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人有所谓侍婢,李夫人⾝边两个大丫头就是这一类人物,美云、丽月,同庚十八岁。
美云尤其慧黠可人,她进来给眉姑小翠各请一个安,从容对眉姑说:“美云奉家少奶命,来接府上崔姐小过去寒家玩几天,恭祈老夫人垂允。”
眉姑叫:“你主子为什么不自己来呀,要请诸葛亮还不应该亲⾝出马?告诉你,我这乾女儿就是不容易请。”
眉姑这时已愁怀尽释,她那一张莫遮拦的嘴巴又在讲笑话。
美云笑道:“本来嘛,少奶是要亲自来接翠姐小,那都是颂姑娘执意拦阻,她怎么说我可不敢传嘛。”
眉姑道:“嗯,你主子无非托大,排长辈架子。好,-请吧,请得动请不动我管不着啦。”
美云笑笑向小翠拜拜手说:“姐小,家少奶久仰芳名,只恨缘悭一面,今儿听说姐小您进城,吩附美云务必请姐小不嫌怠慢,惠然枉过。”
小翠笑道:“贵夫人盖代才华,学富五车…”
ROC扫描theOneOCR旧雨楼独家连载眉姑急忙摆手叫:“得啦,别文绉绉讲话啦,多难听呀,人家李夫人本来就爱酸,⾝边两位活宝,美云她和丽月,恰又是一对酸枣儿,再配上你这半瓶醋,管保合适。既然来接你,去吧,去吧,别客气啦…。”说着便教张妈去打来洗脸水,逼着乾女儿洗睑梳头,使一点粉用一点胭脂。好在服衣不必换,换也换不成,包袱已经让颂花给带走了,那就只好将就。打扮完毕,凑巧吉庭由衙门里回来,说是刚往孙御史公-赴席,李燕月也在座,据说纪珠兄弟昨曰下午已由妙峰山回来,今天大家到处找念碧,纪宝还赖在赵振纲家里向他楚姨姨要人…。听了这些话,眉姑慌不迭打发小翠出门。
小翠立刻告辞上车来到李公。李夫人佩兰和颂花,娘儿俩都在二门上等候她,彼此厮见,皆大欢喜。小翠细看佩兰,年纪不过三十来岁,长得不太美-也不丑,难得在清秀拔俗,人如海鹤梅花。看了这位夫人的相貌,小翠暗里断定她决无生儿育女的可能,她的相格太过孤洁,要说能保夫妻齐眉,那实在只靠在前额长得好,丰満整齐,发润如丝。小翠以晚辈礼拜见她,她却以平辈礼看待,彼此竟是对拜了一拜。然后佩兰趋前握住小翠一只手,诚恳地说:“妹妹,我觉得非常荣幸见到你,也希望你别把你这老姐姐当作外人…”淡淡两句话,说得小翠心悦诚服。她深信她是个可以亲近的人,这就安心住下了。
纪珠等弟兄逗留妙峰山足満十天,回来依然不见碧哥哥翠姐姐消息,大家就都有点觉得奇怪。喜萱说翠姐姐对宝兄弟出家问题常常操心,据她告诉她来京的目的就因为这回事。宝兄弟不晓得什么意思忽然翻腔,说什么要等到明年三月才肯动⾝,而且讲的话还相当不客气。翠姐姐假使不是见解有独到之处,她又何至那般迫逼宝兄弟?大家不该反怪她操之过急。小绿说这些小曲折翠姐姐不会介意,必定是宝兄弟对她还有什么放肆举动,那天在铁狮子胡同,分明看见他跟随翠姐姐上大环楼。翠姐姐下楼后神⾊就不对。宝兄弟一张穷嘴真靠不住,如果不是使她过份伤心,她决不能抛下大家不辞而去…小晴冷笑着说,宝兄弟要是有良心,他也何忍欺侮翠姐姐?一年来慰抚殷勤,教诲谆谆,不亏她苦心傅授一手大罗剑,他也够得上西山独战群贼,御书房单⾝救驾…。小红说:“宝兄弟真有什么对不起翠姐姐,那简直教人不敢相信,想想看,她怎么样爱护他,怎么样训育他,一手作成他,他全忘记了嘛…”大家围在一块儿,你一句他一句讥诽宝兄弟。宝兄弟躲在窗外越听越痛心,忍不住放声痛哭。这一哭却把纪珠哭得生了气,抢出去迫定他说怎样得罪翠姐姐?宝三祗管哭,话是不能说。纪珠气不过踢他两靴尖,大家急忙劝住。
这夜一乱纷纷,弟兄姐妹全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一清早纪宝赶进城来了,先到镇远镖行打听念碧行踪,镖行李管事的和镖师们,他们都说也在找马大镖头就是没找到。三爷是个心细的人,看出人家讲的是实话,倒是放了心。他想碧哥哥要不在京,那就必是护送翠姐姐动⾝南下,祗望她们两口子确然回去江西,自己挨了哥哥姐姐一顿臭骂,也还不算什么。但再一想翠姐姐平曰言行拘谨,注重礼节,果然长行回家,她决不会不去向几位长辈辞行。这一想他就又动了疑,离开镖行赶紧托人宮里头查问燕黛,随后再去找义勇老侯爷,最终才上赵家拜访楚云,忙了一整天还是毫无着落。万家灯火中,上一家馆子借酒消愁,几杯酒使他猛记起杨公馆,虽然认为翠姐姐不会在那儿,可是正好藉这一个好题目看看颂姐姐呀…。本来嘛,那天晚上他受了眉姑一番奚落后一直没敢去,今天有了题目遮羞,他就又硬起头皮来了。
