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绝处逢生

　　“明午刻，或有转机。”

　　这句话，对罗英的惑，实在比那盘中美酒佳肴，不知大了多少倍。

　　捧着食盘，竟忘了举步，只顾怔怔推敲着那两句诗：“明午刻，或有转机，蓄势而待，冀藩篱。”

　　是谁留字送食？所谓“转机”又是指的什么？

　　他在怦然心动，思索着纸上诗句，忽听江瑶高声叫道：“快来！英哥哥，鲁爷爷醒过来了！”

　　罗英捧着食盘疾步奔回，果见“圣手巧匠”鲁易悠悠醒转，正扭动着头部，喃喃叫着：

　　“水！水！给我一点水！给我一点水…”

　　罗英道：“没有水，给他喝口酒吧！”打开酒瓶，忙灌了他一大口。

　　江瑶惊问道：“你从哪儿来许多酒食？”

　　罗英道：“是个不知名的人送的，那人两次留字，又送酒食，我正猜不透是谁呢！”

　　江瑶接过字条看了，惊喜道：“看来不是恶意，且别管它，吃了再说，鲁爷爷恰好这时候清醒。也许他老人家能知道什么秘密出路，咱们就不怕不了身了。”

　　她心里一喜，抓起一条鸡腿，狼虎咽，大嚼起来。

　　圣手巧匠息一阵，睁开眼来，四面一望惊问道：“这…这儿不是水牢…”

　　罗英便把救他出牢经过，大约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老前辈，这儿虽不是水牢，仍在祁连府之中，咱们被困在此地，已经一一夜，你老人家当年设计督造祁连府，可记得还有没有其他出入路径？”

　　鲁易沉半晌，长叹道：“老夫当年督造府机关，花费几近二十年光，完工之后，便长居水牢，未曾再离开过，据老夫记忆，祁连府除了这一道门，再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江瑶了嘴鸭，也抢着问道：“这么大的府，只有一个出入门，万一被堵，岂不活活都要闷死？”

　　鲁易道：“祁连府虽然凿山为室，建造在山腹之中，但山中原有许多天然通风，不愁气闷，你们不见里面同样燃点灯火，栽植花木，要是不通空气，焉能过活？”

　　罗英心中一动，忙道：“既有通风，难道不能从中出去？”

　　江瑶跳起来道：“是啊！咱们怎么竟没想到，鲁爷爷快说，在哪儿？”

　　鲁易苦笑着摇摇头道：“那些，小的只有鸭蛋般大，最大的也不过半尺直径，伸一只手进去，固然办得到，人却无法钻进去！何况们往往直透山顶，有的深达百丈，有的曲折弯扭，哪能供人身？”

　　罗英和江瑶听了，大感失望，默默垂下了头。

　　过了许久，罗英又道：“请问老前辈，出入之处，既然只有这个门，万一有一天门机关损坏，无法开启，当初可曾想到挽救之法呢？”

　　圣手巧匠矍然一惊，口道：“对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一条身出的秘径呢！”

　　江瑶急道：“什么秘径，你老人家快说！”

　　鲁易道：“我给你那张水牢秘图，可在身边？”

　　罗英连忙取了出来，那圣手巧匠展开秘图，方要观看，不想就在这时候，甬道中仅余的一只火炬，突然闪了两闪，油尽灯灭了。

　　江瑶诅咒着道：“真要命，偏偏要紧的时候竟熄了。”

　　鲁易颤声道：“此时不查秘图，当无大碍，老夫记得当年督造祁连府的时候，也曾想到万一门机关损坏，必须另谋补救之法，曾建议设一附门，备作紧急之用，无奈山主竟不肯同意。他只说中粮食充足，三数年不必要办食物，一旦大举发动，短期席卷武林，不过指顾之间，是以对门设施，力求隐密，不求万全…”

　　江瑶忍不住口道：“他倒想得如意，咱们要是不想活了，今天把口机钮一齐毁去，看看他怎么出这乌？”

　　罗英道：“瑶妹不要打岔，鲁老前辈还没说完呢！”

　　鲁易长叹一声，又道：“老夫那时被迫施工，形同囚犯，自无争论的资格，其后几经深思，老夫才在水牢底层，开凿了一条出水暗渠，名为排水，实则备万一之时，可以从暗渠逃出祁连府…”

　　江瑶忙问：“那暗渠有多长？入口在哪儿？”

　　鲁易道：“暗渠长约百丈，必须闭气沉水，潜泳顿饭之久，才能抵达出口。这在武功略有在的人来说，本不算难事，可惜入口处设在水牢底层最后一间牢房墙角，而我们却被困在这儿，怎能前去呢？”

