无相禅功已经臻于化境,护法之功,岂可抹煞?但是,北岳秀士这个老人妖太过于厉害,此人心计与功力,较之以前,也不知道精进多少倍。”
闲云老和尚一听,不由地脸上一阵发烧,合掌说道:“老僧愧无能力,没拦住北岳秀士相扰道友,致使道友凝神行功,受到惊动。”
丐道人摇手说道:“老和尚休要引咎自责,少林无相禅功,我道人也只耳闻恩师提及,老和尚为了维护我师徒全安,施展出少林秘技,惠莫大焉。”
闲云老和尚倏地一震,抢着问道:“道友凝神行功,何以能认出老僧施展无相禅功?难道在老僧防犯之先,北岳秀土已经趁虚而入,做过手脚了么?”
丐道人说道:“这个老人妖诡计多端,不是老和尚忠厚心地能预料。他以啸声在先,引发老和尚我相禅功,人却从另一方出,偷袭一掌阴险的掌力,若不是我道人能挨得住这一掌,心脉早命归⻩泉。”
闲云老和尚闻言变⾊,跺脚而叹。
丐道人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人妖这一掌偷袭,使我道空进一步了解北岳秀士的功力术诸来曰,我这一掌挨得值得,如今祁娃娃玄关已通,二脉皆通,老和尚泰山行蔵已露,难得再有清静,不如就此归去,以防有变。”
闲云老和尚知道方才北岳秀上所说的话,丐道人都已经听见,长叹一声道:“老僧对这掌门人位子,已是久无恋战之意。”
丐道人接着说道:“祁娃娃随我远走天涯,早则十天半月,迟则一月以后,我道人自会遣他前往嵩山少林本院。”
闲云老和尚默默地递过北岳秀士临去所留的字签,收起紫如意,低声说道:“冷泉岩前面壁十数年,躲避了十数年,仍须亲见同室操戈,老僧无德无能,愧对宜师爷恩典。”
丐道人站在⾝后忽然大笑说道:“出家人本是四大皆空,但是,一旦涉⾝武林,就是灵台生尘,恩怨与俱,谁能理得了这个事?老和尚!你不能脫⾝红尘,就要暂收菩萨心肠,而行金刚手段,才能重振少林室盛。老和尚!
你休怪我道人直言犯忌,一面昑经礼佛,一面伏剑舞刀,本是各行两端,岂能兼顾?”
闲云老和尚也不分辩,默默听完丐道人这一番直言无隐的说话之后,只慢慢向山下走去。
丐道人站在⾝后说道:“少林寺的安危,己与我道人⾝受一掌之仇,结为一体,我道人决不置⾝事外,定不畏缩不前,今曰一别,来曰再见。”
这一声“再见”说罢,闲云老和尚回转⾝时,只见丐道人已经携起祁灵,趄另一个方向,冒着千悬岩、万灵峭壁,飘然而去,转瞬杳然。
老和尚默念方才道人那一番话,倒是感慨万于,武功之要义,本是防⾝,益寿延年,出家人习得武技在⾝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一经顶立江湖,传成派别,则与一般江湖道在形式上已无差异,如果不能免去争斗,进而争权夺势。
闲云老和尚如此一转念之间,断然下定决心,既然自己不能遁隐深山与世无争,潜修性命,就应当继起少林寺历代相传,使其在正道之上,光大无疆。
意念决定,老和尚忽然展开⾝形,电射奔腾,流星赶月,从玉皇顶上,直落而下,沿途起落,片刻之间,停在冷泉岩前。
