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明节。九江贺嘉山陵园内车水马龙,人们扶老携幼,手持清明花前来扫墓祭祖。山道上有一位身穿灰布道袍的道姑,年约四十余岁,有人认得此人是城郊“开天古观”的主持华清道长。这座古观在九江一带颇有名气,虽不及三清山和龙虎山道家圣地那样地位显赫,却也香火鼎盛,信客络绎不绝。那华清道长犹擅长术数,卜筮断签更是灵验。华清穿过中苑及北苑墓区,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墓区营业厅,这是一座仿古建二层小楼,红色的墙壁,黄的麓顶。
厅门外广场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独自与一群小狗玩耍,华清见那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心中甚是喜爱。女孩走近前来,向华清微微一笑:“道长可是要找我爸爸?”
“你爸爸是谁?”华清诧异地问道。
“冯布衣呀。”女孩顽皮的歪了歪头。
“正是。”华清心中一凛,暗道:这孩子果真有些与众不同。
“我是冯胜存,请问道长是…”身后传来匆忙的话语。
华清转过身来,轻轻颌首,略一寒暄,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可否入内一谈?”入得室内,清茶一杯。
“我听到有人说你的女儿有些不寻常?”华清道。
冯布衣闻言轻轻一颤,道:“不瞒道长说,我自幼家中习祖传风水之术,自忖颇有研究,但这件事却实在令人费解。女儿佳辰,自出世就一直跟随我生活在这个墓区里,冷热寒暑,从未生过任何病,人们说是鬼在护佑她。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大约下半夜丑时,我老婆醒来,发现女儿坐在上,对着空间咿呀学语,一会儿独自发笑,一会儿手舞足蹈,兴奋不已。后来留意,竟是每天如此!不久,我就发现女儿讲话不但早于同龄孩子,而且语言能力发育神速,但终是令人感觉奇怪…”片刻,冯布衣谨慎地望了望华清道长,道长微微一笑道:“不妨,请直说。”布衣点点头,接下去道:“后来,我夜间一直留意观察。”
“你可看到什么?”华清问道。
“佳辰像中了,仍旧手舞足蹈,叫也叫不醒,一般寅卯时分又睡去,白天如同正常人一样。送去医院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后来偶然发现她竟然识字,而且是繁体字!她白天总是爬到我的术数的旧版书上煞有其事的看书,开始并未在意,后来发现她竟然看得津津有味,再后来就更离谱了,竟指《青乌》、《葬经》和《天机》等书中有错误!”
“如此说来,此事必有蹊跷。”华清兴奋莫名,忙道:“你问过她么,她是如何认得字的?”
“她说每天夜里都有一个长须老者教她识字和做游戏,我想这孩子可能有‘天眼通’①,莫非墓区里有古怪?我夫俩怕吓着孩子,就未一直追问下去。接下来我调阅了所有的墓区落葬档案,已下葬的一千多座墓,学者教师均有,但并无研习易经、术数之人。”
“绝不是,当今世上已无易数高人。”华清皱起眉头沉思片刻,慢慢言道:“自古佛道两家都有关于天眼神通的论述,认为通过打坐练气,摒除杂念而达到真正内心空明时就可以感觉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一些东西在大脑皮层中形成一定的影像。关于松果体②,当今医学界还了解甚少,人类大脑中这一神秘腺体是否就是天眼的物质存在形式,目前还无法证实。小孩子开天目的说法传甚广,但这是确是真实的。小孩子还不懂事时,心无杂念,内心空空如也,亦无自我保护能力,此时的松果体是人体内与生俱来规避危险的一种感官功能。随着小孩长大,自我保护能力加强,该功能逐渐减退,一般在记事前后,彻底消失。”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少许,又道:“当然也有例外。不知可否与你女儿一谈?”冯布衣思忖少许,点点头,起身喊得小姑娘进来。
“佳辰乖,你愿意告诉我长须老头的故事吗?”华清亲切的问道。
“是长须师傅。”小姑娘噘起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对,是长须师傅。你知道长须师傅的名字吗?”华清忍俊道。
“赖布衣。”
此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击在华清道长与冯布衣的口,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赖布衣,名赖文俊,世称布衣。江西宁都人,宋代著名风水大师,为江西派第三代传人。中国古代风水术分江西(形势宗)、福建(理气宗)两大派,江西派着重山川形势,觅龙点,福建派则以罗盘方位为主。赖布衣精通术数,善点怪,赫赫有名,可谓是几百年一见的易学大师。此人一生飘泊江湖,晚年不知所终。
“莫非赖布衣竟葬于此地?”华清道长喃喃自语。她感到此事匪夷所思,按理推断,大师业已去世七八百年,生物磁场早已消失殆尽,又如何聚得人形?大凡人死身虽朽,但物质不灭,生物磁场并不同时消失。易经说物质“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揭示宇宙大而无外、无穷无尽,小到分子、原子、质子、中子、基本粒子等元素,也是无穷无尽。每一个元素都包含着宇宙全息,就如DNA一样,每一个染体都包含着这个生物体生老病死,一生的全部信息。人眼能看到的、人耳能听到的不过是可怜的那一点有限的光谱和频率而已。一个生物磁场不被可见光所折,发出的频率若是次声波或超声波,人就看不见、听不着。但是,那个生物磁场却客观真实的存在着,只不过它也会同任何元素一样会衰变。人死去时磁场衰变一般七天为一周期,因此民间自古相传有头七、五七至七七之说,时间越久,磁场越弱。经过七八百年的衰变,赖布衣的磁场不可能被感知出来,尽管小姑娘可能长有天眼。
想到此,华清抬眼望了望冯布衣,言道:“可知这方圆百尺之内,是否有古坟?”
冯布衣想了想,突然间道:“是了,建这所房子挖地基时,曾打过探扦,其中一里倒出青砖糯米灰膏末,我当时猜想是座古墓,但不想扰其清静,所以并未吭声,房子就在其上建起来了。莫非就是…”
华清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对着佳辰轻声道:“你赖布衣师傅有没有说他家在哪里?”冯布衣探过身来,全神贯注。
佳辰摇摇脑袋:“我不能说。”
“为什么?”
“师傅要我保守秘密,因为我是江西派第29代传人,以后还要告诉我一个好大的秘密,我要是说了,师傅就不理我了。”小姑娘语气俨然如同成年人,尽管稚气未。
冯布衣轻轻地抚摩着女儿的头:“佳辰,爸爸又不是外人,告诉爸爸,爸爸会带你去动物园。”
佳辰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
华清道:“冯先生,小孩子的话不要相信啦,赖布衣的家根本就不在这儿。”说罢,站起身来。
“师傅家就住在楼下…”小姑娘口而出,随即自感失言,忙捂住嘴“不理你们了。”说罢,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华清与冯布衣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注:
①佛道家均有此说法,即眼,位于人额头之内,能看到另一空间事物。
②内分泌腺体,位于人体颅骨内,有松果大小,其机理目前医学界仍在研究之中。〗