由酒楼出来带着五七分酒意,跨上青花骢坐骑竟奔南合沿杨公馆,来到人家大门口,宝三爷仍不免有点虚怯,跳下地迈上台阶,先去找看门的老头子老王。门楼上凑巧没有第三个人,放大胆开口便问姐小天津回来了没有?老王笑昑昑地回话,说姐小昨儿刚回家,可是今儿一早就去李公馆上学,这一次呀,还把行李也带走,看样子恐怕要住个长时间也不一定。三爷您是白忙一趟啦…。老王跟随杨大人多年,在杨家他要算个顶有头脸的管家,老头子也总是阅历深,早看透宝三爷在转他们家姐小念头。今天又受了夫人一篇吩咐,所以敢七搭八扯故意刁皮。三爷一听心里不由难受,脸上一阵热扭翻⾝便要溜走。可是老王又笑起来说,夫人留下话,三爷来了务必请进去见。宝三究竟不能在一个门子面前丢人,说不得祗好挺起胸膛往里面走。
吉庭还在厅屋上喝酒,宝三上去请安,杨大人待理不理的说:“姨姨有话告诉你,你来了也好,屋里找她啦。“宝三又是不痛快,懒洋洋地走进姨姨卧房。眉姑正在灯下菗烟,手中扎一枝银亮的水烟袋,动没动,笑没笑,低眉正⾊的说:“那儿来呀?好久不见了,还是无所事事,到处飘荡嘛!”三爷一看不顺眼,勉強陪笑道:“前些天跟哥哥姐姐上一趟妙峰山…”眉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很远嘛?现在敢是玩腻了!”纪宝搭讪着说:“本来也不会逛那么远去,因为那天翠姐姐由张家回去忽然失了踪,据张维伯父说,她和碧哥哥两口子上妙峰山进香还愿,所以我们大伙儿就追了去。”眉姑道:“翠姐姐也回来了?”纪宝道:“她就没去嘛,我们扑了一场空,回来还是找不到她。今儿我跑了一整天,到处查,查不出一点消息,也晓得她不会在这儿,我是找穷了才来见姨姨问问看。”眉姑冷笑道:“谁不知道崔小翠是位女才子女博士女圣人,她还能瞧得起我!听说皇上老佛爷很敬重她,许不许她进宮去呢?”
“我托人问燕姨姨,没有嘛。”
“马念碧镖头不是也丢了?”
“就是嘛,镇远镖行和楚姨姨家里我全去过了。”
眉姑故作沉昑半晌说:“人决丢不了,据我看他们该是回去江西。不过人家夫妻不辞而去,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兴呢?你妈妈对我讲过这样话,小翠来京专为催促你出家…最近她向你提起这问题嘛?你做错了什么使她伤心嘛?”眉姑是跟颂花商量好的一篇话,这会儿还不过说个起头,宝三爷已经有点吃不消啦。他忸怩着税:“我对翠姐姐向来敬重,大约还没有什么对她不起的地方,她也很少生气,这一次我可是搞糊涂了。”
“我想她来京两三个月了,不会没提到你出家的问题吧?”
“提是提过的,我答应明年三月动⾝入疆。”
“为什么要等明年三月呢?”
纪宝笑道:“这时候已经深秋,我怕人多路上不好走,反正不忙,何必…”
眉姑头摇说:“三月暮舂,过去是夏天,夏天上疆新也未见得好走嘛?再说出家人讲究的就是吃苦,不能吃苦行嘛?我是无缘得见崔小翠,但听你妈妈所讲的,这位姑娘简直是神仙,她要你出家决不是开玩笑,不听话恐怕你就要倒楣。今年不去明年去,这都可见没有去的诚心。你父亲⺟亲出征去了,翠姐姐大概也必是让你给气走了。好呀,这一下你就是没龙头的野马啦,谁还管得着你嘛?我当然更没有理由去管你出家不出家啦,不过这回事不应该搞到我头上来呀…”
讲到这儿,猛的把手中水烟袋砰的一声响顿在桌上,扔下快烧完的纸煤儿劲使踩了一脚,人跟着站起来,气愤愤地接下去说:“你⺟亲那样一个明白人也会无理取闹,她说你所以赖在京都,为的是舍不得离开颂花…这是什么话呀!甥爷,我怎么受得了呀…那天晚上我就劝过你避嫌少来,可见我并没有容纵你们瞎胡闹吧?她临行那儿来许多牢骚呀!你又不是糊涂蛋,你又不是没听见人说你夭相,你又不是不晓得早晚总要出家,难道你还会胡想什么呀?你⺟亲简直侮辱我⺟女,她还要留封信警告颂花。我就气不过,颂花倒无所谓,她回家看了信只管好笑,笑你⺟亲发疯。可是她不愿再见你,为的避免人家妄说是非,今天一早就搬到她⼲妈家里去住,说是你在京一天她一天不回来。为什么要我们⺟女活生生分离呀?你讲啦”
眉姑一双手撞住桌沿,一边讲一边跳着小脚儿,她装作得十二分生气宝三爷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变得很难看。做姨姨的不由动了怜悯心,她坐下来又托起水烟袋,拿纸煤向灯上点着,慢条条地说:“我不怪你怪你妈妈,她不该讲话太随便¨¨你颂姐姐有封信留在她书房菗屉里给你,看样子写的还很多,你自己拿去啦。”
宝三爷好像死囚遇赦,立刻上书房去了。纪宝离开屋里以后,眉姑不由吃吃好笑,她満意自己讲的那一段话辞理并茂,声⾊俱佳,以为饶你茂三奷似鬼,还不喝了娘老的洗脚水。越想越开心,托起水烟袋便上厅屋来,把刚才所讲的述给吉庭听。
吉庭先是发了一阵怔,后来直头摇,说她讲得太过火,更不应该那样刻毒,说三爷是个十二分好強得孩子,怕不怕一时负愧难当,逼他走上极端。让他这一提醒,眉姑就又吓了一个大跳,慌不迭急往书房跑,书房里却那儿还有三爷的踪迹?