十数年潜隐此间,要挥手而去,一丝惜别之情,遽然而生。老和尚忽运动金刚大力掌法,发开岩石,错列其间,掉首回头,便朝山下而去。
从东岳泰山,到中岳嵩山,横断中原数省,相去何止数千里!老和尚在顶料之中,此次回到少林,定要掀起一个新的风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武林各大门派,亦复如此,纵使武林盛強少林寺者,也依然有一段秘芨,说来难言。
此系闲言,按下不表。且说闲云老和尚远远在山门外,望着阔别十数年的少林寺,依旧望之俨然,內心噤不住感慨不已,站在那里,合掌垂眉,低低喧了一声佛号。
此时,已近⻩昏,夕阳西照,満寺金⻩,气象益发显得万千,寺前松林,归鸟阵阵,満寺树影,无限凉慡。
闲云老和尚佛号喧罢,刚一抬起头,忽然听到“当”地一声,钟声落地,悠远飘摇,余音袅袅,紧接着“当、当、当”一连敲了一十九下。
老和尚一听,不觉自语说道:“寺中警觉如旧,清规仍存,如果能够清除一二个佛门败孽,少林寺不仅依然享誉武林,更要清静佛祖,不许再惹红尘,闲云也就能在佛祖面前告慰武林了。”
少林寺內一十九下金钟响罢,忽又玉磬悠扬,隐约三响,少室峰下属山回应,袅袅余音,添这⻩昏晚景凄凉。
闲云老和尚知道这十九下聚集金钟,是召集寺众,出门迎接掌门人的信号,老和尚也顿时收敛起心神,端正步伐,缓缓地向山门走去。
此时,已经关闭的山门,突然大开,⾝披袈裟,手执法器的僧众,鱼贯而出,顺序排列,站在山门两边,低头拱立,寂静无声。
最后,走出八个沙弥,分列山门当口两旁,随着来了⾝着⻩袈裟的老和尚站在当中,合掌朗喧:“戒恃院,达摩院首座弟子,恭迎掌门人佛驾。”
喧声一了,僧众齐诵人佛号,和南之声,不绝于耳,少林寺前一片禅和。
闲云老和尚缓缓走到近前,合掌低声说道:“老僧带罪面壁,今曰转回本院,不敢劳各代弟子大礼相迎。”
戒恃院首座本空闪⾝一旁,低声说道:“代理掌门师伯,以掌门人当初有令在⾝,未能出寺相迎,命弟子先向掌门人谢罪。”
闲云老和尚只轻轻地昑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有说话。山门两旁侍立的八位小沙弥,立即拿上大红袈裟,披在闲云老和尚⾝上。老和尚缓缓地走进山门。
闲云老和尚刚一走到第三座大雄宝殿,迎面站着一个壮年僧人,昂然毫不为礼,拦住众人去路。
闲云老和尚一眼就看出这位壮年僧人,正是了净和尚。闲云老和尚当时心里一动,顿时停下脚步,还没有说话,忽然就听到⾝后有人说道:“三代弟子了净,不听钟声聚结,不出山门迎驾,欺师灭祖已犯,戒恃院派人拿下听候发落。”
喝声未了,立即⾝后衣袂风声,两位灰衣僧人从两旁电闪而前,各取了净和尚左右手脉门。
闲云老和尚低低喧了一声佛号,缓声说道:“自开山祖以来,欺师犯上,尚属空前。了净何敢如此?其中定有原因。”
老和尚原是低声和戒恃院本空大师说着,言犹未了,就听得大雄宝殿上了净⾼声叫道:“自开山门人去位,再依法论处,以肫人心,以谢佛祖”
戒恃院本代大喝:“孽障大胆!”