　　罗英废然道：“纵然能够再入水牢，带着伤者，也无法通过百丈长的暗渠。”

　　江瑶道：“要是我能找到那暗渠入口，可以从水中逃出祁连府，赶到明尘大师那儿，再领他们从暗渠进入，大家一鼓作气，岂不破了祁连府？”

　　罗英闻言一震，细细想了片刻，道：“这倒不失一条妙计，但你怎能越过那道铁珊，再到水牢里去呢？”

　　江瑶沉不语，过了一会，突然抓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拔出长剑道：“区区一道铁珊，谅它难不倒我。”

　　说着，一折身直向甬道中奔去。

　　罗英忙叫道：“瑶妹不可鲁莽，你如静待明午刻，也许果真有险的转机…”

　　但江瑶却没有回答，片刻后，甬道尽头已传来悉悉卒卒泥石翻动之声。

　　鲁易轻声叹道：“这孩子，性格竟跟她爷爷一般，想到就做，再也不肯回头。”

　　罗英赶到铁珊前，见江瑶正一心一意用长剑在铁珊下挖掘泥石，竟是准备挖一个地，从栅下爬出去。

　　罗英劝道：“瑶妹妹，这是何苦？费尽气力，未必能再进入水牢去。”

　　江瑶道：“你别管，我就不相信出不了这道铁珊。”

　　罗英道：“出得铁珊又有什么用，咱们刚从水牢血战出来，包天洛岂不严密防犯，你单人只剑，哪里闯得进去？”

　　江瑶不听，一个劲只顾挖，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果然竟被她挖成尺许宽一个坑，她身体本就娇小，不消几次钻探，了浑身泥土，居然爬出铁珊，进入大厅。

　　罗英又是担心，又是好笑，隔着铁珊道：“瑶妹妹，快回来，咱们人手已嫌不足，你如再有意外，岂不…”

　　江瑶掸掸尘土，得意地道：“放心吧！再熬半，我就回来救你们了”

　　谁知话声未落，大厅外，突然亮起四五道孔明灯，一齐投在江瑶身上。

　　登时有人喝道：“那丫头想要越狱，截住她！”嗖嗖连声，几条人影如飞扑了过来。

　　江瑶扫剑旋身，抡臂疾扫，娇叱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吧！”

　　剑光挥过，叮咛一阵脆响，千钧一发之中，格开了两杆长，一柄鬼头刀。

　　怎奈那几只雪亮的灯光，齐都照在她脸上，她初从黑暗的甬道出来，遽然间被强烈灯光一，只觉两眼发花，却无法看见竟有多少人冲近面前。

　　大厅之外，显然早有祁连府门下伏守，吆喝之声一起，立时有大批抡刀大汉，一涌奔了过来。

　　江瑶挥剑如风，奋力接战，叫道：“英哥哥，快出来帮我一帮。”

　　罗英被隔在铁栅后，目睹她剑法散，只有招架，无力还手，心里大急，只得也爬在地上，死命想从地穿过去。

　　但他一则身躯较大，二则心急手，使尽气力，竟钻不过去，正焦急中，大厅内突然扬起一阵大笑，一个哑的声音喝道：“好大胆的丫头，还不乖乖束手受缚，真要本教主亲自动手不成？”

　　罗英骇然一惊，仰起头来，却见元婴教主楼望东，手抡拂尘，大踏步奔了过来。

　　罗英叫苦不迭，奋起全力，以肩头顶住那道铁栅，大喝一声，向上一掀，竟将铁栅掀起半尺高下，厉叫道：“瑶妹妹，快退！”

　　江瑶涟头也不回，挥剑力战道：“退也无处可退了，索杀他几个狗贼，出出闷气！”

　　楼望东嘿嘿冷笑道：“前无去处，后无退路，丫头，你还想什么？”

　　拂尘向罗英一指，叱道：“放箭！”

　　罗英本待挣扎穿过铁栅，猛听这一声“放箭”心头一寒，慌忙缩身退了回去。

　　刹时间，连弩咔咔声起，一蓬箭雨，迳向铁栅边疾过来。

　　罗英长叹一声，脚下掠退丈许，避开箭雨，却遥遥望见楼望东挥动拂尘，拦住江瑶，未及十招，拂尘一起“金丝腕”