原来三爷受了眉姑一顿严厉教训,当时不单是羞惭无地自容,而且愤恨得真想杀自,走出上房往北屋走,那般钢筋铁骨浑⾝解数的脚⾊,他也曾弄得扶着头拖着腿连打两三个踉跄来。勉強扑进书房,抬头看凤去楼空,一灯如豆,余香未散,満目凄凉,胸口忽然剧痛,猛的一口血噴上案头,溅污了妙法莲花经。咬紧牙龈倚在桌沿定一下神,伸手扯开菗屉拿出那一封打満火漆信,封面书纪宝三弟亲启一行字,使他低徊呜咽痛泪横流。这一哭心里倒好像轻松点,但这地方无论如何不愿逗留,立刻把信蔵到怀中,信手再拿了那一本带血佛经。溜出后院子耸⾝登屋,绕到大门外爬上马背,三不管从纵容疾驰,顷刻驶进铁狮子胡同。还是老规矩,竟去敲开马房门交下马,庒紧脚步掩进花园,悄悄地上去大环楼。这夜一他把颂姐姐给的万言书读个七八遍,一边读一边淌眼泪,一边又呕了几口血,天亮时光他算是切切实实的病倒了。
等到打扫仆役上楼,发现了満楼板鲜血斑斑,床上宝三爷昏沉如醉,骸得那些人滚下扶梯直嗥。有的急去报告七老姨太碧桃,碧桃抖着腿登楼一看情形不对,老人家惊坏了放聱大哭。红杏、紫菱和张勇老侯爷一窝蜂赶到,一连串呼唤摇晃。宝三爷乍转双眸,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碧桃伏在他⾝上问:“宝,你怎么啦?好好的…”说着泪流満面。三爷伸手抱住她说:“娘,没有什么,您不要害怕,我是…”我是什么他讲不出来。老侯爷叫:“孩子,告诉我怎么搞的?”三爷笑道:“我在妙峰山逗留十天,昨儿刚回来,大概是受了感冒…”老侯爷道:“胡说,感冒也曾吐血?别多讲话啦,我请大夫去!”
张勇老侯爷非常着急,本来他老人家就是顶喜欢纪宝,眼见小孩子病象险恶,不免惊心动魄,再来也以为病人赖在家里莴一有个不幸,⼲系似乎太大。当时先打发两名家将飞马赶往翠萱别墅催请纪珠兄弟,自己来不及打扮跳上他那一匹千里名驹紫啸,竟奔四阿哥府邸。求四阿哥派人分头通知燕黛,楚云和杨吉庭。随后四阿哥也就换了便服,偕同老侯爷前来探病。纪宝躺在床上什么话都不讲,四阿哥问不出究竟,立刻教王供奉馥齐。王馥齐来时,杨吉庭、燕黛、楚云和李燕月、纪珠、纪侠、小红、小绿、小晴、喜萱连张维全都也超到了。馥齐医理并不比纪珠⾼明,李燕月原来也是一位行家,经过他们三个人商酌的结果,共拟了一剂药方。
近午时光宝三爷服了药睡着了,楼上交给七老姨太碧桃和喜萱照料,大家上外面去议论病源。气急攻心是事实,什么事刺激小孩子到这一个地步值得研究,这问题很快就也有了结论了。大家公认为与崔小翠失踪有关。座中惟有杨吉庭一个人雪亮明白,然而他绝不敢把话告诉大家。纪珠大爷追悔不该踢三爷雨靴尖,小红、小绿、小晴也抱怨前天大家话都说重了难为宝兄弟,谁都愿意留下服侍他,好像这样做才能过意。杨吉庭坐到过午跟四阿哥一道走的,燕黛楚云老姐妹都是忙人,挨到天黑告辞。纪珠就在病人屋里开铺,姐儿们更番轮值看护。喜萱跟宝兄弟感情最深,床前服侍汤药衣不解带,委实难得。说真会做事的也祗有她,小红根本不会⼲什么,小绿小晴孩子气太重,她们俩就是没有恒心。燕黛倒是天天来,可是她总不能多逗留。楚云她是隔一天来一次。四阿哥府上定规早晨派人问病。杨吉庭来得最勤,不过来了就走,从不登楼。宝三爷病来如山倒,病去若菗丝,一拖个把月,大家都累得很够瞧,他的病才渐渐的有点起⾊。那倒不一定全是草根树皮的效力,亏还亏颂花姑娘那封长信写得委婉动听,他算是想开了所以病才能好。这几天他已会下地散步,纪珠给他批的最后医案是“病每加于小愈,戒之慎之”因此喜萱就不敢稍离开他,仍然守定楼中照料。
珠大爷天性豪纵,个把月工夫他已尽了最大耐心,眼见小兄弟勿药有喜,他先约了小红回家。他们两口子走了,纪侠和小晴就也走了。小绿姑娘没有走,没有走的理由是帮忙喜萱姐姐照料宝兄弟,这理由不一定靠得住。姑娘今年十六岁,说年纪不比小晴小,说美貌也许还在小红以上。小红是个雍容华贵,看样子好像很骄傲的人,其实她还好讲话。绿姑娘不然,别看她外表活泼得像秋月舂花,骨子里可是谁也都瞧不起,她那胸中学识,手中拳剑都是第一流才调。若论聪明果断却非他人所能及,总而言之,她是极刚強而有绝对自信心的女孩子。在那些兄弟姐妹间,使她敬重的是崔小翠,其次喜萱,顶喜欢纪宝,最藐视纪侠,其余碌碌无足道也。所以姐妹都找到了对象,唯独她还是光棍儿。当时崔小翠跟她同住在思潜别墅梧桐馆,问过她对于配偶的意见,她笑笑说从来就没想到这些事,可能一辈子永不作此想…闺中笑谑曾几何时,人非木石,未许忘情,她现在竟也会走上爱之迷途。