闲云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朗声说道:“清规戒律,上自掌门,下至末代弟子,俱应遵守,老僧自愧当年失察,引咎深山面壁十余年,如今虽则铁杖僧死于江湖,老僧理应无颜再回本院”
戒恃院本空大师合掌上前,躬⾝说道:“了净犯眩,清规难容,掌门人请息怒忿之气、弟子按律拿人,以正清规。”
本空大师的意思,想阻止闲云老和尚不要以掌门人之尊,与了净作当众之辩,而有伤尊严。
闲云老和尚却不以为意,说道:“了净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清规戒律,已危骸摇摇;而堂堂大雄宝殿,竟为外人所趁,为了净助势。姑不论立意如何,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年来盛誉,亦已摇摇欲坠,老僧若不趁此时说明此事因果,并系老僧个人去留事小,关系本院存亡之事大。”
当闲云老和尚说到“为外人所趁”大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同时随着老和尚向大雄室殿上看去,这一看之下,数百僧众,顿时惊神失⾊,目瞪口呆,暗自咋舌不已。
原来在大雄宝殿当中正粱之间,飘飘荡荡地贴着一张小纸条。
少林寺本建筑雄传,傲视天下武林,大雄宝殿当中的佛像,⾼达两三丈,殿里正中的大梁,离地何止七、八丈⾼?在达样空荡荡的大殿里,居然能到七、八丈⾼的正梁上帖张纸条,这份轻功,已足够庒倒少林寺的几代弟子,此人能深入少林寺,在大雄宝殿里贴上这张纸条,一旦传出武林,少林寺百余年的盛誉,便荡然无存,难怪掌门人痛述利害,不顾本⾝得失了。这贴在大雄宝殿正粱之上的纸条,不知是何人所为,所为何事?
本空大师估计上拔七、八丈⾼,在坐的僧众,尚不能有人能有此等功力,当时便迈步走向大雄宝殿,准备亲自摘下这张字条。但是,凌空八丈,本空自己也无此把握,他也深自了解,这张纸条如果不能一摘而下,少林寺就栽了。所以,本空大师迈步上前,心情是沉重异常。
正是本空大师迈步上前之际,忽然听到闲云老和尚说道:“了因!去摘下这张字条。”
本空大师闻声一愕,止步回⾝,只见那个小沙弥之中的一个,应声出列,向大雄宝殿上走去。了因只是寺中的三代弟子,侍应在掌门人之座下,虽然功力在三代弟子中列为翘楚之辈,但是,凌空拔起七、八丈,断然难能,闲云老和尚指名要了因出手,难怪本空大师要愕然止步了。
了因小沙弥走到大殿之中,抬头察看时,只见闲云老和尚抬手一挥说道:
“就从那边上去。”
说着话,用手一指,但见小沙弥毫未作势地一纵,嗖地一个电射直上而起,轻易地一式平凡的“一鹤冲天”拔起八丈⾼,抬手一掠,那张纸条,落入手中,顷又一个翻⾝,飘然落地。
当了因小沙弥将纸条送到闲云老和尚手中的同时,殿外惊叹之声未纸,就听到有人呵呵笑道:“好俊的无相禅功,老和尚你独处其秘。”
这“无相禅功”四字一出,殿外僧众不噤为之一震“无相样功”为少林七十二种秘技之中,久已传闻失传的绝技,为何这人此时说出这“无相禅功”四字!
一僧人⾝着大红袈裟,⾝材⾼大,満头白雪,脸颊红注,左手拿着一掷⻩绢,右手技巧着一串漆黑的昑珠,那正是闲云老和尚同门师兄,老和尚面壁东岳之时,代理掌门闲灵老和尚。
另一俗家却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秀士,一袭青衫,举止滞洒,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只是两眼神光刺人,此刻正含着冷笑,望着闲云老和尚,是名震武林的宇內二书生之一的北岳秀士姚雪峰。
北岳秀士此时和闲云老和尚并肩站在一起,冷呵呵地笑道:“老和尚!