　　唰地将江瑶创身裹住。

　　江瑶眼不能见，等发觉兵刃受制，只顾奋力夺剑，被楼望东趁机欺身，隔空运指，正点在“肩井”上。

　　江瑶闷哼一声，长剑手“当”地坠在地上，娇躯也应指而倒。

　　楼望东得意洋洋叱道：“来人呀！抬下去，好好看守住。”四五名劲装大汉迈步过来，七手八脚，早将江瑶扛了下去。

　　罗英眼看着江瑶失手被擒，空自焦急，怎奈隔着一道铁栅，竟无法加以援手，好几次要想冲近铁栅，都被连弩退。

　　楼望东擒了江瑶，又到铁栅外指着罗英道：“叫你看看榜样，桀骜不驯，倔强称狠，最后仍然难逃束手受缚，识时务的，何必定耍得丢人现眼呢？”

　　说完，哈哈大笑，亲自押解江瑶，扬长而去。

　　大厅之上，灯光尽熄，重归寂静，只有厅外隐隐传来低弱的脚步声，显然伺伏之人，并未离去。

　　罗英强忍心酸，垂头丧气仍回石屋，把经过一一告诉了鲁易，圣手巧匠大感失望，长叹一声，道：“这么说，咱们只有长困守此地了。”

　　罗英希冀地问：“难道再也没有身的办法？”

　　“没有！”

　　圣手巧匠的回答直截了当，简单而明了。

　　黑暗沉寂的日子，时间过得好像特别慢。

　　燕玉苓和杨洛一起沉睡未醒，圣手巧匠和罗英枯然对坐，谁也无心开口。

　　酒凉了，菜也冷透了，他们饥肠辘辘，但无意去动一动食盘里的美酒佳肴。

　　“唉！应该快到辰时了吧？”

　　“祁连山巅的太阳，也许爬得老高了？”

　　“…”许多默默的心声，没有出口，却尽在心头盘旋着。

　　等待！等待！等待！

　　等待什么？那渺茫的“转机”？或是悲惨的结局？他们谁也不知道。

　　甬道中寂然如死，石屋里寒意深沉。

　　这一切，都不像有任何“转机”啊！

　　“英哥哥！英哥哥！”

　　突然一阵呼叫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罗英骇然一惊，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张惶四顾，几疑尚在梦中。

　　“谁？是谁？”

　　那声音答道：“英哥哥，是我，我是江瑶！”

　　“瑶妹！啊”

　　罗英瞪大眼睛，扫了圣手巧匠鲁易一眼，急急应道：“你…你在哪里说话…”

　　鲁易神色一动，低声道：“罗少侠，你把壁上那铁盒掀开，盒中有一铁管，她可能就从铁管中传进声音的。”

　　罗英无暇细想，匆匆打开石屋中那只铁盒，果见盒中嵌着酒杯大一支铁管。

　　江瑶的声音，竟然真的由铁管中传进来：“英哥哥，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罗英忙对着铁管叫道：“听得见，听得见，你…你在哪儿？”

　　江瑶的声音道：“我现在已经出了祁连府，正在外密林边上”

　　罗英蓦地一惊，又惊又喜，急道：“真的？你怎能逃出去呢？”

　　江瑶的声音道：“我是照鲁爷爷的话，从水牢地底暗渠潜水出来的。”

　　罗英叫道：“喂！你不是被楼望东擒住了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瑶的声音道：“这件事一时说不明白，现在时间仓促，我得立刻去找明尘大师，有一句话，必须告诉你，你要仔细听着呀！”

　　罗英咽了一口唾沫，道：“好！你快说！”

　　江瑶的声音道：“祁连府后府现有突变，大约是左老前辈已经得手，今午刻，包天洛将要开启前后府三道闸门，事情也许有意想不到的转变。希望你们随时留意，一旦府有开启的迹象，千万把握时机冲出来好了，我得赶快走了，午刻左右，咱们会在这儿接应你们的。”

　　话声至此，戛然而止。

　　罗英听得大喜若狂，连连敲着铁管叫道：“瑶妹妹，请你暂时别告诉我，也别说我们现在被困在…”但未闻江瑶回应，想是已经离开密林了。

　　罗英抚着铁管，惊喜集，好-会，才跳过去抱住鲁易，叫道：“老前辈，老前辈，您说这像不像是做了一场梦？”

　　圣手巧匠感叹道：“哪会是梦？这叫做吉人天相，冥冥之中，必有神明，好人是不会绝望的。”

　　“但是，瑶妹妹分明被擒，怎么会突然身，这真是奇事？”

　　罗英抓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道：“老前辈，快吃吧！吃了才有精神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