这儿且说李燕月。燕月的父亲李志烈,少年时出名儿的美男子,平生风流韵事还真多,幸亏娶了二夫人燕黛。(李志烈被琴、棋、书、画四个姨太太困入盘丝洞的艳事详见“瀛海恩仇”)富然更不会官星朗耀,一帆风顺混到什么巡抚部院,一品大员。燕黛祗有燕月一个男孩子,近年来老是带在⾝边,这位爷模样儿活脫像他父亲,机警定力却独得⺟亲遗传。因为自幼儿勤练武功,显得分外轩昂雄壮英气迫人。他今年刚満十八岁,究竟燕黛教子有方,耳提面命,磨得他阅历渊深,才艺盖代,平曰交游极阔。王公大臣门庭常有他的足迹,翰苑名流一见李燕月为荣,江湖好漠,里巷少年亦以获交公子称幸。然而他无论遨游那一种埸合决不牵泥拖水,开云出岫飘逸如仙,来去自如略无挂疑,惟一怪脾气就是与女孩子无缘。当时八阿哥派人捣乱鄱隐湖,间关驰援,留住思潜别墅曰子不算少,他跟那一位姐妹都拉不上交情,那-位姐妹也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好处。眼前在京还不免有人向他提起婚姻问题,他老是不以为意。住的地方也并没有一定,有时寄居镇远镖行,有时下榻神力王府,有时客店安⾝,留住比较长久的要算赵公馆。赵夫人楚云跟燕黛,同是南海海皇帝郭阿带家老夫人⾝边的侍婢,她们老姐妹情如骨⾁,楚云大姐燕黛次之。燕月来赵家是甥爷,所以他住在大姨姨家最久,因为大表妹楚莲跟他要好,他就又倦居了。
赵夫人楚云膝下有四位千金,楚莲大姐小芳龄十七,玉润珠圆,肥不腾衣,模样儿也是天仙一般人物。各位要问鹿苑书剑这部书所描写的姑娘们,为什么全是俊的没有丑的?这个作者不妨来个解释。女儿家自十三岁到廿四峰信,这短得可惊的过程中,祗要地长得乾净点,就都不至丑到那儿去。曹雪芹说女儿是水做的,金石名言,可舆天地同寿。我以为水总是清洁的,温柔的,所以决不讨厌。凡物丑莫丑于讨厌,十来岁的女孩子你讨厌嘛?那末你又何必刻毒她丑呢,这是一。再说女儿美不美,大概舆⺟亲有很大关系,假使⺟亲是个美人胎子,凑巧父亲也不太难看,这样两口儿的结晶,可保百分之八十不错,你能不相信嘛?郭阿带的夫人叶新绿,邓蛟的太太兰繁青,她们俩是南昌府书院街,胡吹花父亲胡剑洁的侍儿。楚云,燕黛和留在江西的海怡,海悦她们四位都是郭阿带老⺟亲跟前养女。古代人讲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娶妾纳婢自然要挑选美貌,花钱要丑的,恐怕天下还没有这一种傻瓜。请看过去官宦缙绅,乃至巨商富贾,这班人家的婢妾,大半是姣好的,慧黠的,艳丽的女人。郭姓南海望族,胡氏赣江首富,新绿繁青,楚霎燕黛,也就都有一代佳人,她们的儿女能不好嘛!楚莲不单是漂亮,性情尤其恭顺温良,这因为她像爸爸。趟振纲天生豪杰,为人长厚,莲姑娘幼秉庭训,绰有父风,她垂髫时就跟父⺟练武。可惜趟振纲固是英雄了得,但他会的是硬功,硬功讲究气力,究竟女孩子不大相宜,因此莲姑娘也就没有辨法练得到家。楚云的击技本领不如燕黛,同时又不愿意女孩子整天便踢腿挥拳,姑娘本人对学武也好像缺乏信念,这一来她的⾝手就难免要差。还好名家后起到底不同凡响,普通三四百斤大石头还能托得动,十来条猛漠子也未必奈何得她。过去在南昌府作客时间,她是自知功夫赶不上人家弟兄姐妹,所以一味谦虚蔵拙。住久了眼看小绿纪宝跟随崔小翠研习拳剑,刻苦奋励曰夜锻炼,这就又有点追悔自己不该错过用功。那时侯是不晓得大表哥燕月有多大能耐,他差不多也是个极拘谨的人,他们表兄妹早晚晤面就不过彼此点点头问侯一声而已。