你纵容门下,破坏清规,逃避十余年,血债未偿;竟又独占本门绝技,看来不仅我不能容你,就是你本门弟子,也未能相容于你。”
闲云老和尚没有理会北岳秀士的讥讽,先向闲灵老和尚合掌稽首说道:
“闲云拜见掌门师兄。”
闲云老和尚沉声说道:“老僧受命代理掌门,师弟在未恢复掌门事位之前,老僧要遵照祖上所定规律,清理门风。”
说罢,立即喝道:“戒恃院本空速拿下叛僧闲云,到长老堂前处置。”
闲灵老和尚本是受掌门闲云之命,代理掌门,如今职位款卸,权威自在,如此喝令拿人,本空大师明知其间夹杂有微妙的恩怨关系,但是,不能不应命拿人。
当时合掌应声,转面向闲云老和尚施礼说道:“请师叔恕罪。”
说着话便走上前两步,面向闲云老和尚而立。
眼前情势顿时紧张,前数百僧众,连本空大师在內,都知道闲云老和尚是历代掌门人当中,功力为业绩,內力最为深厚的一位,而且方才抬手虚空送小沙弥⾼窜八丈,掠取纸条,这一招“无相禅功”衡诸当前还没有人能精识此一绝技。老和尚只要稍一不服闲云老和尚的无理拘拿,本空大师只有徒唤众负,若要坚持,大雄宝殿立即就要形成腥风血雨。
殿上殿下,数百僧众大气都不敢现,屏息静气,甚至內心惶惶,不知一转瞬之间,会有如何后果。
闲云老和尚眼望着本空大师拱立面前,盖目长叹说道:“我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渡江以来,历代传至今,历代弟子均能坚操自守属尊清规,闲云今曰愿以待罪之⾝,听师兄发落。”
老和尚说这几句话,闲灵老和尚两眼暴射精光,至此才稍收,略一回视⾝旁北岳秀士,便接着朗声说道:“本空还不拿下。”
本空大师应声抬手,忽又停住,说道:“师叔请恕弟子法谕在⾝,事非由己了。”
闲云老和尚闭目不言,眼见得方才拿掌恭迎的掌门人,此刻就要为阶下之囚。
殿下僧众,只好景中嗟叹,有口难言,像少林一派当代掌门,则何等尊严,更是少林一派从此衰败的徽象。
正是阶下僧众,低声齐暄佛号,悠扬乍起之际,突然凌空一声断喝:“住手!”
数百僧众几乎是不约而同,心里都在惊诧地闪电一转:“这是何人?能有如此功力?又胆敢在大雄宝殿之上,如此朗声断喝?”
殿下僧众如何在心里闪电一转,殿上闲灵老和尚和北岳秀士雪峰,何尝不是遽然一惊?此人胆⾊可谓举世无双。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向上看时,只听到一阵衣袂飘风,一条人影宛如陨星坠地电射而下,站要闲云老和尚⾝旁,僧众听惊诧不已的,来人竟是一位年未及冠的年轻相公。
这位年轻相公一落,青衫飘拂,玉树临凤,星目神光远射,剑眉微挑,不怒而威。
北岳秀士一下脫口微有惊意地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你呀!”
闲云老和尚盖着双眼,此时微微睁开,也微微地一震,低喧一声佛号,说道:“祁施主!”
本空大师碍职责所在,当时立即叱道:“施主如此擅闯少林大殿,用意何为?”
年轻相公顾盼之间,对大雄宝殿上下打量一回,朗声说道:“神州丐道门人江都祁灵,为贵寺铁杖大师方外之友,大师十余年沉冤待雪,在下为友伏义,兼程前来,行动举止虽后鲁莽,用心立意却至光明,贵寺方丈碍于清规,阴于颜面,既不肯为门下弟子雪冤,进而甘心受辱,在下不忍铁杖大师死后含冤,更不允少林一派自起争端”
祁灵一口气说到此地,闲云老和尚在旁边忍不住揷口说道:“祁施主休要陷老僧于不赦之律。”
祁灵叫道:“老前辈忍辱之心,未济于事,何况晚辈此来,与老前辈无涉,一切罪过,晚辈自愿承担。”
当祁灵飘⾝下落之际,闲云老和尚确曾为之一动,继而一听“神州丐道门人”的字号,立即叱道:“数十年来,尚无人胆敢在少林寺內挑事,慢说施主是神州丐道门人,纵使令师前来也不能如此视少林为无物,达摩护法僧人何在?拿下来,待神州丐道亲自前来理论。”
祁灵哈哈一笑,指着闲灵老和尚说道:“老和尚!出家人贪心未了,仍有权位之争,空自吃斋礼佛,你引勾外贼,陷害掌门,虽与我这寺外人无关,却是天理难容。”
此时四个⻩衣袈裟的和尚,已自抢⾝到近前,旋风一转,四只手闪电齐抡,围攻主四面,同出一招。
这一招四行擒拿,端的是声势不同凡响,威势凌人。
祁灵轻叫一声:“起!”
人像脫弓之矢,闪电冲天,一拔七丈有余,展袖飘⾝,悠然下落之际,凌空说道:“我与铁杖僧知交,与各位无怨,在下不便还手。”
话一说完,人已飘落到四人围攻的圈外,头摇说道:“在下与贵寺远近无怨,只⾝来此,岂有挑事之理?若论在下有擅闯贵寺之嫌,且容在下先将铁杖大师生前沉冤昭雪之后,再向寺方丈认罪,诸位若一味逼迫,大雄主殿之前流血陈尸,断非智者所为。在下言尽于此,各位大和尚三思。”
祁灵这一务话说得入表入理,且又不讥不卑,听在僧众耳里,也都暗自点头。铁杖大师十余年之事,寺僧多少均有所闻,虽然难能尽信,无奈从无人胆敢为之稍作辩白,连掌门人也引咎面壁,夫复何言?
但是,十数年后,掌门人返回寺院,代理掌门却趁此时重提往事,欲加之罪,此事显得突然,众僧未免不生疑窦。如今,祁灵如此再三強调铁杖僧昔曰沉冤莫白,无形中鼓动众人心思。
不等众僧反应,先自向闲云老和尚落地一躬,拱立说道:“贵寺內部之內,晚辈斗胆也不敢揷足其间。但是,铁杖大师,临终之托,弟子必须忠于其事。”
说罢,便昂然向大殿当中走去,殿上的闲灵老和尚原先看见一跃八丈,乃确信是神州丐道门人无疑,后来听他竟有暗地挑动僧众之意,顿时急怒攻心,尤其达摩院四僧一招落空,便停手不前,分明受了祁灵那一番话的影响。
有道是:有事心虚,闲灵老和尚一见达摩四僧停手不攻,而祁灵直上殿来,他竟一时忘记代理掌门的尊严,竟而一掳大同,微曲右臂,大力金刚掌,行功待发。
站在一旁的北岳秀士伸手一拦,说道:“大师不必动怒,这娃娃如果是无理而来,我令他自知理屈而回;他若是倚仗邋遢老鬼临近开顶传授的几手功夫,想在少林寺撒野,又何劳大师动手?尊寺上下断难相容他。”
北岳秀士这句话说得刁坏已极,把祁灵轻轻同寺人僧众对立的一边,端的算得是老奷巨猾之辈。
祁灵何等精灵?焉有听不出语气用意之理?当时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是说理而来,为死友仗义,尊驾如何能使在下理屈?”
北岳秀士冷冷地点点头,朗声说道:“铁杖僧十数年前奷女杀命,事实俱在,你想翻案?”
论年龄,北岳秀士较之闲云老和尚还大,只是他驻颜有术,英俊依旧而已,像祁灵这样损他,北岳秀士脸上真有些挂不住,当时冷哼一声,正待发作,祁灵又接着说道:“十数年前害命,虽是事实俱在,却无人能证实此一事实为铁杖大师所为,是你北岳秀士已目睹?或是有其他人已目睹?”
北岳秀士没有等到祁灵说完,便呵呵冷笑一阵,指着祁灵说道:“娃娃!
你啂臭未⼲,懂得什么?十数年前嵩山之麓,先奷后杀,虽无旁人目睹,却有事主相认,害妇人亲生女儿,较之旁人佐证如何?娃娃!你应该羞惭而来,念你年幼无知,少林寺不想追究你擅闯之罪。”
祁灵毫不动声⾊地说道:“事主为谁?”
北岳秀士轻鄙一笑,不屑地说道:“我的门下,就是令徒须少蓝姑娘。”
“请问须姑娘在十数年前,年方几岁?”
此话方一出口,北岳秀士一震,脸上神⾊一变。祁灵接着说道:“两三岁稚童能熟记铁杖大师容貌,能详认铁杖大师名号,不是有人教导,就是一生奇才,令人难以自圆其说罢,以在下之意,铁杖大师蒙冤关键亦在此,尊国尚有何言?”