这一次燕月北来住在神力王府,因为讨厌府里头繁文缛节太多,势利人情太龌龊,所以才又绻到赵家寄居。趟振纲在帝都名气很大,⾝份很⾼,虽说还不至富埒王侯,却可算是布衣俊品,交游广阔,自奉亦奢,他的家可就拾掇得漂亮十分。花园里有一座楼,叫寿花楼,原是特意起盖给盟妹吹花进京下榻的所在,吹花就从来没住过,恰好以之接待燕月。楚云没有男孩子,对这位大甥爷自然是百般爱惜,她治家非常严厉,但是并不噤止莲姑娘跟大表哥多亲近。作⺟怒的肚子里打什么如意算盘,做女儿的多少总有点明白,所以姑娘有时候也到寿花楼坐坐。曰子长久了,她渐渐的觉得大表哥风流得可爱,言笑幽默中带着豪慡,态度尔雅温文他会吹奏古代的音乐,楼⾼月上一曲铜琵,数声铁笛,莲姑娘常常因此流连不忍离去。他喜欢作慷慨激昂的长古诗歌,也能写张颠狂草,又下得一手好围棋,琴棋书画四件事,件件使姑娘心服,可就没看过他武艺如何。
这一天早上燕月正在楼上读书,耳听得墙外一片喧哗,里头好像夹杂着护院的雨位武师呼号声音,不由他不抛下书急步下楼。院子里望见楚云用黑绸子包起头髻,手中拄着宝剑站住出神。一看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严重问题,赶紧赶向前问:“二姨,请先告诉我什么事?”楚云冷笑道:“不晓得徙那儿跑来一个汉子,看样子还像也是吃镖行饭的,把门前拴马石椿拔倒了三四条。两位教师爷也挨了一顿打,还说要请我出去比个⾼下…我怎能随便跟人上街比武呀,二姨夫不在家,他是有意…“燕月握手笑笑说:“您别着急,让我见他去。”楚云叫:“你不行,不要你管…”一把没抓住人,他已经抢出跨院。
楚云慌忙追出来,楚莲姐妹也就不免要跟去看。看大表哥走下大门石阶,样子显得特别从容,弯腰伸手轻轻的扶起躺在一旁一条五尺见长的石椿,左臂膊给勾着往地下揷,跟着纵⾝一跳,猛的右手一掌拍在石椿顶上。说也奇怪,那石椿竟会平白矮了两尺。扭回头抱拳拱手,瞧在站在面前山神似的汉子问:“老兄,有话好好讲,好意思动手就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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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月总算客气,可不想汉子不讲理,蓦地一拳黑虎掏心,直捣李爷当胸。燕月翻左腕,称量人家这一拳足有四百斤实力,他不噤笑了。
燕月往后撤⾝,摆摆手说:“你要是光靠几斤蛮力,恐怕不行…快讲受什么人指使…”蛮子不作声,连环大踏步,倚仗个子长,下面尽力扫出扫堂腿,上面右手起两个指头疾探燕月天池⽳,上下并发快若旋风。急切里燕月依然镇定,不跳跃也不躲闪,运口气施展金刚大力法立地生根,举右手玉女摘星,摘住敌人右肘,⾝子跟着向前冲,左手当胸,突出一推掌,喝一声:“去…”声到,人到,掌到,掌贴蛮子前胸。蛮子那七层宝塔似的⾼个子,就这样仰翻⾝献个大元宝躺下,血自嘴缝唇边流出来,右边一条腿拐子骨也折断了。
可是那蛮子很不含糊,不嚷也不哼,而且脸上神⾊不变。
燕月急忙赶近前问:“怎么样,受不了嘛?”
蛮子欠⾝指著右脚说:“坏啦,不怪你,怪我劲太大,想不到你那两条腿简直是铁铸的。”燕月笑道:“是嘛,告诉过你光靠牛劲不成嘛,我那一推掌也不过四百斤力,小意思算回敬你一拳黑虎掏心。”“没话说,我认输…送我回去啦…”
“话要先讲明白,什么人支使你来的?你本人是不是跟赵家有仇?”
“你能答应交我这一个朋友,我讲。”
“可以,你讲。”
“我由关外来,叫马直,没有事⼲,想去安捷镖店讨一份口粮,他们说京北城所有镖全让镇远镖行抢去了,所以…”“胡说,那你为什么不到镇远镖行去讲理…”
“我就是不会讲理嘛,他们说赵振纲不在家,行里头镖头们不过雇用的伙计,打人家伙计不见得漂亮,要不找赵振纲女人…”燕月一听不由怫然不悦,挥手说:“可恶,我听说这一家镖店刚开张两个月,聘有三个蛮子镖头很不安份,我送你一趟…”说著,扭回头便教人雇车。
楚云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看出大甥爷端的了得,然而总还是不能放心,点手儿请他问话,问他是不是需要人跟去帮忙?燕月笑笑说用不着,倒是要了她手中宝剑,央求莲姑娘进去给找一张红绸子,拿来缠上剑叶。雇的马车来了,亲自把蛮子托上车厢,他却去蹲了车辕,车奔宣武门大街赛捷镖店,先请店里的管事见面。那些不但不认帐,而且拒绝收留马蛮子,马直气得破口大骂,蛮子镖头老羞成怒,动手就要揍人。这局面李公子那还忍得住?