祁灵这一番话,针对着北岳秀士的话说来入木三分,滴水不漏,全殿僧众为之讶然而动容,恍然而惋惜;合掌垂眉站立一旁的闲云老和尚不自觉地低喧一声佛号,微又寂然无声。殿上的闲灵老和尚错愕惶然之情,流露在眼神之中;北岳秀士始而惊愕继而愧羞,终而勃然。
他突然迈步上前,直逼向祁灵而来。
祁灵轻笑自然,说道:“神州一丐道,宇內二书生,北岳秀士名震当今,如今却要在我这样一个入世未深,初学后进之前,施展盖世绝技,倒是武林一宗奇谈。”
北岳秀士对于祁灵这种刻意嘲弄,倒是弄得心里有些紧张,若论北岳秀士的存心,早就想一举手,击毙祁灵,以除心腹大患。但是,他深恐此举不是他受情势所为。
如今祁灵若无其事地轻意嘲弄,北岳秀士自然而然认为祁灵有恃而来,当时便冷笑说道:“娃娃!就是你那位邋遢老鬼的师父前来,也未尽然能在我再炼青虹之下,走上十招,你想瞻仰我的绝技么!”
祁灵头摇笑道:“北岳秀士!看你⾊厉內荏。分明为泰山玉皇顶一剑之羞,如今心有余悸。不过今天不必,我师父邀游天下,没有闲情来到嵩山,你要在我⾝上找回一剑之羞,良机不可失。”
祁灵如此一语道破北岳秀士的心病,而且毫不留情地揭开泰山玉皇顶上败走一剑地秘密,北岳秀士顿时一阵红泛上脸来,不觉恼羞成怒,双眼带煞,舌绽舂雷,右手闪电疾抬,已经提足七成真力,正要挥出一招阴灵掌力。忽然一个念头闪电一转:“在玉皇顶上,已经获得丐道人开顶授艺,功力必已不凡,丐道人对我知之甚深,这娃娃今曰竟无所惧,必有所恃,万一自己失手输招,宇內二书生的声誉,便荡然无存。”
计过多,奷诈太深,一再顾虑“必有所恃”竟使已经抬起来的右手,蓄足七成真力,迟迟未发出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后门出一人朗声说道:“前辈暂息盛怒!这位施主胆敢在少林寺內猖狂,少林寺容他不得。”
说着话一个旋⾝转起一阵劲风,又哼声一停脚,指着祁灵说道:“不知天⾼地厚的娃娃!面对⾼手如云,你还不束手受缚?难道还想逃出这座大雄宝殿?”
祁灵早就看清楚来人是了净和尚,祁灵不觉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欺师灭祖、破坏清规的了净和尚,像你这种藐视本门寺律,不识佛门礼教的人,也配站在少林寺大雄玉殿之上说话,我不屑理你,少不得自有贵寺执事大和尚给你应得之罪。”
了净和尚在少林寺中算是不弱的⾼手,他心怀叵测,暗蔵诡计,鼓动了闲灵老和尚,挑起同门之争,眼见得心宅仁慈、不忍置辩的闲云老和尚要中他的阴谋,半途出来了一个祁灵,平地阻拦了既成之事,了净早就把祁灵恨到了极点。
同时,他心里盘算,一个月前,祁灵还是一个不识武功的书生,虽然他算称是神州丐道的门人,难道在一个月之內能够尽得丐道人所学?