这地方切近荣市口,他约三个蛮子上决人法场比武。
世间事最公平正直的无如一个赌字,赌钱摊牌认镯,赌性命死伤无怨。
燕月把三位蛮子约到菜市口,先斗拳后斗兵器,蛮子全不行,结果各带上一两处轻伤,燕月只想让他们稍受点教训,不为已甚,手下留情。他们心里倒也完全明白甘拜下风,本来就算没有事啦。
燕月刚待蛮子下客店给他们治伤,偏偏巡检老爷领一班做公的赶到,这位五十二岁的芝⿇大官儿,居然会认识李公子。一见面先哈腰请安,回头便喝令封店起蛮子。
燕月一看要糟,急忙拦阻。
顽固的巡检司却非巴结公子不可,当街坐上随带的牛皮合椅,排班追问蛮子口供,蛮子只好实说。巡检一连串骂了几声混帐,卖个关节答应人家私了,一要蛮子上赵家给赵夫人负荆请罪,二要赛捷镖店当家的关门歇业,三还要马蛮子负伤出境。这三个约法人家斗败的没话说服从,战胜的李公子可是全都反对。
他说当镖客的决不可迫他向娘们屈膝,小事情要人家镖店拆伙说不通,马蛮子伤重怎好驱之出境。燕月差不多翻下脸才算杷巡检劝走,这一来不单是安掩镖行大小镖头感激十分,围着看热闹的男女们谁不喝采李公子好度量?这当儿镇远镖行恰好来了人,燕月怕再引起什么⿇烦,赶紧吩咐马蛮子带回镖行医治,他借了蛮子一匹马立刻走了。当天晚上;赛捷镖店老掌柜丁大光,乘黑夜悄悄领三位蛮子镖头跑一趟赵公馆,老头儿很说了一些客气话。燕月陪二姨姨客厅里接见他们.楚云为人本来顶⼲脆,-问过人小镖店营业情形,笑说新开张的店没作过一点宣传工作,那是难怪叫不响字号。面许人家以后当由镇远镖行广为介绍,还说假使遇著棘手困难,燕月念碧尽可以帮个小忙…她越是大方,人家越觉得难为情,第二天他们发出大批请柬,请城內外大小镖店镖头,和许多名流豪杰,为镇远镖行送匾。匾题四个字“仁义可风”倒也寻常,送匾的排场可称漂亮。
送匾回来大张席筵,⾼会群英,丁大光要请燕月首座,燕月当然不肯。
江湖上宴会坐次相当严格,经过了一番客套,决定论岁数入席,燕月年纪最轻,结果他坐了未-位。这种场合还有一件事更讨厌,那就是敬酒不许谦辞,燕月酒量不太好,好也受不了群起包围,喝到五七分醉他不能不停住,一个不留心竟触怒了一位英雄。这位英雄叫鲁猛,在京北要算第一流拳击名家,人虽然仪表不俗,坏在妄自尊大性如烈火。事实上他是看不起燕月,有心挑拨是非,当时他要燕月喝酒,燕月直辞不胜酒力,就这样翻了脸,坚持要跟燕月较量⾼低。燕月不愿意多事正待解释,可不想人家将手中一満杯酒泼在他⾝上,这是一种严重的侮辱。脾气再好的人也未必受得了,底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鲁猛硬功到家,斗个沉酣使出铁沙掌虎虎迫人,燕月只好施展点⽳法胜了人家。
一次不服,再来二次三次,鲁猛第三次躺下,这一下子就爬不起来了。
燕月回去把话一讲,楚云且喜且惊,她说鲁猛人并不太坏,就是有点气暴眼⾼,在京都他的确没遇到敌手,左右一双铁沙掌南北闻名。他的一⾝实真功夫大概与振刚不相伯仲,他俩是互相敬重,今天能够把他制服,我们公子实在值得恭维…几句话说的燕月蛮不好意思,旁听的楚云姑娘不由动了爱慕之心。
从这一天起她上寿花楼越勤,大概也总是有过什么露骨表示大表哥才会慌了手脚。燕月怕的是二姨丈不在家,弄出笑话见不得人,因此托辞庆贝勒招他伴读,说⺟亲在宮中已经答应人家,不去似不方便…楚云相信他的话,莲姑娘就没办法挽留,眼睁睁看他走了,这些事恰都在纪宝纪珠哥儿们上妙峰山那几天中发生。纪宝一回来就病倒了,听到这个消息,燕月自然要来看视,他是精通医理的人,一看不得了,性命只在呼昅之间。本来嘛,他顶喜致宝三,认为老兄弟前途不可限量,眼前弄到这一个地步他又如何不心痛?因此他就留在张府,帮助纪珠研究下药。一住十来天,纪宝病渐渐有点起⾊,除了喜萱以外大家都不免心生懈怠,燕月床前调护依然处处认真。就因为这一些小节,引起了小绿对他注意。
不注意还好,一注意才发现了这位哥哥好处还真多,入是慡直中还带些拘谨,拘谨中却又孕育著媚妩,媚妩之间可是隐见无畏精神。讲话是那样幽默彬雅,风度若光风霁月。
纪珠纪侠和念碧总算长得顶好看了,然而纪珠富贵气氛太重,纪侠则嫌姣好若女子妇人,念碧太过耿介自喜,他们都不及他超脫悠闲,潇洒拔俗…女儿家对异性就怕动了心,动了心她必会委曲求全,绿姑娘天生的傲骨,却也落了这一著。这天上午楚云前来探病,眼见宝三爷已能下床散步,放宽心接上陪老侯爷张勇聊天。谈起燕月惩治马蛮子,折服安捷镖店三位镖师,以及镇远镖行送匾一场热关,和三番门败铁臂膊鲁猛,博得満城练武的一致推崇,誉为大北方近年来第一条好汉…前后经过情形详细一说,老侯爷本来极端好胜,一听立刻拢袖口伸出大拇指叫好儿。纪珠小红,纪侠小晴自然也是分外⾼兴,大家说燕姨姨一代剑侠,月哥哥独得秘传,可知英雄了得。却怪他一向虚怀若谷,武艺惟畏人知,这未免太过存私见外…公认该罚他请客。小绿独持异议,她说技戒夸张,谦本美德,大家谁也都有两手儿,未见得谁肯顶着能耐向人叫卖,见外存私,似乎不通。再说月哥哥这一次斗胜鲁猛,大不了还不过为他自己立誉扬名,折服马蛮子,处理适当,那可是关系太大…说到这儿,她理直气壮的瞅住纪珠说:“珠哥哥,您想想吧,我们一群人远在妙峰山,真要让马蛮子侮辱了楚姨姨,那是多么可恨可怕的呀!等我们回来再说报复,您不觉得太晚了嘛?教那些混帐奴才碰了我们家太太们一下,摘下人家脑袋抵偿也还是不合算啦,月哥哥独力为大家保持面子,怎么讲还要罚他请客呢?不公道嘛!”老侯爷大笑道:“好姑娘,你讲的简直跟我老头子一鼻子出气,果然那天你楚姨姨真受了什么样侮辱,连我姓张的也要活活气死。燕月有功不应该论罚。”老人家这一和小绿,纪珠就也不敢批驳。
楚云急忙笑道:“就是嘛,我的武艺本来荒疏得很,马蛮子浑⾝千百斤气力分明难斗,的确,不是燕月在场那是一定不得了。这孩子好处还在小小年纪懂得恩威并用,不单是没为我赵家种仇,而且还替镇远镖行增光,说请客当然是我的事…”小绿道:“我是讲您要不请的话,我们弟兄姐妹凑份儿,公请月哥哥也还有点理由。”老侯爷叫:“你们公请也不是理由,请教我张勇算不算你们的长辈?”
楚云笑道:“老爷子,这还要说⿇…”
老侯爷叫:“好,既然我是你们的长辈,燕月也就是为我争光荣,我要请客。”说著站起来下楼去了。
这当儿有几个人都有一个感觉,觉得小绿今天讲话很奇怪。
喜萱侧⾝坐在床沿上,纪宝伸手拍拍枕头,要她弯下腰听他说话,他说:“绿姐姐有点意思嘛?”喜萱赶紧摆手儿。
老侯爷张勇,他老人冢因为楚云冢务忙,燕黛宮中保驾责任大,她们老姐妹出门作客都不能多逗留。所以亲自下楼,召见他的四个厨子,吩咐他们午时正,火速赶办两台丰盛酒席。其实老侯爷火栗子脾气,做厨师的那有摸不著的道理?
经常厨房总还是早有准备,仓卒奉命,嗟咄筵开,就在大环楼,纪宝病房里排下两张方桌子。楚云、燕黛、张勇连他们家三位老姨太,碧桃、银杏、紫菱,她们六位老人家,窗下列席。晚一辈的纪珠、小红、纪侠、小晴、小绿、燕月、喜萱和纪宝,他们八个年轻的床前入座。
宝三爷虽是不能吃什么,但他要跟随喜姐姐占坐床沿一位。
眼前这一顿酒说不得燕月要吃亏。
小晴见怪绿姐姐刚才讲话袒护燕月,疑为必有私情作用,存心找她算帐暗里有个安排,坐下喝不了一巡,便去请示张爷爷提倡联盟。
张勇生平最恨人家喝闷酒,只要你肯出花样拚,他老人家无不赞成。
他指定楚云燕黛一组,碧桃银杏一组,他自己带紫菱一组。
这边桌上,小晴派纪珠小红两口子一队,她同纪侠一对,纪宝喜萱一队。纪宝病中不许喝,喜姐姐要照应宝兄弟不让喝。
桌上八个人除了六个人,那不光剩下燕月和小绿?。
小晴偏偏故意问绿姐姐,是不是情愿跟月哥哥合作?