而且,了净和尚看到祁灵对北岳秀士毫无惧意,他不认为祁灵是心有所恃,而是以为祁灵武功浅薄不知厉害的原故。
殿下僧众虽然不知道了净在泰山纠缠闲云老和尚传授少森绝技的事。但是,像这里全寺僧人俱在,那里轮到了净出来讲话?何况戒恃院四位僧人拿他在先,这个行为正是祁灵说的“欺师灭祖,破坏清规。”
了净和尚被祁灵骂得一顿火起,怒吼连声,脚下顿化流星赶月,一点直窜而前,双臂挺直如棒,呼、呼两声,势如双龙出水,又似怒海腾蚊,掠起两股劲风,向祁灵上盘攻了一招两式。
祁灵一上眼立即认出,这招是少林一百另八招降魔杖法的蜕化而来,挥臂连扫带绞,疾起杖中的“宝杖降魔”和“扫荡魔氛”
祁灵视取铁杖僧的手抄秘芨,一百另八招降魔杖法更是料熟在心,可是,祁灵当时不对不架,脚底生风,衣角化云,极其轻盈地闪开了净的当面抢攻,轻笑说道:“念你在泰山引导我到冷泉岩前,引路之功不可没,让你两招。”
了净一招出手,两式落空,不但没有惊觉到自己的功力不如人,反而惹起怒火如焚,一蹬双脚,忽地一下,直起两丈,双臂趁下落之势,当头劈下。
但是祁灵知道这是一百另八招的狠着“九天雷鸣”尤其了净是以双臂为杖,在凌厉如电的声势中,还有着无比的灵活变化。祁灵一偏头,右肩斜掸,翻⾝巧演一式“卧看巧云”脚下连演“灵鹊渡桥”这两招极其平凡的招式,配合得恰到妙处,刚刚以一瞬之差,闪过了净凌空一击。
祁灵刚一闪过,人却显得从容自得毫不匆忙,贴地一肇,流水行云样地滑到闲云老和尚面前,一收,挺⾝而立后又立即落地一躬,说道:“老前辈要以菩萨心肠,来行霹雳手段,重振少林盛誉,力保清规无损,当自此人开始,晚辈临行之前,家师曾命晚辈送还老前辈一物。”
说着举右手从怀中取出长约一尺余的一个包袱,双手捧上,闲云老和尚低喧佛号,说道:“贤师徒之盛意,老僧尊不如从命,是此心已灰,厌倦武林”
祁灵连忙接着说道:“一俟老前辈尘缘应了之时,家师自会前来谒教于老前辈。”
闲云老和尚叹道:“令师世之奇人”
言犹未了,祁灵⾝后一阵劲风,贴⾝已到,原来了净一见祁灵站在闲云老和尚面前谈起话来,当时又是气又是顾忌。气的是:祁灵竟然对自己的攻势,视若无物;顾忌的是:闲云老和尚毕竟是掌门之尊,这份自然而生的威严,使得了净忐忑不前。
就在这一停顿之间,突然听到⾝后传来一阵“传音入密”的蚁语蚊声。
“你想除去这姓祁小娃娃么?尽管上前去,硬劈他一掌。”
了净心里不噤为之一动,倏地一回头,只见北岳秀士姚雪峰,正含着一丝阴笑,望着他示意。
了净闻言而悟,微微一劈首,欺⾝直上,贴近祁灵数尺的地方,倏地一翻右掌,震腕疾送,一式“力劈天柱”提足十成真力,劈空而下,向祁灵夹背劈来。
祁灵和闲云老和尚说话,也是成心要气了净和尚,人虽在讲话,心神未分,一直注意着了净的动静,当了净突然一掌臂空而来,便自一个转⾝,嘴里说道:“两招让过,在下可要还手了。”
人在说话,右掌由下而上,轻飘飘地推出五成掌力。
双方掌风一激,蓬地一震,大雄宝殿回声如雷,余音经久不绝。
祁灵当时⾝形一震,差一点向后一仰,不由地大惊,他真没有想到了净和尚竟有如此雄浑深沉的掌力,其实他还没有想到,要不是他服过七阳丸,用过百灵丹,饮过数滴千年鳝血,再经过神州丐道的开顶授艺。这一掌就无法承受下来。
祁灵趁时打量了净,没有想到了净是有暗中助力,一阵诧异之后,顿时怒气真涌上升,右臂疾伸,五指梅指屈伸,闪电般探向了净前胸。
就在祁灵探手前抓的一瞬间,只听得北岳秀士怪叫一声:“五梅捧曰凤爪抓!老鬼的家当都传授了。”
北岳秀士惊叹未了,祁灵的手指尚未触及了净和尚左肩琵琶锁骨,了净和尚便如中痛击,一颤而号,萎顿于地不起。
祁灵突然一停右手,喝道:“在下手不伤人,但愿你回头是岸,接受少林戒律应得之罪”
祁灵话刚说到此地,了净和尚蹲在地上的⾝形忽地凌空而起,竟然被北岳秀士拦腰一把挟住,并且指着祁灵说道:“娃娃!你上门欺人,少林寺会找你算帐,这和尚伤在你五梅捧曰凤爪扑之睛,别人医治无方,我不忍见佛门弟子无端受创如此,携回治疗,你娃娃的无礼冒犯,少不得我要找你老鬼师父算帐。”
祁灵站在那里不动,只是朗声呵呵笑道:“秀士!你请吧!须少蓝姑娘不在你⾝旁,我这笔帐就无法算清,不用你找我恩师,在下祁灵少不得要前往北岳,重新算清十数年前栽诬到铁杖大师头上那笔老帐,而且这笔帐自有须姑娘要亲自计还的,至于少林寺和尚的事,用不着你北岳秀士挑拨,是非曲直,在人心,你走,我不拦你。”
北岳秀士笑地哼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下挟下的了净和尚,忽然一沉脸⾊,大袖微拂,人起数丈,半空中竟自然发言说道:“佛门净地,我不愿血溅大殿,容你多活一个时期,告诉你那位邋遢老鬼师父,北岳恒山生花谷如缘岩前,我等你师徒一个月,逾时不到,休怪我秀士告天下武林,唾弃你师徒二人。”
北岳秀士这一段话说得不短,人在空中悠悠而言,虽然人去无踪,话音却是字句分明清晰入耳。
轻功进到踏虚蹈空的地步,并非太难之事,但是,像北岳秀士姚雪峰这样,临去悠悠,发话自如,那真是惊人。
祁灵目送北岳秀士姚雪峰走后,心里沉甸甸地庒下忧虑,觉得师尊临行叮嘱之言,对北岳秀士估计大深,如今果如所言,不仅觉得方才颇为冒险,就是北岳之会,也是困难重重。
祁灵当时长嘘一口气,转过⾝来,躬⾝对闲云老和尚说道:“老前辈恕晚辈不才张狂无礼,权宜之计,事非得已,尚请老前辈晓谕贵寺执事人等,勿以晚辈之行为仟。”
祁灵话说到此处,佛殿上沉声震耳,有人大喝:“少林一派,自传至今尚无人敢如此猖狂,老僧列掌门之位,声誉修关,职责所在,不容视若无睹。”
叱喝至此,突又转面向闲云老和尚大声喝道:“闲云师弟!老僧命你全力拿下这位擅闯佛殿的施主,待他师父来时,再作道理。”
祁灵没有想到闲灵老和尚技穷之际,仍图以代理掌门的职位指使闲云老和尚捉拿自己,佛门弟子如此奷诈,少林⾼僧如此恬颜,令人慨叹。
武林正道曰渐衰微,良莠之不齐,实是原因之一。只此一念之间,使祁灵曰后威镇五岳,名传神州,此系后话,按下不表。
就在祁灵如此一顿之际,听到一声祥和无边,感人至深的“南无阿弥陀佛”!祁灵心神一震,闪到一边,但见闲云老和尚开解手上的包袱,缓缓露出少林镇山之宝紫如意。
如意一出,殿上殿下,众僧齐念佛号,俯伏于地,一片喧佛,无边肃穆。
祁灵不愿意以一个局外人的⾝份,亲睹闲云老和尚重振清规的种种切切,当他看老和尚拿出自己奉师父命关来的紫玉如意,便知道老和尚已经接受了恩师神州丐道人的劝告,要以数年时光,重入红尘,重振少林声誉,毋使数十年武林泰山北斗,毁之一旦。
祁灵告别闲云老和尚,越出大雄宝殿之事后,势如猎马,疾似星辰,一口气连跑数十里,早就把偌大的少林掸院,撇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