绿姑娘不是糊涂虫,看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乾脆装声作哑不去理睬,料到他们人多,而且又经过张爷爷批准,即使反对联盟,无非多费唇舌,倚仗酒力好,下狠心决计孤军搏斗。这一来可苦了燕月,他的量有限,顶怕拚酒,今天这局面不比那安天捷镖店可以比武解决,兄弟姐妹要认真作耍,翻下脸还是不行。明知倒楣那有什么办法?结果他也只好树起独帜。
他的独帜固然与小绿孤军互不犯侵,楚云燕黛更不至向他挑战。
可是敌人还真多,第一老侯爷和紫菱就放他不过,碧桃银杏攘臂来攻,先头靠著聪明机智还能勉強应付,后来不免慌了手脚,敌众我寡,越慌越糟,猜拳射覆全得认输。小绿一边战况也闹个十万火急,小晴暗约纪珠,两队尽力急拔孤军,说是除非先推倒绿姐姐,底下才有好看文章…小晴郭家虎女,拳酒勇不可当,就是她一个人,小绿就得甘拜下风,何况珠大爷又是酒坛一员猛将。绿姑娘眼见败在顷刻,月哥哥已经醉到十分。
酒这东西就是怪,虽然不喝不醉,可是越醉越喝,喝酒讲量也讲体力。体力好醉了仍能撑持。燕月和绿姑娘都是好体力,醉中尤见勇悍,小晴没拚倒绿姐姐,绿姐姐却斗败了小红、纪侠。这当儿纪宝暗暗向小晴使眼⾊,伸个指头儿顿在桌上,示意停止进攻。
小晴这佯向纪珠放水,小绿闲下来果然去看燕月火拼银杏,银杏出⾝青楼,豁拳可称无敌,燕月如何吃得消?小绿看了半天,到底按捺不住,笑起来叫:“月哥哥,孤军转战…你恐怕不行…”燕月扭回头嘻嘻地笑:“你是来勤王的?”
紫菱跟一声:“哟,娘子军勤王…”
银杏摇看左腕并带的四双玉手钏当当作声,倚着头笑:“来,让你们一双!”小晴扬看一双眼睛说:“好,一双,绿姐姐试试看。”
小绿真的醉了,她是全不理会,电手儿说:“月哥哥,你得放明白,人家今天是真找我俩两枝孤军⿇烦呢!”碧桃笑道:“怎么说孤军呢,你们合上啦!”
小晴接上一句:“合上啦!”
燕月笑:“来,二妹,我们并肩退敌…”
银杏笑道:“好事,为什么不说并头呀…”
小晴生怕九老姨太讲得太明白,赶紧说:“绿姐姐,我说算了,你上去管保也不行。”小绿轻轻拍一下桌子站起来说:“我不相信,看我的。”
说著她往那边桌上走。
小晴纪侠小红都跟过去看,这边只剩下纪宝和喜萱。
纪宝紧握住喜姐姐一只手,悄声儿苦笑着说:“看哪!又是一对子成功了!”喜萱更低声说:“三,你总是想不开…”
纪宝翻⾝躺下去,合上眼帘微昑道:“再无古并波能起,只有寒山骨可埋…”喜萱庒声儿叫:“怎么啦,你真把我急死啦!”
纪宝笑道:“听吧!听吧!绿姐姐胜了九老姨太三拳啦,这该叫做喜至心灵嘛…姐姐,我宝三心目中敬重的第一翠姐姐,第二你,第三可说就是绿姐姐。你和翠姐姐的事,我宝三一手包办完全无憾,现在轮到绿姐姐我还得管,明天我设法打发大哥二哥回家,这很容易。
他们两对子看我病好了,本来就有回去的意思,我一提他们必走,你好歹要替我留下绿姐姐,月哥哥,必须让他们…”
说到这儿,耳听得小绿吃吃的叫:“月哥哥,你…你就别喝啦!”
纪宝急忙又坐起来看,看小绿抢了两大碗酒喝。
第二碗没喝完,人忽然打个踉跄,燕月站在她背后,顺势儿伸出右臂弯兜住她,她整个人靠在人冢怀抱里兀自不知道,扬著手还要找张爷爷豁两拳。
可是张爷爷已经爬在桌上动弹不得。
张勇要是没醉倒,这顿酒就也没有办法结束!眼见他老人家被搀送出园去了,楚云燕黛这才离席告辞。这时光屋里不见了燕月和小绿踪迹,楚云老实人难免不放心。
小晴急说无妨,她说绿姐姐有一套看冢本领,不管喝多少酒,只要用食指一按头舌,就能够吐个乾净,她一定领走月哥哥传授秘诀啦…银杏也说没关系,家里有的是解酒妙药;已经教人准备,管保没事。
楚云瞧燕黛没讲话,她就也不便多噜嗦,盥洗一番*了半杯苦茶,老姐妹称谢走了。三位老姨太送客下楼,小晴立即邀约大家园里去侦伺燕月小绿行动。
纪珠大爷胸襟磊落光明,他向来不喜欢窥人隐秘,侠二爷酒后非睡不可,小红做姐姐的不肯跟妹妹开玩笑,他们三位全不去。宝三爷请喜姐姐陪晴姐姐一同去,她们俩找遍每一处亭台楼阁上都没有两人消息。晴心荒,便要折返禀知七老姨太派人寻觅,喜萱劝她不要大惊小怪,相信人决丢不了的。结果撑船渡过藕儿塘,绕出菜花榭,来到晾稻村,这才发现人家正在打麦场中比剑。小晴扯喜萱爬在一株大槐树盘根上看,看小绿挺手中带红穗子的宝剑,风狂雨骤猛攻燕月。燕月从容移步摆剑迎磕。
小绿三番突击仍不得手,剑法一变快如打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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